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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3.惊喜,激进,决裂

三天年假过完,没几天就是新学期的开始了。

虽然有圣诞节、除夕和新年这几个破坏力十足的节日,但是寒假实在太短了。和暑假比起来也是短得可怜。

这一定是教育委员会的卑劣阴谋。他们一定是为了遏止以寒风为理由贴近,展开成人关系的学生情侣才会这样。居然胡乱摘除恋爱的嫩芽,实在不配担任圣职者啊。

面对恶辣至极的黑暗阵营,我非得坚决执行正义的大抗议活动。开学日一大早,我就拿拖把将办公室前面的走廊擦得蹭光发亮,存心让那些邪恶教师摔个大跤时,

「……你在做什么呢?」

小豆梓从楼梯中段平台看着我。

她最近专注于即使穿制服,也要展现出不经意的时髦。例如在胸前口袋偷别一个小狗别针,或是在制服缎带上玩出花样来。

裙摆的长度似乎也短了一些。还将像是绒毛的毛茸茸耳罩,当成重点饰品挂在脖子上装饰。

……又或者,这些并非最近的变化,只是我开始会仔细观察吗?当我默默看着小豆梓时,她露出『我知道了!』的模样举起手。

「因为过新年嘛,所以才率先大扫除对吧!就像走廊地板下的万年龟!(注10)」

注10原为「走廊地板下的出力者」,意为私底下努力不为人知。

「……嗯,是啊,可以这么说。」

汪汪小狗似乎不知道我的深远目的。

「呵呵,真不愧是横寺!」

她的眼神光辉灿烂,尾巴像是快断掉般拚命摇摆。尊敬的笑容好刺眼啊。虽然我并不讨厌受人尊敬,但是心好痛。

「……对了,我看到简讯了。你说放学后腾出时间来,该不会是那件事情吧?」

「没错!」

小豆梓用力点了点头。

「筒隐同学的生日,发动计划的时间到了!」

我被小豆梓拉着跑,来到组合屋社办大楼。

我瞄了瞄在一楼栉比鳞次的运动系社团社办-心中浮现怀念的感觉,同时跟着上二楼。

目标社办的门牌上,写着『儿童福祉社团』几个字。

「这里是……」

这是筒隐加入的社团。她们会造访附近的幼稚园和儿童活动中心,演演画片或话剧,是让人相当佩服的社团。要是早知道有这种社团,我也会高兴地取得入侵幼稚园的资格啊。

「告诉你喔,我和这里的学妹们成为朋友了呢。」

小豆梓说着,同时打开社办的门。

吸了一口气,

「——锵锵!让大家久等啦!我带了桃栗三年乌龟万年(注11)的可靠帮手来罗!」

她的声音十分快活。虽然完全听不懂,但让我有点害羞。

室内的人似乎早已等着她来,几名一年级学妹一起望过来。

「等你好久了,小豆学——咿!」

最后这个『咿!』很明显是看到我之后吓得屏住气息。什么啊,难道王子圣光中含有会引发别人紧急打嗝的特质因素吗?

「那、那该不会——」

「绝绝绝绝绝对没错,我在公告栏看过他的照片。」

「……变态王子……」

「被骗了吗?被骗了被卖掉了吗?被卖了又被转卖了吗?」

「报、报警、报警……奇怪奇怪,是零零几啊,报警要拨零零几啊!」

注11原为「桃粟三年柿八年」,意为凡事都必须耐心等侯。

「冷静一点!大家一起攻击的话,应该打得赢一个人……」

「呜哇~爸爸妈妈,请原谅女儿不孝,女儿先走一步了——」

大约七名学妹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在狭小的室内慌慌张张来回奔跑,让人联想到小动物的牧场小屋。到底怎样啦,该从哪个学妹开始抓起呢?

「……这个,虽然似乎有不少传闻。」

水豆梓一脸困扰地皱眉。

「但他只是容易引人误会而已,可不是坏人哟?」

「……他、他不是坏人,是吗?」

一年级学妹们眼睛睁得大大的,彼此交头接耳。

「不是坏人……」

「不是……人?」

「他不是人啦。」

「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

「根本就不是人!人面犬!裂口变态!(注12)」

注12日本都市传说之一,用口罩遮住裂嘴,会杀死小孩的妖怪女。据说因为闻到整形医生的发蜡臭味而挣扎,导致医生剪裂了她的嘴。因此对裂口女大喊三次「POMADE(发蜡)」就可以吓跑她。

「呜呀呀呀,发蜡发蜡!」

各位好,我不是人。在资讯爆炸的现代社会中,眼前就有一个让恐慌增幅的传言游戏的珍贵样本。

「好了啦,各位,别这么怕我嘛。」

「——咿呀!」

我才跨出一步,社办立刻响起尖叫大合唱。我往右边走,一群人随即躲到左边;往左边走,她们又慌忙躲到右边。

拜托,难道你们是小黑鱼(注13)吗?该不会以为靠集团行动,就不怕被大鱼吃掉啦。哈哈哈,真是可爱呢,看我一口气吃掉你们大家吧!

「——真是的,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在逐渐笼罩社办的混乱漩涡中,只有一人。

小狗狗难得生气地挑起眉毛。

「横寺,戴上这个。」

她的口气很强势,将自己的毛茸茸绒毛耳罩戴在我的耳朵上。

怎么回事,要发生什么事情吗?难道小豆梓不让我听声音,准备上演苏联肃反大清洗大会吗!

注13小黑鱼,荷兰作家Leo Lionni笔下的绘本主角。别的小鱼都是红色,只有主角是黑色,为了避免被鲔鱼吃掉而集体行动,由小黑鱼扮演眼睛。

「小豆学姊……」

面对不安颤抖的七只雏鸟,小狗狗态度一变。

「别担心啦,现在他听不到大家说什么了。我想问一下,大家平常都听到哪些关于他的谣言呢?」

为了设身处地和学妹们沟通,小豆梓用平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先实质排除造成恐怖的根凉,目的是让她们产生放心的感觉吗?小豆梓想得真周到。

可是这个耳罩的尺寸和我的头不太合耶,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喔,这样好吗?

「谣、谣言吗?」

「听说他做过许多鬼畜的事情。」

「会被他一口吃掉?狼吞虎咽吃下去?」

「这个,听说他脑袋有问题,又变态又没节操。」

「妈妈说不可以靠近他。」

「此外经常有许多连环邮件在传……」

「网路上有很多关于他的坏话。」

……其实真正的证言比以上内容难听十倍,而且落落长达百倍。但我听到一半差点晕过去,所以没记忆了。看来遭到大清洗的是我脆弱的玻璃心啊!

但是。

「——就这样吗?大家,仔细听我说。」

小狗狗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结果这些都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情吧。」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又怎样呢?」

小豆梓的声音很温柔。虽然很温柔,却凛然强势。

很有小豆梓的风格。

一年级学妹们通通鸦雀无声。

「明明没有直接交谈过,单凭从别人听来的流言蜚语判断,真的是正确的吗?因为别人这么说,因为听到这些谣言。如果这样就足够的话,那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做什么的呢?」

小豆梓她本身真切的声音,让我也不禁听入迷了。

「更何况这些传闻如果都是真的,那尼斯湖应该已经盖了水怪水族馆,雪山也开设雪怪交流宴会了吧?但是现实中并非如此,真叫人沮丧!」

……哎呀?小豆梓同学?

