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突入
“——这算什么啊,真是的……”玛利亚罗斯差点爆发,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火气。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纳·因,一言以蔽之就是大得出奇,大得简直荒唐,大得仿佛失了智。正因为大,内部空间也大得乱七八糟,大得让人根本分不清方向。如今的玛利亚罗斯对此感受真是极为痛切,实际上现在就正在探索。目前知道在那个大厅或者该说是大道的边上有好几个房间,房间中储备着粮食和饮用水,还有就是备好了数千人份的被褥。但不能光知道这些就乖乖地待着不动,因此才来探险。当然,提出“探险”这个词的是ZOO的半鱼人,玛利亚罗斯的动机可不是探险,而是希望尽可能掌握纳·因内部的模样和构造。刚进来时的那个大厅或者说是大道——实在是太麻烦了就叫它大厅好了——虽然还记得前往那里时走过的道路,但试着原路返回,却只见入口关得死死的完全推不动。至少也想知道去外面的方法,还有就是,如果在某处有类似窗户的东西的话,希望看看外面的景色。另外,还想查出古德王裘弟这伙人的所在之处。是不是应该把维什克拉德也算上?莉莉肯定也在。
基于以上理由,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在纳·因中探险——不,探索。一行人包括玛利亚罗斯、最先提议的卡塔力、阿尼亚·库尔蒂巴、万一发生意外能够依靠得住的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好奇心旺盛的哈妮梅丽、和哈尼一起的皮巴涅鲁、还有就是由于由莉卡和多瓦宁古很忙作为紧急治疗人员跟来的佩尔多莉琪、以及附带着的……SIX。哈,其实倒也无妨——也不能说完全无妨啦,那家伙就是要装腔作势地当佩尔多莉琪的保镖,实际上的确也好几次保护了她因此我也无话可说,无法干涉。不过,至于这家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什么非要跟过来啊,实在是碍事啊。说到底这个笨蛋一号举起手说‘那么我也要去!’的时候,那气氛不就已经险恶至极了吗?午餐时间的人们一齐发出嘘声,有人抱怨,还有的人干脆就直接开骂了。那些人姑且是针对笨蛋一号发难,但玛利亚罗斯也感到很丢脸。既然遭到了这么猛烈的反对,还是放弃了比较好吧,我也觉得他应该多和同伴们在一起。然而笨蛋一号却通红着脸说着什么‘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要去……!’之类的,结果午餐时间的人们便东一嗓子西一嗓子地大喊什么‘那就随你便好了!’‘快去快去赶紧滚!’‘痛快点!’‘反正都要走的话,就要有多远走多远!’‘好好干,头领!’‘拿出韧性来!’‘还有气度啊,气度!’‘亚济安你个大笨蛋……!’
这帮人是怎么搞的,脑子有毛病吗?完全莫名其妙,真是受够了,结果搞得笨蛋一号现在干劲十足。“——哼。看来这里也是死路啊。我们先回头吧。没事的,玛利亚。不必担忧。只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最终一定能打开道路的。最重要的是不要绝望,要脚踏实地顽强奋斗啊。当然,你肯定早就清楚这一点了。”
“哦?”佩尔多琪莉仿佛相当钦佩似的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说了很正确的话啊。”
“呵……”笨蛋一号用指尖一拨前发,“不敢当不敢当。说到底,我刚才说的那些,某种意义上也只是现学现卖罢了。那都是从某个人身上学来的啊。”
“某个人?”佩尔多莉琪那双过于纯真的美丽双眼微微睁大,歪着脖子问道,“你指的是谁?”
“那当然是——”笨蛋一号在原地转了个圈朝这边伸出手指,于是玛利亚罗斯马上躲在皮巴涅鲁身后。笨蛋一号连连摇头故作优雅地微笑起来。“——一如既往,你还真爱害羞啊。当然这就是你的优点,玛利亚。不,应该说这‘也’是你的优点。不不不,唯一正确的形容方式应该是,像你这样的人浑身都是优点、全部由优点构成啊!”
“唔……”皮巴涅鲁发出闷声。他如今的感受肯定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玛利亚罗斯非常能够理解,因为自己也是同样的心境,简直是理解得不能再理解了。
“Ku·Ha!”SIX眯起眼失笑道,“你还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
“这话可不该由你来说。”笨蛋一号瞪了SIX一眼。的确,穿着一身好似拘束道具的服装的SIX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变态,但若是刨去外表不论,其实笨蛋一号也与他是同类。两边都是重度的变态,能不能拜托你们都赶紧消失?
“你们两个也是彼此彼此咧。”话虽如此但这句真理被区区一个半鱼人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是让人觉得火大。不过,考虑到阿尼亚实在是可怕,玛利亚罗斯只好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反正都是无所谓的事,没错,重要的是探险——不对,探索啦,探索。
“我觉得应该在某个地方有类似楼梯之类的东西吧……”哈妮梅丽摸着下巴嘟囔道。在这群人中,恐怕也只有她在这种时候能够这么可靠了。
“对哦。”玛利亚罗斯点头称是,“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大厅,基本上应该是纳·因的肚子底部吧。古德王和裘弟这帮人估计应该在上面。”
“唔……”多玛德君挑起眉毛,“尤其是古德那家伙,就喜欢从高处俯视别人。那家伙要是被别人俯视了,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哦?那下次有机会就试试看吧。……呃,这样是不是太莽撞了?估计真的会被杀掉吧……”
“没事的,My sweetheart。我不会让那个长胡子混蛋对你出手的,他别想碰到你一根手指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安心吧,玛利亚。”
“玛利亚罗斯你也很辛苦啊。”佩尔多莉琪苦笑着说。没错啊没错啊真的没错。真是太辛苦了。笨蛋一号说的话还有那副腔调反正从头到脚都恶心得要命,不过虽然恶心但也差不多习惯了因此居然连鸡皮疙瘩都不冒了。习惯还真是可怕啊。“要去上面的话……”
“那是什么……?”莎菲妮亚指向左边。通道在那里拐了个弯,尽头处似乎有一扇门一样的东西。靠近一看果然是一扇门,门边挂着一块似乎是操作面板的黑色四边形板状物。试着按了几下,结果门上出现了数字十七,数字越变越小,不一会儿便成了三,接着门安静地打开了。
“原来是电梯。”多玛德君如此说着走入了门中。其他人也接连跟着走了进去。SIX在门内部的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我们就去最上层瞧瞧吧。”
门自行关闭,接着电梯便开始上升。没多久便又停了下来,门再度打开。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哇……”地叫了出来,“——能看到外面了……”
“好棒!”哈妮梅丽从电梯中冲了出去,皮巴涅鲁喊着“等等”追在她身后。玛利亚罗斯则刻意慢慢踱步走出电梯。
“嚯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半鱼人仰着脸瞪大半鱼眼,变成了一副相当古怪的模样。不过,这也能够理解,连他身旁的阿尼亚也愣愣地张大了嘴,玛利亚罗斯当然也稍微有些震惊。
眼前是一处极为宽敞、形状仿佛将圆柱从中一劈为二然后横着放倒一样的房间。由于形状特殊,天花板和墙壁连在一起无法区分彼此,房间中除了地板以外,只有一些支撑柱和连梁。另外,墙壁似乎是由玻璃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就是某种透明的材料制成,能够透过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象。向外望去,视野基本被一望无际的天空填满,但同时也能看到飞行战舰纳·因的九个头和翅膀,实在是震撼,让人只顾连连惊叹。看来这里应该位于纳·因的背部。纳·因无疑正飞在空中,但速度到底有多快?具体无法分辨,但还是能感受到惊人的高速。按照古德之前说的话,纳·因应该正朝地狱前进。地狱的恶魔大军当初是从地下城、也就是艾尔甸下方的巨穴涌上地面的,这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朝艾尔甸当初所在的地方移动。”
“那是——”皮巴涅鲁指着右上方空中的一个小点。看上去,就像是天空中染上了一丝黑色。而且那黑色眼看着渐渐扩大。
“是敌人吗?”多玛德君正要拔出交叉挂在后背上的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又作罢歪头思索了起来,“……要是在这里动武,会把纳·因从内部搞坏啊。”
“有、有没有哪里……能出去……”莎菲妮亚连忙环视四周,但这里似乎并没有能够通往外面、类似门的东西。即便是真的有,我也要待在里面不踏出去一步。这是当然的啦,我又没那个飞天遁地的本事。“……可是,这下该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玛利亚。”笨蛋一号若无其事地握起玛利亚罗斯的手,“不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事,你是安全的。万一情况危急,我会想办法的。”
“哼……”玛利亚罗斯若无其事地甩开笨蛋一号的手,“你打算怎么做?”
笨蛋一号看上去完全没有吸取教训。“那当然是、极限爱。——依靠爱的能量啊。”
“我先说清楚,这句话可称不上是对我问题的回答。你明不明白?看样子是不明白的。虽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就是了。我还没蠢到会对你产生什么期待呢。”
“没错,我很愚昧……那份对你过于强烈的爱,遮掩了我的视线,堵住了我的双耳,害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着你的面容,只能倾听你的声音。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啊,我对你、这个广阔的世界中独一无二的你的爱足以——”“总之先闭嘴。”“呼咕!”玛利亚罗斯在笨蛋一号的下巴上拍了一巴掌强迫他噤声,眼下可没时间听他在这里讲这些恶心无用的长篇大论。敌人已经迫近到了很危险的地步。“那是盖罗梆梆吗……!”多玛德君大叫起来,玛利亚罗斯马上订正:“是盖玛尼翁……!”紧接着,盖玛尼翁已经接近到了让人能够清楚确认到其身姿的地步,龙头转向这边,吐息。火焰吐息迎面袭来,卡塔力吓得大声惨叫起来:“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咧……?”
