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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季移之月 第三章 白色兽神

联系帝都温凯雷的白岩港都,马西亚努。

自帝国占领该地之前,这里就因为陆上满是白色建筑,搭配上湛蓝海洋的美丽,而被称为「青海珍珠」。一位被帝国士兵带着的少女到访此地。

少女的名字是威莉蒂。听了蜜凯奴的请愿,近卫队长亲自调查之后,昨天证实了她的无辜而释放了她。

与塔姆的部下们一同踏上归乡之路的她,这一天,在飘荡着热闹而洗练空气的港口一角,等待着开往米榭兰诸岛的船。

停泊在马西亚努的船只全都有着色彩鲜艷的装饰,从远方山丘俯瞰的话,就像是白石港口开满了美丽花朵一般。虽然许多人对这与帝都完全不同的景色兴味盎然,但对现在的威莉带来说,这些都只不过是映在眼底的景象罢了。

依旧模糊的意识一角,威莉蒂看着军队长的部下们兴船长交涉的样子,脑中想着的,却是直到昨天还身处的豪华首都……海伊姆宫的记忆。

威莉蒂在那里,和某个怀念的人重逢了。以哀伤的神情紧紧抱住威莉蒂的那个人,确无说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记忆中只有暧昧不成形的印象。不过那个人的气息、悲伤,现在也薰着威莉蒂,像是要将那冻结了的心融化一般。

明明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为什么现在却会如此动摇?对于这又浮又沉的记忆感到困惑的同时,威莉蒂只是单纯地感受着炎热的日照以及强烈的海潮味。苍蓝的天空飘着棉花糖似的白云,偶尔会有海鸟发出奇特的呜叫声,盘旋在停泊的船只周围。

(道里为什么会这么地温暖呢?)

威莉蒂记忆中的故乡,现在应该是几乎要冰冻般的寒冷才对。下雪、降霜,不过,就算这样,那个女孩还是喜欢一面摩擦着冻到没有血色的手,一面洗着衣服……

(那女孩……那女孩是指谁?)

来来往往的人群间,还能看见士兵们在和船长说话。威莉蒂茫然地看着他们,坐在建筑物阴影木箱堆上。这时,她突然被拉住肩膀向后仰身。

「你是威莉蒂吗?蜜凯奴的朋友?」

「…………」

威莉蒂的身体和心,依旧无法照自己的意志活动,所以被拉住就只能顺着往后倒下去。下一个瞬间,她凝视着抱住自己的那张陌生面孔。

黑发黑瞳的少年,以及另一位独臂的青年。他也有着相同的黑发黑瞳。

(这么说来……她也是像这样……漆黑的……)

『喂!喂——!为什么没反应啊?这孩子。』

『是被亚德利姆的法术束缚住的关系吧。恐怕是把她变成傀儡了。』

『那就没错了吧,这孩子就是蜜凯奴的朋友。』

『若不是这样,亚德利姆也没理由对她下咒嘛。』

究竟在说什么呢?这些人。

他们用杂以理解的词汇,听不懂的语言互相对话着,威莉蒂依旧无神地待在一旁。

(拜托放我一个人……我……还有很多得要思考的事……)

无视威莉蒂心底的恳求,独臂的青年来到她眼前。用和刚才的少年不一样的亲切声音开口:

「你是和蜜凯奴在同个村子长大的威莉蒂吧?我们是蜜凯奴的朋友,正在找她。她被帝国的宰相抓走,恐怕现在已经在首都的皇宫里了,不过详情还没办法掌握。你是从海伊姆宫来的吗?」

不明白。

威莉蒂没有对上那青年的视线,只是盯着木箱投在地上的阴影看。

『她好像没办法听懂啊。』

『看来是如此。没办法了。』

身体突然轻翩飘地浮了起来,威莉蒂被独臂的青年扛到肩上。接着视野剧烈地晃动,船长与士兵们,还有港口的泊船及喧华,全都渐渐远去。

感觉似乎听到不知从哪传来士兵们慌张的叫喊声,但在能分辨之前,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似乎是被带到了建筑物中的样子。

在那里有另一位男人,头发与眼睛也一样是黑色。比独臂的青年个子稍小,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

『继舟,找到「威莉蒂」了。只不过,她果然被诅咒给束缚住了。』

『但我们可没有找错人喔!她还跟帝国的士兵在一起呢。』

『这样啊。也罢,可以找到就算运气好了。只晓得她跟蜜凯奴他们一起被抓走,之后就完全得不到情报了……是说,那个亚德利姆会把这女孩给放了,还真是意外。』

『怎么办?这样下去的话,也太……』

独臂青年突然缄声,陷坐在房间角落的威莉蒂眼前,出现了另一名男人。他弯身看着威莉蒂,测试般地盯着那对迷茫的双眼,最后以冰冷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可以听我的声音吗?」

「…………」

「我们是蜜凯奴的同伴,为了要救她才渡海而来的。蜜凯奴似乎是因为你的背叛才被抓走了。」

『等等,喂!』

听到那冰冷的声音,应该什么都感受不到的心却激烈地颤动。「背叛」——这个词汇像毒素般注入了威莉蒂的意识。

「你现在还在亚德利姆的法术中。听到的声音都像在远方,碰到东西也只有迟钝嗳昧的触感而已吧?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膜般,你正处于这种状态吧?」

威莉蒂没有回答。但他的声音比刚才听来要清楚得多。碰在额上的手一阵阵变热,感觉从那里流入了某种清净的空气。

「一直这样子,很轻松吧?也不用自责了。不过……为了帮助蜜凯奴,我们需要你所知道的情报。就算那和你『想要逃避的记忆』有关也一样。」

「……啊……」

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细长眼睛男子身后的两人倒抽了一口气。在他们的注视下,威莉蒂反覆着凌乱的呼吸,露出痛苦的表情。继舟随后放开了手,流入她体内的东西瞬间停住了。

『继舟,你治好了那个孩子!?』

「没有。我能够帮的只到这里,之后她如果不能凭自己的意志回复……她的心并没有完全消失,应该在最深处还留有强烈的情感才对。不打破那个壳出来的话,她大概一生都会是这样子了吧。」

那很明显是说给威莉蒂听的话。威莉蒂一震,再次屏息。

(我……是……)

有如雾霭渐渐散去的意识中,浮现了什么人。

那是和在海伊姆宫重逢时不同,有着金发碧眼,还维持着过去姿态,令人怀念的童年好友。威莉帝重要的朋友。

「蜜……凯……奴……」

听见她的低语,黑发男子们讶异地转过头。威莉蒂空洞的眼神,终于清晰地映出了他们。

为了参加一年一度的祭典而渡海到岛上去的皇帝,平安返回帝都的四天前。

这段期间,庆祝皇帝陛下归国的宴会准备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领主与地方高官们也陆续聚集到帝都。

