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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纵使明天将失去一切 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3

第四区·银之城寨

刚才,是不是……晃了一下?

清醒的一瞬间,就这么想着爬起身来。房间中很暗,不过,在厚窗帘的间隙中,射进了细微的阳光,看来外面已经天亮了。能听到有人动了动身体。“……多玛德?”

“啊。”

“刚才是晃了一下吧?”

“唔嗯。”

“鱼嚯!?”卡塔力跳起来左顾右盼,“咋、咋啦!?是不是该老子出场啦……!?”

“……这还说不准。”

玛利亚罗斯靠近窗边拉开窗帘。太阳虽然还未升起,不过天色已经亮到足以称之为清晨。远处似乎有光,还似乎好像看到了类似火焰的东西——不,不是似乎也不是好像,的确看到了。而且不止一次,火光接连不断。

莎菲妮亚来到玛利亚罗斯身边,皱起眉头。“魔术……?”

由莉卡咳嗽了几声,抬起身体。“……咦?怎么……发星信么了吗……?大家都哩经醒来了……?”

该怎么说、把“已经”说成“哩经”,真的超可爱。由莉卡昨夜似乎很晚才睡,也许是还稍微有些迷糊吧。

“倾斜·了……”皮巴涅鲁嘟囔起来。哈妮梅丽也接茬道:“啊……真的喔。”

这么一说,的确地面有些倾斜。

“是不是有敌人袭击?”萝姆·珐打开房门,阿尔法抖了一下身体冲到了门外,萝姆·珐紧跟在后,啾也叫着“咕!”追在后面。

“多玛德。”多瓦宁古一开口,多玛德君便抽动着鼻子点了点头。“——有一种让人不悦的气味。去看看吧。”

ZOO的成员在银之城寨副塔的一处房间中借了被褥挤在一起打地铺过了一晚。不只是ZOO,现在艾尔甸中的人类,大半都聚集在银之城寨。不论是建筑本身的坚固、还是设备的完善、或是空间的宽敞,都没有其他地方能胜过银之城寨,因此没有多少人反对便成了这种状况。走出房间,副塔中已经骚乱起来,副塔外也有守护者零星奔走。

大概是接到了哨兵的报告便冲了出来,优安·桑瑞斯提着刀从主塔中跑出。“——前代总长!似乎是空袭!”

“看来是的。”多玛德君撩起明显长得碍事的头发,抬头望着天空。

“……多玛德,要不要我帮你剪头发?”

“唔?啊啊,说的是啊。现在有点忙,之后有空的话就拜托你了。”

“我、我来……”莎菲妮亚猛然举起手,“我、我、我、我、我、我来剪、剪、剪吧……?”

“啊——”玛利亚罗斯连忙捂住嘴,“对哦。说的是。莎菲妮亚那么擅长做饭手很巧比我厉害多了,就让莎菲妮亚帮忙剪吧?”

“总之首先——”萝姆·珐利落地拢起多玛德君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这样子不就好了吗。”

“噢噢。”多玛德君的一边眉毛抽动了一下,肩膀也上下晃动起来,“这可真意外。”

“……”莎菲妮亚咬紧嘴唇,侧眼朝萝姆·珐望去,视线微妙地有些冰冷。但看到这视线,“呵呵”地如同恶作剧一般笑起来的萝姆·珐的表情,该怎么说呢,倒不是在逗莎菲妮亚取乐——也许是玛利亚罗斯的错觉,感觉就像是大姐姐一样,在煽动莎菲妮亚,好像在鼓励她‘如果你真的想得到多玛德,就得再加把劲’一样。是不是我想多了啊。

“空袭吗——”萝姆·珐抬起头凝目眺望,“——找到了。邪龙?不,要是邪龙的话显得有些小。数量很多。不过,那一头非常大……”

“优安!”多玛德君怒喝道,“是地狱龙骑兵!要是发现这里,恐怕会攻过来的!把不能战斗的家伙全都带到里面去!能战斗的全力守卫城寨,贯彻防御!没问题吧!我们去引开那家伙!”

“明白了!”优安挥臂作出指示,“全员,坚守岗位!直到有后续命令为止,不准离开城寨一步!”

多玛德君冲了出去,既没有说“跟我来”,也没有说“别跟着我”。不过,多玛德君刚才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ZOO全员马上追上前去。

“多玛德,你说‘那家伙’是指谁……!?”

“阿曼。”多玛德君头也不回地答道,“那家伙大概也来了。”

恶魔大公阿曼。玛利亚罗斯还没有亲身遇见,不过也从索尔和多玛德君那里听说过。那是在为数众多的恶魔中最应当警戒的对象。不过像玛利亚罗斯这种程度的即便是警戒了也没有用,那恶魔就是这么恐怖。实力似乎比那什么“大公爵”还要强上好几个台阶,应该说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多玛德君曾被囚禁在狱中之狱,而当初抓住多玛德君的就是阿曼。地狱帝王的儿子,抑或是分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完全不清楚,不过肯定有着极其恐怖的外貌,比如体格大得不可思议之类的。

玛利亚罗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是不是应该再去和莫莉莉琪见上一面。不过肯定怎么见也是见不够的。反正我一向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最后”,早就做好了觉悟。

突然又想到了荆王。人的死期一到,果然还是会死。然而任何时候死了都不奇怪的我,却还活着。

将银之城寨抛在身后,强风迎面扑来。毕竟艾尔甸正飞在高空中,虽不知飞行速度到底有多快,不过肯定比马车快多了。高空中的风似乎本来就比地面上要强,更不要说还处于高速移动中因此更加使得狂风肆虐。说真的,玛利亚罗斯光是让自己跑起来就已经很勉强了。应该说,多亏了前面和身侧都有同伴帮忙挡风,这才能努力奔跑起来。

“玛利亚……!”

——突然,听到一个奇怪又恶心的声音。

抬起头,只见黑色的笨蛋飞来。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啧了一声。“……你为什么要过来。”

“正好!”多玛德君挺了挺下巴,“亚济安!你好像速度还挺快的!去当个诱饵!”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以为我会听你指使吗……!?说到底我是因为不想再有任何后悔,才来到玛利亚身边的!”

“玛利亚罗斯!”卡塔力拍了拍玛利亚罗斯的肩膀,挤眉弄眼——订正,挤眉弄半鱼眼。不由得让人感慨世上哪有这么不像话的使眼色,这眼色使得也太差劲了。“这里就交给你那啥一下!”

“那啥又是什么玩意儿啊。就因为长着个鱼脑子就只会说这啥那啥之类的指示代词,你再这样下去脑子就要更加那啥了……”

“你刚才不也说了那啥吗?”

“你很吵啊!”玛利亚罗斯在卡塔力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卡塔力也没叫疼,只是“鱼嚯嚯嚯”地笑了起来。啊真是的更火大了。真烦人。不过,毕竟是这种时候,毕竟是危急时刻。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吗?我真的超不想干啊,都恨不得哭出来了,虽然不会真哭啦。也许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泪眼朦胧吧,毕竟风这么强。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捂住胸口,深呼吸一次,随后向亚济安看去。亚济安努力扇动着黑翼,顶着强风,仿佛沉醉了一样紧盯着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撅起嘴吐出一口气。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的事就干脆点马上办完吧。“——拜托你哦,亚济安。做一下诱饵,去把敌人引到远处。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好不好?”

笨蛋一号“哼……”地一笑竖起拇指。“交给我吧,My sweetheart。只要有我在,一切敌人都将被带到远方再也不回来。准确地说,是被我全部歼灭才是。只要你那么期盼的话。”

“啊,是么?那,加油?”

“OK。请放心吧。”

笨蛋一号说完,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比划了个形状。

那是什么啊?

难道说,是个爱心……?

“极限爱。”

“……嗯。”

赶紧走啊。以光速走啊。

应该说,给我消失啊。永远消失。

拼命忍耐,不让这些话蹦出口来。

笨蛋一号带着一副好像很幸福的表情咻地一下飞走了。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如同云霞般密集的黑点污染了半边天空。由于还有一段距离,玛利亚罗斯只能辨认出无数黑点,那些应该就是多玛德君刚才所说的地狱龙骑兵吧。看来是一支可怕的大军。虽然实在是不至于担心那个笨蛋一个人去会不会有事——好险好险,总之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应该没事。”

自言自语完,玛利亚罗斯拔腿追赶同伴。同伴们刻意放慢了不少速度,因此马上就追上了。

多玛德君回头望了一眼。“你担心那家伙吗,玛利亚。”

“怎、怎么可能担心嘛。谁会担心那、那种家伙啊。”

“我觉得应该没事的。那家伙非常厉害,毕竟能以自力飞起来呢。”

“所、以、啊!我不都说了并不担心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不过你这也动摇过头了吧?”哈妮梅丽突然平静地插进来一句,听得差点失去了理智,不过给我忍住给我忍住忍住。忍住啊。别认输。忍住。俗话说,石坐千年自然暖。还是万年?不对,三年?对,是三年。可是话又说回来,石坐三年自然暖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呃我记得,应该是一块冷石头,在它上面坐上三年也会变暖的,是这样吧?也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意思,没错吧?既然这样,总感觉这句俗语用错了地方啊?算了。根本无所谓的。无所谓。怎样都好啦。

ZOO一行人从环状路拐入中间道。这一带是大食小路。那座骰子形状的建筑物,曾经在外壁上整齐覆盖着的青蓝色瓷砖,都已各处剥落。奴·贝尔。奴·贝尔·阿迪菲特·维德。不预约就买不到的至高巧克力,那种美味、不、应该说是官能的体验,绝不是试着回想就能回想得起来的,不亲口尝到就绝对无法有所体会。不知颂·玛尼休第·拉库雷洛是否平安。如果他在某处殒命的话,那将是全人类的巨大损失。真希望他还活着,要是可能的话,还想再品尝他制作的糕点。在这种状况下,这肯定是非常非常奢侈、过于奢侈的愿望,尤其是像玛利亚罗斯这样的人,光是能活下来就要谢天谢地了。当然我早就清楚这一点。

艾尔甸。这座城市果然让人难过。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段日子,不论是哪里都附着回忆。当然并不只有好事,也发生过许多超SUCK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然而却有一种仿佛这座城市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感觉,光是看到彻底荒废的街道就忍不住胸口发痛。

玛利亚罗斯突然想到:一切都像这样已经被破坏殆尽,看不到恢复原样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在做些什么啊?