「这些几乎都是误会或胡詻。当然我也很想亲眼见到尼斯湖水怪和雪怪哟?想见到它们好好摸一摸呀。也想一起合影比个V呢!还想裱起来挂在家里装饰哟!你们懂吗!?」

「呜哇……」

小豆梓同学?一年级学妹们动摇了喔?

「但是无论再怎么想见它们,也不能光凭空穴来风的谣言,就否定达尔文的进化论呀。否则就变成信奉飞天义大利面怪物的异世界了嘛!(注14)必须亲眼看见、亲耳倾听、用头脑思考,分析真实性,才算是真的爱这个世界吧?大家都喜欢动物的嘛,对吧!」

我投降。逻辑说到一半翻覆出车祸,结论变成动物万岁。尼斯湖水怪也就算了,扯到义大利面怪物去,这些学妹大概也听不懂吧。

不过呢,小豆梓的雄辩充满了气势。

这些似乎被满头问号包围的一年级学妹们,开始坐立不安地以手肘顶着彼此。

「横寺,可以拿掉罗。」

小豆梓以手势示意,我才拿掉诅咒耳罩,假装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面露笑容但心在淌血,男人就像背上的花吹雪啊。

「这个——呃——」

不久我和众人四目相接,其中一个学妹往前走了几步。

「……学长对不起……」

注14一种讽刺性的虚构宗教,讽刺宣称智能设计论的教派。智能设计论者认为生物并非出于演化,而是源自某种超自然智能的设计。

代表众人道歉的一年级学妹身后,所有人都像含羞草一样瑟缩着,低头向我道歉。

「没有啦,这也不能怪你们。抱歉吓到你们了。」

其实我也是自作自受,应该说我只能这样说。因为伦理观太过错乱,看到别人吓跑我反而会兴奋。

我挥了挥手,于是一年级学妹们像是松了一口气,再一次瑟缩着脖子低头。

「那么就重来一逼,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小豆梓加入大家的圈圈内,又拿了两张折叠椅摆着。围成一个圈圈后,向我招了招手。

当我正准备放心加入的时候,

「…………」

小豆梓用旁人看不出来的方式靠向我的手臂。

——谢谢你,抱歉喔。幸好横寺很体贴。

同时传来一阵低喃般的耳语。

大正义小豆梓同学,原来你是大天使吗?我的心脏跳过头,快要爆炸啦。

……真正体贴的人究竟是谁啊。

隶属儿童福祉社团的一年级学妹,包含筒隐在内有八人。

她们是透过在当地河川举办的接触鱼群活动,认识小豆梓的。看小豆梓全力参加这种以幼稚园和小学生为对象的社团活动,让人感受到她对动物无穷无尽的爱。

之后就聊起筒隐的话题,大家一致决定要帮筒隐盛大庆祝这次的生日。

「关于这个计划,和小豆学姊一起想到的是……」

一年级学妹每次和我四目相接,声音都会变高亢。

大家依然当我是来到七只小羊家里的大野狼。别担心别窨怕,我就像大家的爸爸一样喔。嘴巴大是因为我是经常和大家一起欢笑的好青年,呼吸急促是因为和大家见面而兴奋呀。舌头舔着嘴唇是因为准备尝尝大家的味道喔,嘎喔!

要是我这样吓她们,可能真的会有几个人吓得发抖而晕过去吧。还是自重一点。

更何况在场的学妹们,没有一个比筒隐的身材娇小。换句话说以最近的嗜好而言,其实不OK。看,大家安全啦,我是个被彻底调教过的大野狼!

「打、打算在下次预演时,帮、帮筒隐同学庆祝……」

儿童福祉社团似乎有访问儿童活动中心的新春活动,参加者只有目前的一年级生。大概类似运动系社团的新人战吧。

因此她们打算在练习表演节目的时候,好好让筒隐大吃一惊。

「说是这么说,但也只是在想要演画片还是话剧呢,根本还没想到内容。而且也无法想像筒筒高兴的样子……」

「是吗?我觉得她应该很容易就高兴吧。」

「变态——啊哇哇,横寺学长是这么想的吗?」

学妹以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她似乎以为自己顺利掩饰了差点喊出另一个称号这件事,不过看在她这么认真的眼神份上,我就原谅她吧。

「我懂的。我想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哗啊……」

「——看吧?我不是早就说过了!」

不知何故,小豆梓得意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最了解筒隐同学的,就是这位横寺喔。所以我才找他来!他可是海狮秀的海豚级帮手哟!」

「没有啦,你这么夸我反而让我不太好意思呢!」

一年级学妹们虽然不太清楚,但小豆用语中『海狮秀的海豚级帮手』是十分高级的赞美词。这大概是小豆梓检定五级的考题。

「……是吗?筒筒究竟喜欢什么,果然知道的人就是知道呢。」

学妹们私下说了一阵悄悄话之后,转身面向我。

「筒筒从很久之前,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呢……」

「虽然变成熟了,但总觉得有点疏离了。」

「但是但是,她真的是好女孩,非常好喔。」

「相当细心,也很会照顾别人喔!」

「……不过有点贪吃,给她糖果的话,她会高兴得乐不可支呢。」

「有时会看某人传来的手机简讯,然后对玩偶甩巴掌迁怒喔。」

「哎呀呀,这样说会被她骂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起描绘出筒隐月子这个女孩的模样。

自从她丧失表情之后,有段时间我还挺担心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受到朋友的照顾嘛。

看到小豆梓微笑,我才发现自己也笑了出来。

结果,大家聊起筒隐的话题,几乎没有讨论到惊喜活动的内容。

不过呢,我觉得这样就行了。

「那么筒隐在幼稚园也相当受欢迎吗?」

「对呀对呀,虽然她本人似乎没发觉,但是她帮大家画画时,大家都舍不得让她走呢。」

「结果就那样混在幼稚园生里头,分不出来呢。」

「如果不说话的话,感觉真的没什么差别喔。」

「我们离开的时候,有时会将她忘在那里呢。」

「筒筒也就那样被迫和大家一起午睡。」

「之后园长还打电话到学校,说有不认识的小孩混了进来。」

「——拜托,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啦。开玩笑的……啊哈。」

不只和学妹们聊开,她们甚至当场表演对口相声。只是我完全搞不懂,从哪一句开始是装傻。

从刚碰面时的状况想起,感觉我们亲近了许多。

……虽然一年级学妹们,像橄榄球的正集团达阵一样双手交叉环胸,对我摆出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准备同归于尽的阵形,让我有点在意。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该深入采究了。

