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与你相伴
“琳迪……!琳迪队长……!”拉德·瓦侬向前突进,挥动刚剑,斩杀拦在身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这也算是阿曼?不是能杀得掉吗?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心思多想。说来羞耻,身为秩序守护者,作为一名将生命奉献给大义的战士,他只觉惭愧难当,如今的他脑中只有他的女人。他已负伤无数,右眼完全看不见东西,右腿只能拖在地上挪动,左臂也无法随意抬起。虽然成了这幅惨状,但他至少清楚自己的女人身在何处。他必须去她的身边,待在她的身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我不合格,我已经不是秩序守护者了,我没有那个资格。可是,现在,事到如今,我必须,必须去她身边。“琳迪、琳迪队长……!琳迪……!”若被阿曼缠住就伸手推开,左臂被扭断也不管不顾,对着挡在面前的阿曼劈、砍、横扫,总之必须要去她的身边。“——琳迪!琳迪队长……!琳迪……!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琳迪队长……!夏洛特……!”“瓦侬……!?”她那顶附有羽毛装饰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她甩着灿烂金发不停挥刀,似乎在保护身后的某人。是幸司·庚。幸司·庚好像失去了一条腿,那副样子光是用刀当拐杖站着就已经很困难了。“在那里等着,夏洛特!唔噢噢噢噢噢……”瓦侬奔跑起来。哪怕已经无法奔跑,依然奔跑出去。手中的刀就好像一根棍棒,在阿曼的海潮中左挡又拨。他挨着阿曼们的拳头腿脚,依然奔跑不止。她就在不远处。突然后背上传来一阵灼热感。回头一看,一个阿曼将一柄类似短剑的东西插进了他的后背。他将那东西扫开,继续奔跑。“瓦侬!”“噢噢噢噢噢呀呀呀呀……!”他将正要朝琳迪扑去的阿曼撞开,将另一个想要抓住她的阿曼踢飞,用身体挡下想要刺她的阿曼手中的长剑。他随后一拳打倒那阿曼,朝她露出笑容。“夏洛特!”“瓦侬!你这个人……!”“抱歉!为了你,我来赴死了……!”“啊啊……”“起来!幸司!”瓦侬用肩膀将幸司担起来,“这样你就能挥剑了吧……!”“——是的……!”“好,那就再好好挣扎一番吧,夏洛特!”“嗯,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瓦侬和他的女人背靠着背。总之,敌人已经无法再造成妨碍了。我爱你——他不需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早已传达到了对方心中。何等的人生啊,我已没有遗憾,就在此燃烧至尽,与她共赴黄泉。
57 于是我们——
不要思考。思考也没用。行动起来。挥劫火啊,全依靠劫火就好,用最小幅度的动作就行。面前是顶着帝王面具的阿曼,向右望去也是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再向左看还是戴着帝王面具的阿曼。不论何处都是换上帝王面具的阿曼。阿曼。阿曼。阿曼。阿曼。阿曼。阿曼。玛利亚罗斯的身后就是莫莉,还有抱着孩子的琺瑠,以及卡洛丽娜·谢尔贝格。剩下的全是阿曼。只有阿曼。只想和友军汇合,然而为此必须突破阿曼的包围网才行。阿曼。话虽如此,可这帮东西真的是阿曼吗?应该不是吧。因为,刺得着,杀得掉。用劫火的火焰也能烧,一被点燃就满地打滚不一会儿就被烧成焦炭。很弱。即便称不上弱也绝不强。在换上帝王面具之前虽然和阿曼很像,但却似是而非。这些量产型阿曼远不如真正的阿曼那般异常。它们或是空手,或是持有武器,基本上都是短剑、剑、长枪这类稀松平常的武器。它们是杂兵,只是数量多罢了。能行。即便是我也能行。干掉它们,来一个就干掉一个!——这实在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即便是勉强,也要战斗。必须战斗。
“不会吧……!”谢尔贝格大叫起来。闻言转过身,只见谢尔贝格抬头望着上方。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于是腰腿几乎都瘫软了。脚下尽是孔洞的广大地面是被黑色锁链般的东西悬吊着的,此时正有许多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顺着那些锁链般的东西爬下来。接连不绝,就像一大群蚂蚁。看着真恶心,不要啊,别下来啊。这样的话,再干掉多少也没用,数量根本不会减少。“——呜……!”一名披上帝王面具的阿曼扑了过来,本想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跑,但还是晚了一步,头发被抓住了。之前明明束起来了才对,应该是不知不觉中散开来了。“呀、疼……!”不好,头发被拽得好紧。玛利亚罗斯用劫火朝那阿曼一刺,阿曼随即燃烧起来,但还是没有松开头发。至于火,由于手里握着劫火,倒是不会被顺带着烧伤。“咳……!”玛利亚罗斯抽回劫火,干脆用剑刃根部把头发割断。这下发型肯定变得惨不忍睹,不过当然,眼下也没心思去在乎发型了。身边还有许多阿曼,源源不绝地涌来。这要撑到何时才是个头?别想这些。也许我已经到极限了。也别想这个。万事都有个限度。没有的事。视野已经相当狭窄,耳朵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这样子应该就是到极限了吧。感觉莫莉似乎正在叫我的名字。没事的,我如此回答。嗯。没事。只是稍微有些累。仅此而已,真的。
“玛利亚……!”莎菲妮亚。是莎菲妮亚。伴着轰声飞了过来,播撒雷光。阿曼们一个个都被击飞,到这里玛利亚罗斯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单膝跪地了。“打起精神……!”莎菲妮亚降下闪电、蓝焰、白光,将阿曼们收割。“玛利亚你……没有、那么弱……!”
实在是太抬举我了。不过,玛利亚罗斯还是站了起来。是啊,我不强。虽然完全不强,也变不强,但也还算挺顽强的。至少,莎菲妮亚、我重要的同伴和朋友,她相信我很顽强。所以我怎么能不回应她的期待?我还有同伴、还有朋友们在。
“开启、鵺血泪之门……!”响起一个澄澈的声音。是由莉卡。她手中的极限九手棍现出了真正的姿态。其名为“影鵺”。古时曾有占据泰山的鵺群首领,借古鹫、饿狼、白虎、巨猪、大猿、妖狐、狂熊、飞龙等九种变化,迷惑、拐骗、残杀、猎食人类。被冠以其名的这根棍棒尖端分为数段,能够自由进行斩、切、挂、抉、突、扫、打、挡、弹等各类攻防动作。由莉卡用影鵺将那些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或是斩杀、或是切碎、或是勾住甩出去、或是剜下肉来、或是直接捅飞、或是扫倒在地、或是迎头痛打、或是挡开攻击、或是将逼近的阿曼弹回。
“由莉卡……!”无敌啊。由莉卡天下无敌。最强。看来由莉卡的最强传说上又可以新添一笔了。何止一笔,应该是几行、几页。和由莉卡比起来,那种玩意儿只能算是个添头了——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
飞燕。有好几个飞燕。与其说是好几个,应该是好几十个?虽不如阿曼那么多,但飞燕也不少。八十四散乱打究极奥义“我无双”。大量飞燕远远围住由莉卡,保护着由莉卡。不只是保护,还在进攻,在阿曼之中横冲直撞。不过,阿曼实在是太多了。被飞燕们漏掉的阿曼,全都被由莉卡收拾掉了,一个都不剩。真是漂亮。那两人便这样不断驱逐着阿曼,朝这边靠近过来。光这两人就已经足够厉害了,但还不够,还没完。还有别人呢。
“子弹快要用完了……!”哈妮梅丽笑着开枪射击。明明这种情景不该笑,但她就是这么开朗。也许,这和她身边的他也有关系吧。砂色的前杀手,疾风般的杀人艺术家。至今为止玛利亚罗斯见过的远超人类级别的强者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但如他这般能把杀戮表演成美学的仅此一人。也许说成是“美”还是有些不妥,但还是无法否定如此的感想,非要换个词的话,应该说成“艺术”比较确切。
皮巴涅鲁的屠杀迅疾至极,然而却并非是仅仅在要害处留下一击。皮巴涅鲁也有自己的做派。“拆卸”,没错,就这个词。皮巴涅鲁的行为与其是要让对方断气,更像是要将对方拆卸。而对方的死亡,只是拆卸所造成的结果之一。皮巴涅鲁不惜多费功夫,以雌雄对剑展现出完美的操作,如剜抉一般将手臂、头颅斩下,又在被削下的脸部后面暴露出的大脑上刻下痕迹。这些极为繁琐的作业在皮巴涅鲁手下显得格外轻易。不论如何,至少速度依然迅捷。这般转瞬之间完成的手法,使那些本无意义的动作都显得有了意义。皮巴涅鲁就好像掌握了有关该在何处如何做才能造成如何的破坏的一切相关知识,正因为对此已经无所不知,才能做出那样的行动。这不是单纯的力量,不是单纯的速度,也不是单纯的知识,而是将三者完全调和。去他的善恶吧,“美”就是最合适的形容词。
当然还不止飞燕、由莉卡、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后面还有秩序守护者的死神罗叉。至于那个麻花辫是阿尼亚·库尔蒂巴吗?“加油!加油!”一边挥着旗一边一脚将一名阿曼踹倒的,想必就是笨蛋陛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了。在他身边也能看到军师强·史坦巴克的身影。不仅有这些人。还有那个身材巨大近似全裸的男人,左蹦右跳,不停回旋,在阿曼之中搅得天翻地覆。SIX。SIX在这里的话就说明——找到了,果然。佩尔多莉琪。莉琪。以电光石火般的剑技斩杀着阿曼们。然后还有,那个是……
“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
这声音的气势可与飞燕比肩,至于他做的事倒只是乱挥着右手中的变形斧罢了。他的左臂似乎受了伤。不过,看上去很有精神。他又怎么会没精神呢?毕竟是卡塔力啊。库尔蒂巴离得也不远,卡塔力很明显地吧唧吧唧眨着单只半鱼眼,朝着库尔蒂巴使眼色。说实话,真的好恶心。不过算了吧。算了,无所谓。萝姆·琺带着阿尔法赶来,手中箭矢发射不停。多瓦宁古浑身带着金色斗气将阿曼撞飞的同时,还炫耀着自己的肌肉。啾全身毛发倒竖,也闪着灿灿金光。多玛德君由于刚才去将一名帝王劈成两半了,因此离得比较远,但毕竟是多玛德君,没必要担心,肯定没事的。ZOO的大家都没事。优安·桑瑞斯也在将身边的阿曼们一个个斩杀。不会输的。玛利亚罗斯突然涌出这个想法。这想法是如此强烈,能够断定,我们不会输的。玛利亚罗斯挥起劫火点燃一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随后高声喊道:“——一个不剩全部干掉!这样一来我们就赢了!了结这一切吧!这场战斗……!是时候结束了!这不是开玩笑!我们不会输!不可能会输!怎么会输啊!所有人一起上!大家一起取得胜利!胜利!我们不会输的!我们不会……!”