连忙摇头。不行。不要思考这些多余的东西。虽然失去了许多,但还没有失去一切。我还有同伴,还有朋友。我们要找到能容纳下所有同伴的地方,并确保其安全。我们是为此而战斗的。不要回头。看着前方。只看前方就好。

“来了……!”萝姆·珐大叫起来。啊啊,来了。来了。真的来了。那是一只绿色的、好似蜥蜴的生物。当然肯定不是蜥蜴,要是蜥蜴的话也太大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东西有翅膀,飞在空中,朝这边飞来。时而扭动长长的躯体和尾巴。四肢结实,指头看上去很灵敏。“——龙……”货真价实的,龙。与被称作伪龙的恶魔、还有邪龙之类的货色明显不同。该如何形容——很壮丽。不管怎么看,不管换谁来看,肯定一眼就能确认这就是龙。已经离得很近了——这么想是因为龙的身影实在太过巨大,其实还离得很远,然而由于那不可理喻的大小导致人失去了距离感。好恐怖。完了。这种恐怖感是怎么搞的。身体麻痹了,连内心也麻痹了。龙。龙可不是什么野兽,也不是什么怪物。那条龙肯定很聪明,说不定比人类还要聪明许多。可是,龙?为什么龙会?我们难道还得与龙为敌?龙和恶魔联手了?不会吧。龙头转向这边,身体也正在朝这边扭转。龙张开口,深吸一口气。

“吐息……!”多玛德君举起大忏灭刀,“全员站到我身后!莎菲妮亚用魔术防御……!”“好、好的……!”莎菲妮亚立即站到多玛德君身后,释放出白光。白光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包裹,多玛德君则一个人上前展开大忏灭刀,使之变成一面大盾的形状。就在那之后——V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也不知是火焰还是闪电,总之就是类似那样的东西从龙口中喷出。不要、这下子、会死吧。一般而言,肯定会死。“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是、我的声音?还是别人的?是谁的?同伴的?现在状况如何了?玛利亚罗斯紧抓着什么东西,实在是忍不住。与其说是被震飞,倒更像是要被抹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也不知是痛苦,还是难过,还是恐惧,还是反倒乐在其中,已经搞不明白了。总而言之大概快要撑不下去了。正要放声尖叫的时候,那玩意儿总算是结束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又是什么啊?哎不论如何,似乎还没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由莉卡紧紧抱在了一起。“……不、不好意思啊,由莉卡……”“我、我才系……”“——这、这就是正儿八经的龙息吗……!”而卡塔力正因为不是人、正因为是半鱼人,看上去精神过头显得有些无谓。“这还是老子头一次结结实实地吃这么一记啊!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正面挨上那么一下,哪怕是老子说不定也撑不住哇!”“是肯定撑不住……”皮巴涅鲁冷静地说了最正确的话。“唔唔唔唔唔……!可是为何,为何龙会……!?”多瓦宁古抖着全身的肌肉大吼道,结果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当事者的回答。

吾 吾乃 龙 龙 身 身为 龙 龙 仕 仕奉 地 地狱 帝王 帝王陛下 吾 吾 吾乃 龙 龙 龙之 大公 大公爵 吾 吾 吾 吾 吾之 吾之名为 盖玛尼翁——瓦查尔——帕普提安——布里克斯——冯多尔——葛维哈布纳斯

“怎么……好想吐……”头也很疼。玛利亚罗斯差点干呕起来。这声音,怎么回事啊。咣咣地震着耳膜,连内脏都受到了影响。“龙之大公爵?”多玛德倒是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没想到还有这种家伙。真是头好事的龙。”“……我来当它的对手……!”莎菲妮亚刚一起飞,便使那头名叫盖玛尼翁什么的龙沐浴在好几十道白色光线之下。白光似乎贯穿了一部分龙鳞,不过那头龙却仿佛不痛不痒,悠然地挥翼浮在空中,视线缓缓追着莎菲妮亚移动。人 人 人 人 人类 魔 魔 魔术士士士——啊啊啊啊啊啊快停下来,这声音。虽然就算我说它也不会停。盖玛尼翁呼地朝莎菲妮亚吹了一口气,虽说仅此而已,却也是正经的龙息。一道带状的火焰袭向莎菲妮亚,莎菲妮亚用纯白的疾风一般的光芒将其挡开。挺 挺 挺能 能行 的啊啊啊啊——盖玛尼翁呼、呼地连续瞄准莎菲妮亚吐出短促的吐息。这对莎菲妮亚没有效果,盖玛尼翁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不知怎么盖玛尼翁的那张龙脸上仿佛浮现出了笑容,难道是在玩耍吗。咯哈 咯哈哈 咯哈哈哈哈 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玛利亚罗斯用手捂住耳朵,蹲下来忍不住发出了“呜咿……”的丢人声音。那大概是它的笑声。受不了,好难受。再加上盖玛尼翁还开始用它的尾巴咚咚地敲打起地面来。与其说是咚咚,更应该是轰隆轰隆,每当盖玛尼翁拍打一下尾巴,就有建筑物被粉碎,还有好几栋建筑物被震飞。整个艾尔甸都在摇晃,被它震得摇晃。盖玛尼翁一边破坏着艾尔甸,一边咯哈咯哈咯哈地大笑不止。“——这、这可对付不了……!”连多瓦宁古都压低身体几乎是呻吟起来,可见情况有多严峻。玛利亚罗斯当然束手无策,连萝姆·珐、皮巴涅鲁、由莉卡、卡塔力、哈妮梅丽、啾和阿尔法,都对此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

我们正对抗着的,就是这样的敌人。

“唔……!”多玛德君做出了类似闻到某种气味的动作,“——所有人、后退……!”

又发生什么了吗。肯定发生什么了。还用问吗。玛利亚罗斯爬着躲在旁边的一幢建筑物后,向外探头一望,只见刚才多玛德君所站的位置,如今站着另一名男子。而多玛德君则移动到了十美迪尔、不、二十美迪尔之外。那家伙——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是何方神圣?

要用一句话概括那家伙给人的印象,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虽如此,却又明显异常。浑身上下都有所偏差,让人感觉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那个男子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这明显不合时宜,让人产生严重的违和感。不论是那布满割痕透露出皮肤的黑紫相间衣物、还是如同渗出墨来一样的眼瞳、还是漆黑的头发,身上的每一个要素仔细看上去都绝不寻常。可是,他的存在感却又稀薄得仿佛稍微挪开一下视线就再也找不到踪影。男性。话虽如此可是那家伙真的是男的吗?看上去又好像是女性。外表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五岁左右,要说美貌的确是美貌。明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脏污的地方,却让人觉得极为肮脏。或者说,应该用“污秽”这个词更加合适。

不能被那东西碰到。玛利亚罗斯有如此的感觉。那东西是不应触碰之物,最好将他无视,不该与他扯上关系。当然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不扯上关系了。

多玛德君弓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屈,右手的大忏灭刀,左手的圣断罪之剑,两者的刃锋都指着那男子。“你现身了啊,阿曼。”

恶魔大公阿曼。

就是他。

“说得好像人家是怪物之类的东西一样。”阿曼稍稍撩起前发,从而能够捂住整个额头,“我清楚地记得你。你就是那个独自一人杀死了公爵二十九名侯爵三十四名,伯爵、子爵、男爵、准男爵二百二十一名,毒龙杀勋爵、飞龙杀勋爵、地龙杀勋爵、血泪一等、二等、三等勋爵、十四裂、八裂、四裂勋爵、穿刺勋爵、车裂勋爵、斩首勋爵等各士爵两千三百余名的男人。我当初抓住你,将你捆在了狱中之狱。真是好久没有看到你的身姿、感受到你的力量了。你逃出来了啊。或者应该说是取回来了?”

“算是吧。”

多玛德君如此回答着,拉近与阿曼之间的距离。

一点一点。

“从这里再把你送往狱中之狱也是苦差一件,距离太远了。”

“反正你也办不到,就不必再费那个功夫了不是吗。”

“我记得很清楚。你输给我了。你不觉得这次结果也会是一样吗?”

“看来我和你的意见不同啊。”

“那可真是遗憾。”

“亮兵器吧,阿曼。那什么‘烂翼’?不对,是‘暗力’?”

“是‘暗刈’。”阿曼向侧旁伸出右手,那里便有一团好似泛着黑色的火柱、又如同剑一样的东西出现。阿曼将之握在手中。“你还不了解吗?你是碰不到我的。只要我不愿意,只要我不允许,即便你有足将地狱居民赶尽杀绝之能耐,也伤不了我和地狱帝王一根毫毛。你真的不懂吗?”