「哎呀,我差不多要去打工了……」

动物女仆咖啡厅人气No.1的小豆小狗狗慌忙站起来。

我看了看时钟,是该离开了。

小豆梓依照惯例,以过人传球传达视线给我,我以胸口盘住。

「我聊得很开心呢,谢谢你们。」

我也跟着小豆梓站起身。

再继续待在社办只会招人非议,我可没这么蠢。爽朗王子要飒爽离开啦。在察觉到正集团达阵阵形的含意,忍不住要哭出来之前赶快闪人啦。

可是,有些学妹疑惑地看着我们两人的眉目传情。

「这个……」

学妹们彼此互瞄了几眼,

「……想问一件无关的事情。」

「请问两位,」

「是什么关系呢?」

「也就是,也就是说,」

「两人是不是在交往呢?」

「热恋中~」

「啊哇哇,热恋中吗?」

她们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学妹们闪闪发光的眼神中彷佛期待些什么。如果这是二十四之瞳(注15)的话,就能以小豆岛为舞台,飞进壶井荣的怀旧文学世界了吧。不过眼前的十四之瞳,却笔直飞向恋爱喜剧世界呢。

注15十四之瞳,壶井荣于一九五二年发表的小说,描写战时人民所受到的苦难。在拍成电影和电视剧时,将原着中的舞台设定为壶井荣的出生地,香川县小豆岛。

为什么女生这么喜欢这一类的话题呢?比起有没有交往,有没有出手过才是重点吧。我还没出手!形而下意义上还没出手啦!哲学上我是无辜的!

「真是的……」

虽然小豆梓有点脸红,

「好了好了,我们没有在交往。就像独角仙和锹形虫没有交往一样。这种事下次再聊吧!」

「欸——」

「好了,那么下次午休,我们再像这样聚会吧——」

却一下子轻描淡写带过,而且很快决定了下次集合的日子。别小看这样,难度很高的喔。

原本孤零零的小豆梓,交流能力已经进化到罕见的程度,让我私底下暗暗佩服。

毕竟遗传了很懂社交的小豆妈妈基因,她原本的个性可能就是这样吗?或是受到某些外在事情影响,个性变得积极多了呢。

不过,让小豆梓确实改变的可能外在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丝丝毫毫根根本本不知道,所以我决定不去想。我说不去想就是不去想啦。

「那就再见罗。」

我和小豆梓在门口向众人道别。

「再见罗!」

「哈哇哇,时间过得真快呢。」

「今天谢谢学长学姊!」

「学长学姊辛苦了。」

「拜拜,拜拜~」

「下次一样在社办等喔~」

「要对筒筒保密喔!」

学妹们也一起向我们挥手道别。

……我说你们该不会是斑马吧。跟什么要是显露个性,就会被吃掉的野生法则共存吗?

我和小豆梓一边苦笑,同畴一起离开社办的时候。

「——……哎呀。」

筒隐站在走廊上。

她看来像是偶然经过,一脸茫然地盯着我们看。

「哈、哈罗筒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忘了东西回来拿,学长姊们呢。」

「没有啦我们是,小豆梓,是那个吧。」

「欸、欸、钦?对、对呀,嗯,就是那个吧。」

「该怎么说呢,就是迷了路之类的啦。」

「在学校会迷路吗!?不是啦,这个,是来还东西的!」

「噢,对对对,有本书之前一直没来还啦。」

「为了还书才跑到社办来。」

「但是后来发现书忘在家里了,嗯!」

「对对对,差不多就像这样!」

面对我们滴水不漏的完美转移话题,筒隐沉默不语。

她的透明眼神平等打量我和小豆梓。细小的喉头不断上下游移,伸出右手彷佛要抓住什么。

但是右手还是被自己的左手拍落,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她的左手压抑着右手,像是在忍耐一样,宛如在制止一般。

「……呣……」

虽然她的动作很复杂,声音却相当自然。

「……是这样的吗?两位辛苦了。」

只见她鞠了个躬,像是若无其事般进入社办内。

真是千钧一发呢。在我们的急智之下,避免了惊喜被本人提早识破的危机。我们完美地瞒过去了喔!

房间里也一样,

——哇,筒、筒筒!我们没在做什么喔!我们没有和小豆学姊和横寺学长做什么喔!

传来七只小羊慌张的声音。她们转移话题的技巧实在差到有剩……真希望她们能学学我们。

……总觉得,这个惊喜计划一下子就要破功了。

总而言之,第三学期比第二学期稍微轻松一点。

由于修学旅行结束还没过七十五天,原本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不过真的开学之后,总会有办法可以挺过丢。

早上在办公室前的走廊拖地,设法摧毁黑暗阵营。中午和小豆梓与学妹们商讨秘密计划。晚上还得在钢铁小姐的鼻子前吊红萝卜,设法鞭策她念书呢。

这日子过得太充实了。

这才是高中生的日常生活啊。肯定是一般高中生的日常生活。

真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好开心,好开心,没有社团活动和玩耍——」

我今天一样哼着歌,同时进行我每天早上的例行工作,也就是拖地时,

「……原来你。在这里吗?」

舞牧正好经过。

她的手上抱着文件。因为刚开学,大概是预算和运动会等各种必须申请的事项吧。

穿在厚重冬季百褶裙底下的体育裤,丝毫没有性感可雷。不过我也不期待她有多性感。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呵……终于到了我吐露第三计划之一角的时候吗……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映照反射在走廊地板的女生小裤裤。」

「啊?」

舞牧哼笑着,

「反正一定是因为新学期还没解除不准参加田径社活动的禁令让你受到打击才会利用卑劣手段凸显自己改过向善吧。少做变态行为了变态。」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

「喂,笨蛋,不要说出事实好不好。既然你已经看穿了一切,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掩着脸,拖把掉落在地上。计划被一语道破让我有点无地自容。她和小豆狗狗不一样,没那么好应付呢。

……没错,正如舞牧所说。

我到现在还不能参加社团活动。

老小姐就算了,可是辗转听到事件始末的田径社顾问老师暴怒,到了第三学期还没气消。导致现在明明是二年级最后的重要时期,我却只能在这里当打扫工友。不、不过一边打扫一边妄想很开心的!我已经习惯了!

「由于筒隐社长健在。因此虽然起步晚了点。不过当你被困住的时候。田径社内的体制大致上稳固了。」

舞牧一只手晃了晃抱着的文仵,同时嘴角往上一扬。

「这样下去我将会接任社长,怎么样。」

「没差,反正我不太在乎。」

「原来你很羡慕吗?很后悔吗?活该啊前任王牌。」

「其实这样也无所谓……」

难得看到这女孩在变态话题以外的地方夸耀胜利。

麻衣衣正确地继承了敬爱的筒隐社长具备的钢铁精神,活在热血的运动世界中。新生田径社暂时高枕无忧,看来暂时可以不用准备男友曝光的紧急记者会了。

「给你一点甜头。」

舞牧像在炫耀似地摆起架子,

「如果你抛弃自尊,舔我这个新任社长舞牧麻衣大人的袜子,我可以帮你向老师求——」

「是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立刻以猛虎落地势,揪住舞牧的脚脚不放。我和这个会塞内衣裤给别人的女孩正好符合供需,这才是恋物癖业界的最尖端!