“咦……?”玛利亚罗斯也连眨了几下眼睛。一瞬间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盖玛尼翁不见了,消失了——不,没有消失,而是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原来如此。”纳·因如今以高速、应该说是超高速移动着,盖玛尼翁肯定也是用尽全力才勉强赶上。然而,它打算放出吐息袭击纳·因时,免不了要降低速度,就这一瞬间,纳·因便将盖玛尼翁甩在了身后。盖玛尼翁好像又摆出要追上来的架势,但看上去似乎根本追不上。距离完全不见缩短,只是越拉越远。
“这飞的到底有多快啊。”哈妮梅丽看着如今已只有豆粒大的盖玛尼翁喃喃道,“明明以这么快的速度移动着,为什么我们完全感觉不到呢。”
话音刚落,佩尔多莉琪就一个趔趄,全靠SIX扶着才没摔倒。不止佩尔多莉琪,哈妮梅丽也是,要不是皮巴涅鲁将她抱住肯定会摔倒在地。至于卡塔力和阿尼亚,则异口同声地“鱼噢!?”“哎呀!”地大叫起来亲密一致地摔作了一团。莎菲妮亚马上飘浮起来躲过一劫,多玛德君纹丝不动。玛利亚罗斯则根本不是摔倒的程度而是整个人都差点飞了出去——本能地抓住了笨蛋一号的手,被他拽了回去。“——玛利亚……!”“啧,放开我!”“不放!”“啊?”“——要是能直接说出来‘不放’该有多好!虽然想说但实在说不出口!真是进退两难!”“……你已经说出来了吧。”
结果他还是放开了手。哎呀当然啦,他要是不放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而且基本上,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喜欢被那样抱得紧紧的。要是像啾那线全身毛茸茸软绵绵的、或是像由莉卡莎菲妮亚莉琪那样足够可爱的、又或是莫莉那样抱着非常舒服或者应该说是被抱着非常舒服的,就另当别论了。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难道说——莫非是,停下来了……?”
看来的确如此,纳·因突然停止了移动。证据就是,盖玛尼翁靠近了过来。明明身后有敌人追着,到底为什么要停下来?
「通知诸位——」古德,古德王的声音响起,「——本舰即将转为突入模式。」
“突……入?”玛利亚罗斯在脑中反刍着这个单词。tu ru。突入?整个突进去?到哪里?应该不用想。“……地狱?”
“靠在墙上……!”多玛德君大声喊道,“——唉!已经来不及了吗……!?”
“呜呀——”玛利亚罗斯忍不住怪叫起来。地板,地板倾斜了。角度大得吓人。纳·因一口气朝头部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三十度左右。努力设法站稳,但倾斜仍在继续,角度越来越大。“这——”笨蛋一号解放了右臂,黑色的细管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阿尔卡迪亚!大家都抓牢了……!”“呃!”玛利亚罗斯连忙伸出手抓紧那黑管。这下可真要命。
倾斜。地面越来越倾斜,已经多少度了?大概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虽说是四十五度左右,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近乎于垂直。还要再倾斜下去吗?似乎还没完。难道真的要近乎垂直才罢休?笨蛋一号伸出几十根黑管缠住房间中的支撑柱,玛利亚罗斯则抓着黑管、应该说是垂挂在黑管上。卡塔力、阿尼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以及SIX和佩尔多莉琪似乎也成功抓紧了黑管。多玛德君则被莎菲妮亚抱了起来。“……噢、你就不觉得重吗……?”玛利亚罗斯刚一问,笨蛋一号就咧嘴笑道:“完全不重,My sweetheart。你怎么可能会重呢?哎……至于除你以外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重的……”“说白了果然很是很重嘛!”“绝没有这种事哦!?我发誓没有!绝对不重!”“Ho·Hoooouu?”SIX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动身体,“那我这么干你也不在乎?”“别、别这样!住手!要、要保持不住平衡了……!”“SIX。”佩尔多莉琪冷冷地呵斥了一句,SIX马上低下头去。“抱歉,女主人【Mistress】。一不留神就犯了坏毛病。哎呀呀,人这种东西还真是旧习难改啊。”“谁是你女主人啊!”“——鱼咿!”卡塔力怒吼起来,“不管咋的能不能别胡闹!要是出了啥事儿,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咧——呜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玛利亚罗斯应该也惨叫了起来,但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了。总之就是只顾得上害怕了。坠落,在坠落,这完全就是自由落体。多玛德君喊着什么“小心!”之类的话。就算小心又能如何?还不是无可奈何,什么用都没有。因为,我们在坠落。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勉强认识到纳·因大概是在空中以前倾姿势或者应该说头朝下尾朝天冲着正下方发起了俯冲,这里应该就是巨穴的上方,纳·因就打算像这样直接突入巨穴之中。不,不应该说是纳·因打算,而是古德王打算这么做。纳·因没有罪过。已经完全搞不懂了,明明完全可以稍微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为什么非得搞得这么突然。根本不讲理嘛,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要是死了怎么办啊。像我这样的人可是很容易死的啊,和超越常人的你们不同。你们若是太阳,像我这样的人就连石子都不如,是那些微不可见的尘埃。稍微顾虑一点啊,这算什么啊。哭出来我也不管了哦?实际上已经哭出来了。才不会哭呢。只是眼泪好像冒出来了,这和哭是不一样的。不、应该没什么不同吧?到底如何,我才不懂,我才懒得管呢。受不了了。这种——“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坠落唐突地停止,正如它开始时那般突然。
玛利亚罗斯咽了一口唾沫。呼吸仍混乱而急促。不过,四周很安静。
坠落停止了,不仅如此,地面也不倾斜了。
纳·因什么时候恢复了平常的姿势?不明白,根本没有察觉到。
不论如何,玛利亚罗斯如今脚踏实地,而且是几乎水平的安稳地面。
大家基本上都或是呆滞、或是茫然。
哈妮梅丽念叨了一声:“……天空。”
“啊——”玛利亚罗斯话说到一半便哑口无言。
颜色。
天空的颜色不一样了。
刚才还是蓝色。
现在则变成了紫色,远处是红色,再远处则是黄色。
很漂亮。
还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这绝不是什么比喻修辞,真的是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是不可能存在的,至少在玛利亚罗斯出生长大、早已习惯了的世界里,绝没有这样的天空。所以,这里只能是……?
真是出乎预料地简单。
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闯了进来。
简直不像是真的,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是地狱。”多玛德君声音低沉地说。
“这里就是……”玛利亚罗斯用手指碰了碰嘴,然后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
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脸,眺望着地狱的天空。
黑管发出沙沙的声响收了回去,化作了笨蛋一号的右臂。
“我还是头一次来。虽然也并不想来就是了。”
“我倒是一直都很想来啊。”哈妮梅丽的双眼闪耀着,“地狱,这里就是地狱。”
“地狱……”皮巴涅鲁暗自嘟囔。
“那你可是稍微迟到(译注:迟到,ちこく,和地狱じごく发音相似)了一阵子喽?开玩——咯噗嘎!”半鱼人说出这无聊的冷笑话的同时,似乎便遭到了责罚,被阿尼亚踩了一脚。阿尼亚这姑娘真是的,之前还让我不要侮辱卡塔力,结果自己倒是对卡塔力严格得很。算了无所谓。
“……地狱居然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吗。”佩尔多莉琪似乎看着色彩绚丽的天空看入了神,“我本以为——怎么说呢,地狱应该很可怕才对吧。当然,这只是我擅自想象过头了……”
“所谓地狱。”SIX用仿佛在唱歌的语调说道,“是由自九天堕落的一位神明创造的世界,与其他世界的来由不同,自然也与我们的世界不同。其他的世界,某种意义上,可谓是现实,是借着许多人‘希望世界如此’的愿望才渐渐成型化作如今的模样。然而地狱不同,地狱是一处理想乡,是堕神将之作为自己的故乡一手创造而成的,因而地狱极为粗犷,又极为美丽。某种意义上,地狱是完美的。亿兆恶魔在此生息,世界的变化也极为激烈。地狱是堕神描绘的一张画卷,既不是油画也不是水彩画,而是动态艺术画,一副巨大的DAP【Dynamic Art Picture】。你觉得呢,戴尔洛特。”
“……谁知道呢。”多玛德君简短的回应中,透着一丝动摇。
“是么。”SIX如鬼火般的双眼凝视着天空不放,“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很美丽,但匠气过重,实在是做过头了吧……?”
“啊,对了——”玛利亚罗斯回过头,“说起来,盖玛尼翁呢——”
向后一望,便愕然无言。这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形容呢。眼前是天空的尽头。在纳·因的后方,具体该有多远?几基尔美迪尔?还是几十基尔美迪尔?天空在那里突然断绝,再往前便空无一物。空无一物,居然是如此的异常吗?既不是黑暗,也不是空虚,单纯只是“无”罢了。
玛利亚罗斯还是初次看到这样的“无”,因此按理来说也无法断言那真的是无。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能明白那就是无。
不过,在那片无上,还开着一个洞。“在无上开着一个洞”这种说法听来奇怪,但实际上真的就是如此。
一个巨大的洞,纳·因应该就是穿过那个洞冲入地狱的。
随后盖玛尼翁也正穿过那个洞、试图追击纳·因。
“得、得快点。”快走,快前进啊。应该和玛利亚罗斯的念叨无关,纳·因的翅膀以及身体各处突然发光,虽然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推力,但纳·因似乎再次开始向前移动了。
“Ku·kuku……”SIX从喉头挤出笑声,“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是了。”
“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卡塔力发出怪叫,眼珠朝前方蹦了出来,“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是啥……!?”
