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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夜阑云纷百花乱 Chapter.13 若曾拥抱过你

Omenage 899 5th revolution 28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四区

形势已经把握清楚。

没有因此动摇。

一丝都没有。

心平气和。

我很冷静。

在银之城寨主塔四楼的副长办公室中接到报告,便立即将最终防卫线设置在主塔一层,下令放弃防御正门、城墙、第二副塔和第三副塔。离正门最近的第一副塔可以作为正面防御据点,而离正门最远的第四主塔的地下纳骨堂中有前往下水道的暗道、所以必须保护好以留得一条退路。事实上、正门几乎是一瞬间便失守、使敌人侵入了城寨之中,看来我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各副塔全部与主塔相连,因此第二副塔和第三副塔与主塔之间的通路均已被封锁。优安和琺瑠一同移动至主塔一楼的大礼堂,试图在此指挥战斗。被称作“义之灯塔”的主塔,在顶端配备着在夜间也能将附近全部照亮的大型半永久灯,是秩序守护者的象征。然而占据楼顶防守乃是下策,若是下层被侵占,便无路可退。一百名守护者中,有九十九人都尽可将信念与乐观作为武器、勇猛地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唯有优安必须时常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不。这已经不再是做打算。它已经发生、并仍在发展。

没必要悲观。

因为已经处于最坏的情况。

被算计了。

我们、不、我被打了当头一棒。

毫无疑问。

Revice的宴会是一个陷阱。

SIX在艾尔甸四处现身。而且十分频繁。甚至在杂志上出现、虽然没有露脸。这些全都是诱饵。

而我却一口咬上了这饵。真是何等愚蠢的猎物。

“——报告……!”一名浑身沾满鲜血的队员冲进大礼堂、掀开头盔,“报告!第一副塔防卫线、快要撑不住了……!”

“琺瑠副长呢!”立即如此盘问的优安,声音多少有一些尖锐。

“是!还在固守抗战!”

“来人去把琺瑠副长、以及还在第一副塔防卫线上的人统统叫回来!”

“那么、我先回去……!”浑身染血的队员想要返回战线。

“别尔库特•法亚侬!就由你去!但是先休息一会儿!”

“啊……”浑身染血的队员,对于优安叫出了他的名字极为意外,转过身瞪圆了双眼,“可……”

“亚瑟队长候补!法亚侬受伤了!给他紧急处理!”

“了解~~!副长~~!”

三号副长直属队、通称优安队的队长候补康拉德•亚瑟,摆动着一头柔软鲜明的卷发奔向别尔库特•法亚侬身边。

“等等!”

有人出声制止。

是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麻花辫的阿尼亚•库尔蒂巴。“伤员请交给我们!不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实在是派不上用场!”

无名队、尤其是琺瑠麾下的无名队,以收集、分析情报为主要任务,说白了就是战斗能力底下。即便如此,只要拥有最大限度发挥自己作用的智慧和判断力,别说是碍事、比起不知本分的莽汉要有用得多。

“好,”优安点头,“库尔蒂巴队长,此后伤员全部交给你负责。”

“感谢之至、优安大人……!”库尔蒂巴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欢喜得蹦了一下。

虽然的确只有十九岁,但容貌过于显幼,做出那种动作就更加显得像是小孩子。拥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沉着、头脑之敏锐称得上是稀有、胆量大到敢于利用自己的外表进行谍报活动,前途无量,是琺瑠秘藏的王牌——这是在优安脑中储藏的阿尼亚•库尔蒂巴人物评价,然而感觉哪里不对。

优安用右手中指推了推眼镜。“……你说、大人?”

“交、交给我吧、副长!”库尔蒂巴慌忙摆正姿势,带着二十七号无名队队员们冲向法亚侬。

十四号守卫队队员别尔库特•法亚侬。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出身。年龄二十三岁。双亲早亡,有一个妹妹、在库拉那得工作。其性格本质,一个词概括,就是善良。剑术一般,但甘愿为了同伴和义以己身作盾,看重制度、决不会违背上级命令。不论交予什么样的任务都不会有丝毫怨言、并一马当先,一本正经的男人。

关于这些队员们,从老队员到新人无一例外,优安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容貌、以及简单的履历。优安作为副长,若是有必要,甚至会不得不命令他们去死。虽说作为甘愿为义献身的同志,所有人都有觉悟面对死亡,但若是要我命令自己根本一无所知的人舍弃生命、实在是撕裂我的嘴也说不出口。

法亚侬的伤在手臂上。而且看那出血的架势,决不是轻伤。带着这种伤是无法全力挥剑的。按他的性格考量,恐怕是强忍着伤也竭尽全力战斗、战斗、打算就这样战死沙场。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怎么能让你为了自我满足就白费性命。

你的血直到最后一滴都得为义而流。若是做不到,就给我爬也要爬着活下去。

别死。

一个人死得轻于鸿毛、连义的一块瓦片都当不成,这我绝不允许。

在法亚侬之后,陆续又有一些受伤不轻的人退到大礼堂中。库尔蒂巴迅速安排手下的队员们让伤员坐下、或是脱去铠甲躺倒。

向第一副塔的命令,转由三号副长直属队亚瑟队长候补从队中选出两名队员前去传达。

主塔一层被正中央的大礼堂占去大半空间,外侧被出入口、楼梯间以及走廊包围。

算上楼梯间的话、走廊绕大礼堂外侧一周、并与前往各副塔的通路相连。连接处可以放下隔墙将道路分断。在如今第二副塔和第三副塔与主塔通路被切断的情况下,形成了第一副塔——大礼堂——第四副塔连成一列的阵势。

