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有位美丽的公主。
公主被囚禁在魔王所住的城堡之中。
就在城堡中一座高塔的最顶层。
可以看到公主始终眺望着远方。
她的表情中带有几分忧郁。
从窗户看到的公主美丽的身影,曾几何时发展成流传在人们之间的谣言。
某个地方有位少年。
少年总是从远方看着公主的模样。
从高塔的窗口,可以看到公主的上半身裹着一件白色的礼服。
礼服尽管装饰华丽,却有种清纯的气息。
公主展现出来的美丽,简直就跟绘画或雕像一样。
少年爱上了这位公主。
他下定决心。
在心中暗自发誓要当上勇者。
于是少年拿起了剑。
魔王极尽暴虐之能事,所以与所有种族都结了仇。
少年为了救出被囚禁的公主,一路朝魔王的城堡前进。
往高塔的窗口看去,仍然可以看到公主那一如往常的美丽身影。
我要救她。
少年握好了剑,朝魔王的城堡展开突进。
无数的异形怪物挡住他的去路。
这些怪物是魔王的手下。
少年用剑一一打倒了这些怪物。
最后终于踏进了高塔。
少年一路打倒怪物,朝高塔的最顶层前进。
然后少年来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少年眼前有一扇门。
这扇门通往囚禁着公主的房间。
只要打开这扇门,应该就可以找到公主。
少年已经遍体鳞伤。
但他仍然绞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眼前的门。
门缓缓开启。
公主就在房间里头。
少年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窗边眺望远方景色的公主,慢慢转身面向少年。
公主的脸还是一如往常的美丽。
但却有些不对劲。
有个东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躯体——
原来那是公主的身体。
公主躯干以下的部分,是一条又长又大的蛇。
少年看到她的这副模样,打从心底发出震惊的呼声。
「呜哇!?」
红在惊愕中醒了过来。
他的呼吸紊乱,心脏也剧烈跳动,身心两方面都还没摆脱兴奋的情绪。
「你还好吗?作了恶梦吗?看你刚刚在睡梦中很不安宁。」
眼前有张女性的脸孔。
她以温柔的嗓音向红这么问起。温柔的不只有嗓音,眼神跟嘴角也一样。就连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氛跟存在感,都温柔得让人几乎能用皮肤感受到一股温暖。只要有她待在身边,就能让起伏不定的心情稳定下来,她就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女性的名字叫做堇。
「……」
红小心避免撞到低头看着自己的堇,边坐起身来。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已经嚣张地回嘴,而且说出来的大概就是「让开啦」或是「少碍事一之类的话。而他之所以没有这么说,是因为不管说了什么,董都不会改变她脸上守护般的笑容。原因绝对不是顾虑到她的心情或是欣赏她,绝对不是。
红尽管这么说服自己,但脸颊仍然微微泛红。
「呵呵。」
堇以笑容看着红揉眼睛的模样。
她的眼神就像母亲看着孩子一样,充满了无尽的爱。
红醒来的这个房间,是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墙边设有双层床,红就躺在床上。
视野正大幅度晃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睡醒?不对,不是这样,是视野中的所有东西真的在摇晃。不管是房间、床、自己,还是堇都不例外。
红掌握了状况。他是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于是跑来这张床上躺一躺,结果就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睡着之后,就不在意摇晃了。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摇篮中一样,只是他作的梦是个恶梦。
「有个年纪跟小红一样的男生来过,你跟他说过话了吗?」
红摇摇头回应堇的问题。
他的头还昏昏沉沉的。
「这样啊。希望小红可以多交些朋友啊。我想除了阵课长以外,大家都还待在上头。我也要回上面去了,小红你要一起来吗?」
「……我晚点再过去。」
红以还没睡醒的声带这么回答。
堇点点头,说声「那我先过去」,之后就离开了还在摇晃的房间。
「……」
红虽然还没睡醒,但再次揉揉惺忪的睡眼后就下了床。
地板摇晃着。有时剧烈翻腾,有时则像被人轻戳一下般轻微晃动。
压倒性的海水味道刺激着鼻子和皮肤。每个地方的湿气都很重,简直像在水里一样。
红前往盥洗室,在镜子前面闭上了眼睛。他调整呼吸,集中精神。他闭上眼睛的模样,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
红重新整理现在的状况。自己是来这里出任务的,还有其他乡名特务也一起来了。目的是要潜入某个地方,但这个任务有可能发展成大规模的扫荡作战。万一演变成这种情形,就没人能够保证大家还能活着回去。他必须重新提振精神,让自己从十五岁的高中生转变成组织的特务。当自己睁开眼睛,就会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特务。红这么叮嘱自己。
他意识着自己的「力量」。那是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能力。红摹想着这股力量逐渐填满全身的过程。他要用这种力量保护人命,也要保护自己的性命——这是他跟堇的约定。对他自己来说,这个约定就是人生的方针。感受到力量流遏全身各个角落之后,红睁开了眼睛。
「……」
镜子照出了红的身影。
跟闭上眼睛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乾红太郎。
十五岁,快满十六岁。
尽管还带着几分稚气,但也不知是走过一段什么样的人生路,脸上带有一种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锐利。少年眉毛挺拔有力,眼神充满热情,清秀的鼻梁,嘴角流露出坚强的意志。一百六十公分高的纤瘦身躯上没有半点赘肉。穿着黑色制服的他,全身已经开始萌生一种精悍的感觉。白天是在东京都内一所私立学校就读的高中生,晚上则是独立机关「EME」的特务,这就是红。
通道左右两侧各有几个房间。
尽管有少数例外,但绝大多数的房间都没有门。
通道十分昏暗,海水的气味比在房间里还浓,也同样摇晃着。
红走向位于通道尽头的楼梯。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从楼梯上定了下来。
喀。
最先出现的,是黑色制服的衣摆,以及同样颜色的皮鞋。光从脚步就能想像这双脚的主人身段极为优美。只是走下楼梯一步,这么简单的动作,却是如此华丽而优雅。相信这双脚的主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非常有模有样,哪怕只是眨眨眼也不例外——
喀。
连鞋底踩上金属楼梯的简单声响,也能让人侧耳倾听?答案是肯定的。这个脚步声就是最好的例子。声音当中没有丝毫多余的部分存在,这种来自完美动作的声响,化为完美的音色,让人的听觉沉迷在其中。那是一种会让人希望他赶快踏出下一步的脚步声——
喀。
不久,脚步声的主人现出整个身影。但是根本不需要为了再几步就听不到这种脚步声而失望。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人有足以让人忘却一切杂念的完美美貌。有人可能会因此忘记通道正在摇晃,有人则可能会忘记海水的气味。
然后看着他的美貌,看得出神。
喀。
这名男子就像天神下凡般,从楼梯下到通道上。尽管通道十分昏暗,但他看来却像有灯光照在身上似的闪闪发光。这是幻觉,还是现实呢?唯一一件可以确定的事,就是这个人美得超脱现实。浏海是碰到眼睛的长度,两旁的头发长及耳朵,后面的头发长度则碰到了颈子。一头妖艳而纷乱的头发下,有着一张不仅令人憧憬,甚至会让人感到敬畏的美丽脸孔。他那白晰的肤色如此完美,没有任何一种颜料能够描绘出来。要是艺术家看过他的身影,应该都会想表现出这种美,接着则会领悟到凭自己的本事终究无法表现出来,最终放弃当艺术家这条路。
EME的PC课特务队长·白木。
这就是这名男子的身分。
而白木的身后有一名年纪跟红差不多的少年,跟着走下了楼梯。
红在无意识之下,让开通道让白木走过去。
「红太郎。」
白木走着并喊了红的名字。
红看着白木的脸。
「差不多要到了。如果已经不晕了就先去准备,我们随时动身。」
白木从他眼前走过时,以风一般的声音这么说了。
白木在EME配发的黑色制服上,穿着同为全黑的外套。这种服装具有高度的耐热性与防弹陆,是EME开发班的自信之作。每一名队员都可以领到这种服装,但穿的人不同,竟然能让衣服看起来有这么大的差距。穿在自己身上,看起来只像是到处都买得到的黑色制服:但穿在白木身上,就变成一般人买不起的高级名牌服饰。
当白木从眼前走过时,可以看到他的外套内侧挂着十分危险的东西。是一把剑。白木在外套内侧挂了一把巨大的剑,另一边则挂着一把枪。白木本身另有绰号,但也有人称他为剑枪白木,就是因为这两把武器。