58 吾友啊
没错,说得没错。不会输。我们不会输。我们不可能输。优安·桑瑞斯看了一眼前方自己深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子。琺瑠。我要再强调一遍。为了你和卡雷尔,我不会输的。为了给你和卡雷尔带来安稳的明天。数十名、甚至更多的帝王脸阿曼挡住了去路。这种玩意儿根本不算什么,就让我用这双手来清出道路。“破天一流绝技——”优安闭目屏息,时间静止,再睁开眼,敌人尽入眼中。所有敌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没必要挥剑作斩,只需将剑置于此处,置于敌人所在之处。等着我,琺瑠,卡雷尔。我马上就去你们身边。“‘霸界’。”斩断、斩断、阿曼们的脖子纷纷被斩断。他置于此处的剑接连将阿曼们斩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不行了。他的剑突然被阻挡。被一根手指阻挡。第二十九个阿曼立起食指,就凭那指尖挡住了他的剑。阿曼。那不是阿曼。不是什么阿曼,绝对不是。
“我和你们不同。”帝王开口了。帝王。那东西不是什么披着帝王面具的假阿曼,而是混入假阿曼之中、独一无二的地狱帝王。路西法。撒旦。优安向身侧一跃,斜向躲开。这纯粹是本能的反应。帝王的食指动了,朝优安指来。帝王所做的,仅有这一个动作,优安便丧失了下半身的知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总之双腿彻底动弹不得,整个人摔倒,优安的脸就这样直接撞在了地上。爬不起来。他没有松开剑,用右肘和左手,撑着地面爬行。“琺瑠……卡雷尔……”已经不远了。他觉得能行,本该能爬得过去才是,然而,到底怎么了?那是什么?是帝王。阿曼之中的帝王。然后呢?怎么了?优安用两肘撑起身子,这才看清。没了。不见了。下半身不见了。在腰部下方处,断成了两截。“优安……!”琺瑠在呼喊。我想要再看看,看看你的脸,还有卡雷尔。琺瑠试图朝这边冲来,被谁拦住了。是谢尔贝格队长吗?为什么要阻止她?啊,是了,是了。优安感到有谁踩着自己的后背。他抬起头,是帝王。帝王踩着他的背。琺瑠。卡雷尔。啊啊。不行了。我看不清了。琺瑠。别过来。不能过来。罗叉?优安寻找着朋友的踪影。你在哪儿?你在哪里?罗叉。罗叉啊。义父、先代,我……还想要再靠近那里一些。琺瑠,卡雷尔。要见到、明天。笑一笑。罗叉,“……琺瑠和、卡雷尔……拜托你了……”
59 所言为何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那个优安、那个已经抵达我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的优安·桑瑞斯居然——但我还是朝那边冲去。优安。你难道是中了陷阱吗?怎么会那般轻易地就——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承认。罗叉疾驰而去。不许踩他,把你的脚挪开。不许,踩我的朋友。我绝不能忍受这种——罗叉看都不看阿曼们一眼,径直朝帝王逼去。斩、斩、斩、若还能挥刀便斩。必要将你斩于刀下,拼上浑身的意志、血、肉、骨、魂魄、各式各样的一切力量,朝帝王冲去。“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然而,却没有击中的触感。被斩于刀下的是、无。帝王如同一枚凋落的枯叶飘然离去,随后再度隐没于阿曼之中。于是罗叉当然,继续斩杀阿曼。将身边的阿曼全数斩光。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有这个,这些全都不是。优安,你最后好像说了什么。优安,你说的到底是——
60 遍布
“这可稍微有些麻烦了啊。”跳舞绵羊在空中盘腿悬坐着,抱着胳膊自言自语道,“嘛,反正和库鲁欧无关。这些假冒的阿曼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吧?”
看来事实并没有那么美妙。几十名阿曼从悬吊着地面的锁链上爬下——不、是直接跃下,朝这边扑来。而且,他们手中抱着的筒状物,既不是剑也不是矛。跳舞绵羊刚开始思索,那筒状物的尖端便喷出了火舌。“——哦,是名叫‘铳’的东西吧?”跳舞绵羊左右移动躲避子弹。“要是被打中了估计会很疼吧。”跳舞绵羊取出首尾剑,旋转挥舞着,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接近阿曼、一剑劈断,再劈出一剑,随后转身——“Fu……!”发动魔术。齿轮般的真空之刃猛然飞出,接连将三名阿曼切碎。随后那真空之刃袭向了第四名阿曼。那个阿曼手中空无一物,端然站在空中。总感觉有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跳舞绵羊连忙降落。那个阿曼——不,不是阿曼,是地狱帝王,用手指轻易地夹住了真空之刃。“我和你们不同。”
61 落下
“保持移动……!不要被射中……!”SIX怒吼着,冲来挡在了佩尔多莉琪的身前。那巨大的身躯抖了一下,似乎是用自己的身体做盾牌挡住了子弹。“SIX!你——”“我没事……!就和往常一样!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呃……”佩尔多莉琪本想观察周围情况,但还是马上打消了主意。没用,不可能的。从四面八方、包括上方都有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涌来。其中一部分阿曼还使用着某种远程武器。不可能时刻注意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的,若是执意要那么做,只会耗费掉全部精神。“只能战斗了……!只能战斗……!”只要多打倒一个敌人,就能多拯救一人。我是救护剑士,此剑正是因此而存在的。让神经和肌肉加速,增加力量,全身都好像在发出惨叫。耳朵、鼻孔、眼角出血不止,口中也有血块涌出。不要在意。行动,行动起来,然后斩杀。拉德·瓦侬和夏洛特·琳迪交叠着倒在一起,幸司·庚也躺在他们的身边。要连他们的份一起斩杀敌人。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只顾斩杀便可。直到这副肉体停止运作。
我是救护剑士,只要多打倒一个敌人,就能多拯救一条生命。这把剑,就是为此——可是,拯救?该如何拯救?优安·桑瑞斯已经只剩下上半身,以凄惨的模样离世了。“李童晏……!”切斯·彼得的吼叫声敲打着她的耳膜。李童晏的姿势就好像背着好几名阿曼一样,阿曼们的剑和枪都刺在李童晏的身上。李童晏最终还是瘫倒了下去。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们一个个倒下。我曾用医术式治疗过的托尼·维因、约瑟夫·伊尼、帕特·理查兹、杰斯卡·贝因布里德,全都死了。我这把剑救不了他们吗?既然无法救人,那还算什么救护剑士?别受挫,别屈服,别思考。不行。呼吸要停止了。不行。从口中吐出积攒着的苦涩血液,然而不管吐出多少也吐不干净。手、胳膊、腿,都麻痹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停下来了,不得不停下来了。玛利亚罗斯不是说了吗,不会输。不可能输。怎么会输。要大家一起获胜,赢下这一仗。我们不会输。可是,啊啊。“——那就让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SIX大叫着,高高跳跃起来,旋转着散播出无数细小的闪电,“让我来当你的剑!超电磁SIXpiiiiiiiiiiiiiiiiiiNNNNNNNNNNNNNNNNNNNNNN……!”SIX撞进阿曼们的正中央,自顾自地猛烈回旋。周围的阿曼全被踢裂、扭断、扫飞,子弹也被尽数弹开。佩尔多莉琪稍微笑了笑。是的。不会输。还没完呢。向握着刀的手中注入力量,我还有力气。只要还留有一人应当拯救,我便不会放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管什么技巧,只是全力碰撞,全力砸下手中的刀,仅此而已。SIX在佩尔多莉琪身周来回蹦跳。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被保护着。保护他人,被他人保护,拯救他人,被他人拯救,然后活下去。佩尔多莉琪用左手抹去鼻子和嘴巴附近的血,抬头朝SIX望去。SIX也低头看了她——只是一瞬间。“我和你们不同。”一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以滑行般的步伐凌空走到了SIX的头上。随后,不是用刀枪,而是用手掌一劈,就如同撕开一张纸一样将SIX从头顶劈到了股间。“——Hy·ah……?”SIX变成了两半落在地上。阿曼。不,那不是阿曼,是地狱帝王。佩尔多莉琪连忙后退,她感到了恐惧,会被杀死,自己的性命会断绝于此。然而,地狱帝王对佩尔多莉琪不屑一顾,又混入了无数阿曼之中,已经无法再分辨了。即便已经成了左半身和右半身,SIX依然在爬行。明明已经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却仍在试图爬起来的那两半身体,被阿曼们一拥而上连踩带踢,又用刀剑、长矛刺得血肉模糊。接着阿曼们蹲下来挪开帝王之面,露出下半边脸张开大口。阿曼们狼吞虎咽,SIX的身体被迅速吃掉,眼看着就一点也不剩了。到此时,佩尔多莉琪才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震惊得双膝瘫软——不,她的膝盖之所以弯曲,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整个地面突然下坠。估计是一口气下落了好几美迪尔,由于这突然的变化,佩尔多莉琪意识到,脚下的地面在不断下落。现在也在一点一点、一分一分、虽缓慢但确切地下落着。到底会落到哪里去?佩尔多莉琪跪坐在地。想要重新为握着刀的手注入力量,然而手指却像是僵掉了一样彻底没了力气。“……为什么。”
62 REASON
我以为不会输的。我以为肯定会赢的。不该是这样的。我暂且不论,除我以外的大家不该只是这样的。连我都能用这劫火烧死阿曼,我虽然弱但并不无力,而我们大家一起绝对是不弱的。可是,为什么……
“这是最后一颗子弹了……!”哈妮梅丽开枪射击。子弹射中了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正好射在它的脸部正中。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子弹就在那阿曼面前静止了。不对劲,不该是这样的。阿曼朝哈妮梅丽走去。
“S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皮巴涅鲁将哈妮梅丽顶开,朝那阿曼袭去,试图将其解体。然而他手中的雌雄对剑没有伤到阿曼一丝毫毛,不论是斩还是刺都没有任何效果。即便如此皮巴涅鲁还是将雄剑库雷亚达和雌剑莉蕾扎舞得眼花缭乱,在大喊出“快逃……!”的同时,攻击的节奏甚至都没有放缓半秒。哈妮梅丽真是太厉害了,换作是一般人肯定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但她还是马上转身跑了起来。肯定,是因为这是皮巴涅鲁打心底里的愿望,如果不照办的话,只会辜负皮巴涅鲁的努力。
“我和你们不同。”阿曼伸出双手,抓住皮巴涅鲁的双肩。看上去仅仅是将手放在肩膀上而已,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皮巴涅鲁的双臂就从根部断开掉了下来。即便如此,皮巴涅鲁也吭都没吭一声,还在阿曼的胸前踢了一脚朝后方跃开。皮巴涅鲁想要活下去,还未放弃。他的右脚没阿曼的手掌碰了一下,光是这样,皮巴涅鲁的右腿便炸裂开来。
“……!”莎菲妮亚当即轰出雷击,但还是没能击中阿曼。那个阿曼转身遁去。一眨眼便又混入其他阿曼之中了。
那不是阿曼,是真正的地狱帝王。
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好。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急忙朝皮巴涅鲁身边赶去。由莉卡、飞燕、萝姆·琺、阿尔法、卡塔力、啾、莎菲妮亚、还有玛利亚罗斯,一路上打倒许多阿曼,在皮巴涅鲁身边围成圆阵。哈妮梅丽无声地喊叫着跑到皮巴涅鲁身旁。为了治疗已经赶到的多瓦宁古突然“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地喊叫起来。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玛利亚罗斯便明白了,明白了状况到底如何。玛利亚罗斯甩了甩头。虽然不愿意理解,但不得不理解。哈妮梅丽抱住皮巴涅鲁。“——我说啊。”“……嗯。”“我还没和你说,我啊、”“嗯。”“我的那个、肚子里啊,好像已经有了。等安稳下来之后,我想,得找由莉卡好好诊断一下。”“……你的、”“不,不是‘你的’,不是。是‘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是啊。我啊,肯定会生下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会生下来的。我们的孩子。我……”为什么,为什么哈妮梅丽还在笑?还能露出笑容?还能对着皮巴涅鲁咧开嘴角?哈妮梅丽明明在哭,却一边哭,一边笑。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别这样,真的别这样。求你们了。这种——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是吧……?