……帝国将广大的领土分为八份,除了包括帝都的第一领之外,其他领地分别赐封给了拥有侯爵爵位的领主。

身为贵族的他们,虽然地位与三位军队长及宰相相当,但由于送出多位皇妃,因此发言权也特别强大,这种事不论哪个时代都一样。因此,送出了就快要成为梅尔卡巴三世王后女子的领主,在皇帝归国隔天就进入海伊姆宫,和皇帝打过了招呼。

「今晚就就是庆祝宴了呢。」

「是庆祝陛下平安无事的晚会,据说平常难得来帝都的大人物们,唯独今天全员到齐了呢。」

华丽的海伊姆宫中,贵族女子们欢乐地谈笑,而在那背后则是佣人们为了宴会的准备而忙碌不堪。自各地调度来大量的食材、搭设宴会会场、确认来客等等,务求万无一失,慌慌张张地忙进忙出。

「啊!抱歉!」

「很危险耶,好好看路啊!!」

吵闹的宫殿一角,捧着上头有琉璃鸟饰大盘子的侍女发出尖叫的同时,一名少年冲了过来,平时俊雅的态度不知去了哪里。那位顽皮地快跑过去的少年,是随侍在皇帝近侧侍从的其中之一。

在他的身后有个批风盖到了双眼的奇怪人影,被拉着手,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就担心。但没半个佣人有空暇去追究那是怎么回事。

「喂,海鲜类还没送到吗!?」

「面包数量不够!快点烤啊!」

「怎么会拿到不一样的盘子出来?没有全部统一的话就没意义了啊!」

吵杂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侍从一面留心不让身后披着披风的人摔倒,一面穿过了厨房。接着进到正在缝制晚宴要穿的衣装的裁缝房间,负责裁缝的女人们头也不抬地专注于缝制作业。通过她们面前,终于来到了正面的走廊上。此时——

「唉呀,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被年轻而高亢的声音叫住,侍从立刻停下脚步。

灿烂明亮的阳光照射的走廊上,有几位正站着谈话的贵族少女,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晚宴要穿怎样的衣服、要和谁跳舞之类关于今晚的话题。

当中有一位少女是侍从少年见过的。他立刻察觉道:「这女孩,是陛下的……」平常就受尽溺爱,对旁人心情迟钝的她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侍从露出了困扰的神情。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

「后面带着的是哪位呢?」

「……是药师。要请她为今晚宴会吃太饱或者喝太醉的人先调好药。」

「哎呀,这样啊。欸,可以来一下吗?听说最近有女孩潜入陛下的房间?」

「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是您太多虑了吧。因为今晚的庆祝宴会,各领地中皇上的未婚妻也在这里。如果把这种谣言传出去的话曾造成大骚动的,还请多加留意。」

接着侍从迅速说道:「那么我先失礼了。」再次拉起穿着披风的人的手,迅速跑过走廊。虽然留在后头的少女们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但想再问下去也没有人可以回答,只好作罢。因为她们注意到,侍从少年要去的方向是皇帝的寝室,因而有所顾虑。

因此彼此转过身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应该转身的少女之一,正狠狠地死盯着侍从少年的背后。

「……陛下,我将她带来了。」

「进来吧。」

抵达寝室前的侍从,等待房间主人的回答后进入房间,将带在身后、穿着披风的人推入房内。慎重地关上门并上了锁,抢先一步走到皇帝身边。

「辛苦你了。没有被亚德利姆发现吧?」

「是的,依照陛下的命令从宫殿里侧过来的。房间的位置是问料理长的,我跟他说如果厨房很忙的话,犯人的饭就由我送过去……」

「这样啊,谢谢你。」

「不会。」让满脸通红跪着的侍从起身后,皇帝静静地走近他带来的人,同时轻轻地解下了长长的披风。

「……你是蜜凯奴的养母,倪葛拉吧。」

藏在厚重长衣下的脸,那是应该正被囚禁的倪葛拉。

「陛下,为何将我……」

「朕听说你原本是常世国有名的占卜师,也是被长久关在这宫中、名叫比留女的女性的亲人。因此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

说完,皇帝走近房内侧的寝床,唰地揭开拉上的吊帘。

吊帘内侧出现了坐在床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蜜凯奴。

「蜜凯奴……!」

「她被亚德利姆下了法术,从昨天就一直是这样了。不过朕觉得若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解开那法术。」

「法术?亚德利姆下的?」

她倒抽一口气,试探似地看向蜜凯奴,这才察觉到她的异常而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非常抱歉。朕原本想帮蜜凯奴,最后却将她逼入了绝境。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救救她。」

「不过……为什么陛下会帮蜜凯奴……?」

倪为拉怀疑地凝视着皇帝。

「瞒着亚德利姆将我带出来,说要解开下在蜜凯奴身上的诅咒……做这种事,陛下能有什么好处吗?」

「蜜凯奴有恩于朕。况且,对于就这样一直让亚德利姆为所欲为是否妥当,朕的怀疑也已经膨胀到难以忍耐的程度了。」

轻轻地将手放在蜜凯奴肩上,凝视着就连倪葛拉出现也没有反应的蜜凯奴,皇帝像要将不安吐出般叹了口气。

「朕长年以来都为亚德利姆的诅咒所救。对他的行动也丝毫没有怀疑,就只是照着他所说的过日子。不过自从祭典之日要到岛上去这件事定案之后,亚德利姆就有些怪异。你知道他究竟在计画着些什么吗?」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确实现在从陛下身上感觉不到诅咒的气息了。」

她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

倪葛拉只抛出了这句话。与在岛上见到时不一样,望着皇帝像从什么东西解放出来般明朗的美貌一阵后,像是放下心般,松开了紧绷的嘴角。

「你是被蜜凯奴的祝词拯救了吧。」

「是的,正是如此。不过蜜凯奴明明有着连亚德利姆都害怕的力量,为什么会没办法解开下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呢?」

「蜜凯奴的祝词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她没有力量抗拒新生的诅咒,或者返还降临自己身上诅咒。不过有办法缓和就是了……」

一边这么说着,倪葛拉靠近了蜜凯奴,蹲在她面前温柔地探询:「蜜凯奴?」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不可能没听见吧……有祝词守护着你的心,不论受了亚德利姆怎样的巖组咒,也没办法完全将你的心封住的。应该只是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而已吧?」

蜜凯奴没有回答。不过倪葛拉还是耐心地继续说道:

「听好了,很可惜我没办法解开你身上的诅咒。不过你的心中应该还保有可以战胜诅咒的力量。那不是祝词,而是你自己灵魂的光辉,可以反抗既定的命运,拓展己身道路的坚强。

……我不晓得你怎么会受到亚德利姆的巖诅咒。毕竟那是利用心灵弱点的话吧。究竟原因是什么呢?不过,你应该很重视席翁,不想失去他吧?所以这次得要靠你来保护席翁了。因为那孩子至今一直都在保护着你……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蜜凯奴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也仅只那样而已。

