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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与青草的气味。
虫鸣、鸟啼,以及吹过浮游岛的劲风带起的树叶声响。
——和生态保育区的警备任务差不多吗。
倚靠在大树的树荫底下,荷恩望着手表上的电光画面。
「……三十分钟过去。本队还未传来定期回报。」
如机械般喃喃念着,然后在树林中站了起来。她重新背好歪掉的步枪,不悦地紧咬嘴唇。
——出了什么事?不,状况有何变化?
三十分钟前,本队的雷奥传来即将闯入据点的报告,之后规定的定期回报便就此中断。尽管称为报告,但并非直接通话,纯粹是按下通信机上的发报钮,发出「还活着」的信号罢了。
但如今却等不到。
不光是雷奥,榭尔提斯、统政厅的第九(修伊克)也未传来讯息。不过,网罗千年狮及统政厅执行员的这支部队,真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遭到歼灭吗?
——最有可能的状况是,他们正在应付敌方的攻击。
「是被冲散,还是被包围了……」
无论哪一种,都算不上情况良好。
另一方面,巫女未传来指示也很令人在意。透过远视观察本队状况的是春蕾,倘若雷奥发生危险,理应会以念话通知自己才对。
……这也没有。换句话说,状况还没那么糟?
两种矛盾的状况。该根据哪一边做出行动才好?
「————没办法了吗。」
荷恩再度动身,迈出步伐。
与本队会合。这便是荷恩得出的结论。假如状况良好,此番赶去只能算是白跑一趟。
但若是本队在敌方据点中发生任何意外,自己未能即时赶到将可能铸成致命的大错。
……到底是怎么了。
带着这些疑惑,荷恩相信自己的决定,准备往雷奥告知的据点方位前进————
「…………」
下一刻,大腿上的异状令她为之一愣。
「……血?」
迷彩服的大腿部位裂开,被从中渗出的鲜血染成红色。这和被树枝或尖锐岩石割破不同,布料的切面就仿佛被锋利的刀子切开一般平整。
……什么时候受伤的?
……是刚才?还是在浮游岛行走的时候?
不,这并非浮游岛上的自然物所造成的,明显是人为的伤痕。况且,若是中途受了这样的伤,自己不可能浑然未觉才对。
这么说,是现在?
「————」
戴着眼带,荷恩注视「天球图画」所呈现的未来光景。尽管只能看见片刻后的未来,
但只要捕捉到些许的异样,就能做出最起码的反应。
天球图画的光景毫无变化。周遭是巨大树木耸立的森林,自己则置身于茂林处的旁边。况且这座浮游岛上并无危险生物,应该找不出任何值得戒备的事物。四周也全无异状…………
……喀锵。
——寒意。
耳边传来的些许机械声,令荷恩在刹那间跳往一旁。因视角关系而看不见变化的情况下,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用力一蹬。
「!」
肩膀处传来某物体掠过的感觉。在此同时,该部位的迷彩服破裂,喷出鲜血来。通过肩膀处的物体直直飞向后方,穿透耸立于背后的大树树干,留下一个细针般的小孔。
「近距离的狙击吗!」
她抛开步枪,右手改抽出冲锋枪,整个人翻滚在地,躲入茂林内。
——看不见子弹和狙击手,不过绝对没错。
——这是确定我的位置之后所发动的狙击。
进入茂林后,她一秒也不停留地奔驰于树海中。下一刻,刚才所藏身的地方立刻遭到射击。
「……跟我比枪战吗?」
天球图画中未出现子弹的原因,此时先不去理会。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狙击手的位置,否则就会陷入单方面的防守战。
就在这时。
射击忽然停止。
「真想不到,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树海中的开阔空间,只生长些许花草的地方,伸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
枯树。
这是荷恩对眼前这名男子的第一印象。
身高与成年男性无异,但身材却异常细瘦,肌肉和脂肪控制在最低——不,甚至超过了最低限度。那穿着迷彩服站立的姿势,就酷似组成树海的众多树木之一。
「你打算投降吗?」
「…………」
男子并未回答。
由于迷彩服一并包覆了整个头部,不仅对方的表情,就连目光也看不出投向哪里。
……好有神秘色彩的枪枝。
男子的右手是步枪,左手则是一把小型自动手枪。两者都是白中带灰的颜色,弹匣及枪口等各处有瘤状的突起。这样的设计,自然而然地令人联想到动物的骨头。
「是第三机关的人吗?之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居然会从背后偷袭女人。这莫非代表对自己的身手没有信心?」
「……就……这点程度吗?」
「你说什么?」
「没……发现我的……存在……被……那种程度的子弹……击中……难道就这点程度吗…………千年狮…………」
仿佛将呻吟加以语言化的低沉声音。但其中挟带的轻蔑语气,就连荷恩也能清楚感受到。
「你就是据点的守门人吗。」
「……纯粹是兴趣……难得……发现了同好……」
男子高举起手中的枪,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宣告:
「『更胜于灰的暗灰』秘迹执行者。
异篇卿第四位,『钝色』贝多玛…………在此领教。」
「少把别人当成你的同好。何况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伸手握住眼带,荷恩将其用力扯下。