“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卡塔力混着满口的血大吼。我也、我也无法相信。这都是假的,都是梦境和幻觉,都是能够当作没发生过、能够修正、能够取消的非现实。可是这心中的痛楚绝不是虚假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现实。死了。皮巴涅鲁、死了。大脑内侧颤抖不止,我、我想要剜下自己的心脏。谁能给我一个回答,一个确切的回答。“——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立起食指,挡住了玛利亚罗斯刚刚挥出去的劫火。“要问为什么我要消灭人类?为什么我要得到人类的世界?那是因为人类、以及人类的世界存在缺陷。人类的世界效率低下,无法有效利用有限的资源。人类的存在过于复杂,人类光是存在着,就需要大量的资源。这个世界太过以人类为中心,太过偏向于人类。在那之后,或是偶然诞生、或是我们制造出的多种多样的生命要远比人类更加有效率。甚至连龙,这种远比无趣的人类美丽的生命,都只需要比人类少得多的资源。这里的确原本是为人类而准备的世界,但幸运的是,这一使命即将终结,由我来终结。我希望更有效率地利用有限的资源,只要人类全部消失,这一愿望便能实现。”
动弹不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明明想要现在马上狠揍它一拳,把它撕得粉碎,然而办不到。不只是玛利亚罗斯,大家都一样。在帝王面前,光是还活着,就已经如同奇迹。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
“只要你们灭亡,我的计划便能完成。看吧。”地狱帝王张开双臂,“我的地狱已经如此接近人类的世界,马上就能与之化作一体。”
“你……!”王向王发出挑战。是古德王。外表如同幼儿的小不点古德急速飞来,在地狱帝王正上方停下,交叉着的双臂射出粉红色光线。“你不是堕神吧……!?你就是神……!”
“不。”地狱帝王、路西法、撒旦,仰望着小不点古德,那模样就好像在享受温水淋浴。粉红色的光线根本碰不到它,全部被反射了。“我是前管理者,也是背叛者。乔纳斯·金斯利·古德曼。我知道,你是已经为数不多的‘注册者’之一。我只是现在也还能与‘管理部门’保持连接罢了。我已经堕落,这的确是事实。”
“别诡辩了……!你们所谓管理者、所谓神的真实身份,就是为了创造、维持、发展、管理运营半永久避难所而制造出来的多重人格程序!你们本来不过是我们‘注册者’的奴隶,还有脸说什么重新构筑世界……!”
“世界已经获得了新生。自外部干涉断绝以来,我们已经重新改造了世界。要说为何,都是因为人类的设计包含了太多无效率的荒谬之处。正是因为这些错误,才会出现落单的管理者,以及无数异界。我们尽可能地尝试修正,并重新设计,最终将世界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然而不论我们如何尝试优化,面对资源的限制依然无能为力。浪费了大量资源的人类,没有必要存在。”
“就凭你……!”
大概,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这个声音,单单等待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多玛德君。大忏灭刀如铠甲般展开,高举释放着虹光的圣断罪之剑,赶过来了。你好迟。你已经来迟了啊。但你总算还是来了,太好了。
“有没有必要,岂容你来多嘴……!”
这一咆哮使得时空剧烈动摇,阿曼们或是呆然伫立,或是静止在空中。每当多玛德君踩下一脚,他踏过的地面都寸寸破碎。多玛德君经过的地方,空气都在燃烧。圣断罪之剑掀起万钧雷霆,朝帝王劈去。地狱帝王回头的同时向侧边一跃,躲开了。地狱帝王接着顺势混入阿曼之中。到底哪个阿曼才是地狱帝王?已经分辨不清了。但是,毫无疑问,它刚才躲了。连小不点古德的光线它都没躲,却躲了圣断罪之剑的一击。
“多玛德,皮巴涅鲁他……!”萝姆·琺大喊。多玛德君朝皮巴涅鲁看了一眼,紧咬牙关,面部肌肉拧成了一团。“——宰了你……!路西法……!你什么都决定不了……!我会亲手将你抹消……!想藏起来?看你能藏到几时……!莉莉,帮我……!”
“为什么我非得……!”虽然口中抱怨着,但莉莉还是一口气展开背部、腰部、腿部的装甲,喷射出大量的璀璨粒子。莉莉的外形甚至都在改变,手臂、腿、躯体都扭在一起,成了既像是人又不像人、如同异形生物般的姿态。
“趴下……!”多玛德君怒吼道。根本不可能有不遵从这命令的念头,玛利亚罗斯马上照办。估计大家也都是一样的反应。多玛德君一挥圣断罪之剑,七色耀光延伸出去,长达好几美迪尔、十美迪尔、甚至还不止。“嘶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转身一周,横挥圣断罪之剑,虹光足足射出十到二十美迪尔远。而且,多玛德君也不是站立不动,而是一边移动一边挥动圣断罪之剑。被虹光触碰到的阿曼无一例外全都无声地消失。“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多玛德君以惊人的速度融解地面上的阿曼,而空中的阿曼则由莉莉处理。莉莉。莉莉越来越多,分布越来越广,覆盖了整片天空。数以千万计,被粒子的辉光缠绕的莉莉,都是她的残像。莉莉也在以超高速移动,明明只有一人,其移动轨迹却仿佛有无数莉莉彼此交错不止。每与阿曼相碰,便斩下一刀。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一击毙命,没有丝毫拖沓。阿曼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被多玛德君和莉莉渐渐消灭。维什克拉德喷出珍珠色的吐息,小不点古德放出粉红色、闪光魔女则四处放射纯白的光线,莎菲妮亚散布着雷电和蓝色火焰,贝蒂化作异种生物混合体横冲直撞。去死吧。玛利亚罗斯抱着头,流着泪呢喃不止。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全都去死。管它是阿曼还是假阿曼还是地狱帝王,全都去死不就好了。消失吧。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啊。给我消失啊。多玛德,莉莉,把那帮东西全都灭掉,漂亮地灭个干干净净啊。玛利亚罗斯趴在地上,但还是抬起头,擦掉眼泪。我想亲眼看到那一刻。
“——!?等等,莉莉……!”突然,小不点古德瞪大眼睛喊道,“那是什么……”
“AD兵器……!?”附近传来一个声音,朝那边望去,只见一只灰猫正用尾巴拍着地面。灰猫开口说道:“原来如此……!既然还能连接到‘管理部门’,撒旦就能轻易地制作我们的拷贝,并能阅览公元时代兵器的相关信息……!因此当然,也包括AD兵器……!糟糕……!如果那东西爆炸了,半径好几公里内都会被夷为平地……!魔术根本无法抵御!什么都不会剩下的……!”
猫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玛利亚罗斯也马上明白了。那个阿曼,一个莉莉还没有斩杀、维什克拉德的吐息和小不点古德的魔法也还没抹消掉的阿曼,就位于空中。那阿曼手中提着什么,乍一眼望去,不像是武器,倒像是一只四方形的皮包。莫非,说的就是那东西吗?
“还等什么……!”莉莉朝那阿曼突击。与其说是突击,看上去更像是那阿曼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莉莉,并用刀刃砍下。莉莉的刀刃似乎刻意避着那皮包一样的东西,朝阿曼的胸口附近砍去。那阿曼本该被莉莉切成碎块,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刀刃死死地定在了空中。那个不是假阿曼,而是地狱帝王。“AD兵器。旧世界的丑恶遗物。若将它引爆,会发生什么?”
“莎菲妮亚,贝蒂,来……!”闪光魔女玛奇鲁塔化作白色彗星,莎菲妮亚和贝蒂也马上跟着一同飞去。三人的速度都快得不可思议。
然而,地狱帝王已经丢出了那皮包般的东西。“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谁说会结束啊……!”玛奇鲁塔的左手放出白光时,皮包般的东西已经打开了一半。“不论是什么,我都会用魔术封印……!莎菲妮亚,贝蒂,助我一臂之力!给它展示一下我们的魔术……!”
“好……大姐……!”“那就来呗……!”
玛利亚罗斯猜想不出,魔术士们在做什么,她们又打算怎么做。总之,莎菲妮亚按住了玛奇鲁塔的右肩,贝蒂则把手放在了魔女的右肩上。玛奇鲁塔将白光凝结成球形,将皮包般的东西包裹起来。然而从皮包已经打开的盖子下,出现了什么东西。玛利亚罗斯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一定是极为可怕、恐怖得无法理喻的东西。因为,那东西好像要撑破玛奇鲁塔的光球,那个玛奇鲁塔、闪光魔女,似乎也抵挡不住。
“没用的……!那个压缩力场——”小不点古德的丧气话,被玛奇鲁塔一句“闭嘴……!”喝止了。“——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我的魔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这就是我的魔道……!”
“莎菲妮亚,再加把劲……!”被贝蒂鼓舞,莎菲妮亚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两人为玛奇鲁塔注入力量,玛利亚罗斯的双眼都能看出来,莎菲妮亚和贝蒂的魔力正在流入玛奇鲁塔体内。尤其是莎菲妮亚的魔力极为惊人,如同自莎菲妮亚全身散发出的巨大漩涡,随后全都被玛奇鲁塔吸收。玛奇鲁塔命令道:“贝蒂,与我保持同步……!”贝蒂马上回答:“好……!”“——可是大姐,这是……!这个术式——”“照做就是了……!我们办得到的……!”三名魔术士身边出现了泛着红光的文字、记号、图形,那就是她们提到的‘那个术式’吗?文字、记号、图形一刻不停地增加。不过,白球已经膨胀到了相当大的地步,而且膨胀仍不见停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推挤,马上就要将白球涨破。这样子根本抑制不住啊。要是真的被撑破的话,会怎么样?夷为平地?什么都不剩?玛奇鲁塔笑了。“——我呢,再强调一遍……!我的……!我创造出的魔术!是无所不能的……!”突然,泛着红光的文字、记号、图形全部像是被那快要涨破的白球吸过去一样,贴附在了白球表面。白球渐渐被染红。随后——随后,被渐渐染红的白球的另一侧,撕开了一道纵向的裂缝。那里明明应该只有空气,却打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红黑色的、椭圆。
「异界、之门。」维什克拉德呢喃道。“你也不至于——”小不点古德连连摇头,“不至于打算要把那东西塞到那里去吧……!?”
“去吧……!”玛奇鲁塔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莎菲妮亚尖叫。“就是让你滚啦……!”贝蒂怒吼。三人一同向前推动,但那白球——如今应该说是红球——在现在这个瞬间依然在膨胀着的红球,却顽固地一动不动。红黑色的异界之门直径已有十美迪尔到十五美迪尔,不,已经足有二十美迪尔。但是再这样下去的话,红球就会膨胀得比那还大,这样就无法通过异界之门了。“——贝蒂,莎菲妮亚。”玛奇鲁塔转过头,好像已经放弃了似的。“你们是我的骄傲。”“……大姐?”“大姐……!”