若是第一副塔沦陷,之后就是在大礼堂极力阻碍敌人,同时像法亚侬那样的伤员便只能转移到第四副塔中。在这里能够阻拦住敌人的话,他们就有机会从地下纳骨堂的暗道中逃脱。

不行。

大礼堂太过宽敞。不适宜设防。敌人的数量虽仍不明,但毫无疑问要比这边多。应该在狭窄的空间构筑防御才是。

防御人员数量越少越好。

要让尽可能多的战斗力同罗叉他们汇合。

刚下到大礼堂的时候,琺瑠就说她去指挥第一副塔的防卫线,优安同意了。副长之间是同级,就算优安阻止,琺瑠也不会听的吧。而且,两名副长都躲在后方很不像话,理应有一人在前线。琺瑠在队员之中很有人气,若是有她在身边、不少人想必都会奋勇当先。这样也不错。琺瑠和我都没有做错。然而与正确与否无关、我如今陷入了悔恨。

“亚瑟队长候补!”

“是~~!”

“我队从现在开始、前去掩护琺瑠副长一行撤退!”

“了解~~!”

他说话喜欢把尾音拖长的腔调我并不欣赏,对于抱怨和斥责他也一向都是漫不经心以示不服,但他天真烂漫、开朗活泼、尤其是忠诚这一点难能可贵。在超过五百名队员之中、能在优安•桑瑞斯麾下平然地、甚至是愉快地完成任务的,恐怕也只有康拉德•亚瑟了。

“库尔艾尔冯队长!”

“在!”

率领优安直属的二十五号无名队的海因茨•库尔艾尔冯朝优安奔来,浑浊的翡翠绿眼瞳中闪着黏滑的光。优安出人意料地一把抓住库尔艾尔冯长及披肩的银发。

“——唔……!?”库尔艾尔冯大惊失色,但仍尽力扭出一副端整而又丑恶的表情,“副长……?”

“给我把头发剪了。”优安将库尔艾尔冯拉至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一直很碍我的眼。”

“……哈?”

“今后你就是琺瑠副长的手足了。她远比我更值得效忠。她很优秀、又深得部下敬爱。”

“副长,无名队也可与您同战。”

“我不会让你们当弃子的。”优安松开库尔艾尔冯的头发,“除了三号队、全员撤退。你的队伍要负责寻找退路,并立即与总长联络。”

“……是吗。”库尔艾尔冯扬起嘴角耸了耸肩,“了解了。但是、我不会成为除您以外任何人的手足。效忠于谁由我自己决定。这是我的生存方式。”

“愚蠢。”优安背对着库尔艾尔冯,“既然你是我团中的一员,就给我为了义活下去。”

库尔艾尔冯再不言语,率领二十五号无名队向第四副塔移动。这样一来,现在还在大礼堂中的便只有伤员和二十七号无名队、一支后备队、以及优安的三号队了。

优安做了一次深呼吸,手落在了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月明”的刀柄上。

我的心澄若明镜、静如止水。

“库尔蒂巴队长!”

“在、在!”在不远处陪伴着伤员的库尔蒂巴像是弹起来一样转过身。

“琺瑠副长归来之后,立即全员经由第四副塔撤退!”

“……诶!?”库尔蒂巴一瞬间瞪大眼睛、但立即咬着嘴唇点头,“——得令!我等二十七号无名队誓以全力支援伤者撤退!”

果然是个脑子很灵光的姑娘。我不讨厌聪明的女人。

“请不要有遗漏。”优安拿下眼镜。

虽然这样一来有些看不清,仍向着库尔蒂巴所在的方向一抛。

眼镜落在了地上。

库尔蒂巴和队长候补卡洛丽娜•谢尔贝格立即向着眼镜飞扑过来。

若是平常,恐怕一定会怒喝训斥她们的失态,现在嘛、还是算了吧。

优安回头朝着亚瑟一笑。“走吧,康拉德。”

“是——诶……?”康拉德•亚瑟一瞬间大张着嘴不知所措、随后立即也回以笑容,“好好~~!一起去干个痛快,优安亲!”

“……这个称呼还是算了。”

“说的也是呀~~不好意思我得意忘形了!对不起、优安副长!”

“知道就好。”

优安带着康拉德和三号队其他队员十三名从大礼堂飞奔而出。

第一副塔防卫队已经退到了第一副塔与大礼堂之间的连接通路上。在宽六美迪尔、高四点五美迪尔的道路中、队员们聚成一团,人数众多以至于看不清另一侧的敌人。即便如此队员们仍步步后退。恐怕那并不是以自己的意愿后退、而是实在没有余地、虽然拼死抵挡住了敌人的攻击、却被压得不得不后退。

优安一边向前冲一边向后方的队员大叫:“后边的人!快点退下!去大礼堂……!”

很少有人会违背冷血副长的命令。在队员之间流传、优安对下属的惩罚之严厉简直称得上是公报私仇。若是违逆了命令不知道会遭受何等苦难。队员们想必都是这么以为的。无所谓。为了让组织凝聚起来,总需要有一人扮演恶鬼。不然的话,不管多么团结,也会因为某种契机而变得松散。秩序守护者为了防止危机,必须随时维持着铁一般的纪律才行。

正如现在,后排的队员们立即做出反应。十五人左右的队员立即后退,优安一行人立即上前填补空隙。三号队形成一列纵队在队员之中穿梭前进。“退后!退后……!”“帮一下伤员!”“这里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交给我们!没问题的!”“后退!后退……!”