「好、好痛耶!?」

结果她以室内鞋用力踩了我一脚。

「……变态。」

「不是两情相悦吗!?」

「大变态。」

她的眼神露出退避三舍的惧色,连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什么嘛,是你先开口的耶。不是要将爱塞内衣裤给别人的癖好发扬光大吗?

「……你还是一样,大笨蛋。当然是开玩笑的。」

舞牧微微叹了一口气,好让皱起的眉头缓解。

然后对我投以冷淡的视线。

「说真的。阳阳最近难道不伤脑筋吗?不担心田径社的事情吗?」

「当然伤脑筋啊。姑且不论田径社,麻衣衣认真称呼我为阳阳,感觉你真的将阳阳当成了我的绰号,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呢……」

麻衣衣似乎在心中认真地喊我阳阳。看来不是随便喊出来的绰号呢。

所以说,我也该考虑在心中认真喊她麻衣衣了。什么呀,好像青涩的恋人一样喔。麻衣衣……不小心喊出来了,讨厌啦~

「……你的眼神很恶心。」

舞牧麻衣衣一巴掌拍在我的额头上,然后重新开口。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问题吗?」

噢,她这个问题毫不留情呢。我知道,要是回答YES的话,她一定会骂我『那你还不赶快去死变熊』;回答N0的话就会骂『一点自觉都没有吗?快点死一死吧变态』。舞牧的花招全部被我识破啦!

「——我是认真的。给我认真听。」

「…………」

「因为你一直被别人耍着玩,没有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才会导致连田径社都不能参加。就这样毕业难道你会满足吗?」

……我以为我识破了她要说什么。想不到她却开门见山。

像她这样当面盯着我看,实在没办法蒙混过去,让我有点不敢直视。

「难道你不羡慕我吗?难道你不觉得懊悔吗?你会这么想吧。给我这么想啊。笨蛋。」

舞牧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别让高中生活留下遗憾,这句话可是你说的。但你现在却不上不下。被别人远远抛在后面。为了别人而活真的好吗?」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胸口。

……当然,不好。

正因为不好,所以我也想过,不惜舔她的袜子也要回田径社。说真的,刚才是逼不得已才会那么做啦。

但是,

「……没差,这是属于我的人生。或许不值得对别人夸耀,但我也不觉得比别人差。」

「我的意思是,难道你的人生就是为了他人而活吗?」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为了他人啊。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尽我自己的力量而已。如果以结果而言,田径社的事情被排到后头的话……就到时候再说吧。」

这就是我的哲学。

在十年前的筒隐家,采咲女士曾经这样告诉过我。

发觉自己所想的事情有多么傲慢,丢脸到无地自容而痛苦打滚,但还是得做出决定。

所以我在修学旅行时——做出了决定。

这不是为了别人,完全是为了自己。

我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让大家最后都获得幸福。

不管有多么傲慢,即使丢脸到不知何谓羞耻,但我还是决定为了自己珍重的人而活。

「你……」

「嗯。」

「……是大笨蛋。」

舞牧说到一半噤口,耸了耸肩。然后眼神从我身上移开,重新整理手上的文件档案,进入办公室。

这代表这个议题到此打住。

我想,她应该不是理解我,只是懒得多费唇舌而已。

我不会强迫她理解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矜持。

虽然很遗憾,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像这样擦身而过之后,彼此无法理解的对象应该无情离去才是王道。否则分离的场面就显得不够紧张。

但是舞牧进入办公室办完事情后,却满不在乎出现在走廊上。

我依然不辞辛劳,或者应该说小家子气地以打扫博取好感。她明明没事,却在我附近徘徊不去。

「……」

「……」

别理她。

我坚持继续打扫,她也坚持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断地将手上的田径社运动会申请文件晃给我看。然后若有所指地指着长距离部门中,一个选手名额的空白部分。

「…………」

「…………」

「……就说我的确很想跑,但还不能去跑啦……」

不耐烦之下,忍不住先开口的人是我。这女人,戳人家的痛处戳得很精准嘛。

「你内心遗是想跑的吗?」

舞牧像是得到口头承诺般,双手交叉环胸。话题不是刚才就已经结束了吗?她想要我陪她玩吗?难道她是个怕寂寞的人?

「简单来说。」

「嗯……」

「阳阳重视女朋友更胜田径吗?」

「你这种结论是怎么串来的!」

万一她的结论是这样,我岂不是变成不配当个运动社员的淫虫了吗!近来根据业界分析杂志的报告指出,认真的主角类型比较受女生欢迎,所以我也想调整路线。就算要戴着面具过日子,受女生欢迎还是比较重要。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啊。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只会和女朋友泡在一起的没用变态。」

「拜托,你以为我想二选一喔……况且你说的女朋友是谁啊。」

「耀眼的大小姐。」

舞牧以手掩住嘴角,模仿虚拟的大小姐。这可是麻衣衣珍贵的模仿画面呢。

话说你在模仿谁啊,虽然我看得出来。她在你的眼中还是大小姐吗?太好了。有时候我只着得见汪汪小狗狗的尾巴。

「小豆梓不是我女朋友啦。」

「啊?」

「你可以问问她本人,她一定会否定的。」

我想起学妹发问的那一幕。毫无疑问,言下之意是否认的。

「…………」

舞牧一脸错愕地叹气。

她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在观察超出理解范围外的未开化民情一般。

「那她究竟算什么?」

「……谁晓得?」

我耸了耸肩。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

现在,我的心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对她有什么感觉呢?

「什么谁晓得。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喜欢就让她当女朋友,不喜欢就别让她当女朋友,应该就只是这样。其实你讨厌她吗?」

「不是这样说啦……」

「不然怎么说。」

「一言难尽啊。很多事情很复杂啦。比方说,究竟从哪里到哪里是界线之类……」

「界线?」

我稍微想了想。究竟该怎么形容才能让舞牧理解。

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整理我内心的感受呢。

「……那我打个比方好了。你觉得我和麻衣衣你,有可能成为男女朋友吗?」

「死都不可能。应该你去死,应该宰了你之后活下去。」

舞牧露出在地狱中践踏佛陀的表情秒答。甚至还接着咂了一声舌。

「哈哈,对吧。」

完全没错,就是这样。我并不讨厌舞牧,但我有点难想像自己和她展开这种关系的未来。

「所以说,就算我对麻衣衣做出这种举动,你也不会感到心动吧?」

「啊?」

我抱着舞牧的肩膀。

为了提高实验的可靠性,我尽可能深深地抱着。

「…………咦?」

她似乎也游刃有余。连惊愕的声音听起来都似乎十分从容。

「就算同样是朋友,有些人可以接受这样,但也有些人不行。」

接着第二阶段,我稍微用力摩擦她的脸颊。

原来如此,好柔软。但仅止于此。

果然,和某人就是不一样。光是身体碰触不会让心脏狂跳。就算同样属于朋友范畴,也能看出明确的差异。

「……………………哎?」

被我抱在怀里的舞牧,像是回想起僵硬眼皮的跳动般眨了眨眼。

脖子朝右边『咕咚』一歪,充满问号的眼神在超近距离映出我的模样。

慢了一拍后,

「——……★Π$▲@!?」

才发出不成声音的尖叫。

身为现代人,怎样也不应该放弃语言吧。拜托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好不好。哥哥最讨厌这种躲避描述的手段罗。