“我懂。我懂你是个吹牛大王。放马过来。”

“那么,就如你所愿。”

阿曼消失了。是叫“暗刈”吗?看上去,那团如同黑炎长剑一般的东西与阿曼簌地一声好似化作了一体。暗刈伸长了,朝着多玛德君,无声地伸长。多玛德君猛然跳开,以凶猛的气势朝侧面一扑,想要躲开暗刈。暗刈则追了上来,紧追着多玛德君。玛利亚罗斯开口大叫:“墙——”多玛德,那边有墙,有建筑物。当然多玛德君肯定是清楚这一点的,不需要我来多操心。“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让大忏灭刀发出嗡鸣,将前方的建筑物粉碎,随后顺势冲进了飞散的瓦砾碎块中。不过,暗刈追得更近了,不行,糟糕,马上多玛德君、就要被抓住——就在那一瞬间,多玛德君突然沉下身子,暗刈只刮过多玛德君的马尾。躲过去了,总算是设法躲了过去,就差一点。多玛德君在地面上翻滚,马上跳了起来,继续奔跑。暗刈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分裂了?分裂成了、三份。变成了三柄暗刈,三柄黑炎之剑,三柄剑都朝多玛德君袭去,从背后和左右两侧。“……!”玛利亚罗斯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那可躲不过去,不过毕竟是多玛德君,毕竟是我们的园长。可是为什么?多玛德君猛踩一脚地面,停了下来。咦?不躲吗?他转过身,手中握着的,不是大忏灭刀,而是——圣断罪之剑。多玛德君咧嘴一笑,琥珀色漾有波纹的剑身泛着七色的光辉,那简直如同将要炸裂的彩虹。Rainbow。圣断罪之剑伴着光芒斩下,与三柄暗刈,碰撞在一起——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GGGGGG……!

玛利亚罗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这声音太过强烈,就好像把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声强行放大了一万、不、十万倍。这声音切削着玛利亚罗斯的全身,别说是皮肤了,连肌肉和脂肪、甚至骨头都被削碎了——这声音危险恐怖到足以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能与这种恐怖声音相配的,又是何等的惊悚之事?大概也就是暗刈被斩断了吧。这原本恐怕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多玛德君却成功了。至于被斩断的暗刈,原本的三柄剑变作了七零八碎,洒落于地面上,凝结成了一团如同沉淀的暗影的东西。

没没没没没没没没想想想到到到到到到……你你你你你你居居居居居居居然然然然然然碰碰碰碰碰得到到到到到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的的力力力力力力力力量量量量量量量量量你你你你你你的的那那那那那那把把剑剑剑剑剑剑剑剑……

“我和你的交情还没好到能够闲聊。”多玛德君朝那一团沉淀物冲去,“不是吗?”

明明明明明明明明白白白白白了了了了了了了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确确确确确确确如如如如如如此此此此此此此……——那团暗影如滑行般移动起来,就好像被风吹动的乌云——我我我我我和你你你你你的的的的的的确确确确确不不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是那那那种种种种种种种交交交交交情情情情情情……

“真是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多玛德君举起圣断罪之剑,好似捧起一团迸射而出的七色虹光。暗影沉淀物被HY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GG地撕裂,随即飞散逃离——话说,怎么朝我这边逃过来了啊。“——不、不好……!”玛利亚罗斯拔腿便跑,顾不得什么方向方位,总之就是得离那暗影沉淀远一点。不想给多玛德君添麻烦,不想拖他的后腿。玛利亚罗斯拼命狂奔。不回头,甩着胳膊,遵从直觉或者说是本能,只顾奔跑。其实逃跑这件事,我倒是蛮擅长的。因为很多情况下都不得不逃,对我来说只有逃跑一个选项,所以我的逃跑能力便擅自地、不容我否认地被磨炼了出来。在这方面我也不是没有自信,稍微容我骄傲一下也未尝不可嘛。不行?啊,不行啊。这样啊,也是嘛。玛利亚罗斯咬着牙朝身后瞄了一眼,暗影沉淀物还追在后面。不能折回去,左手右手边都有建筑物,很遗憾只能朝前面跑了。可是,考虑到前方正发生着极为糟糕的状况,说实话,这下麻烦了。龙啊。龙。盖玛尼翁。那头龙的尾巴咣嚓咣嚓地破坏着建筑物和地面。虽然莎菲妮亚在盖玛尼翁身周飞行不停射出白光,但那头龙一如既往地沐浴着白光还咯哈咯哈咯哈笑个不停,显然完全没事。而且龙不只是笑,还会时而朝莎菲妮亚伸出爪子,或探头出去咬一口。莎菲妮亚敏捷地躲过,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还不忘放出白光。每当鳞片被白光伤到,那龙反倒是咯嘻咯嘻的好像莫名很开心的样子。那龙难道是个受虐狂吗,是个变态?可悲的是玛利亚罗斯的人生中从不缺少变态,连遇见的龙都是个变态,看来只可能是中了变态的诅咒。何况玛利亚罗斯现在,只有朝着那个变态所在的方向冲刺一条路可走,这算什么事儿啊。“——变态、禁止……!”

骂了一句连自己都不太懂的话,随后还是半哭着继续甩动双腿。库鲁鲁从外套中钻了出来。怎么了?库鲁鲁,盯着我的脸看个不停。“——很危险的,快回去,库鲁鲁!”虽这么说了,但库鲁鲁却不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视线,那眼神,让人想起了某种东西。梦……梦?没错,在梦里见到过。梦里库鲁鲁的眼睛很怪,虹膜是锈红色,黑色的瞳孔纵向裂开——不对,库鲁鲁的眼睛不是那样的,但还是让人想起那个——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那是梦,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梦罢了。“库鲁鲁!进去!”再次用比刚才严厉许多的口气说了一遍,库鲁鲁总算是重新潜入了外套之中。又朝后面瞄了几眼,和暗影沉淀物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良好距离——这可完全不良好。没有被进一步缩短距离真是谢天谢地,不过越是逃离那暗影沉淀物,就离龙越近。还剩多远?几百美迪尔?还有那么远吗?也许没有了吧?由于龙实在是太大了难以作为参照物,更没有时间慢悠悠好好测量距离。那头混账蠢龙肯定又破坏了哪里的建筑物,估计是由于余波的威力,玛利亚罗斯右前方的某栋建筑物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倒塌,瓦砾正朝这边落下。“我受够了……!”玛利亚罗斯大喊着贴向道路左侧,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脚步,只得祈祷不要被瓦砾砸中。好害怕。瓦砾接连落下。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睛加快脚步,不行果然还是得睁开眼,还没到只能靠运气的时候呢。要赌运气也得在顽强拼到极限、把一切能做的都做遍了之后才行。正说着呢,旁边就有——不,我没说,只是想了想而已——旁边就有一块一人环抱大小的瓦砾落了下来,吓得玛利亚罗斯双脚停了半瞬。又有碎渣落在了眼睛和鼻尖处,不管不问只顾奔跑,这些细碎的残渣是躲不过去的,啪啦啪啦砸在身上其实也无所谓,因为砸不死人。一块拳头大的瓦砾咣地一下撞到右肩的时候差点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忍住继续奔跑下去。穿越瓦砾之雨后,不免产生了一种成就感。怎样,即便是我想干的话也是挺能干的嘛……!哎,不过前方等着的可是一头龙。不,不应该用“等着”这个说法,龙根本就没注意到玛利亚罗斯,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莎菲妮亚身上。能不能借此机会找到一条生路?估计很难。

龙朝着莎菲妮亚呼、呼、呼地连续吐出炽热的吐息,四处甩动着尾巴。应和着震动,玛利亚罗斯“呜哇、哇、哇——”地大叫着跳起了舞,应该说是被震得不得不手舞足蹈,要是不好好跳这舞怕是就要摔倒了,痛下决心干脆拼尽全力跳上一场,结果还是白费功夫摔了个大跟头。“——咳……!”

两手撑着地面抬起头,龙比想象的还要近。尾巴好像都甩到眼前来了,不过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也许吧,幸好是错觉。如果不是的话可就完蛋了。龙下一次甩尾的时候就是玛利亚罗斯的死期,必须得逃,可是同时又想到,我该往哪里逃?随后思考便停止了,身体也僵硬了。有什么东西淌入了左眼,是血。应该是刚才被瓦砾砸中的地方流血了。伸手把血抹掉,可是明明应该还有比擦血更为紧急的事,我却选择了擦血,这种错误判断,肯定会害死人——脑子里净是这些胡思乱想。我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太SUCK了,可是现实问题很严峻,无计可施。哎呀,我不是经常无计可施吗?不还是活下来了?话虽如此,这回救场的居然是这种东西,也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