和倪葛拉说的一样,感觉不到亚德利姆的巖诅咒有解开的迹象。但倪葛拉还是离开了蜜凯奴身旁,拾起落在地上的披风。皇帝很惊讶。

「只有这样吗?」

「就如同之前说过的,能够完全解开亚德利姆诅咒的,只有蜜凯奴的祝词。我的话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能够使用祝词的不是只有蜜凯奴吗!?」

「陛下。我从十年前的晚上,自某位尊贵的大人那里接受了守护蜜凯奴的命令之后,就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地带大……所以我晓得,蜜凯奴不是会输在这种地方的孩子。」

「但是……」

倪葛拉不再面向迷惑的皇帝,专注地凝视着蜜凯奴,穿上了刚刚捡起的披风。

「我就回去刚刚的房间了。亚德利姆一定会来见我吧。刚才陛下说了,诅咒解开之后第一次对亚德利姆的行动感到疑惑,不过我从他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所以我可以提醒你……还是要小心亚德利姆比较好。至今听从陛下的命令行动,只是他自保的手段。如果陛下想要反抗他的话,他应该会毫不留情地反咬一口吧。蜜凯奴的事也一样,将会威胁自己力量的人放在身边,寻找可以自由操纵的方法……」

如此说完,倪葛拉便静静地离开了寝室。皇帝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他便为了将倪葛拉顺利带回原本被幽禁的房间而追了上去。

恢复安静的室内,皇帝慢慢地看向蜜凯奴。她的表情和之前毫无变化。将倪葛拉叫到这里来,果然也没有用吗?

「陛下。差不多该为晚宴作梳洗准备了。」

「朕晓得。」

头也不回地朝从隔壁拿衣装过来的另一位侍从应声,皇帝坐在蜜凯奴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虽然不想离开你身边,不过今晚的宴会不能缺席。明天早上之前朕就会回来,在那之前什么都不用考虑,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朕也会想想有没有其他可以帮助你的办法。」

蜜凯奴,蜜凯奴!……有什么人在呼唤着自己。

那是谁的声音呢?是这位担心地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吗?

(不是……而是,其他的……)

全身发热,意识像波浪般浮浮沉沉,似乎只在难以忍受的某种事物想要冲上来时才变得鲜明,但又立刻缓缓地沉回深沉黑暗的底部。

(啊啊,为什么呢?好热……)

如此心想着眨眼的同时,一片漆黑的视野突然瞬间明亮起来。

发现周围是一片小乡村的景致延展。那应该是沉眠在记忆底层的故乡。和隐里极为相似的开阔景色,平静而幸福的村庄……

这里是蜜凯奴生长的国家。

不是和倪葛拉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个小村子。而是蜜凯奴的双亲也在,令人怀念的常世国的小村风景。

(对啊……为什么至今我都想不起来呢?)

柔和撒下的阳光,以及芬芳的森林与土壤的气味。还有,熟悉的黑发村人们都在这里。

就在这里。自己就身处于此。现在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环视四周,怀念的记忆一点一滴流过。那里是被孩子们当成游乐场的森林。再更往前进,应该有一条只有蜜凯奴知道的秘密小径。

(得快点去才行。席翁在等着,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小径的尽头,是长了许多珍奇树果的秘密基地。那里是她在玩耍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还没有告诉任何其他人的特别场所。

可是他却偶然地出现在那里。看到从树丛中偷看着自己之人的那头银色头发,蜜凯奴吓了一大跳,后来却很快地喜欢上这个秘密的朋友。

『不能告诉其他人,要保密喔。』

『爸爸妈妈说过,不能跟外人做好朋友。因为现在到处都有其他国家的人到岛上来,很危险。所以……』

银色头发的孩子,听了蜜凯奴的话率直地点了头。他是席翁。拥有和蜜凯奴喜欢的……相同名字的少年。

明明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席翁,但他不知为何都叫蜜凯奴「悠纪」。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发音。不过不知何时开始,她也习惯被以那个名字称呼了。因为她每天都过得幸福又快乐,对那种琐碎的小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那一天……)

背后突然窜上一阵凉意,蜜凯奴害怕地转向村庄。

不如何时,周围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一瞬间就为火焰包围,烧落的房屋、森林、人群。一切都被夺走,破坏怠尽。明明是夜晚,四周却为火光照得透亮,熊熊火焰将一切都大口大田地吞噬了。

『不行,现在回去村子太危险了!』

『可是大家都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啊!』

抽抽噎噎地那样哭喊着之后,蜜凯奴怎么了呢?

痛苦、灼热、悲伤,无法呼吸。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感觉到时,恐惧也好,嫌恶也好,都从心头剥落了。

席翁悲伤地凝视着舍去自身记忆的蜜凯奴……然后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仿彿昨天才听见般,蜜凯奴回想起了这个声音。

『都是因为我跑来见你。』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见你,无法再忍耐。再一阵子就好,就算只有片刻也好,想在你身边多待一点时间……都是因为我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这不是席翁的错啊。错的是帝国的人,还有把预言告诉皇帝的亚德利姆不是吗?)

『没有记忆还真是方便哪。他的真实真分究竟是什么、有多么恐怖,你都完全不记得了嘛。』

听见话音。

是亚德利姆的声音。那确实是他对着蜜凯奴说的话……

『你所喊作席翁的那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常世国传说中恐怖的审判之神……住在「沉默神殿」中,有着神兽外型的怪物。』

……瞬息万变的记忆中。

再次出现的,是蜜凯奴窥见的皇帝的恶梦。神殿中出现在蜜凯奴面前……不,在年轻皇帝面前的,是有着恐怖姿态的怪物。

那是席翁的真实身份。

将哭喊着的人的四肢撕裂、啃食、啜饮血浆,毫不留情夺去人命的怪物……

(所以才说不能待在我身边吗?)

因为自己不是人类。

(所以才一直不跟我约定永远在一起?)

因为是曾吃人的怪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一天席翁也会跟留在神殿的半身一样,变成不是席翁的怪物呢?

然后,到那时还像家人般留在他身边的蜜凯奴,也会像神殿的牺牲者一样被吃掉吗……?