「即使和麻衣衣身处相同立场,也有女孩足以让我心脏不由自主怦怦跳。不过身为具备理性的人类,难道要单凭不随意肌的跳动来判断自己的心情吗?因为有个女孩,在人际关系的界线上非常难以判断,所以我才会伤脑筋——」

「你。碰。呃。什。」

「哎呀?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刚才。为何。这样。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副社长的嘴像金鱼般一张一合,身子开始缓缓颤抖。

「——……去死!」

下一瞬间,她按着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推开。

「好痛耶,做什么……」

「你是笨蛋吗、是笨蛋吧?你这大笨蛋,笨到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她满脸通红,卯足全力对我大吼。

同时开始猛烈说教。似乎在说就算是朋友之间,也有可以做与不可以做的事情。交换身体在厕所『解决』需求可以,抱着肩膀却不行。舞牧的判定也太独特了。

「反正我们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可能性是零,所以完全问心无愧啊……」

「笨蛋,要是这种事情被看到的话。麻烦的人是——」

「——有没有坏孩子呀,来哟?」

从走廊的转角,传来一阵和气的呼喊声。

如果将『随传随到,立即报到,和气少女』这种标语做成海报贴出来的话,肯定没人合想在走廊乱搞男女关系。她的冲击性就是这么强。

「……!」

舞牧的背脊就像弹簧一样挺直,立刻朝反方向如脱兔般拔腿狂奔。不愧是田径社,瞬间判断真快。

结果就在下一瞬间,

「麻衣衣~抓到你罗~」

和气少女从一旁的女生厕所登场,逮住了舞牧。

虽然她珠圆玉润的声音和手势很可爱,但我彷佛看到生剥鬼(注16)的菜刀,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跑出来的幻觉。

「怎么会!」

虽然舞牧一脸愕然,不过瞬间移动对和气少女而言是家常便饭吧。毕竟是和气少女呀。

「呵呵,呵呵呵,这次真的被我抓到啦~」

注16日本秋田县男鹿等地区流传已久的节庆活动,「生剥」意为模样怪异的神灵。镇民除夕夜会打扮成生剥鬼的造型,两三人一组一边大吼一边舞蹈。

有如打着『和气和~气』的拍子般,和气少女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连指手套紧紧套在双手上,准备变身的模样是必杀仕事人风格。(注17)

「为什么要坚持否认亲亲爱爱的关系呢~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呢。竟然二度玩弄朋友,我真是错看麻衣衣了喔~」

「但你捉弄我根本不只两次吧。」

「嗯~」

「之前你在校外学习报告上也一直乱写那男人怎样又怎样。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修改吗?」

「麻衣衣居然还顶嘴呢,呵呵呵呵……」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顶嘴。啦。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用花好好戳?」

「不是啦!好好说!」

「好好摸?」

「根本没在听……」

「好呀~交给我吧,我会温柔一点的喔~」

就像在春天原野上野餐的狸猫一样,和气少女佣懒地牵起舞牧的手。

虽然她在我眼中,果然只是一个有点爱胡闹的女孩而已。

注17日本朝日电视台播映的时代剧,描写江户时代为人报仇的杀手故事。

「等一下。等等。等等。至少。等我一分钟。再给我一分钟做好心理准备。」

「别担心啦~我会一分钟就让你不省人事哟~」

「就是不要这样啦笨蛋什么跟什么你这个笨蛋蠢蛋迷糊蛋大笨蛋和气大笨蛋。」

「麻衣衣怎么骂这么难听呢~呜呜。呵呵呵呵呵……」

「啊。不是。啦。不是。这样的。刚才只是有点语病——」

但对拚命挣扎的舞牧而言,她看起来似乎是不同的魔物。

只见她被拖进名叫厕所的密室之内,看起来很像被五花大绑,准备炖成火锅的狐狸一样散发悲怆感。为她默哀。

不过我毕竟是男人。

从各方面来说都是男人。为了拯救朋友舞牧的危机,就在我思索要怎么单枪匹马冲进女厕而不会留下祸患时,和气少女一个人从厕所走了出来。

只见她容光焕发,满面春风对我笑了笑。不久的刚才还别在某人胸前装饰的缎带,被她当成战利品一样在手上不停旋转,

「有关刚才的话题,王子。你把朋友想得太复杂了哟。」

她这么说道。

「呃,先别提这些,舞牧她没事……」

「你把朋友想得太复杂了哟。」

和气少女笑着重复回答。

这大概就是不按『OK』,对话就无法继续下去,剧情会原地打转的强制事件吧。一切都太迟了,麻衣衣抱歉。

「与其说我想得太复杂,不如说我只是设法厘清而已。」

「为什么非得设法厘清不可呢~」

「咦,可是……」

「如果认为对方很重要,好好珍惜对方就好了。一个一个去想究竟是不是朋友很没意思喔。就算麻衣衣将来嫁人了,我也会和麻衣衣继续交往;即使麻衣衣讨厌我,我还是喜欢麻衣衣哟。」

「…………」

「白天与黑夜的界线,不需要像电灯开关一样切换不是吗?但你却非得说清楚讲明白,这可能表示你不替自己的人际关系命名,就无法放心吧。这样感觉有点寂寞呢。没有啦~」

和气少女以悠哉的声音说着。

……等等,这大概是针对我回答舞牧关于界线之类的意见吧。但你既然从这边开始就听得这么清楚,根本就没必要欺负舞牧吧?不过这些事我在心里想想就好了。我也是有害怕的东西。

「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哟!」

刚才大约有六成认真的和气少女,表情一和缓下来,

「对了对了,今后也拜托你继续照顾我的麻衣衣喔~」

「嗯?」

「和王子在一起,麻衣衣似乎就很开心呢。她快乐我也很幸福喔~这个送给你当谢礼吧。」

她轻轻将战利品缎带塞进我的手里,同时佣懒地挥舞宽大的袖子。

之前的袜子也好,缎带也好,为什么只有舞牧的私人用品在我家愈堆愈多啊,太神奇了……难道麻衣衣是我女朋友吗?

该怎么处理这东西呢?塞在衣橱里当作观赏用,每天早晚让心情黑皮一下吗?万一被魔王妹妹挖到的话,就会上演近年罕见的大虐杀啦!我反倒很期待呢!

之后我才觉得。

不管怎么说,和气少女依然完全相信麻衣衣。

对方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就算对方讨厌自己,依然喜欢对方。即使不是朋友,也依然是朋友。

需要多少时间培养,才能说出这番话呢。

人际关系真的,复杂到让人束手无策。

我——不对,我们都弄错了。

因为是朋友而追上去,或者因为是朋友而一直等待,起跑线的设定根本就有问题。想追就追上去,想等就等待,其实只要这样就好了。

理论上是朋友,所以是朋友,稳固的关系。

我难道不是一直在依赖这种分类化的词汇,不愿面对现实吗?