龙,袭向了龙。

盖玛尼翁自然是一头很有龙的气质的龙,然而新出现的龙却不太像龙。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将其认定为龙以外的某种生物。体型比盖玛尼翁纤细,称得上是优美。另外,全身覆盖着的鳞片也美得让人惊叹,简直就像珍珠。至于翅膀则不止一对,让人联想起蜻蜓,不过那颇为壮观的透明巨翼足足有超过十枚。这是多么——多么漂亮的一头龙啊。明明那么漂亮,却极其凶暴。珍珠龙一口咬在盖玛尼翁的脖子上,四肢的钩爪都朝盖玛尼翁的后背抓去。你 你 你是是是是是——盖玛尼翁用震天动地的声音吼道。人 人 人龙 雷 雷多拉斯 维 维什 维什克拉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人龙?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本以为被称作维什克拉德的珍珠龙要将盖玛尼翁推倒在地,结果猜错了。珍珠龙扇动超过十枚——应该是十四枚巨翼,伴着轰鸣声起飞。连同盖玛尼翁一起。盖玛尼翁在空中扭动身躯,弯着长脖子,试图反咬维什克拉德。然而维什克拉德紧咬着盖玛尼翁的脖子不放,牙齿深深嵌入其中。维什克拉德下颚一用力,盖玛尼翁便咕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地呻吟着失去了抵抗能力。在此期间维什克拉德一点点上升,真希望就这样飞走不见。快消失吧。然而与玛利亚罗斯的愿望正相反,盖玛尼翁再度发起反击。肘部。盖玛尼翁的两肘处,突然“铿”地一声刺出像骨头一样的东西,盖玛尼翁将双臂向后甩去,两肘尖端像骨刺一样的东西便刺入了维什克拉德的腹部。噶啊啊啊啊!噶啊啊啊啊啊……!珍珠般的鳞片被刺穿,血液喷涌。这一下即便是对于维什克拉德来说也是很疼的吧,它并没有单纯地松口,而是一甩脖子将盖玛尼翁扔了出来。假如扔的方向是这边的话,玛利亚罗斯就会像蚂蚁一样被压扁。幸好,是反方向。一阵剧震。然而盖玛尼翁的巨大身躯却有着与之毫不相称的敏捷,马上扇动翅膀飞了起来。仿佛要以牙还牙一样,深吸一口气。吐息。维什克拉德也在吸气。要喷?真的要喷?对拼吐息?这种事希望你们去没有旁人在的地方做好不好。“——别这样啊,真是够了……!”玛利亚罗斯连忙趴倒在地。光、热、声音。全都化作一体如巨浪拍岸汹涌而来。玛利亚罗斯被轻易冲开,砸在什么东西上,又滚了好几圈。这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要马上爬起来,实在是有些勉强。只能试着抬起头。天空,为何是一种奇怪的颜色?红黑,就好像空气被烧焦了一样,不过倒不至于影响到整片天空。在红黑色空域的正中心,维什克拉德和盖玛尼翁对峙着。这阵如同搅动脑髓的声音,就是那两头龙发出来的?IGRENNEMORECENRRDONGRADD!GOREBRENNDUMBRASSEGOADARRANND!FARERUMMDELHANNCENDANNDOOD!BGDECAAALCENNEDDOOLL……!非常陌生的声音,这难道是——龙的语言?虽然完全不懂,但两头龙似乎正热烈地交流着。既然这样,不如你们俩就一直这样吵架吵下去吧,然而两头龙似乎并不是这么打算的。盖玛尼翁呼地一声吐出火焰吐息,维什克拉德则用珍珠色的吐息将之抵消。盖玛尼翁叫唤着什么扭着身体朝维什克拉德扑去,维什克拉德再度发出吐息试图驱赶对方,然而盖玛尼翁似乎并不畏怯吐息烧身,它没有逃。盖玛尼翁连出几拳,被维什克拉德用脚爪挡开。双方的尾巴撞在一起,彼此纠缠,前爪与后爪交锋不止,甚至还使出了头槌。张口欲咬对方,却被躲过。躲过对方的撕咬,又试图反咬。偶尔会有某一方发出吐息,于是对方也用吐息回应。在激烈战斗的同时,两头龙恐怕也在互相骂个不停。BRENNDANNDOOOLL!ACENNFANACSOLMENDDAA!VEGENNCILEGIDRENN!UNBACETRENANNGELEE……!假如这场如今正在空中开展着的过于激烈的肉搏战将舞台转移到地面上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不敢去想,哎,就算想也是没有意义的,反正肯定会被卷进去,只要被卷进去了,就不可能有活路。

不论如何,多亏了维什克拉德突然杀出,捡回了一条命。在感谢的同时,也得尽力让这条命再延长一段时间。话说,阿曼去哪儿了……?刚试着爬起来,“嗯嗯……呃……”便差点疼得失去意识。膝盖,左膝,不知怎么非常痛。即便如此,也不能愣在原地不动。尽量不使用左腿爬起身来,向后望去,找不到暗影沉淀物的踪影——刚想到这里,就找到了。阿曼。或者已经不能说是阿曼了吧?无所谓。总之就在后方五十美迪尔左右,暗影、或者应该说是黑炎席卷而起。而且,不只是黑炎,黑炎如同龙卷风一样,还卷起了大量的石块瓦砾。随后黑炎与瓦砾混在一起,变成了某种不再像黑炎那般摇动、而是更加清晰、形状更加固定的东西。那东西很像人,有两条手臂两条腿,躯干上有脖子,脖子上挂着个类似头的东西,如同一个人类的剪影。由于体格很大,应该是巨人剪影才对。而且这剪影,有点像是某个特定的人。谁?到底是像谁呢。对了。明白了。是莉莉。又名,剑圣梵·乌拉德XL“摩塔雷德”。体格大小暂且抛到一边不管,那副姿态的确能够称之为黑莉莉。不过,莉莉的姿态很有女性的味道,然而那东西不同。双肩大胆而又暴力地怒张着,姿势不雅观很野蛮,头部形状如同双眼被挤扁呲着牙的凶恶野兽,比起女性更像是个男性。

「我试着稍微改变了一下身体。」

是阿曼吗?应该就是阿曼。

“你这是白费力气……!”

多玛德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在哪里?脚边。阿曼的脚边闪耀起虹色的光芒,虹光骤然伸展,阿曼向后飞跃躲开虹光,随后弯腰将右手刺入了地面。怎么,这是要做什么?嘎吱嘎吱嘎吱,阿曼一口气拔出了……一柄剑?不对,不是剑,倒更像是棍棒,似乎是将地面和下方的岩石还有钢筋混凝土之类的东西固定成了棒状。阿曼现今的身高大约有二十至三十美迪尔,而那根棍子也有同样的长度。阿曼挥起那棍子,空气嗡鸣,一记横扫——多玛德君没有躲闪而是举起大忏灭刀迎击,阿曼的棍子像爆炸一样碎裂飞散——不,飞散着的无数碎片突然静止在空中,一齐转变方向,朝多玛德君飞去。即便是多玛德君,也不可能将那么多碎片全部挡住。好几块碎片打中了多玛德君身体,甚至刺穿过去。多玛德君仿佛在说这又如何一样,朝阿曼冲去。

「你好像已经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

如此说罢,阿曼的巨大身躯一瞬间分解。这回不再是黑炎剑,而是棒子。阿曼变作了几十根、几百根、说不定数量更多的一头尖锐的细直黑棒。那些黑棒的尖端全都指着多玛德君。

「我当初抓住了你。我曾经将你打得体无完肤。」

黑棒动了。怎么办,啊啊,怎么办。多玛德君展开大忏灭刀破坏迫近的黑棒,用圣断罪之剑斩落黑棒,接连不断,然而还是来不及。破坏得越多斩得越多,黑棒就来得越多。与其说是棒,更应该说是枪。不只是从前方,还从侧面、头顶、后方袭来。首先是一根刺在了多玛德君的左肩上,第二根刺在后背肩胛骨下方,第三根在侧腹,第四根穿透了右锁骨。“——呃!嘎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仍试图挥动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右肘却被黑枪刺穿,紧接着左臂上又是两根。枪。枪。枪。枪。多玛德君已经满身是枪,变成了一团枪的聚合体。不要,不要这样。玛利亚罗斯想要冲上去,无意中用上了左腿,疼得几乎停止呼吸,摔倒在地。“多玛德德德德德德德德……!”

被刺成那样的话,多玛德,会死的。不、不、不……!不会死的。多玛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多玛德有无限之心,不可能会死。可是,即便是不会死,变成那样的话——

“看来,你是个十足的蠢货啊。”

不知何时,阿曼——以那十五岁左右不男不女、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又明显很危险的人类姿态坐在了一杆贯穿多玛德君的黑枪上。

“你不会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像你这样的家伙,不论拥有何等的力量都没有意义。”

“嘻嘻嘻——”

这个下流的笑声,在这种时候听见,竟有些怀念。那种笑法,即便是埋在无数根长枪下,连一根手指都看不到,也毫无疑问能够确认,就是多玛德君的笑声。

“这……难道说的不是你吗,阿曼……这回,我可不是一个人了哦……?”

“什么?”

“莎菲妮亚……!连我一起!把他轰飞……!”

“——好……!”

仿佛早就预想到会接到这种命令,莎菲妮亚就停在化作枪团的多玛德君和阿曼的头顶上。由于盖玛尼翁和维什克拉德开始决斗,莎菲妮亚从中脱身,于是便一直虎视眈眈地寻找援护多玛德君的机会。如今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不过,什么‘连我一起把他轰飞’,这实在是会让人犹豫的吧——如此担心着的玛利亚罗斯还是太天真了,或者应该说是低估了莎菲妮亚对多玛德君的那种超越常理的信任。只要多玛德君说什么,莎菲妮亚就会照做,没表现出一丝逡巡。莎菲妮亚马上、即刻举起双臂,双手中散出纯白的火花,火花与火花一边彼此冲突着一边变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当大到不可思议的时候,突然又转而开始收缩。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小得只有拳头那么大。莎菲妮亚挥下双臂,那小小的白色光球便飞了过去,朝着那一团黑枪的聚合体,径直飞去。

直接命中。

寂静无声,仿佛就那样被吸入其中。

随后枪与枪之间渗出白光,越溢越多,越溢越广。

“哦……!”阿曼好像充满感慨地叹了一声,踢开枪身逃跑了。

枪则如同被融解、被侵蚀,淹没在白光之中消失不见。

玛利亚罗斯被白光刺得眯起眼,光是这样还不够,非得闭上才行。有什么东西来了。轰隆隆隆隆隆……!冲击波。玛利亚罗斯紧攀着地面,即便如此还是被冲击波推动,身体向后滑开。等冲击波终于结束,微微睁开眼,那团球状的白光还在,不过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在白光之中,有人,准确地说是人的残骸。“残骸”这个词实在是有点过分,因为那可是多玛德君。不过的确,他的肉体不论是双手双脚躯干还是头,都只剩下了一小部分而已。除此之外也就剩那身铠甲,还有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了。多玛德他,不会死的。根本不会死的。即便是变成那样也不会……?没错。不会死。肯定不会死的。咕咚……有什么东西在脉动。咕咚……咕咚……咕咚……——这是心脏的跳动声?没错,多玛德君胸口正中,准确地说是应当是胸口正中的位置,浮着一颗心脏。鲜红,红得让人发寒,伴随着脉动泛着朦胧的光。无限之心,不知是不是它引发的现象,有某种东西正在生成。大概,原本应该是肉、骨、血管、神经、内脏。那些东西最初是从虚空中探出的极小肉芽,随后便急速地生长——咕咚……如同漩涡般纠缠在一起——咕咚……——彼此接合、融合——咕咚……咕咚……——形成组织,构成生物体,不一会儿便整理好了形状——咕咚……咕咚……咕咚……——浅褐色的皮肤,黄玉般的眼瞳。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抬起嘴角。“——我不是一个人了。阿曼。现在的我,比当初的我要强上百倍。别瞧不起我们。”