白木从红的身前走过,进入一间房间。
「嗨。」
跟在白木后面的少年,在红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名少年比红要矮一些,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微笑。
「……」
红心想也不必特地回礼,就要往楼梯走去。
结果少年挡住了他的去路。
「……」
红瞪了少年一眼。
但少年仍然不改脸上豁达的笑容。对不带敌意的人投以敌意也是白费力气,这点红已经从堇的身上,也从第一次去上课的高中学到了。
红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中也不再含有敌意。
眼前的少年以具特色的咖啡色眼睛,很感兴趣地看着红,简直就像在帮他做身体检查。这时红发现了这对看着自己的咖啡色眼睛,逐渐转变成橘色。
「刚刚我下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不过现在血液循环似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嗯,一看就知道,健康状态好得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少年以橘色的眼睛看着红的脸。
他大概是用了某种AA吧。AA就是AgentAbility的缩写,指的是特殊能力。EME的每一名GA,都各自拥有不同的AA。在遇上同样具备特殊能力的对手或敌人时,要是被对方知道自己具备什么能力,等于是拿性命开玩笑。然而EME的GA常常一起出任务,所以扣除一部分例外,GA通常可以获得有关其他GA能力的情报。
然而红却不知道这名少年所拥有的AA。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之后得去看一下文件才行。
「你就是乾红太郎对吧?听说你跟着黑部哥实习?久仰了。
少年的眼睛慢慢从桥色变回咖啡色。
看样子这名少年对自己有所了解,红也曾经看过这名少年几次,前几天才在总部的会议室里看到过他。可是由于两人从来没有一起出过任务「红对他的名字跟经历一无所知。红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是跟着白木哥实习的真中橙吉郎,请多指教。听说大家叫你红是吧?大家叫我的时候也只叫橙;我们搞不好还挺像的,而且年纪也一样。对了,我可以叫你小红吗?」
橙这么说了。
这小子话还真多,真不知道自己跟他那里像了。比起跟人沟通没有任何问题的橙,红的口才未免太差,而且外貌也一点都不相似。
相较友善的橙,红回答得十分冷淡。
「随便啦,你爱怎么叫都行。」
「我说小红,你不觉得我们非常幸运吗?毕竟我们可是跟到了EME最强双人组,也就是白木哥跟黑部哥。有个叫做未来的女生和我一起跟着白木哥实习,她也常常这样说。我想,和你一起跟着黑部哥实习的黄泉,应该也这么觉得吧。小红,你觉得呢?」
「……」
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想过。
本来由PP课的等等力墨照顾的红,在三年前要求分发到PC课,而当时等等力将红交给一名叫做黑部的男子。在红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GA之前,要以实习的身分,跟着黑部累积实战任务的经验。所谓GA就是QuardianAgent的缩写,不同于以调查为主的一般队员,专门负责参加实战任务。
黑部跟同属PC课的白木,号称EME最强双人组,就连其他组织也对他们两人敬畏有加,而红就跟随黑部参加了各式各样的任务。黑部的确很强,不管是肉体或精神面。他对红时而斥责,时而伸出援手,让红累积了许多经验。红至今一直理所当然地过着这样的日子。
的确,红这些年来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却能在组织里过得平平顺顺,也许就是因为有黑部当靠山,否则早就有很多人因为对红的身世跟态度看不顺眼而找他麻烦了。如果真的演变成这种情形,恐怕红还没有慢慢适应周遭环境,就已经先离开组织了。
不知道等等力将自己交给黑部,是不是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搞不好他还考虑到了更深的层面。
「只要跟白木哥一起,不管任务多危险都可以放心,他的实力是完美的。他会让人觉得只要跟在他后面,就绝对可以活着回来。我能练到今天这种本事,全都拜白木哥所赐。要不是跟着白木哥,我想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橙的眼神发亮,热衷地大谈白木有多棒。
红本来急着离开,但不知不觉间却停下了脚步,仔细听橙说话。对于遗留着一丝叛逆的自己而言,不太愿意老实承认,但自己能变得像现在一样强,确实全拜黑部所赐。如果不是担任黑部的助手,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红越想越觉得之前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那段时间,似乎有它的意义在。
「……是这样吗?」
「当然是啦。其实我本来会被分发到SD课去,但是SD课因为那个事件而被裁撤掉,我才被分发到PC课。可是这样反而好,因为要是得进其他课,我想后来多半会被分发到DHH课去,那我就不能跟着白木哥了。现在担任DH课特务队长的百合咲哥跟蔷薇垣哥,其实也都是从SD课被挖过去的。我的AA跟百合咲哥的能力很类似,所以我很想跟他交手看看。因为白木哥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似乎相当讨厌DH课。」
「看来你很有自信嘛。蔷薇垣跟百合咲可是强得不像话啊。」
「也对。毕竟DH课的那位大老还特意栽培他们,要把将来的DH课交给他们扛。可是你知道吗?有人说百合咲哥跟蔷薇垣哥会继白木哥还有黑部哥之后,成为未来的EME最强双人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白木哥他们永远都是最强的。」
橙大力主张白木有多么强悍。
橙说得没错,PC课跟DH课动辄发生对立,理由就是有不少事件很难区分到底该由哪一课管辖,因此这两课的特务人员也经常会在现场发生冲突。这种对立结构根深蒂固,早在红进入EME之前,就已经延续了好几代,彼此之间可说是老冤家了。PC课负责处理通称PhenomenonCreature(现象生物)的怪物与妖怪,DH课则负责管理通称DemiHuman的亚人类种族。自从奇病因应课,也就是SD(StrangeDisease)课在某个事件后遭到冻结解体,被PC与DH这两课合并以来,对立就变得更加复杂。例如透过血液传染的吸血鬼菌,就是很好的例子。原本吸血鬼相关的事件是归SD课管辖,由他们依据事件的性质来决—定分配给DH课或PC课处理,但SD课解体之后,这类事件到底该归哪一课管辖,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确的规定。就算决定归其中一课管辖,另一方又会反弹,始终反覆着这样的情形。光是这个问题,就需要花上很多时间才能解决。
「小红,你怎么看这次的任务?真不知道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照理说进行实验的博士已经在那次事件中丧命,果然还是博士的助手接手了他的研究吗?也就是禁止进行外部实验的C细胞实验——」
橙的表情变得十分正经。
就在这个时候。
「橙吉郎。」
通道的远方传来一阵清澈的嗓音。
相信就算在漫天噪音的地方,这个嗓音还是能听得很清楚。因为所有其他的声音也会想看看这个声音的主人,于是就像被封在玻璃中似的当场停止。
「你要站着聊到什么时候?有些事情得在登陆前做好,你知道吗?」
白木的声音这么说着。
虽然没有现身,但光是出声,存在感就已经太足够了。
「啊,是!我马上去!」
橙大声回答,然后对红说:
「那么小红,我有事要先离开了。啊,对了,你知道平衡球吗?可以让人坐在球上培养平衡感或锻链肌肉,不过除了这些基本用法外,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用途。而且我连一些会产生负离子的穴道按摩产品都有买呢。这些东西可以随身携带,所以我出任务的时候都会放到行李箱里。其实我超迷健康养生的耶,要不要也借你用用看?要是身体不舒服,正好可以试试。」
「不用了啦……」
「是吗?有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那我走了,我们彼此加油吧。」
橙很有冲劲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走进白木刚刚进去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热闹的通道忽然间找回了无机质的气息。
「……」
红朝着橙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真中橙吉郎。
根本没有谁只叫他一个橙字吧?