「我就花点时间,跟你讨这笔服装费吧。」
楼层「礼拜堂」。
火焰——物质燃烧时产生强烈光与热的现象。燃烧的物质当中,特别是气体——尤其是氧气造成的燃烧,在自然界里占了压倒性的多数。
「……我一直以为小时候已经上过化学课了。」
未去擦拭脸颊上的汗水,第九(修伊克)目不转睛瞪着眼前发生的现象。
并非冷汗,而是周遭的压倒性热量所造成的汗水。
「看来根本派不上用场。」
「哦?那又是为什么?」
呵呵。
顶着妖艳的表情﹒娜塔拉夏站立于礼拜堂的舞台上。
她爱怜地望着后方喷发的巨大圆柱,一边在空酒杯里倒入相同颜色的红酒。
「我所知道的火焰,是个遵循物理法则的乖宝宝呢。」
「哎呀,真过分。你的意思是,我个火焰就像个淘气捣蛋的小孩吗?不过,养起来很辛苦倒是真的。」
她往虚空中伸出手指,指尖上立刻冒出小小的火焰。晃动的火焰逐渐增大,转变为带有大量光与热的火焰漩涡。
「真是训练有素啊。」
……是沁力术式。说穿了是毫无新鲜感的显现术式。
若冰结镜界所实体化的事物为「冰」,这里便是截然相反的「火焰」。
「泽道尔大人的圣域术式,也是同样的原理呢。」
黑猫摊开怀中取出的铁扇这么说道。
……的确。
……是挺常见的术式。
娜塔拉夏的术式,本身的难度想必并不高。
冰结镜界的冰结晶那种「不存在于世界的物质」,或是第一的「又硬又坚固,无色透明的物体」这类模糊概念的物质实体化,比起它来都要困难得多。火焰这种东西,是属于最容易想像的一类。
然而————
「火开得那么大,小心整座礼拜堂都被烧光光。」
「放心吧,我会寄帐单给统政厅的。」
异篇卿的周围,卷动的火焰没有平息的迹象。火焰直抵礼拜堂的天花板,在迸出些许的火花后更是加大了热度。
「……根本就是人为灾害啊。」
位于台座的金属饰品被高温融化。能自在地操控如此庞大的火力,又可在一瞬间发出。
——这已经不是术式的难易度问题了。
——是熟练度。仅有这个解释。
「修伊克大人!」
黑猫警告的同时,第九(修伊克)向后退去。下一刻,鲜红的火焰掠过鼻尖。他紧接压低身子,往一旁跳去,逐一躲过袭来的火焰并靠近术者。
不过一—〡
「稍微慢了点呢。」
娜塔拉夏张开性感双唇的瞬间,一道分隔双方的火墙忽然自脚下的地板喷出。
「不,这个距离刚刚好。」
「要上了。」
从侧边绕行的黑猫直直冲向高耸的火墙,然后整个人跃起,对准火红的墙壁挥出手中的两把铁扇。
「喝!」
铁扇轻而易举地劈开了阻隔的火墙。
「……?」
异篇卿的脸上浮现错愕。看准这一瞬间,第九(修伊克)掷出圆月轮。单靠手腕的剧烈运动抛出的圆刃,整齐地切断了娜塔拉夏手中酒杯的杯脚。
「哇啊,很有一套嘛——!」
礼拜堂内响起高亢的欢呼声。
「铁扇以超音速挥出,产生冲击波。空气被冲击波撕裂,连带把我的火焰驱散————预料到这种状况,锁定火焰消失的一瞬间对我投掷暗器。双方都是达人的境界哦?」
「承蒙夸奖,荣幸之至。不过,这些应该由我来说明才对吧。居然能看穿其中的奥秘……这位大姊真有眼光。」
「因为,我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了。」
异篇卿的两手手指各夹着一片圆月轮,同时使了个眼色。
左手的圆月轮切断了酒杯,而右手中的则是第二发,是修伊克在抛出第一发圆刃时同时发出的。即使「虚」的第一发被躲掉或挡住,「实」的第二发也会紧接劈向敌人。
不过,居然连瞄准肩膀的第二发也被轻松接住了。
「哦——仔细一看,第二发更薄更轻巧呢。这样一来的确不容易发现。」
异篇卿再三比较两片圆刃。
「别看得太仔细,秘密都快被你说光了。」
「哎呀,真对不起。话说我以前曾听过,『天之车』的修伊克是谍报主力成员,负责入侵和制造混乱,另外也是超一流的暗器高手。」
……又是机密外泄。
掩不住的苦笑。到底是哪个笨蛋把我的情报泄漏出去的?
「是统政厅的元老院哦。他们似乎只当作在吹嘘自己人的事迹。」
「……那些老糊涂,真该滚蛋了。」
「怎么样?反正我也拿到了想要的情报,是不是可以退休了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潜伏在统政厅的间谍,原来就是你?」
调查过这座设施岛的定期巡逻纪录后,只能推测拥有高级权限的议员秘书是第三机关的人。
……想不到居然是异篇卿本人。
「要是没有你会使用暗器的情报,刚才说不定就会受点伤了。」
——啪!
手指间的圆月轮出现裂痕。这是坚硬陶瓷加工过的暗器,普通的压力下应该不至于碎裂。
「……不会吧?真是傻眼了。」
「哎呀,那句话可是我预留的台词。」
她用鞋尖踩着碎裂的圆月轮,投射而来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移开。
「『天之车』使用符合称号数字的武器……那么,『第九』修伊克·恩贝曼,你可以同时使用多少暗器呢?」
轰隆一声,娜塔拉夏的火焰变得更是旺盛。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样子远不够。让我出场根本毫无意义。异篇卿第二位的可怕之处————」
异篇卿以指尖游走在白皙的脖子上,口中吐出炙热的气息。
眼中则带着致命的煽情与疯狂。
「我的火焰将愈来愈来愈来愈来……愈来愈强。要是不拚命抵抗,就会被烤成焦炭啰?」
*
和他人长得相似。
撇除血缘及环境的关系,长相或气质相似的人的确存在。自己完全不否认这一点。
……不过。
……这真的能用相似二字来解释吗?
「————」
雷奥再度凝视眼前的男子。
身高或长相自然不必说,就连骨骼和肌肉的分布都与自己酷似。更重要的是,阿尔玛迪这个名字,也和哥哥一样……真会有这种巧合吗?