×

只留下蜜凯奴,没有其他人在的皇帝寝室中。

挂着面具般毫无变化表情的蜜凯奴,心底难以控制的激烈情绪正在翻腾。

皇帝离开后才没过多少时间,就开始可以听见奇怪的声音。

像是在制止某人的声音,以及人们互相推挤争执的声音,之后则是痛苦的呻吟声。

不过那附近立刻就安静下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感觉寝室的房门被打开,三位失去意识的守卫从外头被丢进来。

接着……

「皇帝的寝室。没错,就是这里。」

将卫兵们踢开,潜入室内的是两个人影。那是穿着帝国服装与披风,以头巾藏住黑发的小针与弓誓。

『在这里!果然是蜜凯奴!』

『扮女装和贵族的小姐们讲话果然有价值呢,弓誓。』

『……是、是为了收集情报,所以请说是变装……!』

关上门后,换用母语对话的两人,悄声跑向床上的蜜凯奴。接着,由下向上看着那张毫无反愿的脸。

『笨蛋。』

突然,弓誓骂道。

『笨蛋!傻瓜!大白痴!随随便便逃跑又随随便便被抓起来,到底在想什么啊你!』

『…………』

『而且还说中了亚德利姆的诅咒?迟钝也要有点限度吧!明明就会使用那么强的祝词!』

紧皱着眉头,弓誓像在质问般继续说着。不过他的口气却不像用词那般愤怒,反而像是打从一内心松了口气般宽慰。

『弓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现在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知道啦!不过是这几句,就让我骂一下囉!我担心得要命欸!』

『为什麽比起我们更选择席翁嘛……不相信我们,却跟他一起逃跑!这教人怎么受得了!』

『……这个。 』

说着,小针拿出藏在披风里的衣物,披在蜜凯奴身上。那是她在闇人隐里旁掉了的披肩。

『多亏有这披肩,才能追到亚德利姆诅咒的味道。』

『然后追着到了大陆来,在港口碰到了你的朋友喔。不过还真没想到会得潜入敌人的大本营就是了。』

看到温柔地对蜜凯奴说话的小针,弓誓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摆着一张生气的脸。站起身,将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蜜凯奴横抱起来。

『看来这里就算我一个人也能够应付。本来还以为会有更多机关呢。』

『那么,我们就分头进行吧。我去救倪葛拉殿下,之后是席翁。』

『……先让蜜凯奴和倪葛拉两人逃走不是比较好吗?』

突然,弓誓打断了小针的话。

『继舟不晓得可以争取到多少时间,而且我们也还是不晓得那家伙究竟在哪。』

『这样好吗?』

『虽然蜜凯奴大概会生气,但怎么看都还是不要和那种人在一起比较好。再说,那家伙有着跟亚德利姆一样的味道,也没有证据可以确定他不是敌人。这次也一样,搞不好是他当了亚德利姆的内应也说不定。而且……』

看着怀里的蜜凯奴。望着在隐里时几乎可说是吵闹的少女,现在却空虚混浊的那双眼睛。

他懊悔地咬着嘴唇,抱着蜜凯奴的手臂又加重了力道。最后弓誓愤愤地嘟囔着:

『……我最讨厌那样的家伙了。』

×

(最讨厌……?)

带有足以动摇世界的暗影般的词汇。

不知从哪里听见的声音,害怕地抬起头,蜜凯奴这才回过神来。

刚刚听见了有人说最讨厌。但那是谁?又是讨厌谁呢?

(我……讨厌席翁吗?)

假设。

席翁是怪物的半身,而且还是之后不晓得会对蜜凯奴做出什么事来的存在。

蜜凯奴会因为知道那种事,而变得讨厌席翁吗?会再也不想要见到他,希望和他分开吗?

……可以将至今的感情,还有一起度过的日子,全部都一笔勾销吗?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失去了一切,连记忆都封住的蜜凯奴,不知为何可以习惯和倪葛拉他们一起生活的理由。

害怕且不安,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晓得的日子中,也能够不感到孤独地度过……是因为当她一个人觉得寂寞、孤单之前,席翁就会自然地接近自己。

这么说来,在蜜凯奴刚来到倪葛拉这里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热中于采集药草,而在森林深处迷了路。

森林变得一片漆黑,一点光线都看不见。

在斜坡上脚一滑掉到坑里,又痛又不安,抽抽噎噎地哭出来时,忽然头上变得明亮,席翁出现了。

为手上提灯的光线照耀,闪亮着光辉的银发。

出现在连蜜凯奴自己都不晓得怎么走到的地方,席翁滑下斜坡靠近蜜凯奴,说道:

『回家吧。』

瘦小的身体抱起了蜜凯奴,像是理所当然似地如此说道……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在什么地方,席翁都会回应蜜凯奴的声音。希望他帮助自己时,他一定会伸出援手,让蜜凯奴没有感到寂寞的空档,总是在她的身边。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不是席翁陪在蜜凯奴身边。

而是蜜凯奴希望席翁能够待在自己身边。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虽然席翁的行动看来像在强迫,但那都是因为推察了蜜凯奴的愿望,他绝不会做让蜜凯奴讨厌的事、会让她困扰的事。席翁就这样一直守护着蜜凯奴的心……

(我想和席翁在一起。现在也是,过去也是,永远都是。不论席翁是什么,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仿彿覆盖心头的暗云一下子散开,蜜凯奴内心充满了满足踏实的感党。

带着溢出胸口的决心、膨胀的感情,蜜凯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就真正的意义上睁开了双眼。

『……蜜凯奴?』

「席翁……在哪里?」

眼前的是似曾相识的脸。

这边是弓誓。那边小针也在。正当她如此想着时,感受到身上的披肩带来的温暖,眨了贬眼。

「弓誓……小针先生。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诅咒解开了吗!?』

『是说,为什么你劈头第一句就是席翁啊——!!』

随着充满怒气的声音,弓誓将原本抱着的蜜凯奴,砰地一声抛回床上。

海伊姆宫的一角,皇帝洽公室的别馆。

安静的走廊尽头,是宰相亚德利姆的私室。

离阁议室不远的那房间,有着与皇帝洽公室相比毫不逊色的宽敞,但因为除了最低限度的日用品外什么也没有,因而决定性地欠缺了那种华丽的感觉。加上房间的主人常常不在,平常这里几乎感受不到人的气息。

不过这一天,亚德利姆很稀奇地出现在私室中。

只有暖炉的火光点亮了没有窗户的昏暗室内,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中陷入沉思。

不过,最后他单手支着脸开口:

『……差不多可以出来了吧?这么客气,还真不像你。』

他以数年来完全没使用过的祖国语言,如此说道。

『在等我放出式神?还是本来就不打算让我看见你?』

『不。只是在等你开口叫我罢了。』

一面这么说着,从房间的阴影中现身的,是有着黑色容姿、身着同样漆黑衣着的潜入者……有着细长眼睛的男人——继舟。

『还是一样大胆吶。潜入皇居。』

『难道你觉得伪装外表,进入帝国中枢就有比较好吗?』

干脆地回嘴,继舟不发出半点脚步声,走近暖炉的火光可照到的地方。

『好久不见了呢,夜刀。虽是这样讲,不过自从在岛上梅尔卡巴三世的暗杀计画以来,也没有经过多少时间嘛。』

『不过,像这样面对面……那个晚上倒是最后一次。』

两人脑中浮现的,是被火焰与死亡包围的夜晚。

他们的祖国被减亡那最后一夜的记忆。

『那么,今天又要做什么?是来救蜜凯奴的吗?』

『不是不是,难得像这样潜入海伊姆宫来,想说你该不会为了晚宴的准备正忙着吧,但你却还如此亲切地将其他人都支开,这种机会恐怕很难得吧。反正无论怎样,都要依照国津神的律则,给你死刑的制裁。』