红在心中自言自语,接着朝楼梯走去。
2
一来到上面,迎接他的就是一阵几乎让人觉得全身都成了耳膜似的强烈巨响。
说是巨响,又不如说是爆炸声来得贴切。狂风暴雨跟惊涛骇浪从四面八方袭向船身,声音听来简直像在战场上受到敌人的集中炮火攻击一样。
湿气跟摇晃也都猛烈得非比寻常。
这里是船舱内部,可以看到大滴的雨水跟浪花打在厚实的玻璃窗上。
不怎么宽广的船舱内,有董跟另一名男性的身影。两人坐在船舱内的椅子上谈话,气氛非常自然,连船外的风暴,他们也似乎不怎么在意。红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结果堇先发现了红,于是一路走到楼梯前。
「小红,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了?」
「嗯。」
如此回答之后,红就觉得自己答得很失败。
因为自己忍不住用了很孩子气的回答方式。早知道就应该说「还好」、「过得去」之类的话才对。
「是吗?那太好了。」
董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那是一种让人光看就会打起精神的笑容。
「脸色看起来也不错啊。不过这年头可不流行晕船啊,『小姑娘』。」
嗤。
啵。
男子坐着不动,从怀里拿出ZIPPO打火机,点着了叼在嘴上的香烟,以揶揄似的语气这么说。
实际上他就是在捉弄红找乐子。
男子身高超过一八〇公分,穿着上下半身都是黑色的制服。这套制服的款式跟红一样。他留着一头看似不加修剪的长发,皮肤十分黝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晒黑的,再加上英挺的眉毛与充满野性的锐利双眼,让男子全身散发出一种十分粗犷,甚至可以说有点粗野的气息。男子只是坐在那儿,就足以让人看出这生物比自己强悍得多。如果是野兽看到他,大概会夹着尾巴逃走。然而大部分的人类,应该都能感受到他所具备深沉的善良。
男子姓黑部。
「少啰唆,我只是碰巧身体不舒服而已。」
红十分不高兴,以嚣张的语气这么说了。
接着——
「……」
黑部吐出一口烟,慢慢站起身来,一路走到红的身边。
黑部从他那超过一八〇公分的高度低头俯视着红,接着在红的后脑勺上猛拍一记。
啪。
「好痛!你干嘛!」
「说话口气小心点,你这个小跟班。」
「……!」
红按住后脑勺,抬头瞪着黑部。
他非常火大。
这样的人竟然是EME最强双人组之一,这让红满心觉得不能接受。黑部确实很强悍,而且基本上也有善良的地方。红除了跟堇一起用餐外,多半都是一个人吃饭,而就算没有出任务,黑部也会带红一起去吃饭。他们两人也常常一起吃堇亲手做的料理。黑部也常救红一命,甚至还教会他做很多坏事。但就算是这样,红还是常常挨黑部骂,或是像这样被他在脑门拍上一记。他是个斯巴达式的老师。那些一直惹红生气的玩笑话,红刚开始还装作没有听见,但越听就越觉得生气,后来只要黑部一开他玩笑,他就会生气地反驳。
跟着这个人实习,真的有那么幸运吗?
红盯着黑部的脸猛瞧。
「嗯?你有什么意见吗?有的话就说出来听听啊。只是在说出来以前,你最好有觉悟要挨一记后翻摔。哼哼,船舱的地板可是很硬的啊。」
黑部叼着香烟,嘴角露出笑容。
他强悍得令人讨厌。
「唔……」
红本来想朝黑部的陉骨踢上一脚。
但这么做的代价就是挨上一记后翻摔。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很要好,不过也该停了。我说小红,我想我们应该快到目的地了,你要不要去舰桥上看看?」
堇对红这么提议。
堇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总是像母亲般充满了慈爱。
「……哼。」
红一脸不高兴的走向舰桥。
黑部则开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到黑部的样子,堇也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小红他……」
「嗯?」
「话比以前多得多了。你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他应该也很常说话吧?」
「嗯。吃饭的时候,还会聊超一些任务以外的事情,不过倒也没聊到什么重要的事啦。」
「我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毕竟之前除了回答我跟等等力课长以外,他跟谁都不说话。」
「别看那小子这样,其实他的情绪起伏还挺大的,只是强行压抑住而已。不过想想那小子的过去,大概也是无可奈何啦。毕竟他亲手破坏了一整个市镇啊。」
「也对——」
「刚开始我也觉得他很难相处,不过只要让他开了口,之后就没那么难搞了。况且那小子本性也不坏。」
「小红可是比一般人加倍善良呢。」
「是是是。反正之后就是边捉弄他,边等他慢慢破冰了。」
「呵呵呵,我倒觉得看起来你只负责捉弄他耶?」
「毕竟那小子虽然口气很差,本性却是正经八百啊。该怎么说呢?捉弄起来实在很有意思。可以说是日新月异,每天都在成长,越来越值得捉弄。我反而觉得还不够,之后一定要更努力捉弄他,让他成长为一个人见人爱,会被周围所有人捉弄个不停的男人。」
「你看看你,又一脸坏样了。EME里面怪人多得是,要是到时候真的每个人都捉弄他,那该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我的确有这打算啊。相信再过不久,他也不用再烦恼跟别人之间的距离,别人就会主动找他说话了。一定会的。」
「……真是的,我才在想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一脸坏孩子样,过没多久又立刻像这样露出好大哥的表情。要是你肯让小红也看到你这个样子该有多妤。」
「我有说错吗?那小子一直孤伶伶的,相信以后他一定会得到一群好伙伴,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嗯,你说得对。不过小红现在能跟别人讲这么多话,真是多亏了小黑你耶。」
「我说你啊……」
黑部抱着头烦恼。
「……我不是说过,叫人家名字不要都加个小字吗?」
「哎呀,为什么不能加?我比你资深,所以爱怎么叫都行,不是吗?小黑就是小黑。」
「不行,男人要顾面子。要是在红还是三木也面前被人加个小字叫,那多没面子。」
黑部用手指指向眼前的堇。
堇轻轻一笑说了:
「你个性粗豪,却会在意这种小事,真是奇怪。」
「我就是怪,不用你管。」
黑部也笑了笑,叼起了香烟。
堇这才想到似地问了:
「说到这个,三木也他还好吗?」
「嗯,毕竟他是个模范生,没问题的。只是跟红还是处不好。」
「这次的事他有什么反应?」
「哼哼,当然闹得凶了,说为什么红都去了,他却不能去。简直就像爸妈不肯带去游乐园的小孩子一样,突然开始抱怨起来。毕竟上次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也就是地下迷宫事件,那次我也是明知三木也没事,却还是带了红去啊。」
「可是这是上头的命令吧?」
「对。毕竟三木也是黄泉家的后嗣,要是有个万一,可会搞出很多麻烦。所以光本也是一有重大任务,就一定会把他排除在外。不过三木也那小子又很讨厌别人对他有特别待遇,像这次我也花了好大工夫才敷衍过去。」
「毕竟三木也一直很仰慕小黑你啊。」
「不要加个小字。那小子身边随时都有人陪,可是老爸不在,又只有姊妹没有兄弟,看在黄泉家的眼里,大概都觉得他高人一等,他应该过得很寂寞吧。」