到了隔周,我才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当天从一大早天色就很怪。

从天气预报大姊姊露出沉痛的表情说『今天下雪会湿罗……』就不太对劲。一定是最近难以理解的冷笑话接到不少抗议,不得不封印自己的个性吧。看她沮丧的表情真是可怜。

……她应该不是还没学到教训,又在说什么雪和湿罗(snow)的哏吧。这样真的等着回家吃自己罗。

重要的天气预报让人提不起劲,看起来要下雪却又不下,以为下了雪却又缩回去。今天的天气暧昧得不上不下。

只有风冷得让人感到不对劲。

结果体育课的马拉松跑完后,手指冻得像冰棒一样,怎么搓都没恢复知觉。

不知道是不是手套太旧太薄,感觉一点效果都没有。平常总会抢过朋友的手套套在手上,偏偏基友戳太正为了世界和平而继续自动放寒假。麻衣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向她借的话,没有依照要求沾染上特殊污渍之前,根本无法还给她。

……向其他朋友借?先请一休和肖从屏风内帮我叫出能聊天的同班同学再说吧。

「真伤脑筋……」

在教室换好制服后,我一边抚摸着指尖,同时依照最近的惯例,前往秘密宴会作战总部,也就是社办大楼。

由于午休还没开始,大楼里没什么人。但还是有些提早下课,或是碰到自习,或是自动跷课的人待在这里。

我尽可能不去看运动系社团集中的一楼,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好追上小豆梓。

「哎,横寺,今天怎么这么早呢?」

「你也是啊!刚才不是和小豆梓你们班一起上课吗?」

冬季体育课的好处,就是只要跑完规定的公里数,学生就能提早下课。没有同学跑得比暂定田径社社员更快。包含舞牧在内,和同学年学生跑长距离我从没输过。

但是小豆梓却出现在我前方,代表她至少比我先跑完全程。横寺同学的自尊已经瓦解啦,难道她太爱动物,而学会了野生动物的跑法吗?

「我在旁边休息嘛。老师说天气很冷,可以先回去没关系。」

「怎么了,感冒吗?头痛肚子痛,还是哪里痛?没事吧?」

「嗯、嗯,还好……」

我用手摸摸小豆梓的额头,她连忙作势要戴上耳罩和口罩。

冷风吹拂下的鼻头红通通,呈现非常健康的红色。媲美健康优良女孩的红色肌肤,在我手掌底下透着鲜红。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悄悄移开视线。

「……该不会是跷课吧?」

「……因、因为很冷嘛……」

小豆梓瑟缩着,露出像是把困惑与笑容煮成大杂烩的八字眉表情抬头看我。

如果以一般的标准来判断,或许可以视为她要诈。不过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依照大天使小豆梓同学大正义法则,大天使小豆梓永远都是正义的。因此很明显是天气有问题,是这个社会有问题,整个世界都有问题。或者是我脑袋有问题。

「嗯,今天没有完整防御的话,还是别随便跑马拉松比较好。手很冷呢。」

「真的耶……」

我们学校太穷了,社办大楼根本没有暖气之类的设施。碰到这种季节时,让人有点无精打采呢。

正当我这么想时,

「好像放在冰箱里的长毛象之牙呢,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呢?」

小豆梓以双手紧紧包住我的右手。

非常习惯、自然的动作,应该没什么深层的含意吧。国中生矛会对女生握住手感到心动,我早早早早就习惯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社办大楼二楼的儿童福祉社团门前。

在我们转门把开门前,里面有人先开了门。

大概是房间里的人听到我们聊天了吧。

在房间里等待我们的——不是七只小羊。

「——欢迎光临。两位。」

无表情的马尾发束女孩,独自板着脸站在我们面前。

「——……哇、哇!」

慢了半拍后,小豆梓惊讶喊出声。

同时以光速放开我的手掌,双手高举万岁,表示自己丝毫没有做亏心事。

「筒、筒隐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问呢,这里是我参加的社团社办。」

「对呀,也对,我、我知道啦!」

「第四堂课是自习,所以我来找这次新生活动的剧本。」

筒隐淡淡说着,淡淡阖起手边的书,淡淡看着我们。

另一方面,小豆梓依然双手高举投降,难道她被看不见的凶器抵住了吗?

「找剧本真的很麻烦呢!如果要八人一起演话剧,还得考虑登场人数来选故事,而且感觉不是大家都想当主角呢!」

「……学姊真了解我们社团的事情呢。」

「对、对呀!还好啦!大流士之鹰是国王的耳目!」

「话说,小豆学姊和学长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这个……我们,在散步……」

「在学校散步吗?」

「当、当然啦!重新看一递熟悉的景色,就好像世界大发现特别动物之旅呢!」

「原来如此。自己身边的人不一样,对日常生活的看法也会跟着改变吧。」

「就是这样!」

「所以对小豆学姊而言,现在学姊身旁的,就是能改变学姊对世界看法的人吗?」

「对呀……是、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耶!?」

小豆梓看了我一眼。拜托不要拚命点燃炸弹后,再不负责任地丢给我好不好!

「……没有啦,该怎么说呢,我们其实和人有约啦。」

「在这间社办吗?」

「没错。我们接受了某项秘密命令。就算是月子妹妹,现在也还不能透漏真相。不好意思,请你体谅一下。或许过了一段时间,时机成熟后就能告诉你……」

我以一只手遮住脸,凸显暗属性的阴影。

书上有写,说谎的要诀就是在九成的真话之中,掺杂一成的谎话。

「原来如此。」

筒隐平静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这么说来,很快就要午休了。那些女孩们应该迟早会来吧。」

「那些女孩们?」

「七名社员,和我同学年的。」

……明明没提过我们和谁约好见面,她却完全了若指掌……

不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电感应吧。这是我们无意识中了解彼此的证据!

「话说社团的表演节目,终究是为了儿童活动中心的孩子们准备的。如果要举办任何突发性活动的话,最好比照预演,只有我们社员在场时举办会比较好。」

……连讨论内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不不不,还有机会。或许她依稀察觉到我们的企图,但未必能掌握计划全貌。在当天揭开宴会的盖子观测之前,都是不确定小猫咪已发觉或未发觉的叠加态!