“唔……”多玛德君抿紧嘴唇。
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了一团类似黑云的东西,并逐渐扩大。
不。
那并不是云。
12 秘法
“终于来了……”古德王卷起袖子握住控制装置。这套装置能够对纳·因的机动、火力、以及其他一切方面加以控制,搭载着两根操纵杆、两块触摸板、一个十字形光标键、十四个按钮,全都是王的双手最习惯握起来最舒适的大小,触感也好得无可挑剔。“——朕便陪你们玩玩。感谢并深感光荣吧,地狱的粪虫。”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的舰桥近似于球形,在全方位覆盖的显示屏中央,包含主操纵席在内共有七张坐席浮于空中。下方亦有三层环状坐席,坐着共八十四名管理助手。管理助手都是以从沙蓝德无政府王国近卫骑士团空间之牙的骑士中挑选而出的人类为基底、由王改造而成的魔导人。魔导人比起魔导兵虽然耐久性较差但智力更高,能够从事需要精密操作的工作。王能够以一人之力随意操控纳·因的行动,随之而来的信息处理、信息统筹、调整、错误检验与排除等等繁琐工作则全部交由管理助手们完成。这一套体系,便是王为了让最终决战兵器纳·因完好运作而设计组建出来的。
王当然坐在主操纵席上,其他六个席位中有三个被裘弟与灰猫、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以及莉莉占据。王不知道裘弟那家伙现在正在干什么,王对此毫不关心,根本无所谓。王注视着在主操纵席前展开的九面显示屏。即便是对于王来说,要通过墙壁上的全方位显示屏掌握状况也有些太难了,因此王主要使用的是这些个人用显示屏。显示屏上映着在纳·因前进方向上散布着的地狱恶魔。有翅膀的恶魔、有羽毛的恶魔、有角的有翼恶魔、像鸟一样的恶魔、像肮脏的虫子一样的恶魔、褐色的恶魔、藏青色的恶魔、红色的恶魔、胭脂色的恶魔、黑色的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全是恶魔。恶魔。
王将恶魔们锁定为目标。方法并不难,王戴着特制的隐形眼镜,借此王的视线能使显示屏上的各个网格作出反应。当然光是看着目标是无法锁定的,还要按下一个按钮,便能进入目标锁定模式,在这种状态下只要移动视线,目标识别装置便会运作起来,将恶魔们依次标红。红色印记瞬间便缩小为一颗红点,王嘎哈嘎哈嘎哈地大笑着不断在恶魔们的身上标记红点。“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咕嘻嘻哈哈!”王一刻不停地将恶魔们锁定为目标同时用手指操作着触控板从火器列表中选出适当的武器。管理助手们为了将王应接不暇的指令没有延滞地实行不得不动用起二十根手指。不是十根。管理助手都有四条手臂,因此便有二十根手指。显示屏的角落里显示着数字。3776/9999转眼间变成了4211/9999紧接着又成了4456/9999。9999便是最大锁定数,目前的目标锁定数量已经超过了5000因此王便解除了目标锁定模式。5031/9999。王呼出一口气吹起胡子,舔了舔嘴唇。王的手指已经放在发射按钮上。虽然并没有喊出来的必要,但果然在这种时候,气势才是最重要的。王按下按钮,与此同时——“各火炮发射口打开!同时发射!Firrrrrrrrrrrrrre……!”
“哇……!”裘弟欢呼起来。这可真是不错的娱乐!如此有趣的把戏可是世间少见的。配置在纳·因全身上的一千两百门魔导炮、四千八百门魔导导弹发射装置中有一大半都同时发射出魔导光线以及魔导导弹,随后几乎全部命中。花,爆炸如花团锦簇。恶魔们试图在纳·因的行进路线上结阵以阻止其前进,然而这一计划被轻易地打破了。恶魔们的防御阵线在纳·因的超大火力下承受了决定性的严重打击。恶魔的总数毫无疑问足以万计,估计规模达到了数十万,然而即便如此,其中超过五千在转瞬之间如同蒸发一样被抹消,不管它们原本的士气有多么高涨想必也被粉碎了。纵然恶魔如同虫豸一般劣等,事到如今也该领悟了吧。它们无法抵御纳·因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只能乖乖让出道路,否则就会被一下子撞开,被碾成粉尘。不过,对于王来说,它们不管怎么做也都是一样的。“上啊,纳·因……!”王压倒操纵杆,驱使着纳·因向前疾行。有幸躲开爆炸的恶魔们马上转身欲逃。“太迟了!哇哈哈哈哈……!”无数恶魔被纳·因迎头撞上,在纳·因巨大身躯的各处爆出血雾。“没用的!如尔等这般渣滓又有什么能耐能阻挡纳·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统统给朕去死……!”
“这可真棒!”裘弟拍手叫好,“可真是厉害啊,古德!虽然我早就觉得应该能行,但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Bravo!真是只能说bravo啊!照这样下去,应该马上就能抵达‘世界的终焉’了!我们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愉快!啊啊啊,真是期待啊!我已经期待得受不了了……!”
“天真。”莉莉全身覆盖着深红装甲,没有露出一寸面孔,“你难道以为恶魔的抵抗就到此结束了吗?恶魔很难缠,而且最关键的是数量众多。”
“我知道啊,姐姐。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啊。但是,该怎么说呢,不管多少数量不也是毫无意义的吗。在纳·因面前恶魔比蚂蚁还要无力,嗯大概就像水蚤吧。就算十亿只水蚤聚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姐姐的感觉,你是觉得有点不过瘾吧?你觉得不该这么简单的,觉得事情进展得太顺利,怀疑我们只是暂时被放置不管,一切还都在恶魔的掌控之中?觉得这是个陷阱?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一千年。虽然这一千年一旦过去了感觉就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毕竟那可是一千年啊。我们在这千年中一直收集信息、分析信息、不断改进、动用了全部的洞察力,才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无数遍一点一点积累成果,真的是很无聊的重复作业啊。如今这就是一千年苦功的成果,收获的时节终于到了。果然,正如预料!你看,果然只要引发魂限界突破,地狱——地狱帝王就行动了!人界和地狱连在一起,帝王为了送来大军扩大了接合面!根据调查,地狱的中下阶层流动性很大,但上层、尤其是公爵和大公爵这种高等贵族的领土全都围绕着地狱的中枢,被固定得死死的,他们要想扩张自己的领土,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率先攻入人界的。那些本来功能是挺身而出保护帝王陛下的公爵大公爵们,全都一个不剩去了人界,地狱的防备便被削弱。而此时就是纳·因的出场机会了!驾驶着搭载了反物质引擎重获新生的纳·因,我们就这样一口气攻入地狱中枢!一鼓作气直接攻下!我们是经过充分的慎重考虑才设计出这个计划的。它必将步步成功。”
“最多只是看上去会步步成功罢了。”莉莉的声音极为冷淡,“你什么都办不成,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会成功,别得意忘形了。”
“得意忘形?我得意忘形?嘿,原来在姐姐看来是这样啊。我倒是没有得意忘形啦,不过我很开心,被怎么看待暂且不论,姐姐你这番话,也就说明了你的确有在关注我对吧?”
“别说这种恶心的话。我没有关注你,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关注你?”
“又来了又来了。当然有理由啊,毕竟我们可是亲姐弟啊。”
“我不觉得你是我弟弟,我根本没有亲人。我只是一台机械罢了。”
“我也是啊。要说机械我才更像呢。姐姐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的吧?到头来,我们还是这么像。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姐弟嘛。”
“随你怎么说。不管你怎么想,事实都不会改变。即便你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也早成定局。我与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可言了。”
“既然!”裘弟的声音不再平静,“——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来,姐姐?”
“没必要回答你。”“回答我吧。我一定得知道理由。”“……”“告诉我吧,姐姐。求你了。姐姐。喂,拜托了嘛,行不行啊,姐姐?”
“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王一边大笑一边握着操纵杆细微调整纳·因的行进路线,只为了多将哪怕区区一只恶魔卷进纳·因的冲刺之中。接着再次进入目标锁定模式,以视线将恶魔们标记为目标,就在此时,王不经意间回想起了“涅槃”。王在那个时候也是一名王者。“异种”之中首屈一指的“逃亡者”狩猎高手。猎人。猎人中的猎人。人称击坠王。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猎捕,他将落入手中的逃亡者破坏、杀死,这就是他的一切,是他最棒的快感也是最大的愉悦。
不知原因,不知过程,不知经由怎样的偶然,又或是失误,还是说一切都是必然?总之世界就是变成了这样。在统一抵抗战线的同时攻击下全世界二十二座首都及准首都城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the great tragedy”,大惨剧。涅槃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许多人被强制解除“解脱”状态、或是再也无法“解脱”、或是在“解脱”之中本体却死去了。用一句“许多”都已无法形容。说到底那帮家伙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那帮家伙认为财富分配不均,认为独占财富者便是恶,若不除恶,善行就无法存在于世。不管怎么想都实在太极端了吧?当然,的确有许多国家的重要城市和农业中枢被淹没或是反过来遭到严重旱灾或者被强得荒唐的飓风直接毁个一干二净,那些灾民除了一身衣服再无财物勉强逃得一条性命,然而想要逃离已被苍蝇蚊虫占领的祖国却在国境线上被拦下来只好搭个难民棚吃草吃树根连树根都吃光了实在无法忍受,想着干脆还不如送我去那个世界吧就这么越过国境线淋着机关枪子弹一个接一个倒下躺在血泊中才终于能用自己或是他人的血液一解喉头干渴,这样死去的人们的确值得同情。而另一方面也有许多人衣食住行不愁还在涅槃中打发闲暇时间,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要说不平等不公平的话,的确如此,那就承认这一点吧。可是现实不就是不平等的吗?