“我倒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阿曼足足退开了三十美迪尔与多玛德君对峙。突然,他的头转向侧面——箭,有一支箭冲着阿曼的眉间飞去,没能射中,而是直接射穿了过去。看上去,那一瞬间,箭矢刺中的部分好像出现了一个洞,那支箭就从洞中穿过。箭矢不止一支,第二支、第三支,接连射出。是萝姆·珐。萝姆·珐和阿尔法一同奔跑着,在移动中射出箭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萝姆·珐和阿尔法的阿曼,突然腹部又被什么东西射穿。枪声。是哈妮梅丽,不知正在什么地方开枪狙击。两人的射击只是诱饵,以让他接近目标。虽然肯定没有事先商量过,萝姆·珐和阿尔法躲入了一块大小足以当作掩体的瓦砾后,哈妮梅丽也同时停止了射击。由于一只脚换作了假肢,他的脚步不如从前那般流畅,但速度大概没有任何变化。一阵沙暴吹过,皮巴涅鲁在胸前交叉着雌雄对剑贴近阿曼,亮光闪烁,那定是雄剑库雷亚达描出的不知何等复杂的轨迹,玛利亚罗斯凭肉眼看不清楚。阿曼将被斩断、被切碎、被解体——这并没有发生,倒不是没被斩中,而是被斩中了也受不到伤害。紧跟着对结果满不在乎如风一般离去的皮巴涅鲁,半鱼人现身了。“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哎,只不过是发出鱼一样的叫唤到处乱挥变形斧罢了,说到底也只是个半鱼人。不管那家伙了,当他不存在。重要的是,啾出现了。“GAOOOOOOOOOOOHHHHH……!”全身毛发倒竖,如同散播着静电,啾那光辉夺目的肉球一击打在阿曼身上。不过,果然还是穿了过去,没有造成实际损害。啾似乎稍微有些后悔,但还是马上远离阿曼。接下来是由莉卡的出场时间。“疾……!”利用黄金脚以极为凶猛的速度突进,一边以螺旋状回旋一边接连打出极限九手棍。阿曼被整个打穿,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分家了——看上去明明如此,可他为什么还是没事呢。“——肌肉万岁……!”仿佛在说‘那这招又如何’,使出黄金权化全身金光爆射的多瓦宁古一手刀劈在阿曼的天灵盖上,一拳打入其中,一记回旋踢,再紧接着一记反身回旋踢。撞击,脚踢,再踢再撞再撞再踢,每攻击一次,多瓦宁古的肌肉就膨胀一分,金色的斗气也变得更强,速度变得更快。玛利亚罗斯的动态视力已经跟不上多瓦宁古的动作了。然而,每当承受打击,阿曼的身影只是摇晃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样。只能让人不得不承认,这种攻击完全没有效果。“让开大叔……!”这个声音是谁?从腔调来判断定是飞燕无疑。飞燕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不好意思,稍微迟了点!飞燕参战!我爱你哦由莉……!”完全不需要加最后一句话。“真系的!”由莉卡闻言脸红了。飞燕一记飞踢踹在阿曼身上——不,没有踢中,飞燕看上去刚好和阿曼擦身而过。“这混账!”飞燕啧了一声转身对阿曼发起猛攻。“啊——完全没有手感然而!”飞燕欺入阿曼怀中一掌拍在他小腹上。“——既然这样这招如何!八十四散乱打奥义‘天位无法’……!”据玛利亚罗斯猜测,随后应该是向阿曼体内注入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爆发性劲力,这一招应该就是这样的技巧。不过,阿曼只是全身模糊了一瞬,接下来又仿佛没事发生一样。“——该死的,不会吧!”“让开,肌肉不足的小猴子!”多瓦宁古一掌拍在阿曼的后脑勺上。“别叫我小猴子,大叔……!”飞燕不服输地朝着阿曼连踢了八脚。“我可不想被你叫作大叔……!”多瓦宁古连出了十拳。“再怎么说你也已经是个大叔了就承认吧,大叔!”飞燕打出拳脚合计十六击。“闭嘴,肌肉不足的豆粒!”多瓦宁古以一秒钟十八发的超高速不断使出黄金刺和黄金脚,飞燕则喊着“老是肌肉肌肉听得人烦死了……!”让阿曼沐浴着每秒二十发左右的直拳反手拳和上段中段下段踢。然而这一切都对阿曼全无作用。简直就像是大家拼命敲打着阿曼在水面上的倒影。水面会漾起波纹,阿曼的倒影会被打乱、会崩溃。然而不一会儿等水面平静,又会恢复原样。阿曼突然垂直跳起、或者应该说是上升到了空中,俯视着多瓦宁古和飞燕。“你们真是无聊。这么多人却大同小异,做的净是些无用功。”

“也不是无用功啊。”

在阿曼的、更上方。

多玛德君。

高举过顶的圣断罪之剑放出虹光,光芒形成巨刃,向阿曼猛袭而去。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XXXXXXGGGGGGGGGGG……!

一声巨响,阿曼被纵向一刀两断。然而——

“还没完。”

多玛德君再一挥光刃将已经变成两截的阿曼拦腰横斩。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被分成四块的阿曼各自化作黑色的沉淀,朝四个方向扩散。暗影渐渐淡薄,阿曼也扩散得越来越广。

“别想逃……!”

多玛德君挥舞光刃,光刃如长鞭捕捉到远去的暗影,一被光刃触碰,暗影便当即消散。HYGGGGGGGGYYYYYXXXGG!HYGGGGGGGYYYYXXXXGG!HYGGGGGGGGYYYYYXXXGG!HYGGGGGGGGYYYYXXXXGGG!伴随着刺耳的鸣叫声,暗影渐渐被消灭。但阿曼仍在全力变得淡薄,向远处散去,超出了光刃能够触及的范围。再这样下去会被他逃跑。然而就在此时,白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很有意思嘛……!”

斜向撕裂天空的纯白流星迫近而来。

“大姐……!?”不用莎菲妮亚叫出来,连玛利亚罗斯也马上明白了那是谁。不会错,玛奇鲁塔,闪光魔女。魔女失去了右臂,但取而代之的是从肩头喷出的白光,扯出一道长长的光尾,少女般的魔女如同背负着光翼。“——恶魔大公阿曼!你很有趣!你能让我开心到什么地步!?现在就试试吧……!”

魔女突然停止在空中,代替右臂的白光开始起伏。魔女的瞳中跃出亿万星辉,魔女的口中吟诵着某种词句。Riv-rev-ral-vas-toi-ell-fel-melv-co-beyon-sa-zev-whelm-abaram-gel-iptim-sayrum-dam-rum-gum-dum-ipp-romm-emm-simm-roe-vic-semm……——魔女身周浮现出圆形及多边形的魔法阵,它们回旋交错。白光凝聚成手臂的形状,那光之右臂将魔法阵渐渐吸收。魔女的右臂已由光与魔法阵构成,魔女飞来,挥起右臂,朝暗影中刺入。BASHHH!BASHHHHH!BASHHHHHH!BASHHHHHHH!BASHHHHHHHHHH!BASHHHHHHHHHHHHHHH!空间剧烈震动,伴随着震动,暗影也在飞散——不,不只是飞散,难道说,这一击有效?那暗影、阿曼,一点点被抹消。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玛奇鲁塔高声笑道,“你的构造与我们的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你的活动依靠的机理完全脱离了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一切世界的框架!然而,即便是不同,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原理的!只要将之解明,就能够将你消灭!只要我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出手的话……!”

(原来如此)另一个、声音?(先不管是不是不世出的天才,看来魔女的思考也和我们大同小异啊)这一回,则是青白的流星,实际上有着人的外形:一名老人,以及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女性。两人在暗影中穿梭。GASSHH!GASHHHHHH!GASSSHHHHHHH!GASSSSSHHHHHHHHH!GASSSSSHHHHHHHHHHHHHH!两人不断撕裂黑暗。(啊啊,果然,师父的假设是正确的!)(不,不。伊凡洁琳,我的女儿。这不是我的假设,而是我和你,我们的假设)(师父……!)

“你们关系可真好啊,莫格,伊凡洁琳。”从棉花糖一般的头发中探出两根绵羊角,身穿水滴花纹服装的男人——应该说是小孩子。小孩子咻地一声闯入暗影之中,随后,“抓住”了暗影,两眼闪闪发亮。“真厉害,还有这种东西啊。吃了会怎么样?不过看上去挺难吃的就是了。”

人人

人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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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类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术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士

各处的暗影一起吼叫起来。玛利亚罗斯亲眼看到了天方夜谭。按理来说,暗影这种东西是无法被区分为一个一个的,然而数以百万、千万、亿、十亿计,甚至更多的暗影却各自如同冒泡一样张开口,吐出如同呻吟如同呢喃的声音,仿佛要将天空和大地都埋没。不仅能够看到,也能听到。暗影、阿曼,是在愤怒,还是在恐惧?总之,在颤抖不止。

“……大姐……!”莎菲妮亚又大叫了一声。魔女朝莎菲妮亚瞥了一眼,笑了起来。“哎呀,你在干什么呢,莎菲妮亚!赶紧把我的术式看明白了然后帮忙呀!你应该能办得到这点小事吧!做不到也得去做!谁让你被我选中了呢!”“——看、明白……好、好的!我、我这就试试……!”莎菲妮亚睁大双眼,与其视线尽头的魔女相同,莎菲妮亚的瞳中宿着的亿万星辰也开始乱舞。不过不同的是莎菲妮亚没有咏唱咒文。圆、方形、五边形、六边形、七边形、八边形、九变形、十边形。各式各样的魔法阵在莎菲妮亚周围浮现,魔法阵彼此交叠凝缩,被莎菲妮亚吸入双眸之中。莎菲妮亚起飞,垂直向上,飞到了比任何人都高的地方,张开双臂。“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孩子啊……!”