「附带一提,比起当天突然收到惊喜,我更喜欢包含准备工作在内,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庆祝。」

「……我们会参考的……」

我和小豆梓轻轻地垂下头。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惊喜的要素了……甚至可能由筒隐包办主演、演出和剧本,然后以月子妹妹为首,在舞台上和大家打招呼呢。到底是什么时候穿帮的啊,这应该是个完美的计划啊。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筒隐鞠了一躬,然后,忽然视线一瞥。

看向依然高举投降状态的小豆梓手掌。

她盯着小豆梓的手掌一会儿,自己踮起脚尖伸出手,将手掌拉下来。

以显而易见的动作放回原本的地方。

也就是刚才握着我的手的状态。

「……请学长姊继续彻彻底底浓浓蜜蜜悠悠哉哉吧。」

抛下这一句后,筒隐小快步离开。她的背影像极了从势力范围被踢出去,自暴自弃的小猫咪一样。

「等、等一下!」

小豆梓突然大喊。

或许是出自反射动作,连她似乎都对自己的音量吓一跳,眨了眨眼睛之后,才缓缓放开我的手。

然后她牵起筒隐的手,做出和筒隐刚才相同的举动。

也就是让她握着我的手的状态。

「……嗯……」

「……这个,你看……」

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看不见的战斗呢。伴随着难以言喻意义的感动词,两人一时间上演抓着对方握着我手的格斗。

而且胜利者大概是小豆梓吧。

她硬是将筒隐的小小手掌从上方压在我的手上,

「这、这个,希望你不要误会。」

然后适么小声低哺。

「我们并非瞒着筒隐同学想做什么坏事。」

「……这个我知道。」

「是希望能藉此变得更加亲近。」

「……这点我也很感激。」

「让筒隐同学和横寺更加亲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筒隐看着自己被压住的手,同时摇头。反覆地摇头。

很快的,她的动作变成全身跟着左右摇晃,就像不听话的小孩拚命挣扎耍赖一样。

「我和学长关系变好,小豆学姊不会觉得讨厌吗?」

「……我也希望他能与我和睦相处,但他跟筒隐同学也能融洽相处的话,我应该会更开心吧……」

「…………这样。」

不停挣扎的筒隐,忽然抬起头来。

她的右手在空中轻飘飘飞舞,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但是却被左手制住。

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是,依然不肯完全放弃的右手,伸向一旁的架子。

她紧紧抓住放在架子上的玩偶,

「——请学姊稍微陪我一下。」

然后盯着小豆梓看。

她的眼神彷佛虔诚的宗教人士,紧盯着异教徒不放一样。

儿童福祉社团的架子上,保管着一些活动用杂物。有大型图画书和蜡笔、摺纸巨大怪兽、角色造型的软垫球、以前筒隐画的画片、动物将棋,以及数次改装过的橡皮筋枪之类。看起来好像为了孩子们准备的宝箱。

筒隐从这些东西中,回收了两个演玩偶剧用的玩偶。

是可爱造型的小猪和绵羊。

这是将手插进去控制的玩偶。

一个给自己,另一个给小豆梓,然后绕到一张拉出来的桌子后侧。

两人一起跪在桌子的另一端,

「这次的活动,我想演玩偶剧。前几天两位还给我的十四行诗集中,有个故事似乎值得改编,所以我想试试看。如果小豆学姊能陪我一起操作玩偶,我合很感激的。」

「嗯,好呀。但是我没有看过,不知道内容耶……」

「没关系。只要配合我的台词,咩咩叫就可以了。」

「咩、咩?咩咩……?」

「太完美了,百分之百。学姊是史上最接近绵羊的女高中生,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变成绵羊。在变成美味的成吉思汗羊肉锅之前,应该会在北海道的牧场过着幸福的生活吧。」

筒隐露出非常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她的赞美词太随便了吧!而且最后还被吃掉了!

「是、是这样的吗!欸嘿嘿……」

但是眼前就有个听了这么随便的赞美之后,还会害羞地感到高兴的女高中生。真是可喜可贺呢。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下周见——

「——那么,话剧即将开始罗。」

像是要继续已经被打上『The End』的故事一般,筒隐静静地开始述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猪和一只绵羊。两只动物是住在同一座牧场里的朋友,有着相同的兴趣。」

「咩、咩~」

「它们的兴趣是被吃掉。没错,两只猎物的兴趣是自动送给大野狼吃。所以它们吃很多饲料,做很多运动,把自己养得很胖。」

「咩……?」

「但是小猪很坏心,老是仗着自己的肉比较好吃而耍诈。每次都用不公平的方法抢先绵羊一步,是只尾巴和内心都扭曲的猪八戒。」

「咩~咩~」

桌上只见配合台词暗中活跃的小猪,以及什么都没发觉,一直仰望天空悠哉跳舞的绵羊。

这出玩偶剧从一开始就很沉重。要是看了这种表演,儿童活动中心的孩子们今后的人生会扭曲吧。

更何况我所知道的十四行诗集中,应该没有小猪或绵羊这种民间故事般的要素才对。

「但是有一天,小猪外出旅行的时候,在温泉被绵羊揍成猪头,而且输得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后来大野狼前来拯救差点溺水的小猪,结果却被猎人一枪打中。」

「……咩……」

「后来小猪反省,深切反省了一番。受不了以前只会噗噗叫撒娇,用鼻子拱人的自己。所以小猪下定决心,要努力磨练以前怠惰的自己,想办法让我……不对,让小猪更加成熟。」

「咩咩~咩~」

「……但是不论过了多久,小猪遗是无法变成独当一面的小猪。」

「咩……?」

玩偶剧似乎终于进入了佳境。

笨拙的小猪舞蹈和优雅的绵羊华尔滋在互相较劲。

不断比手画脚,拚命学绵羊咩咩叫的小豆梓好可爱,一直猪来猪去的月子妹妹也很可爱。如果录制成蓝光贩售的话,应该能在一般客群中大卖吧。我发现儿童福祉社团的商机了!

「然后小猪开始看书,找绵羊爱看的书来看。此外还看了许多故事,对于『爱情是在风暴中屹立不摇的灯塔』——这句莎士……不对,这句某人写的诗十分感动而付诸实践。」

「……咩……?」

「可是不论小猪怎么努力,一个小猪无法控制的小小自我,却在脑海里不断捣蛋盘据。导致小猪无法模仿书本上的内容,小猪依然十分任性。」

「咩、咩……」

「小猪这才发觉到。书上写的所有内容,都是某个遥远世界的事情。书上不可能有写我的心情,我没办法只在一旁注视。会想加以管理,想强硬地让自己成为第一。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卿卿我我会不高兴,会像小孩一样胡闹或讽刺。最后忍不住投机取巧,紧紧贴过去。」

「咩,筒隐同学,咩……」

「因为没脸和害臊,小猪不敢面对绵羊,就算收到简讯也不太敢回信,但绵羊却绝对不生气,因为绵羊似乎很成熟。因为很成熟,所以似乎能接受一切。小猪忍不住羡慕起绵羊,甚至开始讨厌绵羊。这让小猪愈来愈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个,是、是什么意思呢咩……」

「明明知道是自己不对,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心里还是会这么想。」

舞台上,小猪从正面揪住了跳舞的绵羊。

扁平的猪鼻子不断拱着绵羊的角,

「明明就只是绵羊,只能等着别人来剃毛的绵羊。」

同时有一半语带迁怒地说。

眼看快从桌子上被挤出去,小豆梓连忙当场撑住玩偶。看来她似乎发现,只会一直叫是无法继续防御下去的。

只见她像是挤出仅有的坚持般,头一扭,

「你还不是一样,这个,只、只是一只猪而已……?」

「……说别人是猪太过分了。」

筒隐小猪立刻像是受到打击般垮了下去。胜负揭晓,小豆梓大胜利!战绩第二胜!可惜从一开始选择小猪玩偶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结局了。