不平等是一种恶吗?不公平就是不正确的吗?核心可不在这里,跟什么恶不恶的无关,说白了都看自己,关键在于自己有没有。有的人他就是什么都没有,因此就要责备那些有的人,要求也分给我一些。叫嚣着不平等!不公平!不只是人类,连猴子都会这么想。A组的猴子一按按钮就会给它们黄瓜,B组的猴子一按按钮就会给它们葡萄,A组和B组的笼子彼此相邻能看到对方的样子。最初还好,A组和B组都很满足。然而过段时间A组的猴子就察觉到了,喂喂喂喂,为什么我们吃的是这种味道跟水一样嚼起来又硬又涩的黄瓜,那帮家伙就能吃看上去超甜的葡萄?于是A组的猴子就骚动起来,骚动引发了暴动。从猿猴的时代开始,人类就对这种所谓的不平等、不公平,或者说白了就是他人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之间的平衡,对两者之间的差别格外敏感。没错,人类从猿猴时代开始就没有变过。只是发明了语言让自己看上去聪明了一些而已,只是学会了巧妙地正当化自己利益的伎俩而已。我想吃更好吃的,想要吃个爽,我不允许有人吃得比我好——真是火大,只是如此而已,却要冠以什么不平等不公平还要扯出正义和恶闹得天翻地覆。也给我一些啊!或者、干脆全都给我啊!说白了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还用什么爱啊道义啊道德啊把自己虚饰得像模像样的,真是一帮白痴。
最终结果,就产生了一堆满口都是 “这种不平等不公平不正义的邪恶世界毫无疑问就该被彻底破坏掉才好”的恐怖分子,恐怖主义的暴风要将一切席卷而空。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在涅槃中解脱,就能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交流,然而,这只限定于那些生活环境优越的人才能做到。那帮白痴似乎还相信有天国有来世。死后世界与轮回转生之说虽然看似不同,但若追究到底却是一样的,咬下智慧之果的人类——这当然只是一种比喻——天生就会有的疑问,死了之后会如何?死了就真的完了吗?对于这个问题,有一个既不合理又合理的答案:死了之后,一切还不会结束。我们不是那种出生就是为了死的空虚下等的生物,我们不是仅仅为了留下遗传因子的容器,我们的生命是永远的、或者说是半永远的——当然事实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信与否。人类这种东西只要凭着“相信”,就能让自己发达过头的无用头脑不再混乱不再不安不再停滞不再自暴自弃。即便结论本身并不合理,但结论所产生的作用是合理的。那帮白痴靠着这种作用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这个我们吃不到好东西的世界是错误的,错误的世界就该毁掉,虽然并不是世界毁灭了头上就会掉下来好吃的,但不用担心,还有天国在等着我们,还有美好的来世在等着我们,只要此世行使了正义,来生便能得到保证。
真是的,人类一旦没法好好吃东西,就根本没有思考能力了。什么温柔、什么情爱全都被抛得一干二净。那些还维持着体制拥有一切物资的国家之所以要将那些别国来的难民射杀,就是因为有聪明人已经看穿了这一点。如果把自己国家的资源分给那些难民,待到我国资源也变得匮乏的那一天,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不宽容凌驾于宽容之上,财产被掠夺,爱与情义被粉碎,人与人之间理所当然地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再也无法彼此信任,只能寄希望于那什么天国什么来世。人类经过漫长的岁月、在辛苦构筑而成的财富之上凝结而成的璀璨人性,就会这样一瞬间荡然无存。就像黑猩猩一样东奔西跑永不厌倦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巡逻、把别的群落的雄黑猩猩和小黑猩猩打死抢走它们的地盘如此才能确保自己的生存环境。其实我们人类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杀死同族。在这世界上,并非将其他的捕食者、而是将同族视作最大威胁的生物,恐怕也就人类这一种而已了。人类社会回到了当初那个血雨腥风的穴居人时代,这绝不是玩笑。然而人类的终结也即将来临。那帮蠢货明明如此愚蠢却拥有大量的AD兵器,只要有一个拎着手提包模样的AD兵器的人进入国境,这个国家就算是完了。咚。一声爆炸,城市一个也不剩。下一个也许就是自己。这是一场已经失控的俄罗斯轮盘赌,已经濒临极限,必须要逃跑了。
某一天,接到了当选通知。准确地说不是通知,而是有人登门拜访。具体事项一概不提,只是严肃地向本人确认。而且绝不能对外泄露,一旦没能尽到保密义务,便有可能“无法保证利益不受损失”,往白了说就是肯定会遭殃。在听到如此的说明之后自己却还是马上答应,因为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在涅槃之中的人,只要不是感受力相当低下的白痴,恐怕全都提前知道了。那个时代信息的泄露根本无法阻止,他们这一代就好像生活在信息之海中,比起氧气,摄取信息对他们的生存更加至关重要。当意识到这位前来通知他当选的人并非是擅闯民居的无礼之徒之后,他便得以确认。就是这个!他得到了一张王牌。这虽然意味着狩猎逃亡者的击坠王自己也将成为逃亡者中的一员,但他并没有因此便放弃。在预定好的那一天、那个时刻,他登上了巴士车。巴士车沿着经过特殊整备的道路进入了一处深山中的隧道,隧道尽头便是半永久避难所——啊啊,本该如此才对,妈的。本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才对。到底是怎么搞的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每个人都在无数的电子文件上签了字,注意事项、免责事项,所有一切想像得到的危险都被提及,然而,又有谁能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实际上,就是变成了这样。该死的。千辛万苦熬过那个野蛮的时代,剩下的只有七个人。仅仅七人。七个人而已。只剩下七个人了。
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在波斯尼亚的萨拉热窝奥匈帝国皇储弗朗茨·斐迪南被塞尔维亚泛斯拉夫主义者刺杀,萨拉热窝事件。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纳粹德国与斯洛伐克军队入侵波兰引发第二次世界大战。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美利坚合众国四架飞机遭到恐怖分子劫持,其中两架撞上了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塔,双子塔倒塌三千人以上死亡,9·11美国恐怖袭击事件。二〇〇三年三月十九日,美国、英国联军开始实施攻击伊拉克作战,伊拉克战争开始。二〇三六年四月二十日,联合国内成立统一政府准备委员会。二〇四三年二月四日,统一抵抗战线初次使用AD兵器,这成为了中国及俄罗斯宣布退出统一政府准备委员会的导火索。二〇五二年十月九日,半永久避难所第一次试验启动。残留下来的他们七人将自己所能回想起的事件都刻在了墙壁上,回顾我们人类已经走过的历史,我们接下来本该经历的历史、我们应当经历的历史便该得以显现,就应该明白到底出现了什么错误到底哪里扭曲了到底该如何纠正才对,至少应该也能撤回这种世界,我们应该得到更加正经、更加优秀、至少也得比原来更好的世界才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是有办法的。既然这个世界如今满是错误,那就将它破坏一次再重建好了。
希望,我们还有希望。管理者的管制虽然强大且坚固,但剩下的七人中有当初参与设计半永久避难所的工程师的家属。他们是那位工程师的儿子和女儿,那对姐弟。姐弟比其他五人对各种事项都要知道得更加详细。对于这个半永久性避难所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那对姐弟也有着某种程度的了解。姐弟熟识半永久避难所的构造,因此虽然不清楚希望究竟在何处,但能够确定希望的确存在。七人 有了头绪,接下来问题便在于,该如何行动,要如何才能抓住机会。他们无法袖手旁观,必须要设法改变。当然了,我们所期望的可不是这种世界,这离我们的期望天差地别,我们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这办得到、看得到希望的话,就应该去挑战。我们一定会让它实现。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进,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前进。王打心底里讨厌这个世界的“人类”们,明明是一帮伪造品却有着像模像样的人类面貌还到处走来走去真是让人反胃,真想在他们的臭脸上涂满呕吐物。他忍受不了那些“人类”,但这个世界的龙却不同。九头龙纳·因和诺·因,他认为这是一种很美丽的生物,体格庞大、强韧、庄严,有收服的价值。
诺·因即便是变成了骨头,也充分地为他效忠了。至于纳·因,你的仕奉这才刚刚开始。飞吧,纳·因。向前突击。纳·因。纳·因。纳·因。王握着操纵杆控制纳·因进行侧滚翻。“——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侧滚翻。就是侧滚翻。侧滚翻、侧滚翻、侧滚翻。“——停!古、古德……!”裘弟发出了丢人的叫声,但王完全不理不睬。王自由自在地操控着纳·因向“世界的终焉”行驶而去。地狱极为广大,然而纳·因也几乎达到了最高速度,超过二马赫。在这个高度,大约相当于时速两千一百公里,距离地狱中枢约有一万公里,按照计算应该用不了五个小时便能抵达。“——如何,这种强度!纳·因!你太棒了……!咕嘿嘿嘿哈哈哈!桀桀桀桀桀!咯嘻嘻嘻嘻嘻嘻嘻!嘎嘿嘿嘿嘿嘿嘿!走!超越速度的极限吧……!”
加速至超越极限,纳·因,若是你定能做到这一点。王将操纵杆直接推到底,再按下按钮启动推力增幅装置。“呃!”裘弟呻吟起来,连莉莉都短促地喘了一口气,甚至维什克拉德都“呃哈啊……!”地叫了起来。感觉,似乎更上了一层。如今的速度已经算是异次元范畴了,全身的细胞好像都死绝了一次又重新复苏。“来吧,纳·因!放开了来吧……!”
——来了。
三马赫。
“脑浆都要溅出来啦咕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反倒觉得一切都变得迟缓,甚至看上去如同静止。仿佛时间和空间都掌握在手中。如今的纳·因、进而还有王,便是时空的支配者。一小时如同一分钟,一分钟如同一小时。一瞬间被无限拉长,而漫长的时间则被压缩。王一心催促着纳·因,马上就好,马上就结束了。马上就让这一切做个了结——难 道 偏 偏 就 要 在 这 种 时 候——“——唔呼……!?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咕噢噢噢噢噢……!?”
“古德……!?”裘弟大叫起来。“怎么——”莉莉哑口失声,维什克拉德发出短促的“啊啊”尖叫。“呼呼……咕嘿嘿嘿嘿……”王即便是几乎失去意识,也仍不松开控制装置。这种感觉就好像头盖骨上被开了个洞有一根长柄勺子就从那洞中戳进来搅拌着脑浆。勺子搅过脑子的各处,引发了各式各样的反应,有疼痛有寒冷有燥热有酥痒有快感。手指差点擅自动起来,手臂不由自主地想要上下摇摆,双腿抽搐着抖个不停,腰部时而伸展时而蜷缩,胃好像倒翻过来,肠子全纠缠在一起,心脏就像患了狂犬病一样咚咚直跳,嘴唇开开合合,眼球不受控制地微微震动不止。头发渐渐脱落,一撮一撮地滑落下来,不止是头发,还有胡子。王高大的身体渐渐变小,这一过程并不缓慢,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王忍不住发出“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的嚎叫。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个了,上次应该还是两百年前吧。“——真的、超、疼……咕噢噢噢噢噢啊啊……!”尤其是骨头收缩的疼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出格的疼痛,就好像把身体强行塞进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铁盒子里一样,根本塞不进去的,不可能塞进去的,都说了不可能。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即便如此、哪怕是握着控制装置的手越来越小,王也依然没有松开。王冠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啊唔、啊啊啊、啊、啊呜啊……!”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可是不管是谁,都不会,帮我。不管是谁,都不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他是孤身一人,一个人也好。为了一个人活过漫长的岁月,为了活下去,他创造出了这一秘术,秘法。他会活下去,延续这个无聊、胡闹、糟糕透顶、远远偏离他的期望和理想的人生,在迎来腐朽之前使自己重获新生。这就是他凝聚了自己魔术的精粹创造出的、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中永生不死的“转生之秘法”。
缺点只有一个:这一秘法是自动启动的,他无法控制。明明肉体应该还未抵达极限,看来应该是魔力已经用尽了。他长时间坐在王座上维持着古代九头龙之咒,还要操纵魔导兵,在此基础之上还使用了好几个大型魔术,用尽了自己的魔力。准确地说,他的体内已经只剩下启动秘法所需的魔力了。消耗严重到了无法恢复的地步,因此秘法便自行启动。
“——唔呼……”他到最后,都没有松开控制装置。那双已经算是幼小的手,却牢牢地紧握着操纵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主操纵席已经太大了,与其说是坐在座位上,倒不如说是整个人都缩在座位里。王的衣物自然也已经太大了,不只是松松垮垮这种程度,他的身体几乎被衣服整个埋住。要说体型的话如今大概只有三、四岁小儿的体格,当然也不会有胡子了。他的脸光滑而水润,淡金色的软绵绵短发覆盖了头顶部。唯有目光没有改变,和原来别无二致。虽然借着秘法获得重生,但若是回到胎儿甚至更早的状态,没有母胎即便是他也是死路一条,于是便取了这个年龄。不过,虽然肉体的贫弱可以通过魔术弥补,但幼儿果然还是有许多不便。因此,在秘法发动后还需要从这个状态再加以调整。“呵呵呵,连青的感觉金不错,力酿充盈。呼哈哈哈。呐哈哈哈哈哈。”
“变成小不点古德了啊……”裘弟这么说了一句。小不点古德闻言哼笑了一声应道:“随里怎么说,朕倒是很宗意这身体,小不点也有小不点的好处。不论奴何,这样一来准备便可称得上是万全!借额朕的东风,就这样前进吧,纳·因……!向地狱的中虚……!”手变小了以后,要操作控制装置多少有些困难,但这并不算什么,马上就能习惯。击坠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小不点古德推下操纵杆,本已减速的纳·因再次开始加速,转眼间便突破了二马赫。二点一马赫,二点二马赫,二点三、二点四。目标,三马赫。不,要超过三马赫。“呼哈哈哈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
突然,不只是个人用显示屏,包括舰桥周围的全方面显示屏全都被红光掩盖。“呵……?”裘弟环视四周。“这是……”莉莉低声呢喃。“‘推进力低下’。”维什克拉德读出了周围的显示屏上映出的黄色警告文字。小不点古德大声发布命令:“管济助手,马上分析!”同时来回扭动着操纵杆在按钮上敲个不停,没有反应。全方位显示屏的各处显示出了“机关正常”的绿色文字,接着又是“装置全部正常”。这也就是说纳·因并没有出毛病。可是为什么推进力就是下降了呢?“——为虾么啊!?”