「他生长的环境跟小红正好相反,可是两个人却一样伯寂寞呢。」
这时船身产生大幅度的倾斜。
黑部抓住扶手,撑住了差点摔倒的堇。
接着望向司舵室抱怨:
「真是的,圭一那小子在搞什么?要是在另一路可以自由用枪,我实在比较想搭轮子开的船啊。」
「……」
堇在黑部怀里静静地闭上眼睛。
她将全身重量靠到黑部那身经百战的强健身体上。
堇也是孤苦无依,但却有人愿意完全接受这样的自己,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她打从心底这么觉得。
「……小黑。」
「嗯?」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我们跟小红,三个人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嗯,是啊……」
黑部以温和的声音这么回答。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念头,觉得三人会分开呢?是不是内心深处有着什么不安,担心事情演变成那样,才会这么想呢?堇开始害怕起来。应该不会这样,他们三个人应该可以一直在一起。现在感受到的黑部的体温,应该会一直陪在身边。她不应该失去这一切。
为了挥开心中急速涌出的不安,堇全心全意感受黑部的温暖——
雨水跟海浪以几乎要破窗而入的势头,打在每一扇窗上。
暴风的势力实实在在不断增加。
灰蒙蒙的天空沉重地压在头顶上。
舰桥中待着几名男性。
这是将司舵室、航海图室、无线电室通通包含在内的统合式舰桥系统,不必定出舰桥甲板一步,就可以掌握整艘船。而以司舵席为中心,回转仪罗盘、备用的磁针罗盘、音响采测仪、彩色雷达萤幕、配备GPS功能的电子航海图等各式仪器,都以充满机能美的方式排列,将壮观两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装设在司舵席上的船舵。一般的舵只跟汽车方向盘差不多大,形状则是五花八门,从操纵杆状到棒状都有。然而这艘最新锐船只所采用的,却是会令人联想到大航海时代的巨大木制船舵,这完全是这艘船的负责人个人的兴趣。
身为负责人的女子,一直到刚刚都还握着舵,现在则因故不在场。接替她握住巨大船舵的,是两只有如圆木般粗壮的手臂。
「哦,红,你好点没?」
操纵船舵的大个子男性发现红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嘻嘻的表情。
这个人几乎随时都是一脸笑咪咪。
他的身高应该接近一百九十公分,比一般人多了一圈肌肉。全身肌肉结实,两条手臂更是粗壮得像圆木或电线杆。这副强健的身体穿着跟红他们相同款式的黑色制服,年纪跟黑部差不多,但由于长了一副孩子气的娃娃脸,从某些角度看来,会以为他的年纪远比黑部小。
他跟红同属EME的特务,名叫鸠羽圭一。
「这年头可不流行晕船啊。」
圭一以他那小孩般的圆眼睛看着红的脸,说了跟黑部一样的话。
脸上还是一样笑嘻嘻的。
红之所以不舒服,就是圭一掌舵造成的。
这艘船本来是由其他人掌舵,尽管航行在风暴之中,航海过程仍然十分舒适。然而途中交由圭一掌舵以来,船就开始大摇特摇,所以红才会不舒服。
而这艘船的第二负责人,则以监视般的眼神看着圭一掌舵的动作。本来换手时应该是交给这名男子掌舵,但圭一却对驾船大感兴趣,小孩般的眼神发亮,说着想试试看操舵,之后便全凭蛮力硬转。白木跟黑部也都表示希望让圭一稍微试试看,但看样子圭一到现在还没玩腻,简直像是小孩找到喜欢的玩具一样。圭一基本上也有考到航海士的证照,但由于没有实际驾船的经验,掌起舵来自然十分糟糕。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船在惊涛骇浪中并没有翻覆,仍然朝着目的地前进。
红心想不知道驾船是不是也有所谓初学者的好运。
「红。」
「?」
「我口渴了。」
圭一这么说了。
红仍然靠着墙壁反问:
「……所以呢?」
「帮我从那边的冰箱拿个饮料出来。什么饮料都可以,不过你可要帮我挑甜一点的。」
「……」
不是什么饮料都行吗?
想归想,但红仍然打开船舱内的冰箱,从里头拿出了一罐宝特瓶。
「我要丢啰。」
「好啊。」
红将宝特瓶扔向满脸笑容的圭一。
这时船身猛然摇动。这是掌舵的圭一为了接住宝特瓶而转身所造成的。
由于船身在红投掷的同时产生摇晃,从他手中飞出的宝特瓶偏离了飞往圭一的轨道。
「啊。」
红不禁一愣。
但宝特瓶却在从圭一身旁飞过时,违抗物理定律而改变了轨道。瓶子就像被吸过去似地飞往圭一的右手,并被他牢牢接住。原本看来已经偏了的瓶子,漂亮地握在圭一的手里。
「噗咻。」
圭一还自己配音,同时扭开了瓶盖,津津有味地喝起里头的液体。
飞行轨道产生了不自然的扭曲。
但这并不是因为红用了AA。是圭一发动自己的AA,影响了宝特瓶飞行的轨道。这个人虽然欠缺紧张感,但还是有两把刷子。
「喂,红!这明明就酸酸甜甜的好不好!我不是跟你说想喝甜的吗?嗯?哦!看到目的地啦!」
圭一发出了欢呼。
红也定睛凝视前方。
是岛。
一座小小的岛影慢慢浮现,看得出岛屿实际上相当大。尽管由于越来越激烈的风暴,导致视野极为恶劣,但那里确实存在着像一团黑色颜料的岛影。
可以看到风暴化为有阴影的影子在岛的顶端舞动着,模样简直像是一群恶魔在跳着疯狂的舞。
「……」
看着岛影的红,将紧张感连同口水一起吞了下去。
诸绪岛。
这个岛正是红他们要去的地方。
3
位于EME总部的一问会议室里,聚集了相当多的GA。
GA就是GuardianAgent的缩写。负责调查或谍报工作的一般队员跟参加实战的GA,这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是否拥有特殊能力。遇到无法使用枪械的情形,仍然能够跟拥有超乎常人力量的敌人周旋,就是当上GA的必要条件,也是他们的生命线。
会议室里包括两名见习生在内,合计有多达十五名GA在场,也就是说这十五个人各自拥有某种特殊能力。除了各课办公室以外,这么多GA齐聚一堂的场面是非常罕见的。而且现在在场的不只PC课,还包括了OP课跟前SD课的GA。
会议室的座位配置有明显的高低差,让坐在前面的人不会挡到后面的人。GA之中身高i超过两公尺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会有这样的考量。整间会议室可以容纳超过一百人,配置有三排座位,每一排九张座椅,每张座椅可供五人坐。
包括红在内的五名PC课人员,坐在最前排正中央的座位上。
最右边是特务队长白木,旁边坐的则是跟着白木实习的少年,中间是黑部,红坐在他身旁,而坐在红旁边的,是一名有个叫做小豆屋大福的怪名字,而且身材也名符其实,就像大福一样胖的男子。这个人给人一种随时随地都在吃东西的印象,而现在他也正吃着巧克力棒。大福每次一有动作,红就会被大团脂肪挤压,让他摆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座椅的宽度本来很充裕,但大福的身体却还超出座椅,挤到通道上。
隔着通道的左边座椅上,坐着鸠羽圭一,圭一的身旁则坐着一名脸孔跟他一模一样的男子。他是鸠羽圭二,圭一的双胞胎弟弟。
而隔着白木那一侧的通道,坐在最前排右侧座椅上的,是OP课一名叫做轮子的女子。她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头上绑着红色的头带,嘴角叼着香烟。
坐在红后面的五个人,则是前SD课的成员。在SD课已经解体的现在,他们各自分属OP课跟PC课。最右边坐的是前SD课的课长阵,旁边依序是黑衣男子、小个子少女、脸颊有伤的瘦小男子,以及一名双肩高高隆起的大个子男性。