在玛利亚罗斯看来,玛奇鲁塔就好像朝红球飞去,并抱住了红球一样。莎菲妮亚和贝蒂伸出手,应该是要制止玛奇鲁塔,但来不及了。玛奇鲁塔的后背、以及右肩处,释放出极为耀眼的白光,将莎菲妮亚和贝蒂吹开。随后借着反冲力,将红球向前使劲推。之前纹丝不动的红球,这下连同着玛奇鲁塔,一瞬间便被吸入了异界之门。千钧一发。恐怕只要再迟零点几秒,那红球就会大到无法通过异界之门的地步。紧接着,异界之门便关闭了,玛奇鲁塔没有回来。
“……怎么……会……”莎菲妮亚恍恍然飘落下来。贝蒂则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仰天长叹:“她是傻吗……!”“——不……!”小不点古德不断从双眼中射出粉红光线将一个接一个的阿曼烧尽。“她可不傻……!朕便认同你吧,闪光魔女玛奇鲁塔……!你是个天才……!仅仅数百年便能提高到这般境界——你是超级天才……!”“GWA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维什克拉德四处散播着吐息,扭动着龙身,用前肢、尾巴、或者是翅膀,将阿曼们碾碎。莉莉的残像又变多了,已经不止空中,连地面上都遍布着她的残像。没过多久,真的是只用了几秒,那家伙便被捉了出来。那个若无其事地沐浴着小不点古德的光线,对着维什克拉德的吐息如面拂清风,再加上被莉莉砍中也没有反应的东西。就是它,就是地狱帝王。然而,既然不论是小不点古德、维什克拉德还是莉莉都无法伤害到它,那么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呼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嘿……!”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啊啊——是笨蛋。那正可谓是笨蛋,货真价实的笨蛋。
“LOOOOOOOOOOOOOOOOOOOOOOVE·MAAAAAAAAAAAAAAAAAAAAAAAA——X……!”
这个正牌的笨蛋实在是太过笨蛋了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搞不清他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因为他是笨蛋呀,笨蛋过分了呀。那家伙正像个笨蛋一样从高处、高得不得了的地方跳下来,还空中翻滚一圈,随后急速落下。当然,是朝着地狱帝王。谁来告诉那个笨蛋犯傻也得有点分寸啊笨蛋。还有让他听好笨蛋就该像个笨蛋一样乖乖一旁待着去啊。迟了。已经太迟了。毕竟,他已经干出蠢事了。啊啊啊。
“嗦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笨蛋的本家、笨蛋一号,居然朝地狱帝王来了一记踵落。正好踢在地狱帝王的天灵盖上。当然了,这对地狱帝王不可能有效。就是它说的那什么、‘我和你们不同’之类的话。没用的。本该没用的。本该——
“——什么……”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总是会姗姗来迟……!”
开玩笑的吧?你傻吗?你傻吧?
等等,难道说,有作用了……?
似乎真的有作用了。
笨蛋一号的右脚跟并没有触碰到地狱帝王。地狱帝王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障壁保护着。然而的确,地狱帝王在一点一点、一丝一丝,以恐怕一秒最多只有几毫美迪尔到几桑取的速度,虽然缓慢却确确实实地被压得蹲了下去。
“这力量!不单是属于我的……!被你玩弄至死的所有性命的重量,都凝聚在我这一条右腿上……!这可没什么道理可言……!你肯定不会明白的吧……!?不明白就对了,我也不明白!不过……!”
“我,和你们——”
“我身上的这股力量,是的的确确、货真价实的……!”
那笨蛋居然连自己也不明白这种蠢话都说得出来,不过玛利亚罗斯也不明白,的确搞不明白。不过,还是如那笨蛋所说,感受到了那股力量。说实话,他踢下腿的那一瞬间,玛利亚罗斯的确在内心里祈祷了。恐怕至今为止,还从来没这样一心为谁祈祷过。成功吧。成功吧。成功吧。踢中它。踢中它!去吧……!恐怕——不、肯定,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情。亚济安使劲压下右腿。“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仿佛是至今为止一直保护着地狱帝王的强力屏障突然消失了一样。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单纯只是亚济安那一根筋的一身莽力压倒了对方的防御罢了。地狱帝王被压倒在地。“呃————————————————————————————————————————————————————————————!”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简直就像是一直在旁等待,虎视眈眈窥视良机一样。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来了,朝被压倒在地面上的地狱帝王跃去。不是圣断罪之剑,而是大忏灭刀。大忏灭刀化作七百七十七枚鳞牙,如饥肠辘辘的兽群,从全方位杀向地狱帝王。不过,还是不行。大忏灭刀对地狱帝王无效。不论是哪片鳞牙,都碰不到地狱帝王。不过够了,这就足够了。多玛德君用大忏灭刀捕捉住地狱帝王,将它关在了大忏灭刀的监牢里。这样一来地狱帝王就逃不掉了。随后,多玛德君松开大忏灭刀,两手牢牢握住圣断罪之剑的剑柄。多玛德君挥下圣断罪之剑,虹色的烈光便迸射而出,灼烧着玛利亚罗斯的双眼、天空、以及整个世界、甚至连异界也包含在内。烈光仿佛将一切清扫而空。玛利亚罗斯如同丢了魂,好似失去了一切感官。
剧烈的冲突和破坏席卷而起,某种东西被碾碎到了最小单位,随后飞散、碰撞、毁灭。大忏灭刀形成的监牢仅承受了这一击便消失了。地狱帝王的右肩至左腰刻下了一道烈光的爪痕。帝王的面具、不,帝王的面容寸寸碎裂。而多玛德君已经再度举起了圣断罪之剑。“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帝王从周围各处聚集起了什么,就好像从空气中抽取出了有着实体的虚无,随后以双臂将其抱住。那难以称之为是剑,倒像是一条由有着实体的虚无构成的巨蛇。帝王用它迎击圣断罪之剑,有实体的虚无构成的巨蛇与虹色烈光激烈冲突,彼此交锋。多玛德君抽回圣断罪之剑,帝王便也收回虚无构成的巨蛇。两方随即再度碰撞、切削。又一次,再度撞击、摩擦。多玛德君从斜上方劈下圣断罪之剑,帝王便从斜下方扬起虚无构成的巨蛇。多玛德君从右侧挥出圣断罪之剑,帝王便从左侧出击抵挡。多玛德君从斜下方进攻,帝王便从上方将之压下。双方互不相让,全都一步不退,何止一步,半步、三分之一步、一分一毫都不退让。玛利亚罗斯甚至以为这互相攻击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全无征兆,承受圣断罪之剑一击的虚无巨蛇突然粉碎了。
“——拔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帝王怪叫着跳开。其左右手中,各自又出现了一只皮包般的东西。AD兵器。不好。然而多玛德君在最后关头以圣断罪之剑的七色烈光将两只AD兵器全部抹消。随后便朝帝王殴去。“嘶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痾痾痾痾!”多玛德君将圣断罪之剑,如棍棒一般痛殴下去。“痾痾痾痾!”痛殴。“痾痾痾痾!”痛殴。“痾痾痾痾!”痛殴。“痾痾痾痾!”烈光在帝王身上落下无数次,每殴打一次,帝王的身上便会刻出一道爪痕。“惡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帝王的脸破碎、零落,碎片剥落之后,表皮之下空无一物。帝王满身疮痍,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几处还没被刻下爪痕。帝王已经几乎有半张脸化作了虚无。帝王已经无计可施,不论是后退,还是侧跳,都无法从多玛德君剑下逃脱。帝王即便是飞,也会被多玛德君马上从头顶按下来。帝王也无法反击,甚至都无法闪避,只是单方面地挨打。多玛德君攻势不停,要将帝王逼迫到绝路——总算,终于,帝王的左臂也被打碎了。“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帝王的脸只剩下三分之一。多玛德君举起圣断罪之剑,想再将虹之烈光砸向地狱帝王。然而却失手了。
虹光。
突然消失了。
圣断罪之剑,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多玛德君这下真的成了赤手空拳,呆然立在原地。“哈哈……!”帝王右手捂着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把剑!是属于神、属于管理者的东西……!是堕神索尔的!没错吧!?他已经被消灭了!刚才,就在刚才,就在这个瞬间!恶德之夏娃,管理者之一,生命的嘲弄者、纠正者、驱除者亲手干的!索尔被她追上了!没错吧!?然后被她消灭了……!于是,那把剑就失去了力量!哈哈哈哈哈……!赶上了……!你已经无法伤到我了……!是我们赢了……!”
小不点古德叫着戴尔洛特,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则叫着多玛德君,大家都在叫喊着他的名字。帝王朝多玛德君逼近,用膝盖踢出一击,多玛德君立即躲闪,却没能彻底躲过去。于是他的左肩处,如字面意义,发生了爆炸。准确地说,就是他的左肩本身爆炸了。多玛德君满不在乎地挥出右拳打在帝王脸上。而帝王只是微微后仰了一下。此时多玛德君的左肩渐渐再生。然而,帝王再度凝聚起有着实体的虚空,抽取出由虚无构成的巨蛇。虽然比起一开始的蛇要小上一两圈,但依然是威胁。
虚无巨蛇打向多玛德君的右臂,右臂随即破裂。多玛德君再用右腿踢出回旋踢,右腿又被虚无巨蛇折断。多玛德君用一条左腿跳起来,朝帝王砸出一记头槌,帝王则用虚无巨蛇将多玛德君的头敲碎。多玛德君的右臂还在再生,右腿已经快要恢复原样,但多玛德君还是仰天倒了下去。连头都没了,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帝王盯准时机,想要将多玛德君彻底击溃。然而,多玛德君用左右手夹住了虚无巨蛇,他的眼球、大脑、头盖,都在飞速复原。“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帝王失声大叫。多玛德君一扯虚无巨蛇,将帝王也扯了过来,拽倒,压在帝王身上,抢过虚无巨蛇丢在一边,随后朝着帝王的脸不停地痛殴。然而不管殴打多少拳,帝王脸上的损伤也没有再扩大一分。“都说了没用!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已经没有能消灭我的手段了……!”“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玛德君大声哄笑。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现在是该笑的时候吗?多玛德君那过长的头发乱舞着,他再次和帝王交换上下位置,倒剪住帝王的双臂,又用双腿锁住帝王的躯体,接着再用双臂勒住帝王的脖子。使出这种格斗技又有什么意义?
玛利亚罗斯已经忘了。就算还记得,恐怕也联想不到那一点。
砰……地一声。空气震颤。玛利亚罗斯马上明白,这是心跳声。
那颗心脏,砰……砰……砰……每跳动一次,玛利亚罗斯就觉得胸口便缩紧了一分。
砰……
多玛德君的身体开始冒出蒸汽。砰……
他的全身都在发红……砰……被渐渐染红。砰……砰……
砰……不仅如此……砰……砰……还在放光。砰……
以及放热。
“——这是……!?这是什么……!?”
似乎帝王也感受到了那热量。不只是多玛德君,浑身都是烈光爪痕的帝王的身体也冒出了蒸汽。看来这并不仅仅因为热。
“可不只是圣断罪之剑呐。”猫开口说道。一副得意洋洋、了不起的模样。“戴尔洛特曾经和现在拥有的神之武器,并非只有圣断罪之剑而已。而且,我们基本上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圣断罪之剑这种东西计算在内。我们所倚仗的,并不是那剑。”
玛利亚罗斯低声说出了答案:“……无限之心。”
据说是多玛德君从神明“无限之戴亚德尔塔”那里夺来,吃下的心脏。自那之后,多玛德君便获得了永恒无尽的生命。
“可是……那是……!”
帝王想要挣脱,但多玛德君随即一扭身子,两人一同滚倒。多玛德君压在上面,不过,他松开了帝王的脖子。怎么?他要做什么?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大概是莎菲妮亚。多玛德君的右手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然后取了出来。
取出了那颗闪着赤红光芒,仍在搏动着的无限之心。
“拿来当武器不也挺不错的吗……!”
多玛德君凶恶地扬起一边嘴角。
“就让你也尝尝吧……!体会一下这东西有多难吃……!”