13 接受
“是魔术。”库鲁欧·巴米切特·昂达留斯瞪大了双眼。库鲁欧坐在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的龙头上,直到刚才为止都以连库鲁欧要是不小心也会被吹飞化作尘埃的超高速飞行着的纳·因,突然失速了。没错,不是速度降低,而是失速(译注:失速指的是飞行器在飞行时升力突然下降,与速度无关)。原因应该就是那覆盖了纳·因全身的红光,问题在于那红光到底是什么。库鲁欧马上推断那是一种魔术,当然,虽说是魔术,但并不是魔术士们使用的那种,而是恶魔的魔术。准确地说应该是恶魔们类似魔术的某种力量。“不错。这下总算是变得有趣起来了。那么,这个游戏对手到底在哪里呢……?”
看上去这道红光是从地面射出,如柱子一般延伸到了天空的高处。应该是一种结界?施术者、或是红光的源头应该位于地表。由于纳·因丧失了推进力开始下落,照这样下去不久就会坠落在地,若与地面相撞,纳·因会没事吗?承受得住冲击吗?库鲁欧并不清楚。然而不论如何,都没理由坐视不管。要说为何,因为库鲁欧是库鲁欧啊。
“喂,玛奇鲁塔。”库鲁欧看向站在身旁的闪光魔女,“你不和库鲁欧一起去吗?肯定很好玩哦?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敬谢不敏。”玛奇鲁塔哼了一声摆摆左手示意,“你想去的话就自己去好了。”“不陪库鲁欧吗。”“我又没有理由要陪你,说到底,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库鲁欧也很讨厌玛奇鲁塔,但是也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啊?唉算了。”纳·因几乎是垂直向下坠落,翅膀和身体各处的喷射口明明都在喷出某种又像火又像光的东西,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推动舰身。库鲁欧在站起身的同时突然想到:那库鲁欧还能不能飞?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那么,玛奇鲁塔,库鲁欧去去就回。”虽然这么说了,但对方并没有回应。“——你还真的不来啊。”
库鲁欧一踩龙头凌空跃下。“嘶……!”首先发动一种方法和呼吸差不了多少的魔术来操纵空气试着移动。“——嗯,似乎不行。”库鲁欧下落的轨道完全没有变化,速度也没有改变。现在库鲁欧的下落速度已经和纳·因几乎相同。“那么,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库鲁欧试验了各种各样的魔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动起来?还是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如果真是这样库鲁欧最后可就要撞在地面上了,说不定会砸成一滩肉泥,这倒也挺有趣的。
库鲁欧头上长着角,为什么会有角?简单地说就是天生就有。库鲁欧出生在中部诸国域高原地带的一座小村落,天生长有双角的库鲁欧被看作是神之子,在众人的小心呵护下长大。村里的人们不管是谁见到他都会拜倒在地,连他的亲兄弟也一样。库鲁欧还清楚记得他们蓬头垢面的模样,穿得鼓鼓囊囊的男女老少在库鲁欧面前双手合十跪倒的样子。村里每一个人的容貌、年龄、名字,都还刻在库鲁欧的脑海里。一旦发生什么好事,他们就会来感谢库鲁欧,库鲁欧在那座村子里就如同神明。渐渐的,库鲁欧也自然地相信不论是好事坏事都是自己引发的了,一切都是拜库鲁欧所赐,只要是库鲁欧的愿望就会实现。然而库鲁欧也知道自己并非万能,即便身为神,库鲁欧也有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之分。其证据就是,不论库鲁欧多么真心热情地祈求,也总有某些愿望无法实现。库鲁欧想要父亲,想要母亲,想要兄弟姐妹,爷爷奶奶,想要朋友,不是指那些跪倒在库鲁欧面前绝不与他对视、根本算不上是家人的“家人”,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家人。库鲁欧想要这个想得几乎发疯,然而却还是不能得偿所愿。不论如何寂寞如何苦涩如何凄惨地恳求,库鲁欧依然是孤身一人。除此之外,不能实现的愿望,还有另一个:
角。库鲁欧不需要这双角,想让它消失。或许,没有这双角的话,自己就不再是神之子,也许就会失去作为神的力量。这当然很可怕,如果不再是神之子,库鲁欧又还有什么价值?连个正经的家人都没有,真的能活得下去吗?还是说库鲁欧要是没有了角不再是神之子了家人就能变成真正的家人吗?不论如何库鲁欧都憎恨这双角,想要把它拔下来,虽然好几次都产生了这样的冲动,却又很害怕。角越长越大,就好像快到繁殖期的雄鹿一样。好重,角越来越重,重得连从床上抬起身都如同劫难,就好像被角吸收了生命力一样,不久后那双角长得比库鲁欧还大,角将库鲁欧包裹在内,库鲁欧被藏在了角的后面,角成为了库鲁欧。到底谁才是库鲁欧?应该是角吧,角才是库鲁欧,而库鲁欧只是角的附属品罢了。或许库鲁欧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村民们也是,只要有那双角,即便库鲁欧什么的消失了也无所谓。村民们的确在担心,但他们担心的并不是库鲁欧,而是角。要是角长得太大了库鲁欧死掉的话,就没有神之子了,村民们害怕是这个。他们不想失去那双活着的角。
也许不需要是活着的也行。库鲁欧也知道,有一部分村民打算如果库鲁欧死了的话就把角切下来祭拜起来。没有人担心库鲁欧,他们的眼中只有角。那双角吸收着库鲁欧的生命力,将他一点点杀死。库鲁欧向角发起挑战,你想得美,怎么会让你骑到头上来?虽然库鲁欧已经虚弱到一日中大半都在睡觉,但还是拼命与角抗争。向角说话,告诉它“我不会输给你”、“消失吧”、“赶紧滚蛋吧”。角最初沉默不语,但后来某一天竟回答了。不对,不是这样的。角如此说道。为什么要恨我?不要憎恨,要努力接受。库鲁欧只觉得荒唐透顶。根本不可能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库鲁欧因为这双角可是差点死掉了。不是的。角说道。我没有杀你,我并不想杀你。那么,你就消失吧,赶紧离开啊,好重,好辛苦。我没法消失啊。角这么说。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你就消失不了?因为——角回答道——因为,我就是你啊,我是你的一部分,我和你是一体的,因此无法消失啊。接受我吧,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夺走你的控制权,因为,我就是你。库鲁欧,你虽然是一个人,但并不孤独。
角没有消失,而是变小后留了下来。库鲁欧从而得知,自己虽然是一个人,却并不孤独。之后,有一位旅者拜访了村庄。旅者是一位魔术士。库鲁欧被这位旅者带走了。伊格内卢西奥,丑陋、但却温柔、没有丝毫的才能,可悲的魔术士。明明被他人疏远、没有天赋,头脑却聪敏拔群。他的聪颖对于伊格内卢西奥自己来说正是最为残酷的现实,伊格内卢西奥靠着自己出众的观察、分析、思考能力抵达了魔术、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理所在,然而,伊格内卢西奥的双手却绝对无法触碰那已经映在他眼中的真理。伊格内卢西奥的头脑虽然是超一流的,但他作为魔术士的力量却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库鲁欧如海绵般吸收了伊格内卢西奥教导的知识,没过多久就成为了伊格内卢西奥无法企及的魔术士。伊格内卢西奥再一次痛切地体会到天赋上的不公,与其说是绝望,倒不如说干脆放弃了一切,自杀了。这也是无可奈何。库鲁欧并不觉得寂寞,库鲁欧虽然是一个人,却并不孤独。库鲁欧在库鲁欧之中发现了另一个库鲁欧。库鲁欧之中的库鲁欧渐渐变多,最终有五人之多。库鲁欧并不孤独,库鲁欧在困扰的时候总会向库鲁欧求助。库鲁欧的商谈对象就是库鲁欧。库鲁欧与库鲁欧讨论、与库鲁欧一同反省。该怎么办?库鲁欧?该怎么做才好?库鲁欧?有什么方法?