因后方人员撤退而导致阵势出现缺口、整个队伍立即处于劣势,不只是被一步步逼退,几乎快要被冲垮。在马上就要崩溃的边缘总算是稳住了。仅仅是少了一点点人就变成这样。无可奈何。这也在预料之中。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做。这之后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看来让最大限度的战力与罗叉汇合这一目标是难以达成了。

“琺瑠!琺瑠副长……!”优安提高声音。

好像在前面看到了琺瑠的头盔。

那是在最前线附近。该死的琺瑠,就知道蛮干。作为女人,她的剑术虽不稀松平常,但也不及她妹妹“女夜叉”释拿那般非凡。她常用的锻冶士阿兰•加兰德所造长弯刀“娜迦”,因刀身尖端更重,从而带来超乎寻常的斩击速度与破坏力。当然,也因此非常难以操纵。虽然琺瑠可以熟练使用,但选择那种奇怪的兵器,也是因为在力气上输给男性才不得不另辟蹊径。琺瑠,够了。不用再拼命了。

还差一点。不到十美迪尔。

八美迪尔、不、七美迪尔左右。

你面向前方,一分不停地挥舞着武器。

仅仅七美迪尔却显得如此遥远。

队形已紧绷至极。已经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步,回头后退也不行。之前康拉德为了传令派出的两名队员、也在此进退两难。

“副长……!这样下去……!”康拉德一边推着前面的队员一边大叫。

“我要去前面……!”优安看了看右侧的墙壁。

“但是、怎么去!?”

“若是前路被黑暗遮蔽,就用自己的光将它照亮……!”

这是在艾尔甸竖起义之大旗、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义父教给我的。

不要哀叹不可能。只要坚信可能的存在,并锻炼身心。

哪怕在荒野和险山之中也必然有路可循。

启明盲目、以钢铁手足劈山断水。

“——优安•桑瑞斯在此……!”

优安朝着右侧墙壁大步流星地冲刺、跃起、在墙壁上落脚、蹬、蹬、蹬出数步,将墙壁视作地面一般飞奔。七美迪尔的距离绝不遥远。一转眼便到。优安踏出最后一步朝着敌人正中间落下。和报告中所说一样。敌人中混着大量非人之物。比人类体格庞大,皮肤是红色或青色,体毛也大抵如此,脸面崎岖不平,看上去极为凶暴。虽与鬼人有相似之处,但身材并不比人类超出太多。穿着支离破碎的暗色服装,手持带有棘刺的大剑,在左肩到左手之间以可动机关装备着带着棘刺的盾牌。第一眼的印象,是介于人类与鬼人之间。莫非是混血、半鬼人吗。

一只半鬼人抬头看向优安。而优安手中月明早已陷入他的眉间。优安落在地面上将那半鬼人踢开拔出月明,顺势将身侧的一名半鬼人头颅斩飞。在失去头颅的半鬼人胸口踢出一脚、露出了那躯体后另一个敌人恐惧的脸,不作犹疑立即冲入那半鬼人怀中将月明插入喉咙。拔出、随后贯穿右侧半鬼人的左眼、接着是左侧半鬼人的右眼。将扑来的半鬼人膝盖踢碎、又切过另一个半鬼人的脖颈。

剑术的锻炼从随心所欲操纵呼吸开始。三分钟吸气、三分钟屏气、三分钟吐气。若做得到,便能够以自己的精神控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一练习并不需要剑,可以一边办公一边完成。随时随地都要心中有剑,这才是最重要的。

优安如同呼吸一般把握敌人的状态、挥动手中之剑。我的眼耳不会放走任何敌人。月明则与我的手指无异。斩。斩。斩。刺。刺。刺。斩斩斩刺刺刺。通道中不一会儿便被累累死尸覆盖。剑所能及范围之内已无敌人。是因为恐惧吗。半鬼人们架起带刺的盾牌,与优安保持着五美迪尔的距离。

“……优安。”

“琺瑠,你退后。”

优安没有回望。

在最前线奋战至今的琺瑠不可能毫发无伤。那铠甲头盔上所沾鲜血绝不仅仅是那些肮脏孽畜所流。到底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很想确认,但我不能回头去看。琺瑠。若你受了重伤,我便无法再保持平静。若我陷入愤怒、招式凌乱,你便难以从此逃脱。优安默念。我心澄若明镜、静如止水。我愿以身殉义。义既在我心、此身便不颓、不乱、不碎。

“退下,琺瑠副长。这里交由我来处理。”

“……全员、撤退。”琺瑠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的,“快点!撤退!立即撤退……!”

很好。琺瑠。你一向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因为你很聪明,你总能明白我的打算,也理解在如今这个状况下怎样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要这方法正确,不论如何、排除万难也要将它办到,你也会同意的吧。所以,我爱你。

队员们陆续撤退。

优安将月明指向敌人,刀尖没有一丝震颤。

琺瑠。

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回过头呢。

不。

想必没有。

我是如此希望的。

“副长!”康拉德来到优安身侧,“优安队,将为您效忠直到最后~~!”

“既然这样,”优安嘴角一歪,“就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正合我意!”感觉很奇怪,康拉德愉快地笑了。

“为了义!”这个声音是三号队队员丹•乔伊科特。

“为了义!”同队队员阿兰•布里莫茨。

“为了义!”同上艾米里欧•安德烈。

“为了义!”巴德伊•拿骚。

“为了义!”奥托•古雷安迪亚。

“为了义!”查德•斯潘塞。

“我们是为了副长!”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卡雷那自治州出身的潘泽塔•“红毛”•艾尔兰蒂诺,总是和康拉德一起吵闹,开朗豁达的男人。

众人相视一笑,乔伊科特、布里莫茨、安德烈、拿骚、古雷安迪亚和斯潘塞依次改口为‘为了副长’。

“为了副长……!”大嗓门的道森•萨迪亚大叫。

“为了副长!”约翰•巴索。

“为了副长!”费尔南多•达尔塔尼安。

“为了副长!”伊安•卡茨。

“为了副长!”莱庆。

“为了副长!”杰弗里•塔奥。

“为了副长……!”幸司•庚是入团三个月后从后备队中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在剑术上天赋过人但为人谦虚老实,为大家所疼爱。