随后,按了下去。
将无限之心,按入了帝王的后背。
“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
多玛德君紧握着无限之心,双膝跪地。无限之心仍在脉动,鲜血淋漓,泛着红光,然而却可以说,比起刚才要显得虚弱了许多。地狱帝王不见了。彻底不见了。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当然,那些阿曼也不见了。一个都不剩。连类似阿曼尸体、残骸的东西也没有。遍布圆形孔洞的地面一望无际,被锁链般的东西悬吊着,稍稍有些摇晃。很多人死了,剩下的还活着。不是‘没活着的人死了’,而是‘没死的人还活着’。尸体远比活生生的人要多,数也数不清。而且我也不愿去数到底有多少人在此殒命。
维什克拉德降落在地面上,变成了人形。小不点古德也落了下来。莉莉也缓缓降落。
莎菲妮亚还在。由莉卡还在。飞燕还在。卡塔力还在。萝姆·琺还在。阿尔法还在。多瓦宁古还在。啾还在。哈妮梅丽还在。甚至皮巴涅鲁也还在,只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
佩尔多莉琪还活着,莫莉也平安。
贝蒂活着。利契耶鲁。塔里艾洛。啊,还有那个笨蛋。午餐时间的人们,看样子活下来了不少。包括音美婆婆,虽然瘫坐在地,但应该还活着。
至于秩序守护者——好惨。琺瑠和她的孩子。罗叉。阿尼亚·库尔蒂巴。之前的主要人员,除这些人之外也就只剩下切斯·彼得了。其他还活着的几名队员都不认识。
法尼·弗兰克笨蛋陛下和军师强·史坦巴克似乎还顽强地活着。新生太阳王国国民只剩几人、最多不过十人。但基本都是年轻人,甚至是少年。
至于有一群聚在一起彼此依靠的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居然也活了下来,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果然还是让人欣喜的。也许,他们就是当初那些守在北瓦鲁欧克山麓的孤城天守阁中的孩子们。能看到夕蝶,就说明至少那些孩子也在其中。那时,荆王就是为了保护那里才死的。
莎菲妮亚、萝姆·琺、以及阿尔法,都朝多玛德君跑去。
多玛德君将无限之心塞回自己的胸中,随后躺倒在地摆出一个大字形。
也不知之前都藏在何处,跳舞绵羊轻盈地落在地面上,莫格和伊凡洁琳也在一旁现身。
灰猫抖了抖身体,鸣叫一声。“——哎呀。总算是解决了。”
玛利亚罗斯听着这句台词,就好像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之先坐了下来。库鲁鲁蹲在膝盖上,抬头望着玛利亚罗斯。
“库鲁鲁。你也没事啊……”玛利亚罗斯伸出手。不过,库鲁鲁并没有把头探过来磨蹭,只是死死地盯着玛利亚罗斯看。
“然后呢?”跳舞绵羊抱着胳膊歪头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有好几个人同时发问,玛利亚罗斯虽然也这么想了,却没有开口。接下来?还管什么接下来——唉,不过,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总归还是要回去的,当然,要回哪里去就是个问题了。
“嗯。”小不点古德飘浮着开始移动。他要去哪儿?似乎是这宽广的场地中央附近。应该就是正中央。地狱帝王最初以那副巨人姿态所在的地方。那里离得并不远,不知为何,那里有一扇门。在地面上,开着一扇门的话,它又会通往哪里?小不点古德在那门的正上方停下。“——你们也都过来吧。这里便是我等的终点。”
有人讶异,也有人看上去放下了半颗心。大部分人都开始朝那个“终点”走去。玛利亚罗斯也站了起来。突然发现,维什克拉德就在自己面前。珍珠色的光亮皮肤,如同嵌有各式各样宝石的眼瞳。玛利亚罗斯不禁感慨,真是漂亮啊。维什克拉德朝玛利亚罗斯伸出右手,就好像在表示‘牵住我这只手吧’。“终于,约定之时已到。”
“约定之时……?”玛利亚罗斯眨了好几下眼睛。你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懂。
维什克拉德微微点头。“汝与吾行过约定,并立过誓。若吾有所求,汝定欣然献上。如今时候已至,吾维什克拉德,便来接收吾所求之物。勿言汝已忘记此事。”
“啊——”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对哦。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欸?可是,现在……?话说,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此物。”维什克拉德突然踩扁了库鲁鲁。库鲁鲁发出一声微小的鸣叫,便化作四散的血块脏器。“已无存在之必要。”
“库……你——你干什么……!”
“既已得汝,便大功告成。”维什克拉德的右手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手臂。
“玛利亚……!”多玛德君大吼着爬起身来。但他的动作很迟钝,难道说还没完全恢复吗?
无法抵抗。因为,这是约好了的。我的确发过誓。既然发过誓,就必须遵守。可是,有什么不对劲——与其说是不对劲,多玛德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说起来,‘既已得汝’是什么意思?得?得到我?她想要的是我?这是、什么意思……?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亚济安。亚济安撕破空气飞翔而来,大概是想从维什克拉德手中夺过玛利亚罗斯——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维什克拉德唯独将头部化作了龙形,龙头张开大口,朝亚济安喷出吐息。亚济安结结实实地挨了这吐息,“——嘶啊啊啊啊啊……!?”被挡了回去。单就结果而言,他的行为并非完全无用,至少也做了一定程度上的牵制。真正出手的是红。就是红。
红翩然落下。
是莉莉。
维什克拉德对此无能为力。莉莉一挥带着倒钩的刀刃,将维什克拉德的右手腕斩断,随后抱着玛利亚罗斯向后退开。“你没事吧。”
“——欸……唔、嗯……话说……哈?这……?”
“该死……!把我的工作给抢了……!”
被吐息喷得满身疮痍的笨蛋跳起来似乎在叫唤着什么,不过真希望他能稍微闭下嘴。脑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维什克拉德注视着自己右手腕处的切断面,似乎惊得说不出话。“……这是何意,莉莉。汝究竟作何打算?汝之所思所想所行,吾皆不明所以。”
“姐姐……”灰猫的毛发倒竖,“——你……为什么。”
“这样啊。”小不点古德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中,都溢出红黄橙三色的光芒。“原来如此啊,莉莉。”
“玛利亚罗斯。和你初次见面时,离去之前,我曾对你说过。”莉莉将玛利亚罗斯放下地,随后护在背后,“要珍惜生命。还有,我不会与你这个人为敌。当初我对你的态度,就是那字面上的意思。然后现在,依然没变。”
莉莉,是友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明白。那个时候,最终还是信了身份不明的莉莉的话,果然是没有做错。莉莉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太像人,但这毫无关系。我能相信莉莉,这就够了。但问题不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地狱帝王大概不是什么堕神,而是和神是一伙的,神这种玩意儿基本都很无聊,总之它们想要我们人类的世界,总有一天我们人类都必须和地狱以及地狱帝王对决,而现在就是对决之时——由于狗屎古德的推断,事情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然而已经结束了,我们已经赢了,地狱帝王被多玛德干掉了,花费了巨大的牺牲,完全没有什么可喜可贺之处,总之就是结束了——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吗?
这算什么啊。维什克拉德,恐怕还有狗屎古德和裘弟那只猫,都想要得到我?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想要得到像我这样的家伙?真是莫名其妙。一般而言谁会需要我啊?什么用场都派不上。我这种人……怎么会是我?
大家都停下脚步,有人在喧哗,有人手足无措,也有人——似乎在窥视我的反应。就算你们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话说回来,关于这件事,身为当事人的我自己才是最需要有人给我说明清楚的。
亚济安跑过来,仿佛从莉莉手里抢过去一样把玛利亚罗斯拽到自己身边。“——不用担心,玛利亚。我会保护你的。不论是从谁手中,不论发生什么。”
“古德,维什克拉德。”多玛德君走来。他的每一步都极为沉重。砰……砰……甚至能听到那个心跳。多玛德君的全身又开始冒出蒸汽。“顺便还有你,裘弟。只要乖乖放手,我就不杀你们。”
“喂喂……”塔里艾洛吐出一口唾沫,用手指揉起了太阳穴,“本以为正要来一场庆功宴呢,怎么就突然内讧起来了?你们是疯了吗?”
“闭嘴。”狗屎古德喷出鼻息、不、是鼻光,左右拧着脖子说道,“听好了,闭嘴。没有朕的准许,不准再开口。”
……咦?总觉得——是我的错觉吗?狗屎古德,好像长大了?……不是错觉,的确是长大了。不久前看上去还只是个四岁小儿,现在似乎已经有五、六岁——不,应该是八、九岁。而且就在观察他的几秒钟里,他还在迅速发育……身材变高,体格、容貌都在变化,成了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虽然不想承认,区区一个狗屎古德,用绝世美少年来形容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的确是个容貌极为出众的男孩子。
“哎呀哎呀。”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别这样嘛。古德,还有戴尔洛特。当然还有姐姐。有必要这么杀气四溢剑拔弩张的吗?没有必要吧?让我们来好好谈谈嘛。我们应该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也能够为了解决问题达成妥协。没错,我们面临着重大的问题。就让我先把这个问题说明清楚如何?——也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已经毁坏的世界,由于那些自诩为神的不忠之徒的错,已经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世界。我们必须让这个世界恢复。你们不这么觉得吗?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应该能够达成共识。于是,问题就在于,该如何恢复?”
透过满是孔洞的地面向大地上望去。只能看见那臼状的巨穴。从中涌现出包含恶魔在内的无数异界生物,席卷我们的世界。我们人类被掠夺、被屠杀、被蹂躏。的确,我们的世界已经毁坏了。如果能恢复原样的话当然希望它恢复原样,想要让它恢复原样。可是,该怎么做?根本没有头绪。说白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吧?不可能的。
“有一个方法。”猫的声音中含着笑意,“唯一的方法。”
维什克拉德捡起自己被砍掉的右手,按在切断面上。令人惊异的是,那右手马上便重新接上了。维什克拉德伸出那右手——食指指向了那扇门。“那里便是吾等的希望。人之子啊。汝等虽无法进入,但吾等‘注册者’可以。”
“超越执行者之间。”狗屎古德好像捧起某种特别重要的东西一样两手手掌向上高高举起,俯视着那扇门。“只要穿越这扇门。我等便能取得足以超越神、超越管理者们的全部权限,从此便能够任意创造、改写整个世界。”
“很棒对吧?”猫晃着尾巴,“实在是太棒了。美妙至极。”
“人之子啊。”维什克拉德开口呼唤。
“赝品们啊。”古德订正了维什克拉德的称呼,“尔等为朕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朕会赐予尔等奖赏。朕不会将尔等消除,会准许尔等自现在开始见证整个创世过程。”
“真慷慨啊。”猫仿佛被吓到了一样发出怪声,“不愧是王。他们说到底不过是模仿我们人类制造出来的而已,却还能带着如此温情——或者该说是恩情,反正都差不了多少。总之,你居然如此有情义,你这个人真的太温柔了。真是让我不由得感慨啊。”
“计划已然无碍。”维什克拉德淡然说道。
“……等等。”
我摇了摇头。我无法整理清楚。那些家伙说了什么?赝品?模仿人类制造出来的?我们人类?一只猫在说‘我们人类’?
赝品……?
“什么嘛。这些话。什么‘赝品’。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在对谁说话啊?该不会是对我们说的吧……?可是,我们……我们才是人类啊?要说不像是人,你们才不像是人呢。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我望向莉莉。莉莉没有面对我。再看向多玛德。多玛德牢牢地承受了我的视线,没有挪开目光。不过,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的表情就像是死人一样。多玛德也没有否定。这让我不得不认为,这意味着裘弟和狗屎古德并没有说谎。像我这样的人,难免开始思索,我们,是模仿人类制造出来的赝品……?