操控大气。引发爆炸利用冲击力。引发磁场。用魔力膜覆盖库鲁欧。从外侧引发各式各样的变化。不行,全都不行。没有效果。一切最终还是被引向大地。这是“重力”这种力量的作用,那就试着干涉重力。该怎么做?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绞尽脑汁彼此争辩,提出假设,制定方案,尝试实行。不行,还是没有变化,什么都没发生。纳·因,还有库鲁欧仍在坠落。不论如何挣扎都一成不变地向下坠落。这毫无疑问是某种力量的作用结果。库鲁欧不知道这股力量的真面目,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改变了思考形式。跳。跳。飞跃。ГБγζёΘιЁ?ΘЖΛиκξЛρ?&LФΩ*йрαΨ#Δб9λЧЗνУмⅢ∑8УЭх=каκиесипЫДепаютДействие·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随后库鲁欧看到了“那个”。答案就在红光本身之中。这道红光本身就是пηγηισχυοζ,在δεχομαι。于是库鲁欧也照做,库鲁欧化作了红光,与红光合为一体。这过程中并没有什么“非得跨越的障壁”,只要认为没有,就会没有。即便真的有,库鲁欧也能穿过。万物皆如我所思,这便是魔术的本质。
库鲁欧化作红光,以比坠落中的纳·因还快的速度在红光中游动直抵地表。这里的地形极为奇异,地面刺出无数如尖枪一般的岩石,看上去很硬,想象一下被刺中就觉得痛。大地被红光覆盖,在其四角——找到了。白色皮肤青色头发,虽有着类似人类女性的容貌,却连同头部在内、浑身上下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生长着角状的凸起物。不止一名,一共四名。全员有着类似的体格,准确地说是相似得难以区分,一模一样的四名恶魔。她们向天空伸出双手,以各自的站位为基底结成方形的魔法阵一样的东西,向这一区域的上空射出红光。还有这种把戏啊。库鲁欧一边感慨着一边朝四名恶魔中的一名飞去。她还没有察觉到库鲁欧的存在,集中精神于释放红光。库鲁欧伸出右手,随后手中便有兵刃现身。首尾剑。两片厚重的刀刃由长柄连接,库鲁欧握住长柄旋转起武器,顺着落势挥下,她的头便被斩下。嗞咚一声。“——啊哈哈。”不错的手感。但库鲁欧并没有疏忽大意,又将滚落在地的头颅一劈为二,随后再劈一次,首尾剑的剑身抵着已经分成四瓣的头部,默念“Tu……!”发动魔术。她的头部在剧烈的燃烧中化作焦炭。库鲁欧又顺带着将她已经失去头部的身体四分五裂再接一句“Tu……!”统统烧尽。于是红光开始渐渐消失。“真不愧是库鲁欧啊?”
纳·因似乎已经重新控制住了体势,但还是有些迟了。它不再一个劲地坠落,但与地面的碰撞似乎已经无法避免。纳·因扇动着六枚翅膀,努力减轻落地时的冲击。还有三名女恶魔。库鲁欧呵呵笑着朝另一名的所在之处移动。女恶魔看到库鲁欧,便甩来一道红光。但库鲁欧没有躲闪,没必要躲闪。“看来你还没明白啊……!”库鲁欧将红光δεχομαι化作红光让红光反射接着朝女恶魔袭去,库鲁欧挥舞着首尾剑斩断女恶魔的双臂,一瞬之间又砍下女恶魔的双腿。库鲁欧收起首尾剑,抓住女恶魔的头发。女恶魔瞪着眼睛大吼:“——无礼之徒!我是‘四姐妹公爵’之一,格莉尔格拉·布雷南丁巴——”在报完姓名之前库鲁欧便用嘴唇堵住了女恶魔的口,伸入舌头,刺激着女恶魔。女恶魔在各式各样的刺激下马上软了下来,神情恍惚无法思考。库鲁欧将库鲁欧送入女恶魔体内,库鲁欧进入了女恶魔之中。还能这样玩啊。恶魔,恶魔。恶魔可真是有趣啊。不过,总而言之,这回到此为止就足够了吧。库鲁欧咬断女恶魔的舌头,呸地一声吐出来。“——永别了,格莉尔格拉·布雷南丁巴勒乌斯·克里亚斯提亚那波罗布雷。”随后库鲁欧再次现出首尾剑,将女恶魔仔细切碎。“好了,还有两个。”
梳起棉毛般的头发,库鲁欧突然觉得:这样好麻烦啊。库鲁欧已经基本了解了这种恶魔,剩下的两个也没必要都杀了吧。而且——库鲁欧望向远处,那里闪着纯白的光芒。那大概、不、绝对是玛奇鲁塔。那个魔女肯定详细观察了库鲁欧的所作所为,随后也有所领会。“真赖皮,那个该死的婊子,就是这种聪明的地方最恶劣。”库鲁欧耸了耸肩,飘浮起来,连忙捂住双耳。“——哇……!”巨响。仿佛要将大地撕成两半的巨响。而且,轰鸣不绝。纳·因落地了。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落在那无数的尖锐岩石上,就像只身撞入枪阵一样。纳·因虽然相当结实,但真的能毫发无伤吗?岩石被压碎,纳·因的腿和腹部似乎也受了伤。也许那并不是单纯的岩石,而是类似金属的材质,若是如此,那真的称得上是天然的枪阵。那四姐妹肯定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刻意在这个区域放出红光将纳·因拉落。想必她们并没有预想到纳·因的入侵,明明没有事先准备,却能利用地形制造出如此规模的陷阱。不过话虽如此,这个陷阱还不至于困住纳·因。虽然装甲开裂满是破洞甚至还在剥落,但纳·因还是正在爬起,还打算再次起飞。就在此时,库鲁欧瞪大了双眼:“——啊。原来这才是杀着吗。”
“Hyyyyyyyyyyyyyyyyyyyyyyyyhhh!”“Hoooooooooooooooooooohhhh!”“Ryyyyyyyyyyyyyyyyyyyyyhh!”“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Ay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S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F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hhh!”“Dooooooooooooooooooooooohhhhhhh……!”
隐藏在树木后、森林中的恶魔,一大群恶魔,不、应该说是恶魔大军,用百、千远不足以计量,规模数万、不、更多。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四臂恶魔、有着狮子面孔的恶魔、应当被称作“牛人”的恶魔、浑身都是手的恶魔、好像蚯蚓上半身替换成了人一样的恶魔、昆虫人一般的恶魔、青皮肤的恶魔、红皮肤的恶魔、总而言之浑身黑不溜秋的恶魔。其中有的全副武装,也有的什么都没拿。种类数不胜数。
“真不得了。”库鲁欧哧笑起来。恶魔,真是厉害呀。大个儿的,小个儿的,真是种类繁多。光是像这样远远望去,就相当有趣。胸口在鸣叫,实在忍不住笑。这些恶魔、多种多姿不可计量的恶魔们朝纳·因冲去。有的恶魔伸手便抓,有的恶魔紧贴上去,还有的恶魔投出绳钩挂在纳·因装甲损伤处、想要借此爬上纳·因的身体,也有的恶魔扛着梯子一样的东西,还有的恶魔生有翅膀和翼膜,从空中朝纳·因扑去。不过,纳·因也不是呆呆愣着,它动了。纳·因高速移动起来,使得抓在纳·因身上成了一件难事。有很多恶魔失败了,但也有恶魔成功。光凭肉眼望去,成功的比例并不高。十个恶魔中大约只有一个能设法牢牢攀在纳·因身上,剩下的都是些要么根本碰不到纳·因、要么爬上去又被甩落、要么就是只会添乱被别的恶魔拽下去的乌合之众。然而哪怕只是十分之一也是不可小觑的数量。大约有以万为单位的恶魔攀在纳·因身上,它们到底打算做什么?若换做是库鲁欧会做什么?“——当然是想办法进去啦。如果是库鲁欧的话。”
14 警报
「WARNING!WE’RE UNDER ATTACK!WARNING!WE’RE UNDER ATTACK!」
“……怎、怎么了?”玛利亚罗斯和佩尔多莉琪抱在一起,然后两人又被SIX扶着,这副光景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这种事总之就暂且先不管了。女性(?)的声音回响着,其中还混杂着令人不适的嗡嗡声。不仅如此,地面上的镶板还闪烁着红光。不管怎么想,这都是表示不好的意思吧?状况肯定非常糟糕吧?哎呀,在纳·因突然开始坠落然后咚得一下撞到地面上的时候,就已经算是非常糟糕了。都让人以为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由莉卡和胡子应该是没事的,但莫莉是否平安?虽然在意得受不了,但首先还是要掌握状况整理信息。“……看来我们是遭到攻击了。” SIX正在小声嘟囔,笨蛋一号突然喊着“你给我滚……!”将SIX一把推开抢走了玛利亚罗斯。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放开我!”“呜咕!”玛利亚罗斯在笨蛋一号的心口利落地打了一肘将他推开,重新对着SIX喊道:“——你是什么意思!?攻击!?攻击又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了!?”
“按我的想象。”SIX耸了耸肩答道,“纳·因应该是被用某种手段拉落,接着地面上的恶魔部队趁机发起进攻。但这大得荒唐又这么结实的玩意儿显然是没办法从外部破坏的,因此它们大概就打算侵入内侧再搞破坏吧。反正,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会这么做。”
“内侧——”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和莎菲妮亚和多玛德君对视了一眼,卡塔力和阿尼亚、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都与玛利亚罗斯一样有些不知所措。「WARNING!WE’RE UNDER ATTACK!WARNING!WE’RE UNDER ATTACK!」一闪一灭甚至有些刺眼的鲜红。警报。没错,这是一种警报。“……侵入。从内侧破坏……”玛利亚罗斯又一次环视四周,这个房间除了地板以外几乎都是透明的,视野非常开阔,但不论哪个方向都看不到类似敌人的身影。唯独看不见下方,完全搞不清楚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下到底该如何是好?根本不需要考虑。“——多玛德,莎菲妮亚!”“嗯。”“好的……!”根本不需要一一下令,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马上回头出发。玛利亚罗斯拉住佩尔多莉琪的手。“我们也走,莉琪……!”“——是啊!”“嗯!得快点赶回大家身边去!如果敌人进入了纳·因内部,就只能战斗了……!”