“这里只剩下像你们这样的愚蠢之人了吗。”优安轻轻一笑、并在内心嘲弄着没有隐藏那笑容的自己,“——将这批蠢货提拔上来作为左膀右臂的我,也是无药可救啊。”

优安•桑瑞斯连同手下共十六人。

秩序守护者三号副长直属队、通称优安队在通道中用血肉构筑出铁壁。

敌人仍举盾不动。

那就由我们来打破这一时的寂静。

以我们的意志。

以手中之刃。

以这高呼。

“突击……!”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优安不需看着同志们的身姿、也不需倾听他们的回应、不需要以任何方式了解他们的动向。没有必要。这里是必死之地。是终点。他们想必对此毫不恐惧,在这里粉身碎骨也不会抱怨。不必对任何人再多说一言,他们直到毙命、直到无法再站立为止,都会为了义而战斗不息。因此优安集中在自己的战斗上。径直突入敌阵,将月明滑入盾牌的间隙,刺穿另一侧半鬼人的喉咙,震慑住敌人随后用肩撞开盾牌上的尖刺硬是挤入盾与盾之间,斩向半鬼人、半鬼人、半鬼人,突刺、切削。一旦有敌人倒下、必然立即会有别的敌人填上空缺。它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试图与我们刀剑相斫。可能是得到了这样的命令,不过说到底在这样密集的队伍中半鬼人所持的大号武器无法施展。它们只是用盾牌和身体试图将三号队推回去。为了破坏这一战术优安在敌人队列中撕开一个缺口杀入其中,总算是打散了敌人的阵型。

月明啊,义父啊。我不会请求您再借给我力量。您教导我的话语,就已经足够成为我的力量。就算您已身死,您的意志仍如太阳在我头顶闪耀。那光芒绝不会消退。我也绝不会让它消退。为此我团必将不灭……!

盾。盾。盾。盾。盾。盾。敌人互相靠近将盾与盾密集排列。耍什么小聪明。优安一口气冲上去用左手抓住盾牌边缘。半鬼人似乎大吃一惊,不由收回盾牌,于是月明便借由空隙刺入了半鬼人的口腔。半鬼人不知在想什么咬紧了嘴。达古拉斯•多斯所铸名刀、月明可不会轻易被咬碎。优安从半鬼人口中抽出月明,堪堪躲过某处袭来的带刺长剑。同时持盾的半鬼人倒了下去,出现了一人站立的空间。立即大步上前、将月明嵌入右边半鬼人的脖子,用肘击上左边半鬼人的侧脸。正面的半鬼人架起盾牌直撞过来。

无法躲避。

空间狭窄。无处可躲。啊啊——

这就是界限。

我是到此为止,还是将其超越,前往另一侧。

能前进吗、不能前进吗、可能吗、不可能吗——不是这个问题。

而是——我要前进吗。

义父所在的地方。

品尝过千万回失败的滋味、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到达。

即便如此我也前进过千万回、并以此呵斥自己。

喂,走吧。

就是现在。

我要超越人的领域。

看见不可视之物、听到不可闻之声、飞跃无限高之壁、斩碎坚不可摧之物。

优安的肉体脱离了自己的意志、遵从着某种巨大的事物行动。优安对此毫不惊奇、也没有一丝违和感。一旦超越了那界限,这身体便与空气无异,感受不到重量和惯性。优安仅仅是一心挥舞着双手、带动着月明。握着剑柄的手中传来抓着羽毛一般的手感。发出空间本身被撕开、割碎一般的声音。月明描出的轨迹化作了雪白色的压力波。那压力波轻易地割裂一众半鬼人手中之盾、连带着藏身在盾后的半鬼人们也撕碎。优安迅速后退两步,以月明摆出下段。

“——破天一流天技‘残空’。”

如今义父仍在远方,遥不可及。这也是当然的。

即便如此,我是否也稍微靠近了一些呢。

优安回头望了一眼。艾米里欧•安德烈和约翰•巴索倒在地上。阿兰•布里莫茨、伊安•卡茨受了重伤。基本没有轻伤或是无伤的人。

“副长!大家、还很有精神哦~~!”康拉德高声大笑。

“虽然有人太累了先睡一会儿、没事、过一会儿就起来了。”潘泽塔•“红毛”•艾尔兰蒂诺像是不服输一样也高声笑道。

“Shya!”发出怪声为自己鼓气的大概是年轻的幸司•庚。

“不用你们提醒我。”优安缓缓吐气,“直至我等尽数化为尸体,此路无一人可以通过。一步也不行。”

敌人再次行动起来。

身体突然变得沉重。

我之后还有几次、能超过那界限到达另一侧呢。虽然很想说无数次,但凭这天赋贫乏、欠缺磨炼的身体,也就是两次。最多、三次吧。

够用了。

只要能争取足够的时间,那就好。

优安想要向前迈出一步。

敌人停下了。

“£σγΘд¥жζφψψψψψ……!”

不是共通语。感觉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语言。

那家伙将半鬼人们推开、挤开、踢飞、撞倒,走上前来。

皮肤深红、毛发则是艳红。青色的眼瞳意外地漂亮、其中饱含着狰狞与狂气、也蕴藏着狡猾和智慧的光芒。零散破碎的黑色装甲服极为丑恶、在胸口和臀部的装甲却非常厚实。胳膊与腿虽然粗壮、却也不算太夸张。该紧绷的地方肌肉都紧绷着。身体没有偏向于力量、而是力量柔韧敏捷兼备。剑与盾与其他半鬼人一样。不如说、是其他半鬼人学习他、跟从他才对。

“我zhi名wei,刚三郎。”这共通语虽然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在足以听懂的范畴之内,“——生yu人he鬼人之间、鬼造族zhi族长。”

“请问这刚三郎找我有何贵干。”

“一对一、胜负、wei我所望。”

“哦?”优安表情不变,“接受挑战。”

“副长~~!”康拉德•亚瑟突然大声高呼,正疑惑他叫这么大声到底想说什么,他便送上了声援,“加油啊……!”