和轻松愉快的口气相反,继舟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气正在高涨。那杀气就连可以预测到他下一步行动亚德利姆,也为之全身僵硬。但继舟耸了耸肩,杀气一瞬间就像雾散去般地消失。

『……虽然是这样想,不过还有很多想问你的事,所以那就之后再说吧。』

『想问的事?』

『对啊。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呢。那时候还只有这么点大,跟在我们身后的小不点,为什么会得到这种怪物般的力量呢?你的力量究竟为何?从那预言之夜以来,这对于幸存的闇人们而言一直都是个很大的迷团。大家都晓得你虽然身为卜师的继承者,却没有获得灵威。而稻泳……你的姐姐,由于她优秀的灵威而被选为姬巫女,之后你的处境就越来越难堪了嘛。』

『…………』

『当时的你,调查了关于第一之岛上神社的事。连天津神都敬畏的创世与审判之神的神力,如果可以查明那个的话,说不定可以获得什么答案不是吗?不过神社已经纳入帝国的支配,所以你能做的,只有周游故乡与其他的岛,收集古文献而已。』

『……然后呢?』

『终于,在第三岛沦陷时,你也成了帝国军的俘虏。两年后,预言之夜到来了。』

当时,身为大卜师,同时也是亚德利姆的母亲——比留女获得的神谕。

虽然获知了预言的姬巫女——稻泳下了戒严令,但在本以为成了俘虏并已经丧命的儿子回国时,比留女却卸下了心防。无可挽回地卸下了心防。

『你用花言巧语骗了比留女殿下,问出了预言的全部内容,不过当时你已经得到不寻常的力量了。要说发生过什么事的话,那大概是在你调查神社神力那不到三年的期间、或是之后被俘虏的时期吧。我们能够追溯的只到这边。结果,还是不晓得你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不过呢,有件奇怪的事。』

亚德利姆讶异地瞪着继舟。

『那之后过了十年,我们发现了和你有相同「气味」的孩子,就是和蜜凯奴一起住在小村庄里的少年,席翁。而后来你也发现了他……所以才连同蜜凯奴一起,将席翁也抓住了吧?』

『我?抓住那名少年?』

『装傻也没用。不如说,你的目的不是蜜凯奴,而是席翁才对吧?』

沉默降临。

虽然不过是一瞬间,亚德利姆牢牢戴着的面具剥落,可以窥见在那面具底下焦躁扭曲的真面目。虽然他立刻重新武装似地将它藏回笑容之下,但那微笑已经失去了先前的从容。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怀疑,是在送返你的式神时。虽然那个名叫纳吉鲁的式神,只留下了依代就回到你身边了……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依代,附上式神来使用,我从没见过其他人做过这种事。』

『…………』

『怎么想,你的力量都不像是人类会拥有的。而且你还很害怕席翁。我是不晓得原因,但不杀了他而只是抓起来,一定有什么理由吧?总觉得我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那里呢。想说该不会席翁掌握着一切的脚键。而且……』

『我的巖诅咒是怎么选择要封住你们五感的哪一项,你知道吗?』

突然——

像是刻意要打断继舟的话般,亚德利姆说道。

『什麽……?』

『不是我个别选择要封住你们的哪里。当时我是这样下令的——夺去你们现在最「不想失去的求西」。』

沉默再次降临,带着和先前不同的气氛。

面对开始露出危险气息的继舟,亚德利姆总算恢复了从容,脸上扭曲出得意的笑容,盘起双臂。

『你不想失去的是人的慈悲之心。那时候你行动的动机,还有隐瞒着不对任何人显露的爱慕……』

『闭嘴!』

足以令人发冷,低沉而阴暗的口气。

随着继舟制止的声音,他又再度释放出杀气。但亚德利姆却明明白白地说了:

『原来如此,的确,那时候我只是一味跟在你们身后。拥有优秀灵威的姐姐,以及你和小针两位众所期望的年轻军官。当时,你们之间确实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羁绊,一定会有着光明的未来,集众人的钦羡于一身……』

自己只能感到眩目地凝望着像少年般活泼开朗的姐姐——稻泳,以及跟随着她的继舟与小针。

理应是不愿回想起的过去,亚德利姆却不可思议地以怀念的语气说着。

『绝对无法触及的存在。就算知道那样,还是跟随在你们身后的我,才会马上就发觉到你想隐藏的感情。你只像是静静燃烧的火焰般,深爱着和小针交往的姐姐……所以才会被巖诅咒给封印。因为那是你最不想要失去的心愿。』

杀气增强了。

同一时间,继舟一晃身,突然就从原地消失了。下个瞬间他已经站在亚德利姆面前,像要叫他住口般,自怀中中掏出小刀横划过他的喉咙。

……没有手感。就像是切到空气般的感觉。继舟迅速地后退。同时室内开始飘散着淡淡的雾气。

应该站住那里的亚德利姆已经不见身影,周遭立刻为浓厚的雾气包围。沐浴在雾气中的暖炉火焰熄灭,室内更加黑暗,亚德利姆一瞬间便从继丹的视线中逃开了。

但他还在房间中。继舟可以亲身感受到。

散发着锐利杀气,集中精神寻找他的气息。突然间,就像是要告知自己的所在位置般,亚德利姆开口:

『正如你所说的,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跟在姐姐身后的孩子了。也不是没获予灵威的忌子……在神力沉眠的冬天,你所被授予的灵威,以及我得到的神力究竟哪个有效,现在就在这里试试看吧,继舟?』

帝都真正的美丽,在降下夜幕后才会出现。

和太阳一下山就变得一片漆黑的偏僻地方不同,就算到了人们该要安静沉眠的时刻,帝都也依然光辉灿烂,与白天不同的美丽带回了纷扰热闹。

尤其是在举办晚宴的日子,皇宫的明亮更是平日无法相比。为了容纳宾客而卸下隔墙的大厅与宴客厅,还有许多以历代皇帝之名命名的房间中都聚集了高贵的客人们,在豪华的水晶灯与烛台火焰照耀中站立享受着美食。庭院内更并排着设计精致的灯火,因此不论往哪边去,四周都充满了令人难以想像是夜晚的光辉。

由于和平常不同,有着大量人们出入,晚宴之日的宫殿警备也特别加强,包括禁卫兵的警备部队也配置得滴水不漏。

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有被遗漏的地方。避开光线、融入夜影中移动的入侵者们的身影,很幸运地没有留在他们的视线中。