15 尽我所能
“呶噢噢噢噢噢噢!?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那个、咿、损害报告!?不要!”法尼·弗兰克连连摇头,“向我报告也用处nothing啊!我又做不了什么!抢救负伤者什么的不已经以现在进行时progressive地实行着了吗!那、那个、军师阁下!?我、我、我、我该怎么办!?”“……稍微等等。”军师用手指拨弄着假胡子好像在思考什么。要说到底在思考什么的话,那自然是本该由法尼·弗兰克思考的事,然而法尼·弗兰克的大脑实在太过让人遗憾,只能害得军师阁下代替他绞尽脑汁。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房间中乱七八糟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都有红光闪个不停,一个不认识的女人warningwarning叫个不停。之前房间中的人大多摔得东倒西歪很多人都受伤了,秩序守护者来回搬运着伤员,医术士们不停地治疗。有人呻吟,有人尖叫,有人左顾右盼,哎呀真是头疼。竟如此困扰鄙人实为惶恐。
“呯!”法尼·弗兰克一敲自己的脑门,清了清嗓子。肯定用不了多久他的军师同时也是未来的妻子强·史坦巴克就能提出妥善的解决方案。没什么好担忧的,他只要摆出堂堂正正的架势就好。“没事的,各位!要冷静!踏踏实实冷静下来再行动怎么样!你们至今为止已经克服跨越了无数苦难!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什么你们说我搞错了!?该冷静的应该是我!?这还真是被将了一军啊!吐槽得漂亮!好啦好啦没事的大家安心二重奏啦!”
“陛下。”突然被军师拉住了衣襟不免“咕咿”地怪叫了一声,不过无所谓。法尼·弗兰克马上面向军师阁下。“唔嗯!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军师阁下!?”“恐怕会发生战斗。”“——什么!?战斗!?”“是的,这个所谓的战舰现在正遭到敌人的攻击。然而,它如此巨大,从外侧的打击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因此,如果换做是我就会从内部攻击。”“这、这、这就是说敌人会闯进来吗……!”“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原来如此,只要这个可能性没有成真就没问题了!不过,万一成真了的话毫无准备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还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对吧!而我应该领头!领头!既然如此,我就照着军师阁下说的做……!”
“呵。”军师微微笑着,手掌贴上法尼·弗兰克的脸颊,“你应该很习惯做这种事了吧,陛下。”“——嗞咚!”法尼·弗兰克捂着心口扭动身子,“别、别这样,军师阁下。被、被这样对待……我、我对军师阁下的爱岂不是要更深一层……!”“你、你傻吗。”“咿嚓!?”结果换来了一巴掌。不过他心头的爱并不会因为区区一巴掌便冷却下去,反倒是更加炽热更加深厚。当然这种话如果说出口又会害得军师阁下愣神,因此法尼·弗兰克马上投入了工作。话是这么说,他仍是做不了什么困难的事,只是站在先头一个劲地煽动、鼓舞大家的情绪罢了。“Please。Please·Please·me!请听我讲!敌人有可能攻进来!这虽然算不上威胁,但的确有这个可能性!话虽如此,诸位医术士也请冷静不要停下手头工作继续治疗伤员!受伤的人也不要慌张不要闹!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你们接受治疗的请放心!还有,有空战斗的人请务必集中到我的身边!当然,即便战斗真的开始,指挥的也不是我,请不用担心这一点!哇哈哈!好,刚才那句话,笑了的人——等等最先笑的是我吗!呔哈哈!总而言之我只会将给大家加油的任务贯彻到底,不用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来吧!大家一起渡过难关如何!”
以总长优安·桑瑞斯为首的秩序守护者数十人已经聚集过来。午餐时间也有十人从各处走来。ZOO的高个子帅气女性和大型犬(狼?)以及一头毛茸茸的迷之生物、以及满脸胡子的巨汉和小巧玲珑的淑女医术士、龙州联合的矮个子巨人飞燕也前来助力。唔哼哼,这样一来岂不是无敌。“那么那么!”法尼·弗兰克做出一个把担子交给优安·桑瑞斯的手势,“全权委托!优安阁下,之后就交给你了!”“……啊。”优安不知为何竟似乎有些畏缩,但还是马上回过了神,果然是个能干的男人啊。“明白了。那就由我来指挥战斗。这个房间有前后两处出入口,因此必须将人员分为两队。”“把一边交给我们。”午餐时间的极具魄力长相可怕的塔里艾洛同志(阁下?)举起了手,“不需要其他人。事到如今再考虑配合什么的太麻烦了,我们自己人来处理反倒更轻松。”“了解了。”优安当即首肯,“不过,当我认为你们需要支援时,将会不征询你们的意见直接出手相助。”“随你的便。不过我们根本不需要你们帮什么忙就是了。”“塔里艾洛。”午餐时间的魔术士贝蒂侧眼瞪了一下塔里艾洛。“哈……”塔里艾洛满脸厌恶地笑了起来,结果使得那张本就扭曲的面孔更扭曲了一层,自然也看不出丝毫收回前言的意思。哎呀呀真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啊。不过在这危急时刻倒是很可靠,给人一种傍上了超牢固的靠山的感觉。
“好嘞!那就准备各就各位如何!哦呀,这不应该由我来说而是优安阁下的台词!?实在抱歉!”“无所谓。”优安从容地露出成熟的微笑,“至于陛下您,还请像平常一样行动,这样更能为大家提供力量。”“——居然!”法尼·弗兰克瞄了一眼军师,看到军师点头的一瞬间,法尼·弗兰克全身便活力四射喷涌而出,“既然承蒙如此夸赞!在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不肖、便在此发布一道命令!守护者小队及午餐时间,各就各位……!”
“是!”“是!”“好嘞!”“是!”“好。”“是!”“是!”“是!”“大干一场!”“噢!”“是!”“是!”“好好好。”“是!”“嚯呀!”“是!”“是!”“是!”
行动,行动。每个人都行动了起来。目前仍时而会有摇晃或是震动,光是在房间中走动就已经相当危险,但没有一个人畏惧。虽然如此,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都不知畏惧为何物。每个人心中都有恐惧,那是真正的、绝望性的、仿佛足以使身心冻结的恐怖,然而在这里的人们,在直面各自的恐惧时,仍能做出继续活下去的选择。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论出现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也不会输!即便赢不了也不会输!”
轰隆。咚咣。当啷。梆哐。从某处传来刺耳的可怕响声。法尼·弗兰克握紧伊桑少年制作的新生太阳王国国旗,向守护者小队坚守着的第一出入口——这是当场现编的序号——走去。第一出入口与进入纳·因时走过的通道相连。而午餐时间正在戒备着的第二出入口——这当然也是刚才编出来的代称——则是不久之前ZOO的园长带领的探索队离开的方向。他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嗯。感觉应该能行。当然啦,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肯定能行的啦。“——陛下,旗。”被身旁的军师一提醒,法尼·弗兰克便举起了国旗。“噢噢噢噢噢啦啊啊啊……!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下这面旗!这要这面旗帜还在飘扬!我们的希望之火就将熊熊燃烧!唷噢噢噢噢……!”这里应该来一个活力十足的三三七拍子——不过法尼·弗兰克突然瞪大了双眼。门。第一出入口的房门被向内侧轰开,好几名守护者被撞倒在地。“——不要胆怯,应战……!”优安·桑瑞斯立即大喊起来。敌人从第一出入口涌入。恶魔,是恶魔。法尼·弗兰克用力挥动国旗。“加油!加油!各·位!加油加油啊各位!加油加油啊各位……!”
16 看吧
幸司·庚向前突刺,心中坦然无惧。幸司向优安·桑瑞斯总长献上自己的剑,献上自己的生命,献上自己的灵魂,因而无所畏惧。他驱动着自过了十八岁以来已经长高了七桑取的身体,向恶魔袭去。幸司根本不仔细瞧清敌人的身影,只是毫无造作地逼到近处刺出剑。二连、三连、四连、五连、六连、七连、八连、九连、十连、十一连刺。一瞬间,他回想起当初,那个时候他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做到五连刺。ZOO的园长、先代总长、同时也被幸司称作大哥的那个人,对于那个时候还来不及反抗就败给大哥的自己来说,那就已经是极限了。自那以来幸司在战斗时几乎从未闭过眼,也从未放弃。幸司向前突刺。燃烧起来了吗?他仿佛能听见大哥、听见总长在质问自己。你让自己的生命燃烧起来了吗?是的!燃烧着!我会让它越烧越旺!幸司以突刺作为回答,刺穿敌人。二连、三连、四连、五连、六连、七连、八连、九连、十连、十一连刺。将敌人刺垮。幸司的双眼一眨不眨,直到一切结束的那个瞬间,都必须相信自己不断战斗,这是幸司的大义。是他的生存方式,也是赴死之道。
17 我们七号队
“七号突击队……!”切斯·彼得举刀冲锋,“突击……!”