真是不像话。

优安忍住没有叹气。“康拉德,带着大家后退。”

“了解~~!”

“那么——”优安将精神集中在刚三郎身上,“——放马过来!”

“HAHAHAAAA……!”刚三郎表情骤变,“hao胆量!kan我打到你ku……!”

在人与鬼人之间诞生的鬼造族。之前也听说过有这种生物存在。果然就是半鬼人。其他的半鬼人容貌与鬼人相似、让人感到强烈的兽性,而自称族长的刚三郎则印象不同。如果除去肤色,几乎看不出与人类的区别。在这艾尔甸,还有无数比刚三郎更像是野兽的人类——最初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别说是鬼人,那容貌、动作,都已和极度饥饿的猛兽无异。

刚三郎冲了过来。感觉上他的撞击和斩击是同时袭来。无法格挡。就算后退也无法躲过。不。实际上并没有如此思考的空余。优安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向侧面。旋转着向左侧。刚三郎好像从一开始就打算逼他这么做一样,径直从优安眼前穿过。

腹底突然一凉。

没想到。

“SY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

“——哇……!”

“康拉德……!”

刚三郎猛然袭向聚集在优安身后的三号队。首当其冲的是康拉德。康拉德立即挥剑试图挡住刚三郎的棘刺剑、却轻而易举地被击飞。不仅是武器、人也飞了出去。被打中了吗。不清楚。优安的身体又一次自己动了起来。之前是利用一口气蜂拥而来的半鬼人来让自己超越界限放出了残空。半鬼人们因为那一击而胆怯、纷纷后退。而现在的动作并不是在我预定之内,恐怕是身体彻底脱离意志的结果。

“刚三郎……!”优安狂叫着转身奔出。刚三郎立即回身连续击出棘刺剑。“SH……!”“——唔……!”优安用月明朝棘刺剑刺去,在刀尖一点集中的优安的全部力量、将刚三郎以怪力挥动的棘刺剑击开。“MUO……!”“你竟敢……!”优安斩向失去平衡的刚三郎、刚三郎则架起盾挡住。还没完。优安击出二段突刺将刚三郎的盾牌击碎,刚三郎身形一晃。“——NAH……!”“劲【kei】……!”优安紧攻而上。刚三郎向侧边一跃,试图避过月明、却差了一点,多少受了些伤。不过那伤很浅。既然他并不是人,这也是理所当然。那身体能力要远超过人类。

不够。

这还不够。

如果不舍身放出必杀的一击,就无法打倒他。

身体在颤抖。

优安向前踏出一只脚的距离。“——愤……!”

月明在刚三郎的胸口割出了一道伤口。

还不够吗。不。

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狂乱’……!”

刚三郎双眼变色。并非是比喻,本是青色的眼睛,染上了不同的色彩。蒙上一层红,变得近乎于紫色。

“I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

来了。极快。从气势上感觉、要比之前要快出一倍。刚三郎的棘刺剑,从右从左从上方、连续不断地袭来、快得让人产生三个方向都有攻击的错觉。他的速度、我看得到。并不只是用眼睛看、还利用上了所有的感官。棘刺剑斩在了地板上、墙壁上、将它们击得粉碎。而优安毫发无伤。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破天一流——”

优安迅速向后一退,将月明的柄头叩在心口。

以此身化空。

将天空的威力、凝于月明之中。

“——‘七星’。”

优安与月明一同冲刺。

第一星落在刚三郎左肩。“——DA……!”

第二星在右肩。“KAH……!”

第三星掠过太阳穴。“SH……!”

第四星穿过右胸。“GOH……!”

第五星贯穿左手。“GYA……!”

第六星剜在右腿。“HA……!”

第七星刺在腹部。“BOHEEEEEEEEEEEEEEE……!”

优安从刚三郎腹中拔出月明,正要斩去他的头颅。

却停下了手。

如同被什么吸引一样将视线挪向左上方。

一名男人在那里。两脚分别踩在天花板和墙壁上支撑身体。极为不自然的姿势,但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勉强。优安的心绪没有一丝波动。

灰色的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鹰钩鼻。薄唇。穿着完全不适合、极为花哨的衣服。手中夹着数根钢钉。杰伊。真是久违了。优安闭上眼。

“破天一流——”

此身既可化空,则心亦同然。

化空即为自在。

无惑无惧。

“——‘无明视界’。”

优安已无念无想、放任身体行动。

月明的轨迹无处不在、将杰伊投出的钢钉尽数击落。

区区如此而已。

优安缓缓睁开眼,摆出青眼构。

杰伊顺着墙壁落下。“刚三郎,退下。”

“——但、但是……”刚三郎虽仍保持站立,但也已满身疮痍。

“你要是死在这里,谁来为我主统领这帮野蛮的鬼造族。退下。”

“唔……”刚三郎呻吟着向后退去。

杰伊握住从袖子里滑出的两根长钉,嘴角扭曲。“优安•桑瑞斯。本以为你是个永远比不上已故丹尼斯•桑瑞斯的不肖养子,这可真是出乎意料,还挺能干的嘛。”

“请不要用这等轻佻的口吻讲出先代之名。”

“就不能让我也怀念一下故人吗。”杰伊带着一丝刻意耸了耸肩。

“你是不敢和我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吗。”

“你说什么……?”