最后还有一个人。
就在众人前方的讲台上,有个人戴着银框眼镜,一只手拿着一叠文件,以事务性的语气持续进行说明。他是PC课的课长光本。
光本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萤幕,画面上是一座岛屿。
光本这场用上文件跟照片的作战说明,已经进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黑部等人刻意打了呵欠。
「——第二张照片就是这个诸绪岛。」
光本以平淡的口吻这么说着。
众人不约而同地翻阅附在文件当中的照片。他们翻出来的第一张照片上,拍到的是由狮子、山羊跟蛇组成的合体兽尸体。而放在这张照片下的,则跟光本背后显示的画面一样,是一张岛屿的照片。
诸绪岛。
这就是这个岛的名字。
位于本州以东约两干公里的地方。
这个位在太平洋上的孤岛,表面看来是个无人岛,但这个岛上其实是有人的。在日本保有的几个远洋无人岛,或是一些连地图上都没有记载的小岛之中,就有几个岛屿设有EME的饲养或研究设施。
EME负责处理的事物中,包括一些细菌层级的PC,或是杀伤力显然过高的OP,这些事物都不能若无其事地在市镇中进行研究。因为万一出了事,就会酿成无可挽回的悲剧,而诸绪岛就是设有这类研究设施的岛屿之一。
「这是岛上平时的照片,有暴风雨的时候状况会完全不一样,这点我要你们先预想好。诸绪岛是个天然要塞,除了照片上拍到的正面沙滩外,其他三个方向都是陡峭的断崖。岛屿的地表起伏很剧烈,有河川、断崖或洞窟等地形存在,整个岛都有植被覆盖。我们部门所拥有的研究设施,就位于这座岛的中心。先前失去联络的一般队员,也就是朝这个研究设施前进。接下来看看第三张照片。」
光本翻了手上的照片。
他背后的画面也跟着切换。
接着众人也像机械般,一齐翻过第二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上拍到了一名男子与三名女子。男子是日本人,女子则是西方人。男子的头发凌乱,身材异常高瘦,身上穿着白衣。不只身材,连眉毛、眼睛、鼻梁跟嘴唇都非常细长,是个相貌阴沉的男子。这名男子身旁围绕着三名女子。三名女子皆留着长发,身材也很丰满,有着雕像般美丽的容貌。三名女子的长相极为相似,看来应该是姊妹。她们看着男子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之情。
「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已经知道,他是先前待在SD课的女郎花博士。他身边的女性们,则是担任他助手的三姊妹。由长女开始依序是厄倪俄、彭芙雷杜跟迪奥,不过名字不重要。女郎花博士发现了一般认为在纪元前就已经灭绝的C细胞,并长年进行研究。原本遇到嵌合兽的事情,第一个该请教的就是这位女郎花博士。可是博士已经受上次那起事件牵连而死亡,相信在场的各位都记忆犹新吧?就是小津岛的事件。」
SD课遭到冻结与解体。
开端就是五年前所发生的那起事件。本来他们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件发生,但最后还是发生了。
有座岛屿叫做小津岛,岛上设置了由EME拥有的研究设施。有一天,小津岛的研究设施中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意外。小津岛上被划分成许多区域,其中包括了女郎花博士进行C细胞研究的区域。女郎花博士就死于那次爆炸之中,此外还有多名研究人员丧命。然而真正最糟糕的事态,是研究所的爆炸跟火灾,导致致命性的细菌外流。一种叫做WM毒气的全面杀伤毒气,不但杀死了在爆炸与火灾中幸存的人们,还将整个岛上的所有生物都消灭殆尽,让小津岛成了名符其实的死亡之岛。
事件原因不明。受到这个事件的影响,SD课遭到暂时冻结,之后更完全解体。有人说这个小津岛事件,正是SD课会被其他课合并的真正理由。而C细胞的研究连同其他各种研究,就这么再次消失在历史的阴影当中。
「可是这次的事件却还是发生了。关于女郎花博士跟嵌合兽,请阵课长来解说。阵课长,请。」
光本往旁边退开。
接着坐在红等人后面一排的前SD课课长阵便站了起来。
只见他紧张兮兮地低头,朝光本迅速地鞠了个躬,走上了讲台。
「啊,各位好,我是刚刚承蒙介绍的阵。呃,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向众人自我介绍之余,还一次又一次地低头鞠躬。
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认识阵了。
他那秃得极为彻底的秃头,已经成了他的注册商标。从耳朵上面到后脑勺的部分还有头发,但头顶上只有一小撮毛笔笔尖般的毛发,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实在秃得彻底。而他那圆黑框眼镜跟鼻子下面的胡须,也极为巧妙。整个人的身材就像抓玩偶机里的人偶一样小不隆咚。阵本来是担任SD课的课长,但该课遭到解体之后,便担任OP课的GA值勤。说穿了就是被贬职。不光彩的经历可说是相当完美。
「喂,红——」
黑部低声说话。
红朝隔壁看了一眼。黑部望向他正前方的阵说:
「你不觉得阵老爹很像戴秃头头套搞笑短剧的加藤茶吗?」
他嘴角含笑,小声对红这么说。
实在太像了。红也从以前就这么想,每次看到阵就觉得他很像加藤茶。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有别人说出来,害他差点笑出声来。
「呃,其实呢,本来我应该讲点有意义的话才对,只是呢,哈哈哈,我对这种东西实在不太在行,所以我就聊聊上次我去便利商店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吧。也没什么,就是所谓的闲聊而已。前几天我想去买个午餐,事情就在我走进便利商店时发生了。我才刚走进去,里头就有个没穿衣服——」
「阵课长。」
光本打断了阵的话。
「请你不要讲太多跟事件无关的话题,我们还有作战会议要开。」
「啊,对、对不起,说得也是,唉呀,哈哈哈,不好意思。」
阵对光本连连鞠躬。
向别人低头道歉的模样显得如此搭调的男人,实在世挺少见的。
「呃,然后呢,其实这跟光本课长刚开始说明过的部分有重复,就是前几天,有一具嵌合兽的尸体漂流到刚刚光本课长提到的海岸上,也就是第一张照片拍到的尸体。各位只要看看照片就会知道,尸体中各种动物的部位划分得非常清楚,所以可以料想这并不是天然的嵌合兽,而是运用C细胞所制作出来的嵌合兽。好的。」
他以显得有些慌张的语气拼命说明。
阵随时都像只小动物似的,经常有许多多余的动作。
「也就是说,呃,如果要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答案就是有人使用了C细胞,以人工方式制造嵌合兽。是女郎花博士的研究资料被人偷走,还是有人跟博士一样,发现了照理说已经在纪元前灭绝的C细胞,我们还无从得知。呃。」
「我有问题。」
「我有问题。」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音,两根电线杆也应声站起。
是鸠羽兄弟。
「呃,鸠胸老弟,请说。」
阵重新戴好眼镜,看了圭一跟圭二并这么说。
结果圭一跟圭二立刻大拍桌子抗议。
「是鸠羽!鸠、羽!」
「啊,对、对、对不起。请、请说。」