魔女一声叹息。

那是幕状、带状的光。

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天际的极光。

何等美丽。

又令人畏惧。

这就是莎菲妮亚的魔术。

暗影——人、人啊、人、日、嗯、人、嗯人、人呃、类、人、嗯类呐、人类、魔、魔、魔啊、魔术、人、人、人呃、魔、魔嘶、人嘎、人类、去、区区、人、人类、区区人类咕啊、嗯类杂种、人、人类而、而已、人、人、人类、人类、人、人人人人人类——暗影痛苦地挣扎,沐浴着极光,渐渐溶解。渐渐消失。如同低垂的乌云被风吹散,云隙间得以窥见的晴空突然扩展开去。人类魔术士们似乎获胜了,而阿曼即将失败。

不,可是阿曼似乎还未放弃。暗影,一团暗影,似乎是领悟到空中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便向下坠落,试图逃回地面。暗影再度组成了阿曼那好似人类的姿态。“——咳、该死的人类!居然进入了我等的领域……这绝对——”

“绝对不可原谅?”

多玛德君。

已经先到一步,朝阿曼挥下了圣断罪之剑。

“然而,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

“——噗噢噢……!”

惨叫。破灭性的巨响。虹光砍下了阿曼半个身躯。

只剩右半身的阿曼,拖着好似分外沉重的暗影逃跑。

“嘎哈哈……!”

这个笑声,只能说是“没品”这个词的典型示例。

玛利亚罗斯抬头望去。是王。

古德王,在比莎菲妮亚还要高的地方摆着架子。

“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哈哈……!”有什么事那么好笑?王一个劲笑着,看那架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如何,恶魔。虽稍显浪费,但朕准备好的摇篮中培育出的这帮东西,终于找到了消灭你的方法!千年!一千年!只用了一千年,朕就得到了能击败尔等的力量!魔术士们啊,不必在意,朕将派遣你们前去见识一下世界的尽头!那东西,就在‘世界的终焉’!嘎哈哈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

——一千年。

花了一千年,得到了力量?

准备好的,摇篮?

为了击败——恶魔……?

先前的大战,人类没能胜过恶魔,只是利用艾尔甸堵住巨穴,设法打成了平局。然而王一直期盼着卷土重来?应该是王和裘弟。裘弟一直在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暗中操纵。帝国军攻入沙蓝德,艾尔甸上浮,巨穴重新现身,恶魔们涌上地面。这就是裘弟和王最初的计划,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正如他们预定?全都是为了胜利?都是裘弟和王写好的剧本?为了这个,就要引发战争?就要这么多人去死?

真的、真的非常多的人,死了。

当然,露西也是其中之一,还有荆王。

死去的人们的名字、容貌、身姿、死状,勇敢的死、华丽的死、可悲的死、只能认为是荒唐愚蠢的死——众多的死在脑中掠过。

包括我,也有很大的概率早就死了。反倒应该问,为什么我还没死?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我还活着,而他、她们,死了。已经死了。

“别开……玩笑了……!”

玛利亚罗斯咬紧牙关。

整个人都好像变奇怪了。

“你这样……什么狗屁、什么王啊!什么古德王!?魔导王又算什么东西!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我才不管你伟大不伟大,在我看来你就是个下贱没品邪门歪道SUCK到底的垃圾混账!给我下来!现在马上给我下来!你只要胆敢落下来!先赏你一拳,把你那长胡子全塞你嘴巴里去看你还怎么多嘴,然后好好教教你那些你不懂的事!就算你学不会也要砸你脑壳里!那么多人是怎么活着怎么死的,都要让你记个清楚!你肯定听了也什么感想都没有,但还是要让你记住!古德王!古德!有本事就下来!”

不过,有时就是会发生完全预想不到的事,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呵……”王冰冷至极的视线落在玛利亚罗斯身上,鼻子哼了一声,捋着长须说道:

“倒也无妨。”

“哎……”

不会吧?

真的?

要下来?真的要下来?真的真的要下来?不是古德·玩笑?

玛利亚罗斯双眼眨个不停。看上去不是笑话也不是谎言,王正在降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眼前落地了。好快。

还有,怎么这么大。

王似乎个子比多玛德君还要高。虽然并不十分壮实,但肩膀很宽。

玛利亚罗斯僵着身体仰望古德王。动弹不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也无法呼吸。心脏似乎也要停止跳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股威压感。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玛利亚罗斯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在王面前,连尘埃都不如。甚至都无法进入王的视线。然而,王却看着玛利亚罗斯。本来,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因此为了维持世间常理,我只好消失了,这是当真的。真想就此不见,真想消失,这是我唯一的愿望,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朕下来了。为了你这种东西,特地下来了。”王伸出手,有着粗大指节的食指,抬起玛利亚罗斯的下巴。“你有何要陈报的?什么?首先要赏朕一拳……然后?要把朕的胡子塞进朕的嘴里让朕闭嘴,是这样吗……?”

想要谢罪。接着忍不住想哭。想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力求饶。不求原谅,只求留得一条小命。别杀我,求你了。因为,像玛利亚罗斯这样的凡人,只消王动一根手指、不、鼻子呼一口气就要烟消云散了。我到底是有多渺小啊。时间每过去一秒,仿佛自己便又渺小了一分,渺小化进程不见停歇。眼泪渗了出来,视野变得扭曲。想要屈膝,想要下跪,想要舔王的脚趾。明明动弹不得,却仿佛唯有向王表示服从的动作不受影响。

当然我不会做就是了。

怎么可能。没错,绝对不会服从。动员全部力气,用尽精神,也要抵抗王的威严。我真的办得到这么狂妄的事吗。不清楚,无法预测,没有自信。即便如此,也要反抗。反抗,反抗啊。右手抖了一下,动了,能动了。好。没问题。办得到。顺着这股气势,一口气——

在双眼瞪过去的同时一拳招呼在王的下颚上,接着两手抓住胡子。可哪怕是用力撕扯,王也一动不动。眼泪似乎涌得更多了,只能紧咬着嘴唇拼命忍住。我很渺小,我明白这一点。我从未觉得自己不渺小过。我不管如何努力都是无力的,我永远不是重要人物。即便如此,我还是在这里,作为一个人类活着。我不是想说要让你重视那些人,可是对我来说,那些人真的很重要。有很多人把这样无能的我当作同伴,当作朋友,他们有着不可忽视的重量。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

每个人的性命的重量,我无从判断。因为我并不熟悉每一个人,因此无法说自己清楚。

可是,即便是王的鼻息都能轻易吹飞的渺小生命,也是有重量的。

“你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什么企图。我也不会让你给那些因你做的事而死去的人道歉。反正就算道歉了也无济于事,你也不会道歉。你是个人渣,史上最烂的人渣。我不知道你活了几千年,你这个人渣的存在便证明了长生不死也不见得是好事。虽然我想说人渣就该像个人渣一样,但即便我一句话都不说你也的确是个完美符合人渣定义的人渣,因此看来我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什么王啊,什么古德王啊。我不承认,我不会原谅你。我要否定你,否定你的全部。”

“啊。真是一番空虚至极的话。”

被拎起来了。

玛利亚罗斯明明没有被古德王碰到,却被拎了起来。双脚碰不到地面,玛利亚罗斯拼命挣扎,可由于身体浮在了空中,也只能毫无意义地乱摆四肢而已。

毫无意义。

没错。

力气渐渐泄去。我的话没有任何作用,从头到尾都很空虚,实在是毫无意义。

“这些话。”王眯起眼睛,探舌舔了舔埋在胡子中的嘴唇。“没有意义。只有行动,只有实际行动才会产生意义。要否定朕就要有所行动,亲自去实行。但你没有。不止是你,所有人都没有那样的力量,所有人都妨碍不了朕。因此世间万物,都只有值得为朕所用、以及不值得为朕所用两类。朕不需要除此之外的分类,那是无用的。你就尽管说些没用的话吧,朕不痛不痒。有意见的话就来阻止朕便是,然而,你办不到。你便吠叫好了,朕准了。谁让朕是宽宏大度的王呢。”

“古德……!”

听到多玛德君的怒吼,玛利亚罗斯的全身发麻,然而,王似乎满不在乎。

“呜……!?”

玛利亚罗斯脸面扭曲。感觉好痛苦,仿佛身体被从各个方向绞紧。王眯眼注视着自己。这是王干的好事吗?多玛德君再次吼叫起来:

“放开!古德,你这混账……!”

“别命令朕,戴尔洛特。你应当知晓,被不明事理的家伙指手画脚,是朕最为忌讳的。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东西于一息之间捏碎。若你认为朕不敢对这东西下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朕早就做好了准备,万全的准备。只要朕愿意,朕便会动手。”

谁会乖乖让你动手啊,谁会让你肆意妄为啊。虽然想要抵抗,但已经连呼吸都无法满足了。血液沸腾,几乎要爆炸。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救救我。

要是还能叫出声的话,肯定便叫出来了。

救救我,多玛德。

——亚济安。

“你干什么……!”