“不逞口舌之功扰乱我、你就觉得自己赢不了是吧。”

“你小子。”杰伊的表情扭曲起来。

“这很正确。杰伊。你毫无胜算。”

“别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乳臭未干的小鬼。”

“我既未高傲也未谦卑。但你却很动摇啊,为什么。”

“我要让你再也没法用那张嘴强词夺理。”

“请随意。”

“去死吧。”杰伊隐去一切表情,微微弯下腰。

优安正要闭上眼。

“ST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P……!”

本已风平浪静一片寂然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这个声音。

啊啊——

这个声音是、

在脑海中响起过无数次。不。不是响起,而是一直在脑中燃烧。这一年多以来、只要一闭上双眼那个景象就会浮现在眼前、逼得自己想要狂吼暴怒。也曾在梦中见到、随即惊醒。

纵七美迪尔、横七美迪尔的洞穴。

深十美迪尔以上的陷阱。

底部紧紧排列着金属尖刺,义父就在其中。

姿势仍一如不久之前。

众多尖刺贯穿了那身躯。

手。肩胛骨。后背正中。腰。臀。大腿。膝盖。小腿。从义父的后脑勺,也刺出一根。

义父就以这种姿态一瞬间断绝了呼吸。

那家伙嘲笑着享誉盛名的太阳鬼过于凄惨的终结。

那嘲笑声至今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Ku……

Hyaa……Hyaa……Hyaa……

Kuuu˙Kukukuku……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那家伙用他肮脏的嘴巴吐出的每一个音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忘记。

这真是杰作啊!

那家伙如此胡扯。

超超超超超大的杰作啊!丹尼──斯!超──级大笨蛋!单挑?我有必要非得做那种麻烦的事不可吗?当──然没有!再怎么想,也是没有──!没有这种必要!哪有像你这种乐观到无可救药的胡子笨蛋啊!Gyaaah!Ha!Ha!Ha!Ha!Ha!Haaah……!

那个声音。

“闪开IIIIIIIIIEEEEEEEEEEEEEEEEEEEE!”

不会错。

“闪开闪开闪开IIIIIIIII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

SIX。

“挡在这超伟EEEEEE大的本人面前想死啊、这帮狗屎……!”

那家伙的声音。

“碍事碍事碍事红睡衣蓝睡衣黄睡衣(译注:碍事=邪魔(ジャマ),睡衣=パジャマ。用日语读的话这是一个绕口令)IIIIIIIIIIIIIAAAAAAAAAAAHHHHHHHHHH……!超厉害!本人超厉害!嘴巴超灵活OOOOOOOOOOHHHHHHHHH!VERY轻松就说出来啦AAAAAAAAAAAAHHHHHHHH……!Hyyyyyyyyyyyyyyy•H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

半鬼人们慌忙向通道左右散开。不惜撞开同伴、互相推搡,为了自己躲开完全不顾他人情况。它们明显在恐惧。若是不立即听命赶紧闪开,自己毫无疑问会蒙受大难。它们似乎全部都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在半鬼人中开出一条道路。

SIX沿着那道路悠然走来。

穿着以黑为底色、配以红蓝纹路的紧身衣。从手腕、肘、肩膀、胸口、腰、胯骨处、以及膝盖上垂下无数像是细绳的东西。恐怕那不是装饰品,而是武器。

如同陶瓷一般、又像是白蜡一般令人不快的苍白肤色。像是裂口一样的嘴唇浮着笑容,满溢着不吉。阴森的双眼中闪着幽光,那光时而不稳地小幅摇晃,但绝不会消失。永远散发着邪恶的意志、诠释着此人的狠毒。

的确,看上去像是年轻了一些。

虽不可能从外表判断真实年龄,但那个时候像是三十岁左右,而如今则给人二十岁前后的印象。

还有一处重大的不同。手。紧身衣的右边袖子空荡荡地下垂。

看来他右肩以外的部分全部不见了。

不管如何,这只可能是SIX。

那么、跟在他身后陆续走上前来的那些、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可能……”一瞬间、意识几乎要飘向远方,优安低声呻吟。

一人、两人、三人……六人、七人、八人——全部九个人。

仔细分辨的话,身高和体宽多少有些差异。穿着的紧身衣与先头的SIX很像,却没有垂着无数绳子。即便如此,他们与在杰伊旁边停下脚步的SIX并肩站立,看着便使人晕眩。

那九人、全部、

都和SIX长着几乎同一张脸。

这是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这简直就像是——

有十个SIX一样。

“优优优优优优优优优优优优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先头的SIX,发出‘唔呼呼’地像是女人一样的奇怪笑声,“优安•桑瑞瑞瑞瑞瑞瑞瑞瑞瑞斯。总是一副屎一样的臭脸,没有什么特征,记起来还真是难啊。然而~~?除了脸以外的部分倒还不错啊嗯?把鬼造族年轻的英雄刚三郎玩弄在手掌心、还想把这——”SIX用左手抱住杰伊,“——本人的忠犬、大白痴•愣头青•‘八公(译注:出自忠犬八公)’•杰伊好好虐待一番是吧?优优优优安,你想虐待他对吧?是吧,优安安安安安安……?”