「哇哇哇,刚、刚才我说的话有点语病啦!只是台词而已咩!」

「……没错。反正我只是一只猪。只会噗噗叫的小孩子。被叫成猪实在太适合了噗。」

「不是的咩!咩——!」

「没关系的噗。噗噗……噗。」

开始自暴自弃的小猪玩偶蹲在原地,不断喊着逼真的猪叫声。

……让筒隐清澈的声音这样一喊,总觉得像是开始什么特殊服务一般。真希望能把这一段录成蓝光版本,某些扭曲的性癖似乎觉醒了噗。

「——但是我不会说谎。不会用毛茸茸的毛隐藏自己。」

动作停了下来。

不是小猪的动作,而是绵羊的动作。有如被射穿一般,当场僵在原地。

「更何况那种、那种……」

我听见深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然后像是将长时间累积在心中的想法,毫不保留全部吐露出来一般,

「就在自己眼前让大野狼和小猪手牵手,并非自暴自弃黏过去,还能笑着说出希望两人和睦相处的话——这种举动,我实在无法理解。」

……这早已超越玩偶剧的领域,声音微妙地隐含热意。

明明是平淡的音调,明明是平板无奇的声音,但是背后却爆发着近乎狂乱的感情。

像是被拖进地狱深渊夺走热量般的社办,气温低到有如『劈哩』一声结冰一般。

耳朵痛到发麻,在寒意中冷得发抖的皮肤,受到筒隐一个人的热量烧灼。

「这、这个……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站起身来的人是小豆梓。

只见她一脸为难地垂着眉,要求中断。

「呣,是这样吗……也对呢。」

筒隐像是大梦初醒般点了点头。

她不断点头,然后朝小豆梓伸出手。

意思像是说,如果要离开这座舞台的话,就将绵羊玩偶还给我吧。

虽然这可能真的是无意之中的动作,

「…………」

但不知为何,小豆梓微微僵在原地,无法离开现场。

她和还留在舞台的筒隐四目相接,嘴唇紧紧闭着。

她犹豫了一下。

然后小豆梓瞥了我一眼,随即快步跑向我,

「……因、因为变得有点冷了呢……」

她说着完全不成原因的原因,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同时将原本挂在脖子上的耳罩硬套在我的耳朵上。

「小豆梓——」

「再一下下!再等我一下下就好!」

然后回到桌子旁,宣告玩偶剧继续。

「是、是小猪自己弄错了咩。绵羊并没有说谎喔。」

发挥不了耳塞用途的耳罩外侧,传来小豆梓的声音。

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玩偶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吗噗。这句话,这种心情才是说谎。这应该不是能够那么理性看待的事情……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吗?」

「我并没有放弃咩……」

「那究竟是什么啊噗。难道你接受屈居其次也可以的理论吗?难道只有这点程度吗噗。」

「这个……」

就算继续演下去,绵羊依然是承受猛攻的一方。一直被小猪的鼻子拱着,快被推到擂台边缘去了。

就在即将被拱翻的时候,绵羊玩偶圆滚滚的眼睛像是窥伺般看了我一眼。

「……这个,人家只是不说出口而已咩……」

同时轻声细语地吐露。

「我希望大家和睦相处,然后……如果运气好的话——虽然想了很多,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咩。」

「那只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情而已吧。」

「掩饰自己的心情很正常咩。毕竟是人类,有时也会想些糟糕的事情呀。有时也会跷掉体育课,有时也会希望圣诞节能相处得更久一点。但是,我只是尽可能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咩!」

正确来说,绵羊玩偶的眼睛并非盯着我看。

而是一直盯着戴在我头上的耳罩。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人,但是在他面前,想让自己保持完美呀。会想隐藏自己扭曲的本性嘛……」

「……噗……」

筒隐的声音混杂了猪叫声和不满。

……难道有一条先放弃模仿动物叫声就算输的特殊规则吗?该不会藉由维持话剧体裁,勉强维持脆弱的平衡吧。

正当我这么想时。

「——」

「……!」

小猪和绵羊猛烈碰撞。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碰谁,但这次双方都不退让。

「结果还是在耍诈不是吗?原来小豆学姊比我还会耍诈。」

小猪以鼻子拱着,

「……人家才没有耍诈。只是稍微掩饰一下而已。」

绵羊以角弹回去。

「这就叫做耍诈。」

「才不诈呢。说别人耍诈的人自己最诈!」

「就算我也耍诈,但耍诈依然是耍诈。」

「虽然耍诈是耍诈,但也是不算耍诈的耍诈!」

有如看不见的水花四处飞溅般,两只玩偶彼此交战。

假借自己身分的小猪和绵羊,在虚拟的舞台上展开一场假想的肉搏战。

说出真心话究竟是算耍诈,还是不算要诈呢。

结果——到头来,

不就是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问题吗?

我被独自留在观众席上,有如晴天霹雳一般。

还以为早就解决了真心话和表面功夫的问题,其实什么也没解决。我们依然没有逃脱那一道有如亡灵般复苏的诅咒。

「哎……」

我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识破了小豆梓的表面功夫。

也得知了筒隐的真心话。

我和小豆梓成为朋友,和筒隐的关系更进一步。

——但是,这样子。

突然,门传来喀哒的声音。

反射性望过去。

「这、这个……」

「我们刚才没在看。」

「没偷看,没偷看。」

「只是听见很大的声音。」

「觉得可能在谈论重要的事。」

「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啊哇哇哇哇。」

一年级学妹们一脸狼狈的模样僵在门口。回过神来,才发现午休时间早就过了大半。

「哈、哈罗!让你们久等啦!」

虽然我刻意提高音量,但重要的两人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耍诈。耍诈。嘿呀。嘿呀。」

「哪有,哪有,哪有……」

猪鼻与羊角互相顶来顶去,绵羊和小猪正热衷于挤来挤去。两人跪着的位置不知何时靠在一起,肩膀抵着对方碰来碰去。

「所以说这是——话剧练习啦。以莎士比亚为题材,为了要理解戏曲,必须全神贯注——」

……虽然嘴巴这么说,但连我都觉得自己瞎掰的理由蠢透了。

这根本无法自圆其说。两人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演话剧。

筒隐紧闭的薄唇几乎失去血色,小豆梓的眼角则挂着大颗泪珠。筒隐粉嫩而脆弱的香肩像是被粗绳子绑住的小猪一样又红又肿,小豆梓的胳膊则像被蛇鞭抽过的绵羊一样不停颤抖。

但是两人却毫不退让,吵得可凶了。

「嘿呀。嘿呀。嘿呀——」

「……呜、呜、呜……」

没错,筒隐和小豆梓两人在吵架。

不听对方的辩解,也不表明自己的心情,完全是单方面且单方面的吵架。绝不会有交集的吵架。舍弃话语,只剽下肢体碰撞的吵架。

现在我才知道。

朋友与朋友之间要互相成为朋友,远比单纯交朋友还要难上好几倍。

筒隐月子和小豆梓。

两人大概并非真正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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