“半永久避难所【Permanent Haven】。”猫在原地坐下,抬起后肢挠起了耳根,“这个世界,原本是一处巨大且空虚的避难所。为了我们人类——为了我们‘注册者’、也就是得到了避难资格的人们而创造出的避难所。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已经毁坏得无药可救了。就好比现在这个世界一样,某种意义上,或许比现在这个世界还要凄惨。于是我们不得不逃到了这里。这里原本应该被准备成一个理想的世界,一个被安稳掌控着、没有不足、充满创造性、完美的世界。然而,由于出现了好几个差错,这个世界变了。首先,是准备不充分,时间太少了。我们原本所在的世界遭到了第二次AD兵器的同时多发攻击,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是决定性的原因。我们不得不在世界变得完美之前便移住进去。当然,完美世界的设计图早已完成。接下来的工程就要交给这个半永久避难所的中枢同时也是管理者、万能多重人格程序——啊,虽然说是人格,但这并不是指它拥有所谓的人性,而是因为它能够思考、决断、并模拟包含人类在内的多种生物的感情,才称其为‘人格’。接下来就只能把创造世界的任务全权交给这位‘管理者’了。说到底,有关创造世界的工程量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用庞大来形容都显得可笑的地步,超出了人类力所能及的范畴。最后得出的方案就是,在人类的监管之下,以拥有前所未有处理能力的管理者来完成这一工作。只要管理者能发挥出其全部的性能,这项工程便足以完成。这本该是没问题的。正因为本该没问题,我们才在那中转地点无聊憋屈地等了好一会儿,然后依次转移至这半永久避难所。然而一来便吓了一跳,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管理者——管理者们没有遵从设计图。是设计图有缺陷?还是管理者们发生了异常?还是说,是管理者们的能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恐怕皆而有之。管理者们失去了控制,创造出了这个和我们眼中完美的世界相去甚远的世界。除了我们‘注册者’之外,的确原本就预定要配置一些模仿人类的组件。‘注册者’的数量在全世界约有十万,相对于半永久避难所的规模而言实在是太少了,因此我们需要一些帮手。然而,这些‘帮手’实际上却远不止帮手那般简单。这些过于精巧的赝品大量分布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这里原本应该是我们的乐园,然而实际环境却过于严酷。不论是‘注册者’还是赝品都大量死亡,尤其是在移居初期,死亡数量简直多得荒唐。我们事先可没听说过会死。没错。我们‘注册者’,原本应该在这‘半永久避难所’,如字面意思,半永久性地过上愉快幸福的生活。然而,等着我们的却是恐怖的丛林规则、弱肉强食、雁过拔毛的生存竞争。很快,谁是‘注册者’,谁是赝品,就都分不清了。这个世界明明是为了我们‘注册者’准备的才对。管理者们就是这么计划的吧,它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概就已经企图将这个世界占为己有了。然而,这对它们来说并不简单。管理者们说到底依然是我们的仆从,基本上讲,就是为了服务我们而编写的。它们的程序中编入了几个禁忌,使它们无法加害我们人类。管理者之所以要让自己的人格不断分裂,刻意催生出多种多样的‘神’,大概就是为了回避那些禁忌。有的神拥有禁忌,有的神却根本没有。神也在分化、进化,其中甚至还出现了从管理者中脱离的存在。那就是所谓的堕神。路西法、撒旦,其实是装作堕神,但依然为了管理者的利益而行动。总而言之,我们等大事临头了才察觉,在这个世界本该是不死的我们‘注册者’,也背负上了难逃一死的宿命。其中或是偶然、或是必然,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逃过一劫的,只有七人罢了。我、姐姐、古德、维什克拉德、戴尔洛特、路维·布鲁、以及还有个SIX。只有我们,还记着移居到半永久避难所这件事。明白吗?除此之外的所有人类,都不是人类,而是管理者制造的人类型组件。你们全都是。事出突然,你们也许无法接受,但这都是事实。也许你们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你们是赝品。也许你们要主张你们也有自己的人生,然而,你们到头来还是赝品。你们觉得不对?那就去看看那扇门吧。看得见吗?我说的不是门,而是门上的印记。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嘛,想必你们也是看不见的。你们就是看不见。那扇门上的印记,是只有‘注册者’、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识别出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那扇门另一侧的超越执行者之间,便是最大的禁忌。只有那里,不论管理者如何分割自身的人格试图消除禁忌,也无法得逞。因为那里埋有这套系统最基干部分、是为了应对非常事态而准备好的最终措施。只要还有‘注册者’活着,这个世界中就最少也会存在一扇那样的门。‘注册者’通过超越执行者之间,能够停止这个半永久避难所的机能,也能行使其他各式各样的操作。这些操作管理者们也无法逆转。要从半永久避难所的内部干涉这个系统,只有这一个方法。我们打算让一切重来。我们已经受够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了。我们大致清楚,原本的设计图就保存在系统内部。我的父亲,就是参与设计这个半永久避难所的主要工程师之一。我从父亲那里偷来了数据,也看过了。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成为‘注册者’,却把资格让给了我们。谢谢你啊,父亲!”
——印记。
门上的、印记。
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印记。看不见。
赝品。我们,不是人类。半永久避难所?这里?这个世界?是什么、半永久避难所……?
“朕说了,你们无需担忧。”狗屎古德眯起眼睛俯视着我,那眼神带着一丝奇怪的温柔,“本来,你们是不该存在于新的世界中的,我们理所当然应该将你们消除。然而,朕打算将你们带在身边。虽然还未决定在新世界中你们的具体角色,但一定会给你们安排适当的工作和生活地点。你们便在那里安享天年便可。无需思考其他的。思考也是无用。当然,试图妨碍朕的话也是白费力气。你们无法妨碍,妨碍对你们来说也没有意义。你们便活下去吧。平稳、安全地活下去。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朕要赞赏你们。赝品们啊,你们做的很出色。”
“我拒绝……!”
亚济安以高扬明亮的声音,堂堂宣布。
“我不需要那种赞赏!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不会允许你们让世界重头来过!不管变成了什么样,这个世界依然是属于我们的!不会让你们随心所欲!我们自己的命运,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狗屎古德看向亚济安。在意识到他打算从双眼中放出粉红光线时,两道光线已经击穿了亚济安的双臂。
“——咳呃呃呃……”
“倒是很有气势嘛,人偶。”狗屎古德在胸前双手合十。手背上再度射出粉红色光线,瞬间便抵达了亚济安身上,依次击中了右腿、左腿、右肩、左肩。亚济安站立不稳,正要摔倒。“……!”玛利亚罗斯连忙抱住亚济安。“古德!你这家伙……!”莉莉冲了过来。残影、残影。莉莉的残影排成了一长列。“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屎古德在自己身前造出一堵火墙,莉莉满不在乎地从中穿过,接着发生了什么?“不管你们有何意图……!”多玛德君朝维什克拉德扑去,“只要打垮你们就都能解决了……!”「汝何有此能?」维什克拉德变成龙身飞了起来,「汝之狂妄,可谓甚矣。」“试试不就知道了……!”多玛德君高高跃起,然而,碰得到能够借着多达十四枚羽翼飞翔的维什克拉德吗?碰到了。“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拳。多玛德君在维什克拉德的侧腹部狠揍了一拳。维什克拉德虽然摇晃了一下,但马上挥动尾巴试图攻击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抱住她的尾巴,脚踩在上面狠狠拉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不是很痛苦,维什克拉德凶暴地挣扎起来。“……我来支援……!”莎菲妮亚浮到比维什克拉德还高的位置,劈下闪电,降下蓝色火焰。贝蒂也迅速飞了过来。“亚济安……!?”“……没事的。这点小伤,还碍不了我……”“你还有脸说……!”玛利亚罗斯紧咬嘴唇。亚济安的双臂双腿都被狗屎古德光线刺穿,被那种高热灼烧,都快断掉了。如今已经不复手臂和腿的外形。右臂变成了黑管,左臂变成了黑鳞,双腿覆盖着某种黑色纤维状的物体,那东西似乎正努力试图填补伤口,不过好像并不顺利。罗叉和笨蛋陛下、由莉卡、还有莫莉和佩尔多莉琪,都在高声大喊着‘快逃’、‘退后’、‘赶紧躲开’之类的话。莉莉留下一路残像直追狗屎古德而去,但那家伙被粉红色的光球包裹着,那团光似乎能够防御住莉莉的刀刃。“咯嘻嘻嘻嘻嘻……!莉莉!你杀不了朕……!你的斩击,无法突破朕的魔力护盾……!”“到底能不能突破,我们等着瞧……!”“——唔啊……!”多玛德君被从维什克拉德的尾巴上甩了下来。维什克拉德随即GAAAH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地喷出吐息,使得莎菲妮亚只顾得上躲闪。“贝蒂,帮我一把……!”亚济安活动起黑管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我还有力气……!”
“你这个人啊,真是的……!”贝蒂飞起来。亚济安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明白,根本不可能明白。可是,虽然没什么理由,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话虽这么说,却也无法阻止。即便是无能为力,也必须要阻止。然而,亚济安叫出了那个名字。“——雅努……!”
亚济安的肋骨下方附近滋啦地一声横向裂出一个大口子。其中没有肉、没有骨头、也没有内脏,连血都没流。空无一物,只是一个裂口。漆黑一片、看不见底、渐渐扩大的空洞。就在看见那空洞的一瞬间——
有东西爬出来了。
从那空洞中,探出了一只惨白、白得有些过头的手。
左手、右手,攀着空洞的边缘,也就是亚济安的腋下附近,用臂力将身体从空洞中提了出来。
从空洞中显露出头部、以及脖子。接着是肩膀、然后是整个上半身。
那个男人,从亚济安的体内爬了出来。
男人身穿纯白色的衣物。不只是服装,连毛发都是白色,皮肤也仿佛脱了皮一般惨白。指甲和嘴唇则涂成了浓艳的黑。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异样,但男人的眼睛则更加不普通。
他的眼白,明明是眼“白”,却是黑色,深红色的虹膜和漆黑瞳孔之间的边界线,则泛着金光。
“我亲爱的孩子。好久不见。”
亚济安只能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个男人,嘴唇和下巴都颤抖不止。
“怎么了,亚济安。有什么好惊讶的?”男人微微弯腰抓住亚济安的头发,“我一直都在你体内啊。因为,不是你把我放进去的吗?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难道说,你其实没有察觉到吗?这可真是,该怎么说呢,真是愚蠢得很有你的风格啊。总而言之,我得谢谢你,亚济安。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不过已经够了,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这段日子很漫长吧,辛苦你了。你应该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所以我收下了哦,亚济安。”
“不要——”玛利亚罗斯只能说出这半句话,随后便呆呆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男人的两手捅进亚济安的右臂和左臂根部,握住埋在那里的什么东西,然后扯了出来。
“呃……!”大概是到了这种时候,亚济安总算是知道反抗了。然而,还是迟了。男人从亚济安体内,将黑管、覆着黑鳞的蛇、黑色纤维状物、还有漆黑的空洞,全都抽了出来。这真是一副奇异的光景,那些东西根本不像是能从人体内抽出或者是剥下来的,然而实际上,就是被那样扯下来了。随后,便依次被吞入男人的皮肤之中,逐渐适应。
“唔。”男人试着张开手又合上,随后点了点头。“还剩一个啊。那东西似乎相当喜欢你呢。还是说,是你非常想要它呢?罢了,要是没了它,你估计就很难活下去了。要是真的害你活不下去,即便是我也会心存不忍,毕竟为人父母嘛。”
“……路维……布鲁……!”亚济安想要爬起来,但爬不起来。亚济安本来体格就不算好,身为一个男人却可以说是纤瘦。不过,也不至于如此弱小。他原本虽然瘦却极为柔韧,能感觉到根底里的强大。然而现在不同了,只是非常瘦而已,好像很简单就能折断一样。那副如同因病而衰竭了的瘦弱身体,被一层黑色皮膜般的东西覆盖着。他的后背上还有翅膀,黑色的翅膀。
“不论如何,你已经没有用了。亚济安。”路维·布鲁抬起右手,他的右手化作黑管,然后从捆束状态解开——抓住了玛利亚罗斯。“钥匙啊。我想要的是你。”
倒不是非常痛苦,那黑管、阿尔卡迪亚,可以说是十分温柔地束缚着玛利亚罗斯全身。
亚济安抬头看着路维·布鲁,随后又转向玛利亚罗斯。
“钥匙……?”