听见了声音。

应该是错觉。

那家伙怎么可能在这里。

因此肯定是错觉。

“你在做什么,长胡子混账……!你对玛利亚做什么……!”

不可能。听到了那家伙的声音,这真奇怪。肯定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啊啊,无法呼吸。想要寻找他的踪影,却什么都看不见。到底怎样才能重新看得见东西?不知道。可是,还是在寻找那家伙。

“别对我的玛利亚出手……!”

我,不是“你的”。

本被束缚着的身体,突然得到解放。

落下,摔在地面上,吸入一口气,再吐出。看见了,听得见了。眨了眨眼。黑色,黑色的物体,无数的黑管,还有如同黑龙头的东西,扑到了王的眼前。不,还未到眼前,在距离王十桑取二十桑取的位置被挡住,仿佛那里有一面肉眼看不见的墙壁。黑管和黑龙头以细小的幅度颤动着,好似要撞破、贯穿那面墙壁。我抬头望去,发现了你。黑翼大张着,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淡蓝色的眼瞳散发着煌煌明光。我不是你的——我又一次如此想到。

“路维·布鲁创造的鬼孩?”王晃着胡子呵笑道,“非要逞强碰到朕?可你真的有那个本事吗?你以为你能超越朕的魔术?如你这般的人偶?”

在这关键时刻,已经彻底忘了什么“不该做这种事”和什么“这么做了也是白费力气”,然而却还记得要瞄准那个部位。也许这就是本能。玛利亚罗斯跳起来,弓着身子使上浑身力气,踢中了古德王的胯下。

“——咕、唔…………!?”

“别说什么人偶!明明什么都不懂……!”

骂完之后,便想到:哎呀,居然踢中了,正中红心,而且对方还好像很痛苦。我再怎么没用,你也太轻敌了吧国王大人?你这家伙意外地不算什么嘛,白痴吗。想到这里,才呆住意识到不对。

完蛋了。

一忍不住就不小心上腿了。完了完了。绝对要被报复,要死了,要被抹杀了。

接着又马上看开了。那又怎样?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在朝这位傲慢至极的王破口大骂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吗?这下真的让这位不逊的王吃了一招,真是太满足了。活该啊!爽,真是爽快。

“……你、你这混账……”

不过王的双眼,带上了一丝介于红黄橙之间的光辉。果然很可怕,不是盖的。王朝玛利亚罗斯伸出手,手腕却被黑管缠住。王马上抽回手,向后跳开了十美迪尔之远。

“你要妨碍朕吗,人偶……!”

“我说过了不要对玛利亚出手……!”

虽然这完全无所谓啦,可笨蛋一号的双眼怎么湿了?

“……你怎么哭了啊。”

“因、因为!玛利亚你为了我……!”

“谁、谁、谁是为了你啊,你、你乱说什么,我、我没那个意思——”

“你们这帮赝品品品品品品……!”

王左右甩头,两手手指时屈时伸,全身释放出红、黄、橙色的光芒,长发和胡须摇晃不止。附近的空气已经很烫了,而王的周围更是冒出了蒸汽。阳光都发生了折射。这光景明显危险之极。光的双眼溢出强光,不只是眼睛,连鼻孔、嘴巴、耳朵、甚至毛孔都在喷射着红黄橙色的光。喉咙发干,双眼发痛,皮肤干枯,仿佛要被烧焦。

再过一会儿,恐怕真的要被烧焦了。或许在烧焦之前,就要被王爆发出的愤怒轰得连渣都不剩。

“停手,古德。”

多玛德君逼近古德王的身后,若不是圣断罪之剑的剑尖顶在了王的后背上,古德王肯定已经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不停手的话,我就干掉你。”

“你以为你杀得掉朕?”

“嗯。”

“在你杀死朕之前,朕的超高温极大魔术,就会将这些赝品烧得一只不剩。”

“然而,在那之后你也必死无疑。要试试看么?”

“哼……”

王哼了一声,呼吸平缓下来。气温急速下降,说实话,早已抛弃了活着的打算,不过似乎还是得救了。不过我说啊,救了我的是多玛德。至少,伸出关键性援手的是多玛德,可不是你哦?

“玛利亚!”

笨蛋一号马上降落在身旁,张开双臂。这姿势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抱一抱”?或者“快来”?我不会去的。谁会去啊。

“玛利亚!”

“都说了!”玛利亚罗斯捂住额头,“真是的……啊,比起这个,阿曼——”

环视四周,不见了。不论是沉淀的暗影,还是阿曼的人类身姿,都已经不见了。

“逃跑了……?”

“这都是你的错。”玛奇鲁塔挺着胸在空中指着玛利亚罗斯,“在你责备古德的时候,阿曼已经逃跑了。”

“呜……呀、不过、这个……哎、哎呀,也许是这样没错……”

“不过,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有同感。——古德。”

然而,闪光魔女用不屑的口吻叫了王的名字还不满足,还用宿着星辰的眼瞳俯视着王。随后堂堂言道:

“培育我的不是你创造的艾尔甸,培育我的是我自己的才能。当然,我不属于你,也完全不会听从你的命令。你不是我的王。对我来说,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

(本来,如我和我的女儿这般的真正魔术士,就不需要什么王)闪着青光的老人说道,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女性也点头称是。(没错,如师父所说。我需要的,只有师父,以及我重要的朋友)

“啾!咕!啾!”啾跳起来大叫,看上去非常高兴。

“不过库鲁欧倒是很有兴趣。”跳舞绵羊仿佛凌空坐在什么东西上面,然而他身下却只有空气。“古德好像比库鲁欧活得还久。虽然想要和他交个朋友,但完全不想搞好关系,估计也搞不好吧?”

“不止是魔术士咧!”卡塔力抖着肩膀哼哼地喘着粗气,“老子也不需要像你这样烂到家的狗屁国王!别看老子这样也曾是个王子咧!也就是说,老子也是有可能当上国王的!嗯哼!”

“鱼王国的王子吗?”

“你这笨蛋,皮普!老子啊,可有一半是人类呢!不不、不是一半,是从头到脚趾,全都是纯正的人类呀!”

“呵,看上去可不像。”

“哈哈哈尼梅丽丽丽!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我愿意为谁效力——”萝姆·珐抓起弓和箭,平静地瞄准了古德王,“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而那个人,并不是你。”

萝姆·珐身旁的阿尔法“汪”地叫了一声。

“噢噢。”飞燕嘻嘻地笑着,摆出一副随时都能扑出去的架势。“你说的这话倒是挺漂亮的嘛。你叫啥来着,兰姆巴?”

“系萝姆·珐!”由莉卡马上订正。飞燕挠了挠头,“对哦对哦。罗姆帕是吧。罗姆帕,抱歉抱歉。”

“跟你说了是萝姆·珐!”多瓦宁古朝飞燕怒喝一声,随后鼓起所有能称之为是肌肉的肌肉。“——只要有肌肉,就无所不能!因而不需要王……!”

“呼……”莎菲妮亚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古德王伸出双手,“……随时,都可以动手。哪怕对手是……魔导王……”

“一帮毫无意义的垃圾……”古德王左右扭动脖子,又开始从体内放出刚才的那种光,“不要得寸进尺。你们不过是朕的棋子,若是不懂这点,要特意教导朕都嫌麻烦,不如就此归为尘土吧!”

“我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她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转过身。

女人站在一幢快要倾倒的建筑物边缘上。

“不过,反正都要做,不如把艾尔甸也一起破坏掉吧?我真想看看,一切归于毁灭的模样。”

“紫之薇洛尼卡?”古德王的视线转向女人,随后眼中发射出粉红色的光线,“不要恬不知耻地随意露脸,邪门歪道的女人……!”

“失礼了。”

女人、薇洛尼卡、莉璐可。飘然浮空,身体回旋一圈,躲过那光线。光线击中建筑物,将其三分之一都烧得融解。

“我来这里是想报告一下,终于做好准备了,古德王。另外,你啊——”

莉璐可的“你”指的是谁?不用想,没有误解的余地。莉璐可满脸都是娇媚的笑容,紧盯着多玛德君。

“现在,在这里,你‘重要的人’,还有重视你‘重要的人’的人,几乎全员到场了吧?”

“什么……?”多玛德君吞了一口唾沫,“你、该不会——”

“我啊,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破坏、想要夺走你的一切——”

莉璐可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副很愉快,仿佛打心底里觉得愉快得受不了的表情。

她在胸前双手合十,到底打算做什么?

“‘古代破坏王之咒’。”

“莉璐可……!”

多玛德君如同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跳了出去。大忏灭刀瞬间展开,如同一朵巨大的食人花。

莉璐可保持双手交叠向前刺出。

“启动。”

“别想得逞……!”

多玛德君大吼着,大忏灭刀的鳞牙从四面八方将莉璐可包围,刺穿了莉璐可的胸、腹。莉璐可的右臂被斩开,左臂被扯下,右腿碎裂。莉璐可狂吐鲜血。

“已经、晚了。已经开始了。啊啊,终于、你……你终于看我了……”

“——说什么荒唐话……!”

多玛德君抽回大忏灭刀,莉璐可四分五裂地摔落地面。那副状态怎么看都不可能还活着,真亏她没有当场死亡。不过话虽如此,也只剩下一口气罢了。

“都怪你……总是……不、看我……”

“你是说——”

落地之后,紧咬着牙的声音,响得不可思议。

多玛德君大叫:

“你是说全都是我的错吗!你这么做,全都是我的错吗……!”