“主人!我——”杰伊立即试图辩解,却‘唔’地一声话被堵了回去。

“闭嘴啊,杰杰杰杰杰伊?你这无能的渣滓。”SIX的左手抓着杰伊的左肩,发出嘎吱嘎吱像是碾碎骨头一样的声音,“你其实也早就明白的吧?就算你无能到连根本没人愿意光顾的村子里手艺最差的洗衣女工都不如、这点事实你也看得出来吧?优安安安安安他状态超好啊喂!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把障壁打破了啊喂!现在不管给他投什么样的球都只会被全垒打呀。就算你想四坏球保送或者砸他脑袋他也无所谓的呀。人生呀、有的时候就是会遇见这种事的喔。活了超——久的本人对此再清楚不过。像是进入了Zone一样——可以这么说。经常听到这个词吧?人类啊,只能发挥自己能力的百分之十?二十?具体数字不用管啦,总之呀!也就是几成而已啊。而Zone就是以某种契机能使出百分之百呀。FULL呀!FULL!也就是FULLPOWER状态,不会输给任何杂鱼。现在的优安安安安这不就正是!那种状态嘛?”

“……SIX。”

优安深呼吸。

越是努力使自己缓缓吸气、深深吐气,呼吸便越是急促凌乱起来。

糟糕。

我现在,已经无法保持平静了。

“SIX……!”

“你的呼唤还真是充满热情,优安安安安安。向着在本人股间耸立的恶魔之塔呼唤吧,哔哔哔哔。Ke•HyaHaHaaaaaaaaaaaahhhhhhh!”SIX将杰伊往身后一丢。

在SIX身后排列着的SIX们、好像早就预见到一样左右分开让出空间。杰伊倒在SIX们的合围之中,引以为傲的钢钉散落在地。虽立即爬了起来,却没有拾起钢钉、也没有向主人投去视线,只是低下头转过身去。

如同被饲主抛弃、彻底放弃重获宠爱的狗。看着杰伊渐渐远去的背影,虽不至于产生同情,但对嗤嗤发笑愉快地眯起眼的SIX们、则更是无法认同。

别冲动。

冷静。

一边紧盯着正面,一边注意四周。

仿佛即存在于此又存在于远方,同时掌握自己和周围的情况。

“优安安安安安安安安。”SIX将头向右倾斜睁大左眼,“真不错。你还真是意外地出色。害得本人想要把你全部占为己有啦。之前没有关注你真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失误。所谓的宝藏啊。就算从早挖到晚,也不见得就一定能找得到的呀……?”

起了鸡皮疙瘩。极度不愉快。愤怒得连自己觉得愕然。我还是太不成熟。太过轻率。这样的话便正合SIX的意。优安强迫自己闭眼,可是义父身死的姿态立即浮现在眼前,心脏如同被重击。慌忙睁开眼。SIX。SIX。SIX。SIX、SIX、SIX。王八蛋SIX王八蛋SIX王八蛋SIX……!

“宰了你。”

“超AAAAAAAAOOOOOOOOOOO棒的表情呀,优安安安安安安。”SIX伸出奇怪的艳红的舌头舔舐嘴唇,“你那平常连槽都没地方吐无聊透顶的Face,被憎恨淹没之后、变得超级Sexy呀。被屈辱染上色彩的你又会是何等的惹人怜爱呢?本人、光是想象一下就要高潮了啊。Ki•H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

不行。抑制住。要溢出来了。要渗出来了。抓住它。抓住什么?还能抓住什么。能让我依靠的只有我自己。琺瑠。即便想起了你、也不敢向你伸出手的我是如此的软弱。我已经无法阻止我自己了。

SIX。SIX。SIX。说实话。我曾经如此渴望、渴望着你还活着。渴望你在此出现在我眼前。这样我就能用这双手将你杀死。绝对要杀。杀得你四分五裂。哪怕死了、死透了、也要不断去杀。杀到我的命也耗尽为止、一万回、百万回、千万回、不管多少回。我如此渴望过。

“去死。”优安摆出上段,“——SIX……!你给我去死……!”

优安•桑瑞斯化作了某种极为浑浊的奔流。SIX。眼中只有SIX。以SIX为目标突进、让月明嵌入SIX的身体、将SIX切碎、将SIX斩杀。SIX抬起下巴张开胸膛,说着‘来呀’。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吗。

——优安。

有声音。

从哪里。

从远处。

不。

很近。

是义父的声音。

那是何时发生的事呢。义父盘着腿、立着单膝。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义父会摆出那副极为少见的坐姿。比如与优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此时的义父会用既严厉又含着无限温柔的眼光看着优安。

——不可为自己而活,优安。要舍除己身、为他人而活。

那是义父经常说的话。

并不是作为总长、而是作为义父、对养子的教诲。

优安全力将已经化为浊流的身体停了下来。

SIX皱起了眉。“——啊啊嗯嗯嗯嗯嗯~~?”

差一点就中了他的计。不。我已经身在他的陷阱之中。现在想来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事已至此,应当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两个人。这是最为重要的。优安大声叫道:“——三号队、撤退……!一定要给我活下去!我稍后就来……!”

“SIX NINES!”SIX左手一挥,“把杂鱼们解决掉……!”

果然会变成这样。将优安吸引过去,然后命令身后的SIX们袭击三号队。三号队若是没有优安的命令便绝对不会后退一步。SIX NINES,是这么叫的吧。虽不知道那帮家伙的实力究竟如何,但三号队已经大半负伤,说不定就会在这里全军覆没。到头来就会受自身的愤怒和怨念控制、让可爱的部下们白白送死。如今虽然想要逃跑也绝不容易,但总归是留得了一线生机。

逃吧。

想尽办法给我逃离这里、活下去。

为我活下去。

优安向他们送上祝愿,却没有回头。SIX NINES从优安的身体两侧奔过。甚至也没有趁机去砍他们几刀。

因为SIX就在面前。不仅如此,还向自己走来。

对手是SIX。因此决不能转为守势。SIX NINES。那些SIX们到底是什么。全部是替身吗。管它的。

舍除己身、为他人而活。没错。

如此一来,这身体便化为虚无,心中也空荡无物,从而得到真正的自在。

优安摒除所有思绪,向前奔出。也没有抢占先机的念头。与月明化为一体径直突进。

“——Sexy忍法……”SIX嗤笑一声,“SHADOW RUNNNNNNNNNNNNNNNNNNNNNN……!”