……没错。谁也没料想到,竟然会有在晚宴之日潜入皇宫,打算释放地牢囚犯的大胆罪人。

『喂,真的是在这里吗?』

「对啊。我昨天才让人带路过来的。虽然狱卒只有两个人,但今天是晚宴,说不定警备会增加……」

『正好相反吧,有那么多宾客来的话,就更没人手增加地牢警备了。不过反正要是被发现的话,就只要像刚刚一样让他们睡着就好。』

潜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形,是蜜凯奴与弓誓。

不晓得是什麽契机,束缚蜜凯奴的巖诅咒突然解开。而后,为了救出蜜凯奴才出现的弓誓与小针立刻兵分两路;小针去找倪葛拉,而蜜凯奴和弓誓则为了救出席翁而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虽说如此,但其实进展并没有预期的顺利。

反对的弓誓以及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席翁的蜜凯奴之间,虽然吵了一阵子,但和在岛上争执要救倪葛拉的时候一样,蜜凯奴还是完全不让步。

再加上闇人们直到最后都还没办法找到「席翁的所在地」,但蜜凯奴却知道,这一点就成了王牌。因此两人正跑在通往地牢的路上。

(陛下现在正在晚宴中吧?可以的话,虽然想谢谢陛下的好意……)

看到溢出谈笑声的宫殿时,蜜凯奴心里突然涌上了这样的想法,但毕竟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晚宴上露脸。而且想要道谢的对象不只皇帝,还有塔姆军队长也一样。

他遵守约定让威莉蒂回到故乡岛上去的事,已经从弓誓那里听说了。所以他们才能在港口碰到威莉帝,得到皇宫内部的情报。

『那孩子现在跟菈克丽玛、若宫一起潜伏在港口。虽然有点像是我们强行抓住她,但若不那么做的话,就没办法收集皇宫的情报了。』

这么说着的弓誓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但本来这一切就都是蜜凯奴擅自行动才导致的结果。不如说,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蜜凯奴向弓誓低下了头。

(而且,威莉蒂和菈克丽玛她们在一起的话,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地交给她们。)

……虽然漆黑的庭院里到处都点了煹火,但外头的冰冷空气还是一样,简直像要连体内也冻结似的。

更不用说,像这样走在与昨晚相同的道路上,心里想起了许多事,胸口因而感到十分难受。

(不过,昨天和今天完全不一样。)

因为现在蜜凯奴的身边有弓誓,也有可以托付倪葛拉和威莉蒂的人。

而且今天的蜜凯奴已经晓得了真相,和先前迷惘的自己不同。

带着弓誓奔跑着,最后两人面前出现有着地牢入口的小建筑物。注意到那栋建筑的弓誓先跑上前,从怀里拿出铁丝,利落地将门锁给打开。门内是通向地下牢房的石阶。

和昨天一样走下石阶的两人,最后来到昨天才见过的牢房入口。

「什么人?」

至此都和昨天都一样,先是守卫探出头来看着蜜凯奴的脸。有昨天获得皇帝准许和席翁会面的蜜凯奴在,「今晚也待到了陛下的许可」这样的谎话说不定也行得通。原本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但很可惜,铁牢另一侧出现的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守卫。

「你们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正想说点什么打破守卫的追问,突然间背被拍了一下。蜜凯奴讶异地回头,原本在身后的弓誓不见了。

(咦……?)

疑惑着他究竟去了哪里,再次将视线转回铁牢时,蜜凯奴不禁倒抽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移动的,蹲在铁牢前的弓誓正伸手在倒下的守卫怀里翻找着。

看来似乎是穿过铁牢抓住守卫的头,让他昏过去了。找到了地牢的钥匙串,弓誓说道:

『没死啦,只是点了他的穴而已。』

『点穴?』

弓誓无视不晓得意思而反问的蜜凯奴,利落地打开了铁牢的锁。那手法和方才开楼上的门时一样,毫无破绽。

看到弓誓露出与平常完全不同、锐利险恶的侧脸,蜜凯奴不禁哑然;这时候他已经以敏捷野兽般的动作潜入牢内了。他就这样与轻轻的脚步声一同消失在牢房里,而身旁的黑暗中,马上就传出了有人挣扎与呻吟的声音。

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入睡的囚犯们感生到变化而开始骚动,蜜凯奴提心吊胆地穿过叽叽摇响的铁牢门,一进来就立刻发现了趴倒在小房间桌上的男人。他也是和昨天不同的守卫。

「……弓誓,你在哪里?」

周围几乎没有争斗的痕迹,只有翻倒的提灯光线正悠悠地晃动着。看不见弓誓的身影。蜜凯奴不安地更往前进,深处立刻传来『慢着!』的锐利声音。

『席翁他就在这里。我现在带他过去那边,你不要动!』

(什么……?)

听见弓誓不寻常的口气,蜜凯奴背后窜上一阵凉意。

脚边倒着两名守卫。提灯的光线悠然晃动。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祥的暗示,蜜凯奴几乎麻痺般地站定在原地,凝视着黑暗深处。最后,在囚犯们逐渐扩大的骚动声中,她听见了吱噜、吱噜……像拖着什么般的声音。

在岩壁挂着的蜡烛光线中,出现了弓誓的身影,像是在搬运着什么重物。靠近一看,蜜凯奴忍不住发出了悲鸣,冲向两人。

弓誓确宾将席翁给带来了,但和蜜凯奴所想像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是受了整晚的严厉拷问,全身染血的席翁。

「……太过分了……!」

『这家伙被用铁棒直接钉在岩壁上。要是拔出来的话会严重出血,只好让它留着……实在很低级啊,这个……』

席翁的手脚被几根粗大的铁针刺穿,瘀黑的痂缝间现在也还在流着血。

蜜凯奴说不出话来。自己被亚德利姆的诅咒束缚、封住心灵之后,席翁竟然被这么过分地对待。亚德利姆不仅想要操纵蜜凯奴,还折磨席翁,让他如此地痛苦。

不可原谅。这再怎么样都太过分了。

因为席翁是食人之神的半身?反正不是人类也不会死,所以就可以这样折磨他?