你——你别问我啊。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钥匙啊。这算什么啊。
“就是打开门的钥匙。”路维·布鲁的黑唇摆出一个笑容,“你就是钥匙。若没有你,门就打不开。正确地说,其实并不非得是你。钥匙永远只会有一把。这一把损坏了,就会再生成一把新的。这是超越执行者之间的防护措施。即便是‘注册者’,也不能让人随意进入。你想知道证据吗?不过话说回来,那证据你自己是无法确认的。只有我们‘注册者’能看见。那证据就在你的眼睛上。”
“眼睛……”
“没错。你的眼睛上刻着印记。与门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另外,钥匙还有其他的特征。钥匙并不仅限于人类,只要是有眼睛的生物,都可以成为钥匙。不过,钥匙无法生殖。毕竟,如果钥匙的性质遗传下去,钥匙就会变多。你也是这样的吧?没有生殖器,既不是雄也不是雌。还有一点,钥匙的个体性能大多比较劣弱,这应该也与没有生殖器这一点不无关系。至少,我至今观察到的好几个钥匙都是这样的。另外还有,虽然性能低下,但钥匙大多天生就拥有引人注目的外观。这大概也是为了在万一发生什么的时候,给‘注册者’寻找钥匙提供方便。实在是有些细致亲切过头了。钥匙啊。你满足所有条件。当然,戴尔洛特也早就知道这一点。”
我?
是钥匙?
无法生殖、
劣弱、
引人注目的、
外观。
钥匙。
啊啊,原来如此。
所以,我才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我是、
钥匙。
如果我死了,就会生成新的钥匙。
钥匙、
我、
只是、钥匙。
多玛德,也早就知道……?
说起来,初次见面时,多玛德看我的眼神就很奇怪。两眼稍稍眯着,欲言又止。不只是多玛德。莉莉在初次见面时,也盯着我看,后来还朝多玛德发难。说什么‘我本以为你没那个兴致’之类的话。多玛德君则否定说‘我不是那么打算的’、‘这只是偶然’之类的。裘弟也——那时还名叫路易·卡塔尔西斯,特地盯着我看了好久,还满脸带笑。他们都早就知道了。早就察觉到了。我是钥匙。所以?
所以,多玛德才把我……?
“别听,玛利亚……!”多玛德被维什克拉德踩在脚底。多玛德将龙爪推开,大叫道:“不要听那家伙瞎说……!”
我知道。我就知道。不是这样的,没有那回事——什么因为我是钥匙所以多玛德君为了将来利用我才——如果真是那样,多玛德现在就不会战斗了。多玛德和那帮家伙不是一伙的,莉莉也不是。
也许他们是觉得我可怜,觉得我是钥匙,所以在怜悯我。
不对。多玛德不是那种人。我清楚。我真的非常清楚。只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
因为,我,是钥匙啊……?
“顺便,再挑明一件事吧。”路维·布鲁瞥了多玛德一眼,“钥匙。我一直在派我创造的生物们监视你。一旦你的肉体发生什么三长两短,便能马上得知。另外,维什克拉德能够掌握玛格尼迪亚之潭的状况也是一件幸事,只要同时监视你的肉体和你的Anima,就算你死了,也能马上捕捉到下一个诞生的钥匙。”
库鲁鲁。
从没有人见过那种生物。连博学多识的魔术士艾略特都不知道。
它一直在监视我。
每分每秒,我都被人追踪。
作为钥匙。
“……够了。”亚济安挪着四肢,努力想要爬起来,“别再说了。别再说下去了……!”
“然后呢,就是这个。”路维·布鲁的左手食指指向了亚济安,“我创造出的,我亲爱的孩子。在以我自己为基础的衍生体中注入钥匙特有的遗传信息从而得到的产物。非常遗憾,他并没有钥匙的机能。我曾经研究钥匙,尝试过自己创造钥匙。然而失败了。亚济安,你当初让我很失望。”
我和亚济安互相注视。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和你,竟以这种形式彼此相连。
“亚济安,你曾是个失败的作品,因此我便试图将你活用起来。最终而言,你虽然难以说是完美,但的确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不负厚望的成功案例。你真是立下了非常、非常大的功劳。谁能想到,钥匙的失败仿造品,竟遇见了真正的钥匙?顺便你还好几次挺身而出保护了钥匙对吧?这就好比相似的事物会彼此反应,彼此吸引一样。对你们而言,这应该就是你们体内的共通之处成了你们之间的引力。虽然这不是我有意而为之,但亚济安,你做的很出色。我都没有下命令,你就主动找到了钥匙,还把它带到了这里。来我这里,我亲爱的孩子。亚济安,你虽然并不完美,但你是最棒的。”
“不、是、的——”亚济安说出的话如同在喘息。
那一天。
你说了什么来着?
——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的确这么说过。我记得。时至今日,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被你的存在本身吸引,坠入爱河。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哪怕你是猫、是狗、是异界生物、甚至是大脂羽虫,我都肯定会喜欢上你。
——我正是为了爱你,才找到了你。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那只是因为碰巧罢了。
命运。这都是命运。被设计好的、命运。只因为我是钥匙,而你是作为钥匙被制造出来、却没能成为钥匙的失败作。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的悲哀?悲哀。是啊。我真悲哀。悲哀得如此空虚。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被赋予任何东西,也无法拥有任何东西,我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能力,我什么都没有。我,真是可悲。但我并不是因此而悲哀。我只是单纯地,感到悲哀。
“钥匙。不过,我打从心底里,觉得你很可怜。”路维·布鲁皱起眉,好像带着些许怜悯,“毕竟,你虽然与人类相似,却不是人类,连人类的赝品都不是。你只是钥匙。是道具。世间再无其他如你这般可怜的东西了,钥匙啊。你真是可怜。”
我闭上眼。实在是太过悲哀,我不由得心想,已经够了吧。连这么想的自己,都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吧。将自己彻底交给黑管、交给阿尔卡迪亚。我是、钥匙。只是钥匙罢了。我这个人,已经无所谓、怎么样都好了。
“只要有你的肉体和Anima在,你就能行使钥匙的机能。Anima在死亡时不会马上脱离肉体。但对你来说,这已经不是生与死的问题了。真是可怜。当你站在那扇门上,打开那扇门时,你,钥匙,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也许你会消失,也可能仍作为钥匙留存在此。按我们的预测,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不过无论如何,你都很可怜。不过,钥匙啊。只要你老老实实服从,我们便不会加害于你,我们会注意小心对待你的。因为身为钥匙,你实在是太过可怜。”
随你们便了。
反正,我只是钥匙。
身体渐渐失去力气。但我还站着。被阿尔卡迪亚支撑着。
“……能不能和我约定好一件事?只有一件事。”
我的嘴巴,仿佛已经不再属于我,擅自动了起来。
“约定也有能完成和不能完成之分。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于与你约定。”
“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这个——”
“玛利亚。”
睁开眼。亚济安的手搭在捆着我的阿尔卡迪亚上,如同在倚靠着它一样。亚济安已经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就好像长年卧床不起的病人一样,双腿都萎缩了。淡蓝色的眼瞳注视着我。亚济安顺着阿尔卡迪亚攀爬,朝我伸出手。
“玛利亚,我不是说过吗。即使你拒绝我,即使你厌恶我,但只要有机会,不论多少次,我也一定会——”
“别碍事,亚济安。”路维·布鲁微微扭头。阿尔卡迪亚蠕动起来,好几根黑管朝亚济安伸去。
亚济安抬起嘴角。“听我说,阿尔卡迪亚。你在渴求我吧?我就如了你的愿。所以——回来吧。回我体内。”
大概,阿尔卡迪亚还是犹豫了一瞬间。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阿尔卡迪亚唱响让人毛骨悚然的歌声,一齐从路维·布鲁的右臂中脱出,围住亚济安,收拢至他的右臂处。我也被连带着朝亚济安的方向拽去。接着,亚济安抱住了我。
“亚济安,你这坏孩子。”
路维·布鲁的左臂化作黑色龙头般的贾休基修袭来。亚济安抱着我起飞,扇动背后的羽翼,从贾休基修口下逃脱。“——不论你怎么想,我都一定会救你的,玛利亚。不用在乎我们是如何开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我,不会改变。而且,这么想的可不止我一个。”
不止、你一个。
“玛利亚……!”能听到由莉卡的声音。“玛利亚罗罗罗罗斯……!”卡塔力。“咕咕咕咕……!”啾。“玛利亚……!”萝姆·琺。“嗷呜!”阿尔法。“玛利亚罗斯……!”哈妮梅丽。“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胡子。飞燕也跑了过来。“我马上就过去,玛利亚罗斯……!”还有莉琪。连莫莉都跟在莉琪身后。这样很危险的,不要啊。你们就别过来了啊。因为、因为、我是钥匙啊。只是个钥匙罢了。啊啊、可是、但是,即便我是钥匙,即便我只是个钥匙。哪怕我是狗是猫还是异界生物甚至是大脂羽虫,不论是什么——
塔里艾洛他们、还有午餐时间的每个人,都喊着他们头领的名字朝这边赶来。甚至还有琺瑠和罗叉、阿尼亚·库尔蒂巴、切斯·彼得这些守护者,以及笨蛋陛下和强·史坦巴克。
“为什么……!”那只猫——裘弟大叫道,“姐姐……!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呢……!我一直都是为了创造能让姐姐你幸福安稳地生活下去的世界,才这么做的啊!这都是为了姐姐你啊……!然而为什么、为什么……!”
“多管闲事……!”莉莉片刻不停地攻击着狗屎古德用以防守的魔力护盾,只要莉莉稍微停歇一刻,狗屎古德想必就会反击,或是攻击其他人。“你也差不多该从我这里毕业了……!我是我!你是你!我有我自己的世界!即便是变成这副身体,我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已经很幸福了……!而且,我还能够做梦……!我已经很满足了……!”
“愚蠢……!”狗屎古德咬着牙怒吼,“你说你这就满足了……!?别开玩笑了……!我等有智慧,有知识!自然要将一切错误翻新,从第一步开始重头来过!我们无疑能够实现一个远比现状良好的世界……!既然有这个机会,怎么能够放手……!”
“我再说一遍……!”多玛德,紧攀在维什克拉德头顶上,用手刀刺入维什克拉德的右眼。「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良好还是不良好……!你们别擅自决定……!你们没有这个权利……!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生生死死,要说谁有权做决定的话,那也是他们……!”「为吾等而生的赝品……!」维什克拉德猛烈地晃动头部,多玛德被甩了出去。维什克拉德瞄准被甩在空中的多玛德喷出珍珠色的吐息。「有何决定权可言……!」“——咳啊啊啊……!”躲不掉。多玛德被吐息喷了个正着。不只是身体表面,肌肉、骨头、内脏,虽然称不上是融解殆尽,但也没了大半。不过,无限之心依然健在。泛着红光,仍在搏动,催使多玛德的身体再生。话虽如此,以那种状态是无法活动的。一边再生一边坠落的多玛德,被莎菲妮亚接住了。维什克拉德立即瞄准莎菲妮亚喷出吐息。莎菲妮亚急速上升接一个回旋,又突然降落,以此往复,躲避着吐息。“有何决定权可言……!?”贝蒂,是贝蒂。贝蒂跃到了维什克拉德的正上方。“当然是什么决定权都有啊!我才不晓得什么真正的人类什么‘注册者’,就是要让你知道别太小瞧我们了……!”