“……是、啊……大……家……都会、因为你……”

莉璐可也许打算提高声音笑一笑,却没能做到。她半睁着眼睛,嘴巴张开一半,力尽了。

玛利亚罗斯差点抱住亚济安,靠着忍耐或是自制力,总算是忍住了。光。光柱从此处、那处、远处、近处,每一个方位出现。玛利亚罗斯曾在沙科见过这种魔术。

战略级魔术。

引发超大规模破坏的古代魔术。

光柱回旋,回旋,回旋不停。地面在摇晃,摇晃,摇晃不止。光柱每回旋一圈,便伸长一分,越来越高。

“哎呀,糟了。”闪光魔女耸了耸肩,“这个魔术,一旦启动就无法中途停止。”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玛利亚罗斯呆住了。才不是“好像”。实际,这的确不关魔女的事。因为魔女飞在空中,她会飞。即便艾尔甸被破坏坠落在地,也和魔女没关系。超贤者莫格和伊凡洁琳如此,跳舞绵羊如此,当然,古德王也如此。莎菲妮亚也会飞。魔术士们都会飞。另外,也就是亚济安了。虽然魔女什么的完全不可靠,但莎菲妮亚和亚济安也许能救下几个人。该怎么说服暂且不论,如果能够让其他魔术士也协助的话,在这里的全员应该都能得救。然而不行,如今在艾尔甸上的可不止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而已。“……我得去。”

玛利亚罗斯跑了出去。

被亚济安抓住了胳膊。“你要去哪里,玛利亚……!?”

“这还用问,银之城寨啊!你的同伴不也在那里——”

光柱一起爆发,随后各自分裂化作无数根光线。光线交叉,形成网状,转眼间便将天空、将整个艾尔甸包围。摇晃变得激烈起来,连亚济安都差点摔了一跤,虽然只是差点罢了。脚下用劲,甩开亚济安的手,正要奔跑起来,突然地面嘎吱嘎吱地裂开,而且偏偏就在玛利亚罗斯的正下方。由于这一瞬间便发生了,完全来不及反应,只顾“呼啊——”地叫了一声便劈开了双腿。噢呼。这裂口的宽度比玛利亚罗斯的肩宽还大,恐怕是肩宽的两倍、不、更宽。两脚撑在裂缝两侧,仿佛大腿都要被扯裂了,真的要裂了。亚济安伸出手,“抓住我!”正在犹豫,就被他强硬地抱住。黑翼伸展开来,起飞。古德王已经浮在了空中。“唔唔唔唔唔唔,居然打乱了朕的计划——区区一个劣等的渣滓魔术士!”说着这种丧气话,而且好像很恼火的样子,看来连魔导王也无法抑制莉璐可的魔术。“鱼噢噢噢……!?”卡塔力快要被裂缝吞没了。“——卡塔力……!”玛利亚罗斯探出身子朝卡塔力伸出手,亚济安则朝那个方向加速飞去。“哼……!不过,还来得及吗……!?不,看我一定会赶上——”“哈啊啊啊啊……!”莎菲妮亚掀起强烈的龙卷风,将卡塔力如一片落叶般吹了出来。“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鱼啰……!?”“好,这样的话……!”亚济安改变双翼的角度,急速调转方向。卡塔力已经近在眼前。“卡塔力……!”玛利亚罗斯拼命将手向前伸,然而还是没碰到。“还没完……!”亚济安用力扇动黑翼,一口气上升,同时只凭左臂抱住玛利亚罗斯,解放右臂。黑管缠住了卡塔力。“——鱼噢噢!?这是啥!?好恶心……!”“忍着点!只要你不想掉下去死掉的话……!”“当当当当当然啦!忍一忍根本不算啥嘛!老子还要去见阿尼亚酱嘞!是哦,阿尼亚酱还在银之城寨……!”“银之城寨……”玛利亚罗斯抱紧亚济安,喃喃自语。银之城寨,就在那边。如同城堡一般的巨大建筑物,一眼就能望见。如今似乎既没有崩塌也没有遭到敌人袭击,不过视野可及范围内已经冒起了尘土,地面也在开裂,陷没。整个艾尔甸都在渐渐崩坏。“鱼咿咿咿咿咿、敌、敌、敌人来啦……!”卡塔力大叫起来,玛利亚罗斯吃了一惊。真的,敌人来了。像一大群虫子,朝这边飞来。不,肯定是因为离得还很远,所以看上去像虫子,其真实身份当然不会是虫子,而是恶魔。记得应该是大地狱龙骑兵团,应该被亚济安引开了才对,不过毕竟亚济安本人现在就在这里。“不、不好!再这样下去可不好!老子是这副模样,毕竟在高空中,玛利亚罗斯也只能拖后腿……!”“不,在地面上我也是拖后腿的……”“可是!”亚济安抱着玛利亚罗斯的左臂更加用力,“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放你下去!艾尔甸已经保不住了……!”

的确如此。

飞燕和由莉卡牵着手,逃离着每分每秒都在扩大的地面裂缝。嗷呜!嗷呜!阿尔法在一幢三层建筑屋顶上呼唤着萝姆·珐,萝姆·珐则正在往阿尔法所在的建筑上攀爬。哈妮梅丽“啊……!”地一声差点掉进一处深深的龟裂之中,而皮巴涅鲁在紧急时刻抓住了她的手。“没事!我会救你……!”“不,交给贫僧的肌肉,唔哈……!”多瓦宁古环抱住皮巴涅鲁的躯干,连同哈妮梅丽一起提了起来。“咕!”多瓦宁古扛着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朝啾所指示的方向跑去。虽然我觉得那两人没必要被扛着——就在此时,啾突然被青光包裹,一下子浮了起来。“啾!?咕、啾啾……!?”(裘贝尔阿德拉斯,不要挣扎!我会好好送你去安全的地方的!)是伊凡洁琳,至少这样一来啾是得救了。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为何啾似乎无法接受,连连摇头,甚至还流出了泪。“咕……!咕呜、咕呜呜呜……!”光是自己得救没有意义,要和同伴一起才行——哎呀,啾你真是的,连我都要哭出来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该哭的时候。多玛德君呆呆地站在已经死了的莉璐可身前。“……多玛德君!”被莎菲妮亚喊了一声,才总算是回过神。“——啊,总之,得离开这里——”就在此时突然,多玛德君的身体沉了下去,地面上开了个洞,多玛德君掉入了洞中。“真是的……”总感觉,这样反倒是让人安心了。因为他反正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死?即便是不会死,掉下去和同伴们分开不也挺糟糕的吗?“……!”莎菲妮亚慌忙头朝下急速俯冲,抱住了多玛德君。“——噢噢,抱歉,莎菲妮亚。”“……不、不用!反倒是……我应该多谢款待、不过……!”

“呲噢噢噢噢……!”

多瓦宁古一个飞跃,跳过了一处裂口。然而,紧接着又是裂口。

“呶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裂口的另一侧,还有裂口。而且这次的裂口格外宽。

“等等!不行……!”哈妮梅丽少见地尖叫起来,皮巴涅鲁则闭上眼睛,完全交由多瓦宁古处置。

“无妨妨妨妨妨……!只要交给贫僧的肌肉……!”

多瓦宁古的肌肉泛出金光。不,肌肉本身是不会发光的,然而由于多瓦宁古老是肌肉肌肉个不停,看上去就像是肌肉在发光一样。

“哆噢噢噢噢噢噢哩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辉四射的肌肉,飞舞于空中。

“呜噫!大叔、白费功夫的大活跃……!”飞燕欢呼起来。

不,我相信,这绝不是白费功夫。

多瓦宁古漂亮地在裂口的另一侧双脚落地。结果落地的冲击将地面震裂了。

“呶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哎、不是吧……”

玛利亚罗斯眨了眨眼,多瓦宁古右肩扛着皮巴涅鲁,左肩扛着由莉卡,连着被踩坏的地砖和岩石一同坠落。

“胡子……!”多玛德君大叫道。

“多瓦宁古……!”这是萝姆·珐。还有阿尔法的吠叫。

“啾……!”啾在青光中激烈地挣扎。

“皮普!哈妮梅丽!”卡塔力的声音格外尖锐。

由莉卡回过头瞪大眼睛。“多瓦宁古……!?”

飞燕制止住正要转身的由莉卡。“不行,由莉!危险……!”

“我来……!”莎菲妮亚仍抱着多玛德君,似乎是打算用魔术做点什么。可是,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还有哈妮梅丽已经——

“好好感谢朕吧。”

王嗤笑道。

嘎哈嘎哈地嗤笑。

“向朕献上无尽的感激与忠诚的仕奉吧。此乃尔等这些连虫豸都远远不如、不值哀怜的蠢货和赝品的义务。”

仿佛要掀翻桌子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样,古德王猛然抬起双臂。

“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起重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

不止是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连地砖和岩石都停止了坠落。随后一口气转而上升起来。

“唔噢噢噢!?呶噢噢噢噢……!?”

“……呃!”

“哎呀呀呀!?”

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还有哈妮梅丽看上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震惊,而最为震惊的则是我。实在没想到,那个不可理喻的古德王,居然救了多瓦宁古他们的命。虽然他好像说了什么相当施恩图报的话,不过这就当作没听见也无妨吧?

这一点暂且不论,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还有哈妮梅丽都平安无事,这是最重要的。

不过,当然不能就这么认为万事大吉。只能遗憾地说,实际上问题还基本没有解决呢。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艾尔甸的一端开始崩落。说是一端,也有足足数百美迪尔宽。

艾尔甸的崩毁正式开始了。

玛利亚罗斯几乎咬着亚济安的脖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好?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头,盯着玛利亚罗斯。对了。对了。银之城寨。得去银之城寨。必须要去,还要快。可是,去了又能怎样?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德王左右扭动脖子,两眼中溢出介于红黄橙三色之间的光芒,两手手掌开开合合。

“虽比预定早了一些,但无可奈何!来吧,纳·因……!来朕身边!成为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如今正是你为朕苏醒效忠之时,纳·因啊……!”

蔷薇的玛利亚 19. 纵使明天将失去一切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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