(只要受伤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痛……席翁又不是什麽都感觉不到……)

蜜凯奴虽然向伤口伸出了手,但因为伤实在太严重而不敢触碰。喉咙发抖、呼吸困难,蜜凯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并将自己的披肩披在席翁身上。但被弓誓以肩膀撑着的席翁还是一动也不动。

『……继舟说,亚德利姆应该不会杀了席翁……但看来也不尽是如此。』

「不……」

「席翁!?」

听到那沙哑的声音,两人连忙看向他的脸。席翁微微地张开了眼睛。虽然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但还是想办法整理呼吸,尽力地挤出言语。

「继舟……是对的。那家伙杀不了我,也没有打算要杀……」

「为什么!?这哪叫不打算!?」

「亚德利姆他知道的。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只要时间经过,不用多久就能治好。因为……我不是人类。」

「……那什么意思嘛……因为那样就可以做这种事吗?」

「昨天的伤口,还看得到吗?」

这么说来,蜜凯奴才注意到。

席翁身上确实没有那时候受的伤。这里和这里……就连还可以用手指指出,清楚记得的位置上都没有伤痕,只有看来像是新添的、没见过的伤口。

「愈合……了吗?伤口?」

「愈合了喔。这次的……只是稍微需要一点……时间……」

「那……不会……死吧?席翁……会好起来吧!?」

她颤抖地说道。低垂着视线的席翁终于看向蜜凯奴,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为什么……蜜凯奴,会……在这里?」

「……那是……亚德利姆的诅咒解开了,我……终于……」

「那么你快点跟这家伙逃跑不就好了吗?」

『喂!蜜凯奴她可是为了救你,才特地跑到这里来的耶!』

一旁听到这话的弓誓忍不住插嘴,席翁却没有加以理会,只是专注地望向蜜凯奴: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蜜凯奴来救我啊。」

透调整着凌乱的喘息,席翁断然地说道。

「发生过那种事之后……为什么还来这里?你听到亚德利姆所说,关于封印在神社之神的事,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那家伙说的都是事实。我不是人类,只是怪物,所以总有一天会失去人形……会让蜜凯奴不幸!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像席翁会有的责备口气,嘶哑得难以听清楚。

为了不让蜜凯奴听错话里的含意,席翁仰望她的眼神也变得冷漠得令人讶异。

「你看见皇帝恶梦里出现的怪物了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像那像伙一样,把蜜凯奴吃了也说不定。」

「加什么要这样讲?」

「因为是事实。」

『……喂。虽然八成又会被骂讲话不看场合,不过你们在说什麽啊?我完全搞不懂啊!』

面对战战兢兢插话的弓誓,席翁立刻转开了视线,连对蜜凯奴也是撇开脸完全不看一眼,他全身都散发出强烈的拒绝意志。

「……可是……席翁,我……」

该怎么办?蜜凯奴心想着,就快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胸口十分难受。只是被席翁拒绝,蜜凯奴就变得如此软弱。

但是正因为这样,所以不能逃避。就算逃跑、说丧气话,光只是等待是没办法夺回席翁的。

「就算席翁不是人,就算有一天会把我吃掉……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在席翁身边,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昨、昨天确实知道了很多事,所以吓了一跳,才会变成那样,可是……好好思考过后就明白了。我要和席翁在一起。因为和席翁分开是更让人害怕、哀伤的事。席翁说总有一天得以离开我,如果原因是那样的话……那种理由,我不喜欢。我绝对不跟席翁分开。」

花了许多时间思考,每次都得到一样的答案。

不想放手。想和席翁度过相同的时间。

因为要是两人不在一起的话就不会幸福。就和为漫长冬天所覆盖的森林一般,世界会失去颜色,灵魂也会冻结。

若说席翁一直看着蜜凯奴的话,那么蜜凯奴也是一样的。一直……一直看着他。

正因为这样,蜜凯奴才清楚地明白。和席翁在一起才是蜜凯奴的幸福。不论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不论那会是怎样的日子,她都有绝对不会后悔的自信。

她有自信可以断言,比起失去他独自生活的日子﹒那样绝对要幸福得多。

「我回想起来了。在常世国第一次见到席翁时的事。不是蜜凯奴也不是悠纪,而是自己真正的名字,还有其他的事……我瞒着大家和你一起玩。那天也是,因为在秘密基地跟席翁一起玩,所以我才能得救……」

「……你的记忆……?」

「嗯,回来了。虽然不是全部,但重要的事都已经清楚地想起来了。席翁那个时候也在自责。说什么因为跑来见我,所以才害我不幸。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忘了,才害席翁一直那样想……」

就算只有一句也好。

不是那样,不是席翁的错——那个时候如果有好好这么说的话。

「责任不在席翁。不如说,是我被席翁给救了。所以……」

「什么啊。这样的话正好。」

席翁打断了蜜凯奴的话

呼吸困难般低声说道,席翁没有血色的脸淡淡地笑了。

「……我好像没表达得很清楚,我就讲得简单一点吧。我已经不想再当蜜凯奴的保母了。既麻烦又吃力,所以我想快点离开你。只是因为我有责任要帮助蜜凯奴,无可奈何才和你在一起的。」

「那种话是……骗人的。」

「你可以自己找个喜欢的解释,但这可不是在骗人。能和弓誓他们会合,说实在话,我真是松了口气。把之后的事交给这些家伙们,我就能轻松了。这样你还不打算放了我吗?」

刀刃般尖锐的语气。

和昨晚的拒绝不一样,是连蜜凯奴本身都想要疏远的言语。

「那……为什么做了那种事?」

「咦?」

「不、不是跟我接、接吻了两次吗?」

席翁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弓誓也楞楞地张着嘴,完全傻住了。但蜜凯奴不管,继续红着脸说下去:

「觉得我麻烦,想甩掉我的话,为什么又要做那种事?我……我很高兴啊。对象是席翁的话,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想说那也是骗人的吗?」

「……接吻不必有什么理由也办得到。就像这样……」

越说呼吸越混乱的席翁,边讲着的同时,突然间行动。

敏捷的动作,就连在一旁撑着他的弓誓也来不及阻止。

……那是不带感情的接吻。

随随便便、不带半点温情的嘴唇接触。嘴唇被轻咬而反射性地转过脸去,被蜜凯奴的牙齿伤到,席翁的嘴唇渗出了一丝血痕。

蜜凯奴摀住自己的嘴愣住了,而席翁完全不打算擦掉唇边慢慢流下的血,依然用不带感情的话调说着:

「蜜凯奴使用祝词时,不是也一样要用嘴唇吗?跟那一样……不,连那也不如。因为什么理由都没有。」

「席翁,你真的……真的讨厌我了吗?」

「就是这样。」

「那,我们……果然非分开不可吗……?」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

居然有办法如此流利地说出这种谎话啊——席翁在心里冷冷嘲笑着自己。

拒绝蜜凯奴的话语。刻意要伤害她的言词。

……还有,拼命压抑着要满溢出来的思念而去接触的双唇。

明明地该在演变成这样之前离开的。正是因为自己的天真与软弱,一直将离开的时间延后,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跪在眼前的蜜凯奴,紧咬着嘴唇低着头。连不知何时站在蜜凯奴那方的弓誓,也出乎意料地既没有责问席翁,也没有叫他住嘴。

蜜凯奴在哭吧?他心想。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蜜凯奴说如此过分的话。

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让她哭泣。说了过分的话却还抱着那种愿望,实在是很狡猾。但是自己只要蜜凯奴一哭就会变得软弱。