跟在切斯·彼得身后的队员只有四名。艾尔甸时期的队员已经一个都不剩了。焰队长,我把您的七号突击队彻底搞砸了。都怪我领导无方,许多部下都死了,我的力量实在不足。焰队长,然而当初你捶着我的胸口说过:你的优点,就在这里,就是心脏够结实,够有胆量。个子不高本事又不行,似乎一无是处,但只要心足够坚强,就不会输给任何人。在被您这么说之前,我从未这么想过,您这么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了自己唯一的武器。胆量。的确我没有什么力量,唯有胆量罢了。焰队长,我那被您承认的胆量一直在推动我前进,不论害死了多少部下,我也不会害怕。如果轮到我自己去死了,我也不会畏惧,更不会后悔。焰队长,不知为何您的面容在我脑中映得特别清楚。都是托您的福,我才能战斗到现在。我自始至终都是七号突击队的人,即便只剩我一个……即便连我也死去。
18 不再是“小”
被砍倒在地的牛头多臂恶魔,所行的最后一件恶事便是将他右臂上的盔甲扯落。盔甲下的皮肤刻着“小罗刹”的文字。小罗刹,是初代总长丹尼斯·桑瑞斯给他起的这个称号。在秩序守护者的初创期,还有一位与他同样来自炽帝国的猛者,名唤李郑嘉。不仅出生于同一个国家,连姓氏都相同,但他们其实并无瓜葛。在炽帝国,“李”是非常常见的姓氏。总之,当初秩序守护者的李郑嘉仗剑扫遍艾尔甸,被恶徒们畏惧地称作“罗刹”。李郑嘉最后死于二十余名恶徒联手报复,据说临死前还带走了十三条性命。初代在他身上看到了死去的旧友的影子,因此欢喜地称他为李郑嘉重生、小罗刹。他没有忘记那个时候的自豪感,对于幼年便失去父母、被驱赶出故乡流亡至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他来说,初代就如同父亲般的存在。被初代赞美,光是如此就让他甘愿舍命。然而,这条本该已经舍弃掉无数次的性命,却还留在这世上。
“李童晏……!”有同志在呼唤他的名字。一只如巨岩般的恶魔冲锋而来。他一瞬间便领悟到,砍不动这家伙。但也没有闪避的选项,小罗刹不会采用那样的方法。因此只有挡下,由我来挡下。他张开双臂阻挡住巨岩恶魔。“愤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冲击强烈得仿佛要将全身粉碎,但他承受住了。当然,光是承受住的话非常简单。他推回巨岩恶魔,左手拔出短刀,右手握着一把长刀。当初他惯用的那把刀身刻着“小罗刹”字样的摩德洛里刀如今已经由于弯曲破损早就丢掉了。这把刀是在战场上捡的,只要是武器,什么兵刃都无所谓。在巨岩恶魔再次发起冲锋之前,他动了。“霸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抢占先机,向巨岩恶魔攻去,刺出长刀和短刀。若是砍不动,便试试突刺如何。咣。吱。嘭。长刀断成两截,短刀也卷了刃。但他还是不断攻击。畏缩了,那巨岩恶魔畏缩了。他双目通红地用断掉的兵刃朝这已经畏缩的家伙猛攻,连剩下的刀刃都被敲碎。终于那如同岩石的表皮被割开,其中喷涌出鲜血。他丢掉刀具摆出手刀直接刺入那伤口之中。“羅宇宇宇宇宇宇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就是这个,指尖触碰到东西,也许就是心脏之类的部位。伸手一刺穿,巨岩恶魔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随后再无声息。他踹倒巨岩恶魔,脱掉身上的铠甲。好重,好重,真他娘的重,只会碍事。他不需要保护身体的装甲,他的背后栖息着罗刹,他甚至能感受到罗刹刺青在跃跃欲试,渴求着争斗。如今他已过而立之年,不再是小罗刹,是时候化作真正的罗刹了。罗刹于战场中起舞。“苦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19 幸福所在之处
“呼唔唔唔唔唔唔唔哎哎……!”体格如熊一般的拉德·瓦侬用表里如一的刚剑将一只模样如同倒立的蝎子的恶魔一劈为二。夏洛特·琳迪脚下如生闪电,从瓦侬的身侧穿过,砍向一只好似生有手脚的海星的恶魔。当她将那海星恶魔杀死,瓦侬早已与另一只恶魔战作一团,彻底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琳迪马上从侧面朝那恶魔连斩数刀。有一瞬间,瓦侬和琳迪的视线交错,瓦侬微微抬起嘴角,随后一刀砍向另一只恶魔。之前那只恶魔则站立不稳,被琳迪斩杀。
琳迪曾不知何谓爱。爱从未保护过琳迪,只有力量能够依靠。琳迪掌握了力量,至于使用力量的方式,则是秩序守护者的义教给她的。剑尖所指的方向,是由义决定的。然而琳迪还是不懂爱。只要去寻求值得爱的东西,总会失望,总会遭到背叛。琳迪当初很憧憬初代总长,初代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男人。他想要得到初代的拥抱,哪怕只是一次也好。然而这个愿望未能实现。如今初代死了,琳迪最终却终于懂得了爱。
拉德·瓦侬。心底清澈,温柔,坚强不屈的男人。用那双过于粗壮以至于有些不灵活的手臂拥抱了琳迪。不论在何等的状况下都相信琳迪的男人。为了爱能够爽快地奉献一切的男人。而且,在牺牲自己的时候,他还会笑。琳迪能够断言,假如现在,琳迪对他说“为了我请你去死”,瓦侬定会绝无二话当即自刎。琳迪也相信瓦侬,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琳迪如今已经懂得了爱。只要与这个男人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好怕的。瓦侬,瓦侬。我很幸福。在如此凄惨无望的战斗之中说什么幸福好像显得很荒唐,但是我真的很幸福,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像这样挥剑就足够了。其实,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一旦爱上了你,就会害怕失去你,也许这会成为我的弱点?不,不会。我依然能够战斗,如今人们称我为雷霆夫人,不如说有了你我的剑更加锋利。懂得爱的我变得更加强大。瓦侬,这都是因为有你。瓦侬使着刚剑将恶魔的浪潮劈开,琳迪便钻入缝隙行使处决。其中有一只恶魔有着章鱼般的上半身和人类的下半身,砍上去的一瞬间,手感有些奇怪。很钝、很沉重,就好像对方身上覆盖着一层护膜。砍不下去。琳迪没有怠慢,马上向后退开,然而却还是被那章鱼的触手抓住了。那触手上并没有吸盘,而是生长着无数棘刺,她被刺穿,动弹不得,也无法挣脱,只能被向前拽去。而她的男人,正披荆斩棘一路奔来。“——瓦侬……!”
20 所求之物
他看到拉德·瓦侬被恶魔的洪流吞噬。有着章鱼上半身的恶魔抓住了夏洛特·琳迪,也许是为了救她,瓦侬闯入了恶魔阵中。章鱼恶魔朝瓦侬咬了一口——那哪里算是章鱼,那家伙的头部就跟鳄鱼一样,瓦侬马上侧开头,却被咬住了脖子,准确地说,应该是直接被撕下了一块肉。章鱼恶魔的触手拘束着瓦侬、以及琳迪的身体。看来那家伙的触手上长着尖刺,那些尖刺刺穿了琳迪和瓦侬使得他们无法挣脱。琳迪呼喊着瓦侬的名字试图推开章鱼恶魔,但看上去一点都不顺利。“切斯——”罗叉呼叫应该就在附近的切斯·彼得,才喊到一半,就在此时,又一只章鱼恶魔出现了。有一名队员被那章鱼恶魔一击打倒在地。当意识到那名队员正是切斯·彼得时,连罗叉也忍不住有些愕然。七号突击队队长切斯·彼得的剑技虽然并不出色,但冷静沉着,从不犯低级错误,没有破绽,还有着出众的胆量,身经百战。那个切斯·彼得、刚力无双的瓦侬、敏锐炽烈的琳迪,都栽在那东西手中。很强,这个对手很难对付。
“还活着吗……!?”罗叉怒吼一声,倒在地上的切斯·彼得微微抬手示意。还活着,那就好。要是再死人可就麻烦了。瓦侬,琳迪。你们也自己想办法应付吧,别轻易死了。在胸中如此默念着,罗叉戴上了死神面具。虽然戴上面具会使视野变得狭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能让他集中于眼前的敌人。“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他朝之前打飞切斯·彼得的章鱼恶魔攻去。刀劈在那家伙的触手上的一瞬间,死神伴着沉钝的触感发出了“鬼异异异异异异”的呢喃声。斩不断。既然如此,死神便突刺。然而,连刀尖都刺不破那家伙的皮肤。那家伙挥起触手,回旋摆弄,触手一共有八根,不、九根。死神举刀防御。“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贯彻防御仔细观望,只见在通道深处还有两只、三只、四只、好多只章鱼恶魔。这么难对付的恶魔居然有这么多?地狱,这就是地狱。不错,死神暗自发笑。那便一只不剩地歼灭。然而,该如何下手。该怎么做。如今的我就好像连怎么用刀都不清楚的孩童。
“罗叉……!”这是优安·桑瑞斯的声音。这个声音撞击着耳膜,使得死神立即后退,就好像本能地遵从主人命令的狗一样。这并不屈辱,倒是显得荒唐可笑。
“破天一流绝技——”优安的步伐和动作,死神全都看不清。你的所在之处竟然如此遥远?这也不是突然才意识到的事了,死神早就清楚,他们之间天赋的差距是如此明显,被甩在身后根本追不上。优安的刀身连闪数十次。“‘霸界’。”
包括好几只章鱼恶魔在内,一共二十只恶魔全都满身疮痍地倒下。死神一瞬间只觉得无可奈何。我只是一只伏在地面上的爬虫,连蹦跶都蹦跶不动。优安,你很厉害。不论发生什么都那么努力,不怠慢钻研。细心,又时而大胆,面临改变绝不踌躇,脚步坚实而无法阻拦。而我只能伏在地上罢了。我一点都不聪明。要说挥剑的次数,我绝不会比你少,你要是挥一柄剑,我就两柄剑一起挥。我已经尽了我所能做到的全部努力,连自己无能为力的事都尝试过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触及你。以前我们之间隐隐约约的差距,如今已经明显到任谁都能看出。无可奈何。因为你背负着太多东西,队员们、妻子、儿子。你必须保护他们,因此必须变得更强。看上去扭曲实际上格外一根筋的你,便因此而变得强得不能再强了。而我依然是地面上的蠕虫。匍匐着仰望你的光芒。我会一直这么匍匐下去。——这样真的好吗……?
“尸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不好,当然不好。我想变强,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比任何人都强。初代很温柔,如同父亲,但我并非光是因此而敬爱初代。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初代很强。我如今仍然坚信,若当初没有被那奸计害死,初代仍会是天下最强。
最强。听了想笑就笑吧。我,死神,想要得到这个称号。最强。看到前代总长还有那些魔术士、那些拿来做比较都显得荒唐的超人们,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吗?蠢不蠢?你要是想说这是无用的那就说吧。我即便如此也想要变强,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想放弃,我不想输给任何东西。优安,尤其是你。只有你我绝不能输。你觉得我幼稚吗?然而,我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若是不变强就无法战斗,就无法保护其他人,就无法让卡雷尔的小手得以握住明天。我才不管什么身份、自知之明、合乎地位。我就是要变强,就是要变成赐万敌以死亡的死神。
“——————————————————————————————————”
死神绞出无声的嘶喊向前冲刺。恶魔。恶魔。恶魔。恶魔真的会死吗。想太多了。没错,身为死神却要动脑?这是不对的。我是死神,只须散布死亡使生灵化作尸骸。死。死。尸。死。死。死。尸。死。死。死。尸。尸。死。死。尸。死。死。尸。死。死。死。尸。死。尸。尸。死。死。尸。尸。尸。死。尸。死神只是靠近生命宣告死亡。这双手中握着的不是刀,也不是刃,而是死,死亡本身。死神握着死亡砍下、穿刺,在恶魔身上刺出孔洞,回旋,在它的全身烙下死亡。这就是死。如何,死的滋味?没有什么滋味,干燥无味,死便是无。死神便是死亡本身,化作死,作为死,穿透死亡,散播死亡。敌人,你们这帮敌人啊,在死亡面前匍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