「怎么了?」
「……你认识我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巫女的专属护卫千年狮之一,雷奥·尼斯托里·欧法。浮游大陆上不认识你的人,似乎还比较难找吧。」
白银的回答不见犹豫。丝毫看不出在隐瞒什么,或是察觉到任何异状的模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
「我这张脸……你以前曾经见面吗?」
自己握剑的原因。自己决心想要变强的动力。
若没有哥哥,自己就不会进入天结宫,或许也就不会认识春蕾、榭尔提斯和优米了。
「第一次和千年狮见面就遇上这种问题,真叫人意外。」
说完这句前言,金发大剑使些许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来。
「同伴们经常挖苦我,说有个千年狮长得跟我很像,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问个问题。」
不待白银回答,雷奥紧接着开口:
「你的家人和兄弟姊妹怎么了?」
「没有。」
「……换个方式。成为异篇卿之前,你在做些什么?」
「记不得了。」
好拙劣的藉口,纯粹只是为了逃避回答吗?脑中这么认定的瞬间————接下来的一句话,令雷奥顿然失声。
「我没有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据治疗我的医师说,我似乎受了重伤,但我自己却没有这种印象。」
「……是丧失记忆吗?」
「类似吧。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这都无关紧要。」
最坏的答案。
……不,在这几年里,确实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
像哥哥那种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丧命。既然如此,迟迟不回来的理由便只有重伤无法动弹或其他的原因。
「问完了吗?」
「是啊。」
面对残酷的命运,雷奥将怒意深藏在心底,平静地继续说着:
「我有个大我一岁的哥哥。名字和你一样叫阿尔玛迪,同样是个大剑使。也和你一样……有着跟我相似的外表。」
「…………」
「我不知道那是否真的就是你……不,不对。在我的心目中,几乎已经认定你和我哥哥阿尔玛迪是同一个人。不过————」
他正面瞪视沉默不语的大剑使。
「现在对你说这些,应该是白费唇舌吧。」
「一点也没错。」
白银的回答十分迅速。
「就算你想说服我是你的哥哥, 这些话终究太过突然,而且毫无根据。只凭一个『长得很像』的理由,我甚至会怀疑这是用来拉拢异篇卿的计谋。」
无比简洁,但却相当具说服力。若双方的立场互换,自己也不可能轻易接受对方的说词。
「……这我很清楚。」
「那么,你想怎么做?」
「我只会贯彻我的理念。」
嗖——他举起大剑,剑尖直指对手的胸膛。
「决一胜负吧。凭实力打倒你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带回塔里接受专科医师的治疗。这样应该没有话说吧。」
「……看来你很懂规矩。」
眼前的男子第一次露出微笑。
然后同样以手中的大剑指着对手的胸口。
「转移吧,伊格尼德。是时候了。」
「什么?」
不久,石砌斗技场中响起一道中性的男声。
『……真是急性子。我这边刚好和榭尔提斯处得不错呢。』
「入侵者要是破坏设施就不好了。双子他们正在休养中。」
『好好。伤脑筋,还真会使唤别人。老地方对吧?』
「啊啊。」
『那么要转移了。会有点头晕,请多包涵哦。』
声音消失的一瞬间。
——【Wyrd(空白之歌)】——
凭空出现一道耀眼的光环。
并非红、蓝、白等颜色,是一道令人无法形容的透明光之门。
「……这是?」
虚空中的光之门愈来愈亮。从蜡烛般的微光到普通照明亮度,再到太阳,最后甚至超越太阳的亮度————
「!」
烧灼眼皮的痛楚,令自己不禁闭上双眼。
…………
………………?
「……风?」
最初感受到的变化,是轻拂过发间的黄昏薰风。在地底下,而且是密闭的房间内,绝不可能产生的微风。
脚底也传来泥土的触感,而并非刚才所感觉到的坚硬地面。
————这是?
「这是哪门子的魔术?」
他举起大剑,指着背后咆哮的大瀑布。
巨大的瀑布自遥远的上方断崖处落下,其水花附着在脸上的感觉,以及这股雄伟的水声,既不是幻影,更不像人为制造出来的景象。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什么?」
「都是真的。这里已经不是你来时的浮游岛了。至于是浮游大陆的自然区或是生态保育区,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可能。
从那座搭乘超音速飞空艇仍要花费数小时的浮游岛上,居然瞬间回到了浮游大陆?
「是空白(伊格尼德)这个怪家伙的秘术。这种术式虽然很方便,不过据本人说,比起玛哈的黄金六面体『限制』还要更多,施展起来相当困难。」
「……也罢。」
如今探讨术式的内容也无济于事。
除了自己该做的事——迎战这个男人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杂念。倘若无法做到这种地步﹒恐怕将无从分出胜负。
……又或者,我应该感到高兴?
对手是长年追赶的那个男人。
心中的理想,如今像这样再次出现于自己面前的奇迹。
……我——
……我追得上我的理想吗?
他举剑至上段,保持姿势动也不动。
不懈的努力所带来的成果。锻炼的剑技所蕴含的意义。晋升至塔内的绝对阶级。自己梦想着这一切浓缩的瞬间,并真正做到了。
所以——
「要上了。」
雷奥奔向了眼前的男子。
2
沐浴着刺眼的照明。
在漫长的塔内紧急楼梯由上至下,由下至上。
……我到底跑了多久呢?
「呼…………哈…………!」
手靠墙壁,优米整个身体弯曲成弓字,反覆进行深呼吸。
「……伊丝塔小姐,这种时候跑去哪里了?」
炼护士首席持有通信机,可以联络浮游岛上的分遣队。但她却不见人影。刚才问过梅玫儿,却只得到了一句「不用担心」的回答。
……伊丝塔小姐应该是负责联络的人才对。
……不行。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回春蕾那里才行。
「这里是……两百六十八层。」
前往春蕾所在的两百八十七层,使用巫女专用的高速电梯是最快的方法。就在优米拖着颤抖的步伐,准备前往设置于各楼层的专用电梯时————
『……雷奥?』
春蕾充满惊讶的声音,透过念话传了过来。
『…………找到雷奥了!』
「咦?」
在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前,春蕾又传来远视的影像。
——溪谷?
以挟带压倒性的水花直直落下的瀑布为背景,陡峭的断崖上有两名大剑使正展开攻防战。其中一人——身穿白色大衣的银发剑士,确实是优米所认识的雷奥本人。
「咦,不过念话刚才不是被干扰吗?莫非已经突破干扰了?」
『…………这里不是浮游岛。』
「可……可是,远视却看得一清二楚。」
『…………是浮游大陆的自然区。装在雷奥身上的远视追踪信号,忽然从浮游岛移动……然后出现在自然区的东区。』
——这是怎么回事?