……终于抬起头来的蜜凯奴,眼中没有泪水。她那像是硬将情感的波动压下去似的表情凝视着席翁……在那里的,只有仿彿可以看透一切隐藏的真相,窥进内心深处般的眼神。

沉默降临。彼此都摸不透对方心意,凝重的沉默。

不过时限到了。片刻过后,感觉到附近有其他人气息的弓誓硬把席翁支起来,蜜凯奴也默默地跟着他,单手拿着提灯,撑着席翁离开地牢。

三人走上阶梯,一到外面,蜜凯奴突然离开了席翁身边。正当他心想发生了什么事而抬起头的同时,「啪」地一声,带着顾虑的巴掌轻轻挥来。

他吓了一跳。蜜凯奴正愤怒得一面发抖一面瞪着他。

「话说在前头,我才不会因为那种事而受伤,也不会逃跑。的确,我是很迟钝,但还没有笨到看不穿席翁的谎话。」

……比起体内的疼痛或接吻的伤,感觉那轻轻的巴掌更能代表她的回答。

点缀了庭院的晚宴灯火中,蜜凯奴瞪着席翁的双眸仿彿在燃烧一般。明明发色已不再是金黄,但煹火的光亮染上了黑发,发出火焰般的光辉。

「是说,我本来还想讲更多的。但席翁已经满身是伤了,况且现在也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所以之后再和你算帐。总之我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给我记住了。」

与弓誓一同撑着席翁的身体,蜜凯奴走在广大的草坪上,通过和之前不同的路,回到了树篱迷宫。虽说走别条路是弓誓的主意,但那判断似乎是正确的。有几位卫兵似的男人从宫殿方向走来,和三人擦身而过。

弓誓……不,闇人们对人的气息敏锐得令人讶异。之后也好几次顺利避开士兵们的耳目,往和小针他门约好会合的地方前进。但带着受了伤的席翁,毕竟还是没办法利落地行动。就在只差一点的地方,被戒备宫殿的两名士兵发现了。

蜜凯奴与弓誓有着在帝国极为醒目的黑发黑眼,加上还带了全身是血的席翁,立刻让冲上来的士兵起了疑心。

「你们,是从哪里……」

话还没说完,弓誓突然放开席翁。咚地一声蹬地,直直冲进士兵们怀里,利落地让其中一人昏倒在地。

蜜凯奴一人撑着快倒下的席翁,看到弓誓的行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但立刻注意到冲向自己的卫兵而倒抽一口气。

来不及逃走。就在即将被激动的士兵抓住时——

「呜!」

士兵突然两眼翻白,昏了过去。蜜凯奴连忙闪开面向自己倒下的身形。无力的卫兵身后,是站在黑暗中的小针。

「小针先生!」

『没事吧?』

『啊!好狡猾喔,小针,净挑软柿子吃……』

『继舟还没到吗?』

『我在这里。』

出声的同时,这次换继舟现身。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的,宛如融入夜色般隐藏着气息的他,稀奇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护着手腕。

「咦……继舟先生,你受伤了吗!?」

『稍微大意了。但不是什麽严重的伤。还有倪葛拉殿下,已经可以出来了喔。』

「婆婆?」

蜜凯奴惊讶地回头,装饰着庭院角落的树丛间,这次换成倪葛拉弯着腰出现了。大概是听从小针的指示而躲起来的。

「婆婆,太好了,你平安无事!没有被亚德利姆怎样吧!?」

「看就知道了吧。真是的,你就是太夸张了。」

说着,倪葛拉靠近蜜凯奴,盯着她灵活变化的表情:

「看来诅咒是解除了吶。」

「……嗯。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婆婆。」

「然后,席翁怎么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没有包扎吗?虽然我有携带带着药草,不过这样没办法用……」

「啊——!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悠悠哉哉的啊!那种事等离开这里再做啦!』

听到这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的对话,弓誓终于搔着头喊道。就算是小针,听了这话也点点头,苦笑地看着蜜凯奴说:

『听见刚才的骚动,别的卫兵马上就会来了,还是快点比较好。』

「咦……可是,要从哪里逃出去?」

『沿着我们入侵的路径走就行了。快点吧,亚德利姆的追兵也差不多要来了。』

听了继舟的话,蜜凯奴一面点头,一面看着软若无力的席翁的脸。

支撑着的身体逐渐变热,似乎已经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了。不过这里有大家在,可以和席翁、倪葛拉,还有大家一起离开皇宫。

一面让弓誓帮忙抬席翁,蜜凯奴再次回头,望向传来欢乐喧闹声的宫殿。

接着发自内心朝不在现场却帮了自己的人们道谢,然后才再次迈开脚步,朝这个鸟笼壳般广大的宫殿外头离去。

×

「殿下?您怎么了吗?」

充满了眩目光辉的大厅中。

晚宴上,正和贵宾们相谈甚欢的梅尔卡巴三世,突然像感应到了什么般似地转向庭院。

今晚的宴会就算对帝都而言,也算是少见的盛大,所见之处都充满了宾客;在室外,连为灯光照亮的庭院也能看到许多人影。

周围充满了高贵的贵宾们的杂音,这样一来,是谁说了什么话,大概也没办法立刻分辨出来……正当皇帝如此心想,不知为何,他一瞬间感觉像是听到了某人叫唤的声音而回头。

不过视线的方向并没有那声音的主人。微微瞇起眼睛确认后,皇帝又再一次看向面前的诸侯们,淡淡地笑了:

「似乎听见了声音,但大概是错觉吧。」

诸侯与皇帝的未婚妻们,对于出现在晚宴上的梅尔卡巴二世,露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华丽笑容这点感到有些疑惑。皇帝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会露出这种令人眩目的微笑呢……不知是少女们,连诸侯与卫兵也会脸红的笑容,与他原本俊美的容貌十分相称。但谁也没发现到,那竟是皇帝从巖诅咒中解放了的缘故。

但皇帝自己是明白的。还有,不在现场的宰相也是。

大厅入口处傅来了骚动,皇帝才知道宰相亚德利姆来迟了。

和亚德利姆对上视线,那眼中一瞬间闪过不像他会有的,仿彿挫败野兽般的光芒,皇帝这才了解到刚才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这样啊。看来是发生出乎亚德利姆预期的事了。)

就算回到寝室,蜜凯奴大概也已经不在了吧。虽然不过是直觉,但恐怕就是这样……皇帝出神地想着。

那么不想放手的少女,正渐渐离自己远去。虽然胸口像是被绞紧般不舍,但皇帝的心底反而开朗起来。

(不为亚德利姆的诅咒所困而离开皇宫了吗?果然很像蜜凯奴呢。)

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至少,希望那位连诅咒都能战胜的少女,能够有着幸福的未来。

如此祈祷着仰望天空,空中浮着因地上的光亮而显得朦胧的美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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