「你在说什么?圭一你问啦。」
圭一跟圭二开始互相礼让发问权。
两人互推许久,时间一分一秒无谓地浪费掉。
「圭一,你来提问。」
光本始终保持冷静,做出了决定。
圭一站了起来问道:
「我有问题。请问会不会是博士根本没死?再不然也可能是有人继承了博士的研究?」
「啊,好,你要问这个啊?在小津岛的事后调查方面,呃,请大家看看第四张照片。第四张。」
在阵的催促下一起翻阅照片的众人,各自表现出嫌恶的情绪。
有人皱起眉头,也有人捣住了嘴。只有坐在阵座位旁边的黑衣男子莫名地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嗯?」
阵觉得众人的反应很不可思议,于是朝背后的巨大萤幕一看。
出现在萤幕上的是焦黑的尸体。
「呜哇!?」
阵被尸体的照片吓了一跳,当场腿软摔倒。
他被自己要众人看的照片吓到,也未免太天兵了点。有人说阵之所以会被贬职,理由并不只是为了替整个课背起责任。
光本用冰冷到极点的视线看着阵。
「对、对、对不起,哈哈哈,唉呀,不好意思。」
阵赶忙起身,看着整叠文件跟照片说:
「呃,就是说呢,这张照片拍到的是从研究设施里发现的女郎花博士尸体。看样子是直接受到爆炸冲击,鼻子以上以及一部分肉体已经被炸得不留痕迹,但透过DNA跟齿形监定,确定尸体就是博士本人。不过从留在小津岛上的尸体中,却找不到照理说应该在岛上担任博士助手的三姊妹。这三姊妹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好的。」
「所以就是这三姊妹在制作嵌合兽啰?」
坐在白木身旁的少年出声提问。
阵微微点点头说:
「我想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其实几乎所有EME的研究人员都一样,这位女郎花博士也是个大怪胎。平常大概都躲在研究室里不出来,也不会主动跟别人交流。我跟他照过面,但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唯一的例外就是担任他助手的三姊妹,这三姊妹非常崇拜博士的才能,要说是她们引发爆炸意外,带走C细胞的样本跟博士的研究资料,我个人是认为不太可能。不过如果问到是不是这三姊妹继承了博士的研究,我认为可能性是很高的。只是话说回来,那三姊妹搞不好也被卷入意外,只是尸体被冲进海里才会找不到。呃。」
说到这里,阵先中断了说明,嘴里念着:「呃、水、水、水。」在讲台上找起水来。
可是讲台上从一开始就没有备水。光本看不下去,找人拿了杯水过来。
阵喝完水,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似地噗哈一声,又再度开始说明:
「另外还有一个很高的可能性,就是有人为了偷定博士的研究内容而引发那场爆炸,这点也已经有人指出了。博士所发明的C细胞,是一种可以将哺乳类互相嵌合在一起的生物,博士当时在岛上就是使用这种C细胞,进行更进一步的实验。关于他的新实验内容,我们也没有详细掌握。博士做过非常多种研究,但由于他的个性非常神经质,在研究进行到一半的阶段,是绝对不肯报告的。只是根据谣言,有人说博士所进行的研究,也许就是开发能够结合哺乳类与爬虫类的新种C细胞。毕竟我们是EME,谣言也是有其可信度。嗯。」
这时阵再次把杯子拿到嘴边。
但是水已经喝光,阵左右张望,想要再要一杯水喝,结果视线对到光本的眼睛,赶忙继续说明下去:
「照片拍到的这具嵌合兽尸体,是由两种哺乳类与一种爬虫类结合而成。接下来的部分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如果博士先前在岛上所进行的实验,真的是在开发新种的C细胞,那么小津岛上的爆炸意外,八成就是企图抢夺博士研究内容的人物所犯下的案子。而漂流到海岸的嵌合兽,也就是这个人用了博士所开发的新种C细胞制作出来的。只是就算爆炸是人为造成,而且真是内好下的手,岛上的人已经全都死了,终究查不出是谁干的。而博士的研究内容,也随着他的死消失了。到头来我们还是只能到诸绪岛上去查个清楚。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讲解。」
少年很有礼貌地道谢。
光本的视线扫过众人。
「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要转移到作战会议了。」
这时黑部举起了手。
光本朝黑部的脸看了一眼,以略显嫌麻烦的嗓音问道:
「……什么事?」
「虽然包含了一些没有实际参与任务的支援人手,不过再怎么说,GA的人数会不会太多了点?我们又不是要在这个岛上开派对。就算从状况判断,可以肯定这次的事件跟C细胞有关,但终究还是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投入这么多人力。」
「是上级的决定,轮不到你插嘴。阵课长,谢谢你。」
在光本的催促下,阵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黑部继续追问下去:
「上级?实在很希望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脑袋,能够体恤一下因为他们下的命令而搞得伤痕累累的手脚啊。手脚的疼痛传不到脑袋里?哼,怎么想都觉得是居中协调的神经出了问题,再不然就是脑袋根本就发霉了。」
「黑部,看样子你似乎不了解组织这种东西是怎么运作的啊。如果你那么重视个人,就给我离开组织。不过放着像你这样的人在外界游荡,我大概也会派人去解决你就是了。」
光本以锐利而冰冷的视线注视着黑部。
黑部则以充满狰狞神情的剽悍表情接下这视线。
水火不容的寒气与热浪静静地激烈碰撞。他们两人之间确实有着绝对无法跨越的鸿沟,这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而是来自他们与生俱来的特质。
会议室笼罩在一片异样的紧张感之中。在场的众人都因为这带电似的气氛而屏住气息,不敢出声。还能露出一脸愉悦表情的,只有坐在阵身旁的黑衣男子。至于阵则显得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
红处于实际到现场执行任务的立场,想法自然比较偏向黑部,但这两人之间的争执仍然让他觉得心中七上八下。
「课长,请继续主持会议。」
最后这股剑拔弩张的杀气,在白木的一句话之下化解开来。
整个场面也摆脱了异样的紧张感。
「……那么……」
光本翻了翻手边的资料。
他背后的巨大萤幕从尸体的照片切换成一张地图。那是诸绪岛的地图,地图上用了红色箭头跟蓝色箭头标示。
「我们就开始进行作战会议。」
他下令要白木等人去歼灭岛上的嵌合兽。
「……」
红一边回想前几天开的作战会议,一边进行登陆准备。
他全身穿着黑色的防水衣,并将检查过没问题的各式枪枝塞进袋子里。
这时堇出现了。
「小红,准备好了吗?」
「嗯。」
红应了一声。
糟了,自己又不小心用了孩子气的语气回答。应该用「还好」或是「刚弄完」之类的回答才对。
「你看看你,拉链都没有好好拉到最上面。来,这样就好了。」
堇笑着帮红把脖子下的拉链拉到最上面。
红有点不好意思,却又觉得有些高兴。
「你要平安回来喔,我等着。」
说完堇将一只手放到了红的背上。
她的手掌非常温暖。
防水衣的保暖应该非常完美,但堇的手掌却让人觉得这种保暖效果就像纸张一样薄。不知道是不是堇的特殊能力造成的?不对,不是这样,传过来的是她心里的温暖。
「我知道了——」
红答应了她。