这般超乎常理的现象,令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即使雷奥在短时间内从浮游岛回到浮游大陆,现实中也不可能存在这种移动手段。
此外,雷奥所战斗的对手。
「有两个雷奥?」
长相、身高,甚至手中的大剑也无比相似的金发剑士. 这名金发剑士到底是什么人?
臂力足以迎面接下雷奥的大剑,并将其拨开,然后来势汹汹发起猛攻。雷奥则凭藉着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经加以闪躲,出拳击向疏于防守的腹部,丝毫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身手很不寻常。
……若是雷奥以外的剑士,或许连反击的第一刀都反应不来。
这名男子也是异篇卿?
可是,为何跟雷奥如此相似?看上去根本不作他人想。
「春蕾。」
『…………我不知道。』
轻声颤抖的念话传来。
不知道。换而言之,这名男子的真正身分连春蕾也不清楚。
『……地点……确定了。是自然区的东区,第五区域。』
——平时的她不会如此焦急。
——因为,雷奥在大剑的比试中不可能会输给别人。
大家都这么期盼,并深信不疑。
然而,如今从天结宫的角度看去,两人的战斗……略屈于劣势的竟是雷奥?
『…………雷奥。』
春蕾的祷告响彻塔内,然后消失于虚空之中。
*
——沙。
突出地面的大树树根,轻轻绊了脚尖一下。
「哦……好险好险。」
眼看要往前跌倒的瞬间,所幸及时抓住一旁的树干,站稳了身子。
「什么啊,自己站起来了吗。」
走在前头的护卫回头苦笑道。
盯着对方伸向自己的手好一会——
「对了,萨莉小姐。」
「什么事?」
「你那只手,莫非是看我快要跌倒,想扶我一把吗?」
面对将手伸出的萨莉,艾莉亚忐忑地问道。
「你自己可以应付就不要紧了。」
她耸耸肩膀,算是代替了回答。
「毕竟艾莉姊姊总是不注意脚下呢。」
「啊——那是什么眼神。才不是!我只不过看到树叶上有只漂亮的蝴蝶,一时分心罢了。」
「刚才被藤蔓绊倒时也这么说。」
「唔——那个时候是听到稀奇的鸟叫声……」
「不不,我不是在挖苦你。」
收回自己的手,萨莉再度转身继续前进。其语气听来,仿佛很享受对方的反应。
「不光是脚下,小孩子更应该多看看其他的东西。把跌倒当作一种好奇心的表现,就会觉得很可爱了。」
「……什么意思啊,好像在强调我是小孩子似的。」
「这不是事实吗?」
呵呵——萨莉转过侧脸,目光不知为何投向这边的胸部。
「和一年前相比,内衣的尺寸完全没变。」
「你……你怎么知道?」
「姊姊我什么都知道。」
她顽皮一笑﹒再次迈出步伐。
「唔……啊,不过萨莉小姐,你为什么要叫我艾莉姊姊呢?」
「我不是说过,是优特告诉我的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年纪比较小,直接叫我艾莉亚就行了。会叫我艾莉姊姊的只有优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嗯……」
隔了数秒的沉默后。
「艾莉亚,艾莉姊姊,艾莉亚,艾莉姊姊……还是艾莉姊姊好了。毕竟叫起来都习惯了。」
「会吗?」
所谓习惯,应该是从以前一直这么叫才会养成的。
「就是这么回事了。」
「……算了,既然萨莉小姐坚持的话。」
萨莉一路前进,艾莉亚则是在后方拚命追赶。尽管萨莉或许一直在配合艾莉亚的速度,但由于两人的步伐大小不同,稍不注意就会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
钻过突出的树枝后,她忽然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咦?什么什么?哪里…………奇怪,这个是——」
萨莉望去的方向,有一栋长满青苔的研究所。没有窗户或任何装饰,相当于一楼的位置只有一道门。
「啊,我还记得!之前跟优特和雷奥一起来过,完全一模一样嘛。莫非这次也是相同的调查任务?」
「类似吧。话说回来……这股晃动。」
她注视研究所的上方——飘浮着一片片白云的苍穹。
「有人被转移了吗。」
「转移?转移的意思是,榭尔提斯他们已经移动到其他地方了?」
「人数多少不消楚,不过应该不在这座浮游岛上了。」
「咦咦?那就伤脑筋了。亏我们特地过来找人!」
「要折返吗?」
指着敞开的门,萨莉问道。
如何?接下来该怎么做——她的双眸闪动着试探性的光芒。
「……嗯——不过可能还有人留在里面呢。」
「或许吧。」
「那就走吧!毕竟看不到大家实在不放心嘛!」
「你做得很好。」
她将手放在艾莉亚的头上,不停抚摸着。
「……讨厌——萨莉小姐真是的,又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因为艾莉姊姊很可爱哦。」
护卫的眼中泛着顽皮的笑意。口吻既不像认真,也不像说笑,而是介于两者之间。
「好了,我们要进去了。跟着我吧。」
「啊,嗯,好!」
不用提防敌人吗——萨莉堂而皇之地走进门中,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戒心。
通往地下时,同样也悠哉地走在楼梯上。
「对了对了,萨莉小姐以前来过这里吗?」
「不,老实说,我也不清楚里面的构造。不过这里有人好心留下路标,照着前进就行了。」
两人的斜前方——只贴有薄金属板的简易墙面上,出现了被人清晰划出的小刮痕。并非一、两个,而是有着一定的间隔,且刚好就位于视线高度,很轻易便能发现。
「哦哦?的确是呢!」
一旦发现其存在,就连艾莉亚也能轻易找出。这或许是榭尔提斯等人的本队为了后续前来的分遣队而制作的路标。
「榭尔提斯就在这里面吗?」
「谁知道?我倒是很想见见其他的人。」
「咦?这里还有谁吗?」
「弄出这个蚂蚁窝的人。真期待和他们面对面交谈。」
萨莉眯起双眼,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艾莉亚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其往后拉扯。
「啊,等……等等……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左转的通道深处传来脚步声。令人在意的是,这种声音更接近金属声。而且从回荡的频率听来……对方不只一两人。
「是卫兵吗?我们该不会是非法入侵吧。」
怎么办?被发现时该用什么藉口?还是轮到背包里面的击退色狼专用催泪喷雾登场了?