贝蒂的身体中冒出熊臂、蛛腿、蜥蜴尾、无数恶魔及异界生物的四肢,它们彼此纠缠,凝聚成团,化作一条全长数十美迪尔、甚至接近上百美迪尔的手臂。贝蒂挥起那手臂朝维什克拉德砸下。“——我可不觉得我们该被你们这种货色……!称作是什么赝品……!”「G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这是什么恐怖的力量啊,维什克拉德的巨大身躯直接被砸向地面。在坠地的一瞬间之前,维什克拉德变回了人形。不过,落势依然止不住。维什克拉德还是撞在了地面上,随后马上浮了起来。“纵使汝等如何作想,汝等仍为赝物。吾等只消开启门扉,一令之下,汝等便再无肆意妄为之能。再一操作,汝等便就此烟消云散。”“那也得是在你们打得开那扇门的前提下……!”贝蒂驱使着特大级的雷霆,不断朝维什克拉德轰下。“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这是我、还有大姐,我们一起见证过的世界……!我们开辟出的道路……!我们追求至今的魔术……!还有相遇过的同伴!已经分别了的朋友……!全部,既不是赝品,也不是虚幻……!虽然你说它们不是真的,但我就认为是真的……!”“汝一无所知……!”维什克拉德用手和尾巴挡开雷霆,再度变为龙身。「汝不知吾等之绝望!于黯澹之中所寻得之希望……!吾等跋涉至今,只求将之实现……!」
“那算什么希望……!”再生完毕的多玛德,被莎菲妮亚像甩出去一样松手放开,正好落在维什克拉德的头顶。刚才是右眼,这回则是左眼,多玛德再度刺下手刀。“那是什么狗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让我来粉碎你们的‘希望’……!”“——戴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特……!你这混账……!”狗屎古德爆炸了。这不是比喻,真的是大爆炸。“——咳……!”莉莉被震飞。全身缠绕爆炎的狗屎古德朝多玛德突击而去。“莎菲妮亚!”“好……!”收回异种生物混合体的贝蒂和莎菲妮亚,在狗屎古德的前路上造出了一堵暴风雪之墙。“唔……!?”趁狗屎古德被雪墙阻挡,莉莉重整架势,再度追击。“放弃吧,古德……!你夺不走这个世界的!我不会让你夺走它的……!”“这怎么能叫夺走……!”狗屎古德当即展开魔力护盾挡开莉莉的刀刃。“这世界原本就是属于我等的……!这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虽然稍微迷茫了一下——”突然,有人伸手摸上了古德的魔力护盾,是跳舞绵羊。“不过果然,库鲁欧还是加入这一边吧。毕竟贝蒂在这边。”“什——”狗屎古德惊得哑口无言。他的魔力护盾在迅速消散。库鲁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库鲁欧稍微观察了一阵,已经明白它的结构了。只要明白,就能破坏掉。毕竟库鲁欧是个魔术士啊。”
莉莉留下一串残像,朝失去护盾的古德追击。但狗屎古德还是加快速度,躲开了莉莉的刀刃。然而就在他躲开的一瞬间,突然被青白的光流吞没。“咕噢……!?”(新世界由我们亲手创造就可以了。由我们)(通过我和师父的魔术)(嗯)(没错,师父。如您所言)是超贤者莫格和伊凡洁琳。狗屎古德扭动身体,但他还是被莉莉的刀刃——砍下了左臂。“嘶……啊啊啊啊啊啊……!”又是爆炸。古德是打算以爆炸作为障眼法逃跑吗?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一样,不单是莉莉,跳舞绵羊、莫格和伊凡洁琳都摆出了要穷追不舍的架势。多玛德那边,则是紧抓着双眼都已受伤扭动挣扎着的维什克拉德。“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哆啊啊啊啊啊啊!唔噢噢噢啊啊啊!呔啊啊啊啊啊!”拳如雨下,痛打不停。莎菲妮亚和贝蒂则施展起魔术,似乎是打算处理掉维什克拉德的翅膀。
“……你们就不觉得空虚吗。”裘弟已经完全不像猫了,就如同已经破罐破摔一样惨笑道,“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身边围着一群一无所知的赝品!难道你们是心甘情愿乖乖被骗吗!?我们不是都知道的吗!是啊,我们都知道!知道一切都是闹剧!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价值!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只是在装作它仿佛有些什么,但实际上空无一物……!”
“没有意义……!?”多玛德君怒吼着,同时又朝维什克拉德狠揍一拳,“那又如何……!没有价值!?那又如何……!现在貌似永生不死的我们,也总有一天会消灭!就连这个世界也总会消失!即便是这个世界能一直保存下去,宇宙也总会崩溃总会灭亡……!你们构建出的东西,你们留下的东西,总有一天全部都会消失……!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很空虚……!?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别做好了!你们就抱着你们的空虚静静等着结束的那一刻吧!我敬谢不敏!我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我重要的东西,以及我看重他们的那份感情……!至于由来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管他是赝品还是什么狗屁!我就是觉得他们很重要!觉得他们的性命很重要!既然如此,那他们的性命就是有意义的……!哪怕下一个瞬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如今,也是有意义的……!”
“我明白了。”
“咦……”我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追着我、以及抱着我的亚济安到处跑的路维·布鲁,突然消失——不,没有消失,还在。
路维·布鲁飞了起来。他的后背上,生出了四枚浊白色、半透明、连着筋的肉翅。肉翅高速挥动,带着路维·布鲁朝跳舞绵羊逼近。跳舞绵羊回过头。“啊?”“嗨。”路维·布鲁肋骨下方一带横向裂开,并扩大开去。其中无肉无骨亦无内脏,只是一处漆黑的洞窟,深不见底的空洞。
“满足你的食欲吧,雅努。”路维·布鲁一点头,空洞便渴求着猎物,将跳舞绵羊捕获。“啊——”跳舞绵羊正可谓是在一瞬间就被吸入其中。随后空洞关闭了。路维·布鲁露出悠然的微笑。“——戴尔洛特。我理解你的思考方式。不过,看来我和你是注定无法彼此相容的。多少有些遗憾,但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我会按照我的愿望做我该做的事,我对你的思想和价值观没有兴趣。我要重建世界。这是既定事项。计划不会改变。”
“糟糕……”亚济安喃喃道。他说的应该是雅努吧。的确,那东西很难对付。
路维·布鲁在捕食了跳舞绵羊之后还不满足——又朝贝蒂飞去。为什么?脑中突然闪过疑问。那是他的计划吗?要重建世界,就必须打开那扇门。为此需要钥匙,需要我。可是,为什么却去攻击贝蒂?贝蒂察觉到了路维·布鲁,朝他放出闪电。“——呃啊……!?”不行,魔术没有效果。不,并非是无效,而是雅努。雅努再度张开口,将贝蒂的魔术吸收了。“贝蒂……!”亚济安拼命拍打着黑翼。贝蒂又祭出了那异种生物混合体。然而,还是被吞噬。连那异种生物混合体,都被雅努滋溜滋溜地吃下肚,根本没个极限。“啧……!”贝蒂咂了咂舌,将异种生物混合体从自己身体上切断。随后背对着路维·布鲁,似乎打算逃跑。然而贝蒂还是被雅努吸了过去。亚济安随即大喊:“别想得逞……!”
“你果然是个乖孩子。”路维·布鲁转过身,此时,雅努已经闭上了口。“阿尔卡迪亚……!”亚济安解放右臂,无数黑管朝路维·布鲁袭去。“乌鲁克函德。”路维·布鲁的身体被黑色纤维状的眼睑覆盖,其缝隙中透着青光。路维布鲁无法躲过密密麻麻的黑管,便干脆主动闯进来,连扯带拨。“你果然按照我预想的行动了。亚济安。我真是爱死你了。”“——陷阱吗……!”亚济安翻滚着急速降落。他刚才被路维·布鲁引诱了。路维·布鲁看出来了,只要攻击贝蒂,亚济安就无法坐视不理。一开始的跳舞绵羊,说不定就是刻意在杀鸡儆猴。连跳舞绵羊那般的魔术士,都如此轻易地被吞掉,贝蒂想必就——地面已经很近了,路维·布鲁的目标,到头来还是我。“亚济安。”我试着说服他。我把脸顶在他的胸口,嘴唇贴着他的皮肤说:“放我下去。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来阻止那家伙。我,我会阻止他们的计划。”“阻止他们的计划……!?”亚济安在迷茫。但是我很清楚。你最终一定会相信我的,你会接受我的请求的。你果然如我所料,把我放了下去。我滚落在地面上,你则用阿尔卡迪亚死命吸引着路维·布鲁的注意力。我已经不会再看你了。我也相信你。你听从了我的请求,那我只要做我能做的就好。
我想看看大家的脸,想要将大家的面容印在眼中。最后,想要对大家再说点什么。只留下一句话就好。如果可能的话,想要道谢。谢谢。不不不,不对。这句话不好。还有一句话,更能表达出我的心声。虽然,大家可能都听不见。
“各位,我真的很喜欢你们。”
必须得抓紧时间。哪怕是一秒、一瞬也不能浪费。我朝着地面上的众多圆形孔洞之一纵身跃下。我仿佛听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但那或许只不过是错觉。
我在坠落。
向下坠落。
好高啊。好高。真的非常高。这样的高度,当然、绝对是没救了。从这种高度坠落到地面,我的身体估计连一点点碎片都不会剩下。这样就好。
我是,钥匙。这个世界上,同时只会存在一个钥匙。如果我不在了,就会生成新的钥匙。那些家伙之前一直在监视我,监视我的肉体,以及我的Anima。但是,他们刚才说了已经没有那个必要,库鲁鲁也死了。现在,我已经不受他们监视。只要我消失,他们就无法捕捉到下一个生成的钥匙。
嘛,只要我消失掉,多少争取到一点时间,就足够收拾残局了。
他们肯定非常震惊动摇。毕竟我是钥匙啊。没错。
我是钥匙。他们想要得到我,只要用我打开那扇门,他们就赢了。而只要我消失,状况就压倒性地对我们有利。像我这样的、区区一个钥匙,只要赶紧弄坏掉不就好了。但是,多玛德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不忍心。因为钥匙是我。
既然如此,就只好由身为钥匙的我,自己处分掉自己。
接下来,多玛德他们肯定不会允许那些家伙为所欲为的,多玛德他们一定会取胜。
空气蹂躏着我的身体。
我还没有闭上眼。还看着这个世界。我不怕,一点也不怕。
如何?
我是钥匙,生不了孩子,作为个体而言也非常劣弱,什么都办不到。
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有力所能及之事。
如今我做到的,可是改变世界命运这种程度的大事。
如何啊?
唉,已经够了吧。
我闭上眼。
说实话。我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害怕的。倒不是怕死,不过,一想到无法再见到大家,还是稍稍有些感到恐惧。
我也不想以这种形式和大家永别,但实在没办法。
好想看到大家的脸啊。
好想再看一次大家。再听一次大家的声音。再叫一次大家的名字。希望大家也叫着我的名字,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各位,我喜欢你们。
非常非常喜欢你们。
喂。
亚济安。
我啊。
其实呢,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