每次答应过堇,红就一定会回来。堇对于跟自己的约定绝对都会遵守,所以自己也绝对要遵守约定才行。
「嗯,毕竟这次不只是小黑,白木队长也会参加,我相信你们五个人都会平安回来的。那我先回上面去了。」
堇露出温柔的微笑,离开了红所待的房间。
船身摇晃。
「……」
红感受着堇留在他背上的那股温暖。
那是一种会让人心情获得安详的温暖。只要这股温暖还留在背上,自己就一定会活着回来。红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
啪。
有人在红的背上拍了一掌,太过强烈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房间内。
「红!准备好了没!」
是黑部。
背上的温暖瞬时烟消云散,唯一留下的只有疼痛。
「你干嘛啦!很痛耶!」
「我是帮你打起精神。哦,看样子是准备好了啊。」
「不要乱拍!不要拍我的背!」
「嗯?你干嘛那么生气?好了,该走啦。」
穿好防水衣,肩上背着长携行袋的黑部,从红身前跨出脚步。
「……!!」
红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看你干什么好事。
波涛汹涌的海上漂着一艘黑色的船。
这艘船身漆成全黑的中型船只,简直就像一团船只形状的黑暗。这团黑暗密度极高,仿佛不只是表面漆成黑色,甚至整艘船都是用黑色零件组装而成。
照理说太阳应该快要升起,但天空还是一片乌云密布。劲风吹得海浪翻腾,豪雨毫不留情地打在船身上。暴风雨的势头仍然只增不减。
就在这时。
五个小小的身影就像无数的剑尖,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前进。前面是四个保持等距前进的影子,另一个影子则跟在稍微后面的位置。看样子只有这个影子落后。
影子前进的方向,存在一座巨大的岛屿。这以压倒性的质量座镇在狂风暴雨中的岛屿就是诸绪岛。而岛屿上空的云层中,还不停响着就像野兽鸣响喉咙般的不祥雷声。
四个影子接二连三上了岛屿。这些影子是人。众人将身上穿的防水衣脱下之后,丢进海中废弃。废弃的蛙镜跟小型钢瓶激起了盛大的水花,逐渐被海浪吞没。上岸的人影分别是白木、橙吉郎、黑部跟红四人。
唯一落后的黑影,看样子是受到从沙滩上退回的潮水妨碍,迟迟无法接近岛屿。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了离岸流,搞不好纯粹只是游泳技术差而已。
「真是拿他没办法……」
黑部大跨步走进海中,抓住落后者的手臂,将他拉上了其他三人等着的沙滩上。
小个子的人影总算成功上了岸。
「对!对不起!非常抱歉!不好意思!咳!」
为了不被风声盖过,这个人物大声喊叫,连连朝黑部以及先行上岸的三人低头道歉。
黑部微微苦笑说了:
「别说这些了!快点准备!」
「啊!对不起!对不起!」
小个子的人影慌慌张张地开始脱下防水衣。.
但看样子是太过慌张,两只脚跟防水衣绊成一团,摔倒在潮湿的沙滩上。
「啊好痛!」
「……」
众人无言地注视着他的模样。
这人糊涂到天才的地步。小个子的人影就是前SD课的阵。
众人带着连连道歉的阵,从沙滩走向森林。顺着风势的雨水水平打在他们五人身上。
往他们前进的方向,可以看到一片极为茂密的树林。再过去则是地形起伏剧烈的地表,以及覆盖地表的深绿植被。
一行人进入树林之后,在里头停下了脚步。由于周围有树干围绕,上空也有树稍的枝叶遮蔽,所以觉得风势雨势缓和了一些,但实际上暴风雨的势头仍然丝毫不见衰减。
众人将肩上的携行袋放到地面上,默默地仔细检查枪械。
沿着树叶滴落的雨水,沾湿了每个人的衣服跟枪械。不过真要说起来,早在脱下防水农时,他们就已经被暴风雨打成落汤鸡了。
红的火力是左胁下枪套里的手枪,右手则拿着冲锋枪,两把枪的备用弹匣也都很充足。
「红,你的装备就跟你的体重一样,都太轻啦。这次我们在枪械的选择上还挺自由的,你知道吗?你应该选些单发威力强大一点的家伙才对。来,要不要我这把借你?」
说完黑部就把身上两把散弹枪的其中一把朝红递了过去。
红哼了一声。
「不必了,我是重视轻便性。」
并且不满地这么回答。
这时一道巨大的火柱从红的身旁扫过。
「!?」
红瞪大眼睛,朝火柱的来源看去。
结果看见拿着火焰放射器的橙吉郎,而且他双手各有一具火焰放射器,模样抢眼到了极点。虽然不算枪械,但倒也可以算是双枪版的火焰放射器。
「嗨,吓到你啦?抱歉啰。」
橙吉郎又露出了那种讨人喜欢的微笑。
在他的背上背着装有两具火焰放射器所需燃料的钢瓶。就算再怎么轻量化,相信应该还是相当重,但橙吉郎的模样看来似乎一点都不嫌重。
「哈哈哈,这小子挺有意思的。」
黑部笑着走到白木身边去。
橙吉郎则来到了红的身旁。
红看了看橙吉郎背上的燃料瓶,以及延伸出来的火焰放射器喷嘴。
「……这样不重吗?」
「不会,我每天都背着装满砖头的背包在住家附近的河堤训练蛙跳,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没事练那种东西干嘛啊?」
「嘻嘻嘻,就是要自己累得像条狗,回去再用健康产品消除疲劳才舒服啊。小红下次要不要也一起练?跟我一起背一大包砖头练蛙跳。」
「……不,还是算了。」
「是吗?真是遗憾。」
橙吉郎这么回答。
在剧烈的雨声中疑似传出了其他声响,就在这个时候。
最先发现的是红,接着是白木跟黑部。那是一种沉重得像撼动整个大地的声响。会是雷声吗?如果真是雷声,声音维持的时间未免太短,而且每一声之间的间隔也很短。
橙吉郎看来也发现了这个声响,只有阵浑然不觉。
「橙吉郎。」
白木看了橙吉郎一眼。
橙吉郎点点头,开始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就看到他的双眼慢慢转变成橘色。他发动了AA。
「有了,反应相当大,在两点钟方向——那边。」
他以右手的火焰放射器指了指右前方。
阵还搞不清楚状况,跟着往那个方向望去。
没有人说话。侧耳倾听,就觉得打在四周的雨声听起来简直像瀑布一样。
又听到了声响。声响正着实地越变越大。看样子声音的来源正逐渐接近。
「怎么办?要动手吗?」
黑部对白木这么问道。
白木思考了一瞬间。
「不,刚开始还是先观察一下,正好可以看看对手到底是谁。」
白木回答完之后,下令要其他四人找地方躲起来。
四周草木茂盛,地形刚好适合躲藏。
白木与黑部,红与橙吉郎,各自就近找了树木躲避,阵则躲进了离红他们不远处的草丛,将意识集中在逐渐接近的声响。
咚……
大地产生了摇晃。
不只是地面,总觉得连空中的雨水都受到声响撼动而摇晃。声响已经大地连皮肤都能感受到了。
「……」
红看看身旁的橙吉郎,发现他的眼睛正发出灿烂的橘色光芒。
相信橙吉郎已经在视线所向之处发现异状了。
红吞了吞口水,将紧张一起吞了下去。
咚……
树干在摇动,声响宛如有人用一根巨大的杵击打大地一般。这种声响维持着一定的间隔,朝红等人所在的方向接近。接着就听到一个巨大物体拨开草丛的声音。真不知道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随着口水一起吞下的紧张,又再度膨胀起来。
咚……
视野前方的树木后面。
随着一声格外大声的脚步声响起,对方终于现身了。
那是脚。是裹在咖啡色的兽毛里,像树干一样巨大的前脚。就算跟周围的树木比较粗细,也丝毫不逊色。接着在脚的上方,出现了一个极长,裹在同种兽毛之中的物体。也不知道长度到底有多长,只见这个物体不断从树稍后面伸出来。红刚开始还觉得这个又长又大的物体是鼻子,因为他以为现身的巨大生物是早在原始时代就灭亡的长毛象,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如果这是长毛象的鼻子,未免也太长了点。而这个物体在空中舞动的尖端还膨胀得异常庞大。