在想出办法前﹒黑影便抢先出现在通道上。
人体外型的黑影。
从头到脚覆盖着黑铁装甲,左臂是巨大的机械手臂,右臂的前端则化为机关枪的枪口。装甲上闪动的蓝色纹样大概是沁力刻印。
——是配备了对幽幻种武装的重装机兵。而且是挤满整个通道的一大群。
「等等,这是——?」
这不叫卫兵,简直是驱除大型害兽或讨伐幽幻种时所使用的战斗机兵。况且数量如此之多,若是手无寸铁的人遭到攻击的话…………
……糟糕。
……而且完全是自律型的机兵,即便目标锁定人类也毫不手软?
「萨莉小姐!」
拉着对方的手,艾莉亚就要逃跑时——
她看见最前排的机兵,手中的机关枪已经锁定了这边。粗重的枪口射出数十发子弹————
子弹…………
…………
……奇怪?
「不会痛?」
「没打中,当然不会痛。」
艾莉亚提心吊胆睁开眼,却只见萨莉好端端站在原地。
「……咦?」
「之前不是说了吗?姊姊我是优秀的护卫哦。」
匡当。踩着刚才射来的子弹,她悠然一笑。
把子弹打掉了?不,不对,是子弹自行飞低,改变了轨道。虽然不知原理为何,但感觉上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那我们走吧﹒艾莉姊姊。接下来的探险才有意思呢。」
「咦?不过前面的——」
「有什么东西吗?」
被这么一问,艾莉亚连眨了好几次眼睛。前方的数十只重装机兵,全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咦?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谁知道?可能连机械也拜倒在姊姊我的魅力之下了吧。」
莫非有什么机关?还是和榭尔提斯的剑技一样太过高超,根本看不出端倪来?即便想破头,艾莉亚还是弄不明白。
「哦……哦哦哦哦哦?不是很懂,不过萨莉小姐太厉害了!」
「总算放心了吗?这位小姐。」
将亮丽的浏海拨向一旁,萨莉重新迈出脚步。
「我们得走快一点。路似乎还很长。」
3
「这就是……号称能洞悉未来的天球图画术式吗。」
称号为「钝色」的异篇卿动也不动,右手握着大型步枪,左手则是小型自动手枪。
两者都被涂成混浊的白色,整体看去像动物的骨头。
「不可躲避的魔弹。看见敌方未来的行动,预先判断闪避路线并开枪射击,故得此名……」
「你调查得很仔细嘛。」
露出取下眼带后的面貌,荷恩双眼紧盯着钝色。
「调查?不,是发现的。」
头部一并覆盖迷彩服的男子摇摇头。
「发现愉快无比的同好。」
「不好意思,我不想当你的同好。我还有其他要事。」
摸着手中的冲锋枪,荷恩以目测方式确认敌我的距离。大约七公尺,即便闭着眼睛也不会射偏。
对自己,对敌人而言都是。
「…………」
两人站立不动,相互看着对方。钝色的双手并未举起枪来,那构成树海的树木般伪装也未被破坏。
寂静的平衡。
打破近个平衡的,是刮来的一道旋风。风卷起沙尘,连同地面堆积的枯叶一并带至高空。
下一刻,两人的枪口射出了铅灰色的子弹。
——仅有一记枪响。
「!」
荷恩跳向一旁,挪动上半身以闪避擦过胸膛的子弹,并顺势绕向左方,往平地跑去。
……枪声只有一发。
……开枪的时机和我一模一样吗?
异篇卿则绕向右方,高速度奔跑。枯枝般的瘦躯以惊人的爆发力拔腿蹬地,像一只蝴蝶呈不规则路线绕行。
「没用的。」
天球图画所显示的未来轨迹,无论钝色的动作如何复杂都无法躲避。看准了异篇卿往侧后方跳跃的影像,荷恩扣下扳机。
如此一来就结束了。
这么深信的瞬间,随着一记新的枪响,荷恩的子弹在半空中被弹开。
「什么?」
和幽幻种的魔笛障壁不同,刚才的是……将不可躲避的魔弹击落了?
「不可躲避的魔弹,也并非万能吧?」
一道细线般的白烟,从钝色的枪口中冒出。
「发射之后便无法改变轨道。换句话说……我只须等待开枪之后将其击落。」
「说得很简单嘛。」
不可躲避的魔弹,在发射前完全无法闪避,既然如此,只要在魔弹发射后加以闪避即可。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可行。
毕竟人类的视力根本不足以看穿子弹的轨迹。
若要阻止荷恩的子弹,非得具备目视子弹的轨迹后立刻采取防御措施的超常反射神经,以及相对应的精准枪法不可。
……坊间居然有人能办到这点。
这样的神乎其技,十分要求本能性的危机察觉能力。在千年狮当中,这是烂和雷奥最为专精的领域。
「子弹太老实了。」
保持贴地的低姿势,奔跑中的异篇卿更是加快速度。瞄准天球图画捕捉到的逃避路线,荷恩击出了两发,外加一发用来混淆视线的子弹。
然而,全都在钝色的面前被弹开了。
……这么说,不是巧合吗?
……以百发百中的精确度狙击我的子弹。
「从枪口一直线运动射向目标的轨道……就算是魔弹……只要掌握射击的瞬间,要看出轨道是轻而易举的吧?」
喀锵。
异篇卿举起右手的步枪。距离七公尺,对于枪使而言几乎是零距离,但荷恩还有些许时间可做出反应。
——透过天球图画,感应对方扣下扳机的瞬间。
届时再躲开子弹的轨道即可。
「想躲掉吗?」
「……什么?」
「如果想躲掉我的子弹,我会提醒你的。数完三声之后。」
对方居然主动暴露射击的时机?是陷阱吗?