月明准确无误地贯穿了SIX。

不。

没有。

那不是SIX。

而是残影。

优安没有收回月明而是直接向右挥去。传来了手感。碰到了某种东西。马上便明白了。是SIX。SIX的左手。SIX左手手腕上垂着的绳状物体。是绳子吗。很硬。月明无法砍断。优安清空思考向前迈出一步,以除去心中的畏缩。

不要动摇。不要胆怯。不要恐惧。

“征【sei】……!”

伴随着仿佛要撕破空气的怒吼,将月明如暴风一般不断击出。

这样远算不上是无念无想。

“戚、戚、戚、”SIX晃着舌头发出怪声扭着身体闪躲月明,“怎么啦,优安安安安。平常心、平常XIIIIIIIIIINNNNNNN呀。Gu•Hihyaha……!”“——赖【rai】!”优安像是被什么附身一样挥动月明。“拝【hai】!抵【tei】!弥【ya】……!”“天真天真太天真EEEEEEEEEEENNNNNNNNNN……!”SIX如飘舞的落叶一般摇摆不定难以捕捉。打不中。向肩、肘、膝盖中注入全部力量。清空。清空一切。不需要发出声音。自身和月明和周围的空气、地板,全部融为一体。

逐渐变得澄澈。

视界和感觉。

慢慢透明起来。

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个界限。

超过它。

好轻。

我的一切。

我竟是如此的自由。

“就是这样啊AAAAAAAAAAAAA!优安安安安安安安……!”SIX令人忌讳的妖眼闪动着不稳的光,“要开始啰!SIX大人Especially X-rated Arrrrt……!”

优安毫不在意地试图与SIX近身肉搏。这其中没有任何气势可言。将SIX用月明斩断乃是注定之事。优安心中对此早看得一清二楚。优安•桑瑞斯和月明仅仅是这一事实的组成部分。SIX也同样如此。

本该是这样。

SIX伸出了左手。

那无数的绳子、从身体各处垂下的绳状物体,像刺猬一样突然根根悚立。

“S.I.Xtoooooooooooooorm……”(译注:和前文的SIXpin一样,实际是SIX•storm)

在回旋。

SIX旋转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向四周放射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不、是细小的雷光。

SIX化作了播撒闪电的小型旋风。

“——‘雷电狂欢【Thunder Fest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

“破天一流天技——”

优安没有退缩。

这是我的全部。

奉上我全身心及灵魂、只为讨伐SIX。

“——‘残空’……!”

月明划出的轨迹化为压力波,以SIX旋风为目标突进。

斩得断。

没有残空斩不断的东西。

然而压力波被SIX旋风吸收了。

怎么可能。

被卷入其中、消失了。

不、

这是现实。

啊啊——

全身的气力都消失了。

一丝都不剩。

优安瘫了下来、单膝跪地。

不行。

还不能放弃。

不论如何、至少决不能屈服于他。

优安站起身来。

SIX旋风已逼近到眼前。

月明很沉重。重得拿不起来。

咬紧牙关。试图攻击。意识却一下子远离。

不仅是意识。

我飘了起来。在SIX旋风之中。感受到了可怖的热量与冲击。被击飞了。

身体的各处承受着冲击。

哪里?这是哪里……?

不明白。很暗。不。给我把眼睛睁开。看得见。模模糊糊。俯视着我。SIX。

踩过我的手腕。右手腕。被践踏蹂躏。

无法再握住月明的刀柄。松了手。

“优安安安安安安……”SIX舔了舔嘴唇,“优安安安•桑瑞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真是美味啊。你的那一招招招招招招招招招。你的必杀技技技技技技技技技技技技技。真是遗憾对于POWERUP的本人是无效的。明明比可笑的天然胡子蠢货还要年轻,亏你能爬到这种高度呀。我得表扬你一番。然而对本人还是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嗯呼~~说到底,级别完全不同啊,优安安安安安。也算是让本人找到了些乐子。不……?才不是这样啊。乐子从现在才刚开始呢。你说对吧,优安安安安……?”

你想做什么。没有问出口。嘴唇和舌头都无法活动。我居然还在呼吸这一点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自然也无力想象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真是生不如死。自杀。这个词在脑中浮现。是啊。我应该自杀。要是可能的话。

SIX弯下腰钳住优安的下巴,将脸贴近过来。“先说清楚,别白费力气了,优安安安安安。别想什么无聊的事。就算把舌头连根咬断,人类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挂掉的。本人也有个医术士老婆,马上就能给你治好。优安安安安。你可不能死。你要活着呀。你不活下去的话本人会很困扰。因为若是你不活着、本人又去哪里找乐子呢……?”

优安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没有做到。

仅仅让脸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还活着。

是吗。

是‘被活着’。

SIX的拇指探入优安的口腔、摆弄着舌头。“这胸口。胸口OOOOOOOOOOOOO!胸口在跃动啊,优安安安安安。该怎么好好疼爱你才好呢。你会用什么样的声音哭喊尖叫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是说会发出更让人受不了的声音呢。超期待啊,优安安安安安安。Ku•Kuuu•Kukukuku……Hyaa•Hyaa•Hyaaa……!”

是吗。

我明白了。

我会活下去。

不论承受多深的痛苦、多大的耻辱,也决不屈服、决不绝望。我会活下去。

这是我的战斗。

我最后的战斗。

琺瑠。

若是曾用这双手拥抱过你、我便就此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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