那是头。
是怪物的头。那类似汤匙的形状,原来是一只巨大生物的脖子跟头。接着上面出现一宇的裂缝,怪物应声张开了嘴,嘴里并排着一颗颗的獠牙。整个身体被兽毛覆盖,看不清楚双眼。然而怪物似乎感觉到了有其他生物存在的声息,摆动颈子左右张望,探查四周的情形。
红等人跟怪物之间的距离,大概还不到二十公尺。
怪物又踏出了一步,大地随着脚步声产生晃动。怪物的两只前脚跟巨大的半个躯干露了出来。它巨大的身躯拨开潮湿的草丛,放低颈子窥探地面的情形。不久,怪物抬起弯成镰刀形的脖子,踩着很大的脚步声,缓缓往森林中走去,脚步声跟震动也在雨中逐渐远离。
「……」
红等人目瞪口呆,默默看着怪物离去。
刚刚那种怪物到底是什么生物?身体跟大象一样巨大,而脖子更像长颈龙一般又长又粗,脖子前端有着大得异常的头部,嘴也大得几乎可以一口吞下一个人的上半身。它以四只脚步行,屁股后面长着尾巴,全身被咖啡色的体毛覆盖住。
地球上根本不应该存在这样的生物,看上去仿佛是以长毛象跟尼斯湖水怪组合而成的。那会是新品种的PC吗?再不然就是人工创造出来的生物。
「那是什么玩意?」
黑部对白木这么问起。
白木则一脸表示「天知道」的表情。
这时草丛中传来阵说话的声音。
「我想那应该是用C细胞做出来的嵌合兽。」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草丛里。
有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秃头从草丛中出现。
「我想那应该是把长颈鹿的脖子接到大象身体上的嵌合兽。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头部从齿列来判断,应该是杀人鲸的头吧。然后全身表面还植入了熊或是类似动物的体毛。我非常喜欢动物,每个礼拜都会看『神奇动植物乐园』跟『宠物当家』这类动物节目,我想应该错不了……还有EME里跟动物有关的资料,我也都看得很仔细。是的。」
「虽然这个问题不重要啦,不过,你干嘛躲在草丛里不出来?」
肩上扛着散弹枪的黑部,对草丛里的阵这么问起。
结果阵的回答是:
「啊,不,对不起,我腿软了。」
「……」
黑部只觉得头痛不已。
而橙吉郎在红的身旁苦笑。
白木则仍然面无表情。
「是嵌合兽啊?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可就多出一些事情要做啦。」
唰。
黑部把散弹送进散弹枪的弹仓,脸上露出显然以这种状况为乐的笑容。
白木、黑部、红、橙吉郎。
F仁课的这四个人所接到的命令,就是调查诸绪岛上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如果在登陆后发现以C细胞制作出来的嵌合兽,就要一路朝目的地所在的岛屿正中央前进,并沿途扫荡嵌合兽。
保护种与歼灭种——
EME针对PC分为保护种与歼灭种。基本上对于濒临绝种的稀有物种就会指定为保护种,而对于会危害到人类的危险物种,则指定为歼灭种。不同于天然繁殖的嵌合兽,以人工方式制作嵌合兽时所使用的C细胞,是一种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改变的未知细胞。虽然已经发现这种细胞的存在,但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实验与调查,所以也没有人能够肯定这种细胞并末蕴含毁灭其他生物的可能性。也因此,凡是在研究设施之外所制作出来的嵌合兽,都受到歼灭指定,一旦发现就要加以歼灭。
阵处于前SD课课长的立场,负责针对沿途发现的嵌合兽与C细胞提供意见。除此之外,他还兼具一种最后王牌的作用,但这点其实不太可靠。
而一行人肩负扫荡嵌合兽的任务,其实还存在着另一种意图。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照原订计画,进入嵌合兽扫荡作战阶段。我们将一路朝位于岛屿正中央的研究设施前进,沿途歼灭岛上所有的嵌合兽。大家都准备好了吧?我们走。」
尽管雨声很大,但白木说话的声音却清楚地回荡在脑中。
橙吉郎对红伸出手说:
「果然变成扫荡作战了耶。不过队长是白木哥,不管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都绝对不会有事。嗯,他可以让人放心地跟在他背后。小红你也有黑部哥可以跟,一定觉得很靠得住吧?我们好好努力,拿出最好的表现来吧。」
「……」
红看了看他伸出来的手。
他是想要握手吗?可是红从来没有跟谁握过手,因为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握什么手。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有跟年纪相近的小孩要好过。当然勉强算有一个例外,不过他敢断定他一辈子都不会跟那个笨蛋握手。
或许橙吉郎其实很担心。尽管他脸上仍然有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但搞不好也跟红一样,正在努力对抗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所以他才会刻意说出口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彼此彼此啦。」
红心想这样也许可以缓和彼此的紧张,于是轻轻跟他握了握手。
橙吉郎小跑步跟到白木身后,使得背上的钢瓶晃动。
「好啦,站起来吧。」
「对不起对不起。」
黑部揪住阵的衣领,就像抓起猫咪似地拉着他站了起来。
阵连连鞠躬道歉,赶忙进行出击准备。说是准备,其实阵的装备只有一把手枪,背包里也只装着乾粮跟点心,还有就是「换洗的衣服」。
黑部一路走到红身边,对他轻轻耸了耸肩。
黑部跟红一起背起装着备用弹仓、医疗用品、乾粮与水壶等配备的背包,并将两把散弹枪之中较短的一把插在胁下。
「连刚刚那只大得离谱的家伙,我们也迟早会碰上。到时候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同伴在,也不知道子弹是否还有剩。你要先预想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想好怎么解决它。好了,我们走吧,不要拖拖拉拉的。」
黑部嘴角露出好战的笑容,开始在风暴中迈步前进。
当战斗的时刻接近,黑部总是会露出这种无畏的笑容。他是在享受这种紧张感。那是一种有实力根据的自我信赖,实在是令人羡慕得不得了。
这时红松了口气。
心想只要有黑部在,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他有了跟橙吉郎一样的想法。
「……」
红紧紧握住冲锋枪,往黑部身后跟去。
岛上到底有多少只嵌合兽?
是谁制作出这些嵌合兽?
对此他们无从得知。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岛上的一切都与他们为敌。
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就等在他们的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