不,天球图画的影像中并未出现异常。莫非真会在三声之后开枪?
「三…………二………………一……躲躲看吧。」
「!」
天节图画确实呈现出射击的瞬间。在此同时,荷恩中止往左奔跑的动作,朝一百八十度相反的方向跳跃。
——啪。
硬物的破碎声。
下一刻,荷恩的左肩传来一阵剧痛。
「——————呜!」
一声闷哼自喉咙挤出。大衣的左肩部位破裂,底下的迷彩服逐渐被染红。
……我明明……已经躲开了……左边的锁骨居然会中弹?
……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那么,下一发。」
「……少开玩笑了!」
咬紧牙根,荷恩往前一步。视线对上视线,枪口对准枪口的状态下,她用力扣下冲锋枪的扳机。距离五公尺,来到这样的距离下,即便想打落子弹也来不及反应。
一记枪声。
同时射出的子弹中,一发擦过大腿旁,另一发则深深钻入了侧腹。
「擦到边了吗?距离这么近,就算是我也反应不过来吧。」
望着大腿上的红肿痕迹,钝色这么咂舌道。
「不过,看来这种距离就很够了。」
「…………唔…………呜…………」
按住左腹侧的伤口,单膝着地的荷恩依旧紧抓住手中的枪不放。
……原来如此。
……难怪我的天球图画看不出来。
她毫不掩饰紊乱的呼吸,嘴角扬起了深深的笑意。
「并非不可躲避的魔弹,而是不可辨识的魔弹吗。」
「正是如此。」
动物的骨头——令人联想到大型动物脊椎的步枪。
……是那把枪的构造,还是钝色的能力?
……这两者之一,让子弹获得异常的加速度。
超越可视范围的超高速弹。
一般以每秒四百公尺的速度射出的子弹,就可被称为「高速」。但钝色击出的子弹,初速恐怕是双倍,最高速度甚至达到三倍左右。
可以说,钝色扣下扳机——当自己察觉到这个事实的瞬间,身上便已经中弹了。
它确实呈现在天球图画中。
但自己的眼睛却无法捕捉到子弹。
「不用我多做说明了吗?」
「我刚说过,我可没有兴趣陪你聊天。」
……敌人的手法已经揭晓。
……不过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即便看穿了敌方的能力,现阶段还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如果是其他任务,我早就想着要如何逃走了。
面对腹部传来的剧痛,她咬牙保持平静。
并以枪口按住地面,当作支撑的柺杖。
……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任务并非梅玫儿的请求,而是我自愿接下的。
『会有的。一定会。』
『我接到报告了。听说您打倒了幽幻种……所以接下来,请相信荷恩小姐您所做的一切,还有相信我。』
巫女优米。那个女人帮自己净化了育幼院的孩子。
这份人情实在太大了。
……幽幻种的培养。既然异篇卿的目的会危及到巫女的安全。
……就算是为了姊姊,为了报答那个夸下海口的巫女,我绝对不能退缩。
「真是的,欠了这么麻烦的家伙一次人情。」
她喃喃念着,目光再度投向异篇卿。
「也罢,我已经想好了。」
「你是说如何投降吗?」
望着语带嘲讽的钝色,荷恩露出自信的笑容,摇了摇头。她微微抬起按住地面的枪口,然后——
「是扭转局势的方法。」
冲锋枪并非锁定对方,而是对准其脚下开始扫射。数十颗子弹穿透地面,在空中扬起迷濛的沙尘。
「障眼法……」
「虽然很不情愿,还是陪你玩玩持久战吧。」
烟雾被风吹散,视野变得清晰后——那里已经不见荷恩的踪影。
只剩斑斑鲜红的血迹,一路延伸至树海的深处。
*
「修伊克大人!」
黑猫警告的同时,火焰漩涡几乎从正后方的死角扑来。面对迸出火粉的炙热业火,第九(修伊克)迅速跳开。
……简直没完没了啊。
抢在对方躲入火墙之前,他同时射出右手的两支小刀。
「哇哦!」
伴随欢呼声,娜塔拉夏扭动身体。通过其下巴上方处数公分的位置后,一支小刀射向地板,另一支则嵌入了后方的圆柱。
「好厉害。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被射中呢?我太兴奋了。」
「真是……大姊你的眼力太好了。」
擦拭不断冒出的汗水,修伊克做了个深呼吸。他瞥了一眼已经被火焰吞噬六成左右的礼拜堂,然后望向台上的女性。
「算是行行好,让我击中一发怎么样?」
「哎呀,如果你愿意尝尝我的火焰,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手指贴着泛红的双颊,异篇卿这么微笑道。包括其脚边,从墙壁到天花板都插满了修伊克的暗器,但本人却毫发无伤。
「……真搞不懂。」
「我的美貌吗?」
「这我反倒非常欢迎,不过就是觉得不对劲。」
……她是怎么看穿我的暗器的?
即便从火焰的死角偷偷掷出,对方却仿佛早已预料到,完全闪避过去。这无法单用直觉反应来解释。刀刃无比轻薄的圆月轮,甚至是以透明强化玻璃制成的极细刺针,对方都能轻易看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所以,我刚才想了又想。」
见到再次逼近的火焰,他选择往一旁闪避,然后直接扑向旁边的圆柱,再蹬着圆柱爬向上空————豪华吊灯的位置。
火焰包覆了娜塔拉夏的四周。仔细观察着要将天花板烤焦的火柱,修伊克呼出一口气来。
「果然还是只有这种解释了。」
「什么?」
「你的火焰分为两种。」
从上空俯瞰整个楼层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娜塔拉夏的火焰,分为燃烧周遭物体的火焰和不会燃烧的火焰。
「释放光与热并燃烧的真正火焰。另一个是发出红光却不带热量的单纯光源。后者不是火焰,而是类似火焰的沁力结界所发出的光。」
「…………」
「结界系的术式原本应该是蓝色对吧?这样一来会被立刻认出,于是就和发出红色系光芒的洗礼系术式结合,以沁力结界的方式覆盖自己的周围。当我的暗器进入领域内,瞬间就能够感应到。难怪我的攻击会被躲过。」
「…………嗯——正确答案。」
娜塔拉夏缅腼地搔了搔脸颊。
「太厉害了。好几年没像这样,第一次交手就被看穿了。」
「有什么奖品吗?」
「我会送你热呼呼的火焰。这次是真的火焰,请放心收下吧。」
「饶了我吧。」
修伊克自吊灯跃下,远离喷发而来的火焰。
「不对劲。」
「?」
「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奉还给你。被称为『第九』的男人,这种状况下居然只投掷两支小刀?从称号来看,我认为你能同时发射九个暗器才对。」
「那都是用来唬人的。要是真能同时发射九发暗器,我干脆去当街头艺人算了。」
「……嗯,也罢。我就来试试你真正的能耐吧。」
娜塔拉夏的背后,爆发出一股更加巨大的火焰。火焰扩及整个礼拜堂,洒下无数的火粉。
「喂喂,你终于想毁了这个礼拜堂吗?」
「要是你先被烤焦,楼层的损失就会少一点。你愿意牺牲一下吗?」
「恕不奉陪。」
……真是枪林弹雨啊。
他躲进后方的圆柱,以逃避从天而降的火粉……然而这样下去,礼拜堂将会全数化为火海。如今根本无法接近娜塔拉夏,更遑论来到暗器的发射距离了。
「这种温度实在难受。」
用手背擦拭脖子上如瀑的汗水,修伊克一边咂舌道。即便未遭受火焰的直接伤害,不久后也将陷入脱水状态。
……没办法了。
……本来还打算随便应付几下的。
「喂——黑猫,你那边还好吧?」
「毫无问题。不过流了太多汗,衣服贴着皮肤的感觉很恶心。」
一旁的圆柱后方传来部下的声音。
「那就脱——」
「我不脱衣服。」
「……一点都不可爱。」
他靠紧圆柱,微微苦笑道。
「办得到吗?」
「这分明就是命令。」
……答得好。
修伊克从腰带上重新抽出小刀,一边四支,双手共计八支小刀。这便是信号。
「先上了。」
拎着铁扇,黑猫从圆柱后方猛扑而出。
头顶上方——如刮雪般斜斜降下的巨大火粉,在她挥出的一记铁扇之下全数散开。
「漂亮——!」
「还没完。」
不理会娜塔拉夏的夸奖,她继续拨开周围的火焰。铁扇劈出的空气断层,硬生生切开火焰——
火海分开了。
「修伊克大人!」
听见部下的呼唤,修伊克同时从圆柱旁跳出,在黑猫开辟于火海中的道路上一直线奔去。
「哟~大姊,先做好心理准备吧。会有点痛哦。」
携带八支暗器,他毫不犹豫冲向台上的异篇卿。
「那种小刀,会被我的火焰融化吧?」
轰隆——娜塔拉夏的面前,高耸的火焰熊熊咆哮。对方似乎解除了沁力结界的假火焰,重新叫出了真正的火焰。
「想突破我的火焰?」
「不,没那个必要。」
面对阻挡在前的火焰,「第九」修伊克挥动双臂,同时掷出了八支小刀。
——锵!
「咦?」
娜塔拉夏的唇间,第一次传出惊慌的声音。
原先以为锁定自己掷出的暗器,竟全数往不同的方向飞去——纷纷刺向天花板、地面,或是擦身而过穿入墙壁。
「八支都丢完了。」
「你在瞄准哪里?到底怎么………………?」
异篇卿望着刺向自己身边的小刀。下一刻,她毫无预警往后退去。
——嗖!
第九支小刀自正上方掉落。它锁定后退的娜塔拉夏,轻轻擦过了肩膀处,最后落在脚边。
「喂喂,这次又躲掉了啊……」
望着未能完成使命的第九支小刀,修伊克叹息道。
……还以为沁力结界都解除了。
……想不到还留了一点结界用来感应暗器。
「哦——」
异篇卿拔出脚边的小刀。她凝视着光滑的刀身,其嘴唇诱人地向上扬起。
「真危险呢。这把小刀就是第九支……你所谓的压箱宝吗?」
「你说呢?是不是那么厉害,我自己也不清楚。」
「呼,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投掷的?如果是穿透我的火焰,刀身未免也太完整……刀刃就算被融化也不足为奇才对。而且投完第八支后,就看不出任何投掷的动作了。」
她以手指抚摸刀身,夸张地做出不解的动作。
「疑点还不只这些……这把小刀并不是真的。虽然很像铁制,却是利用降临系的术式让铁分子实体化之后形成。还有,前面投掷的八支小刀。那些是真的,不过上面带有些许的沁力。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吗?」
「原来大姊你喜欢做研究?」
「是啊,这么愉快的分析过程我非常欢迎……比如说——」
抛开手中的小刀,台上的异篇卿悠哉地抱起双手。
「以八支小刀围住的领域当作准心,就能在领域内变出第九支小刀————这个推测如何?」
「…………」
「哎呀,我猜错了?」
「……不不,完全正确。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实在是心服口服。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这是第九(修伊克)唯一获得的沁力术式。无法像异篇卿那样自在地唤出火焰,必须利用八支小刀事先围出发动领域后才可奏效。但另一方面,只要锁定了发动领域,随时随地都可发动狙击。
对方先入为主认为,小刀是从手中掷出,因此这「未被掷出的第九支」必定会命中异篇卿才是。
「很有趣的手法。不过了解其中的奥秘后就不足为惧。这样算分出胜负了吗?」
晃动着火红的头发,异篇卿弹了一下手指。
同一时刻,围绕她身边的所有火焰一同散出猛烈的火粉,烧灼天花板、墙壁及地板。
占据礼拜堂的火焰宛如一条蛇,抬起了头来……
「是我赢——」
「不。」
面对台上的异篇卿,第九(修伊克)按住自己的帽子宣布道。
「论骗人,是我赢了。」
「————!」
眼看就要沾到身上的火焰,忽然静止下来。
「刚才不是说了吗?大姊,会有点痛呢。」
「…………什么…………这…………这是?」
娜塔拉夏低头,望着刺入自己腹部的小刀。
「……什么时候……投出的……」
「我根本没动手。那也是沁力结晶制成的小刀。正如大姊你所说的,我只是以八支小刀当作准心,让小刀在其中实体化罢了。」
「……可是……第九……?」
「是第十。」
他正面迎上娜塔拉夏投来的目光。
「第九是我故意用来欺敌的称号。」
「~~~~?」
既然号称第九,必定有九种武器。对方或许不自觉抱持这样的想法,然而自己还不至于如此天真,将底牌事先告知敌人。
……不过老实说,何止第十呢。(吐槽:腹黑)
「呜!」
连衣裙的腹部一带染成鲜红。带着怨毒的表情,娜塔拉夏拔出腹部的小刀,但终究支撑不住,整个人痛苦地跪了下来。
「别挣扎了。内脏应该伤得不重,不过腹肌就很难说了。要是不安分一点,那件看起来很贵的衣服就会愈来愈红…………」
说到一半,第九(修伊克)忽然闭上嘴巴,下意识盯着对方,盯着那衣服破裂后所露出的腹部肌肤。
散发暗绿色光泽,被鳞片覆盖的皮肤。
——这是!
「………………你们……看见了对吧?」
声音仿佛怨恨的集合体,响彻整个礼拜堂。
「修伊克大人,这女人……是『寇之流民』。」
生存于浮游岛之中的刮雪、豪雨或沙漠地带,非必要之外极少出现在浮游大陆上的亚种人。
他们拥有极佳的动态视力和运动能力,其肉体的特征为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皮肤。
这种岩石般坚硬的皮肤,据说是为了适应严酷的自然环境而进化得来,但许多「寇之流民」十分排斥对他人暴露自己的肌肤,平时总是藏得十分隐密。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据第九(修伊克)所知,「寇之流民」的鳞肌应该从颈部到手肘,然后从腹部到背部一带,最后一直延伸至大腿部位才对。但娜塔拉夏的鳞肌却仅有腹部一带,其余露出的肩膀和大腿都是白皙的皮肤。
「……记不清了…………不知动了几十次去除鳞片的手术——」
腹部染血的娜塔拉夏缓缓站起。
「好痛……好痛……痛得根本不知道晚上怎么入睡…………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成为配得上阿尔玛迪大人的女人。我一点也不后悔。」
……这个……我该不会把她惹毛了吧?
怒意和杀气充斥整个礼拜堂。面对仿佛换了一张脸,目光狠狠瞪向这边的异篇卿,第九(修伊克)咬紧了牙根。
透过手术去除鳞肌。但历经几十次的手术后,却仍留下必须靠衣服遮掩的腹部鳞片。
「不过,这真是讽刺呢。」
她抚摸着自己的胸部下方。小刀本应深深刺入的位置,伤势竟异常轻微,出血也早已止住。岩石般坚硬的鳞肌挡下小刀,实际伤到的只有皮肤表面。
「我……还有你们,都是不幸的人。」
异篇卿从台上一步步走下。
「你们……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除了阿尔玛迪大人以外,谁也没看过的东西。」
啵——伴随这个声音,她的高跟鞋起火燃烧。火焰延烧至连衣裙的裙摆,鲜红的火焰包覆了她的全身。在烧灼火红的头发及白皙肌肤的同时,火焰逐渐增强。
……被自己的火焰烧伤?
……难道连她也控制不住火势了?
「————饶不了你们!」
触及翻腾的火焰去口上的金属装饰用具开始融化为液体。同样接触火焰的天花板上,连巨大的石柱也纷纷熔解,化为石头色的残渣。
这股业火自她背后窜出,如大海啸般迅速膨胀。光是抬头望去,亮度便会令眼睛感到剧痛,就仿佛直视太阳的感觉。
「……这股热量是?」
热量非比寻常,若是直接触碰,就和自杀没有两样。
——黑猫的铁扇?不,铁扇也会被火焰熔解。
——退到圆柱的后方?不,那种火焰,连圆柱也能瞬间化为乌有。
挡不了,躲不掉。已经没有任何的方法去迎击火焰。
「————尝尝和我一样的痛吧!」
娜塔拉夏的火焰,化为海啸直扑而来。
同一时间,第九(修伊克)和部下不约而同奔向礼拜堂的出口。
「黑猫,别往后看,眼睛会灼伤的。」
逼近的火墙。
直达天花板高度的红色海啸猛烈袭来,融化被吞噬的吊灯,烧熔圆柱,将地面的大理石瞬间烤焦。
「啧!」
跑出礼拜堂后,两人一路冲向与千年狮和榭尔提斯分开时的三岔路口。
「还没结束!」
黑猫大叫。火焰构成的漩涡将周遭的墙壁燃烧殆尽后,仍挟带相同的热量及速度靠近中。
……逃得掉吗?
「往出口跑!千万别被火焰追上了!」
背对迅速逼近的火墙,第九(修伊克)向部下这么吼道。
这一瞬间。
两人刚才所处的通道,被红莲般的烈火染成了通红————
*
风的预兆。
切断空气,甚至产生真空状态的超高速剑斗,此时已经超越了彼此的肉眼所能辨识的程度。
……集中精神,不能错过一丝风的悲号。
见眼前的人影后退,自己立刻冲上前去追赶。将蹬地的力量传至背部,再从背部传至肩膀﹒然后挥动大剑——
闪光。
「!」
雷奥并未挥出这一剑,而是用力跳往一旁。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剑尖,无声无息地劈断了大衣的一角。
「喝!」
看准突刺完毕的瞬间,雷奥自斜上方刺出大剑。嗖——斩断白银的数根金发后,剑身劈向了虚空。紧接着,白银的大剑又从正下方弹出。
……丝毫找不出追击的空档。
雷奥弯曲上半身,闪避掠过下巴处的利刃。面对接续砸来的拳头,他同样以拳头回敬。双方都未看着大剑或拳头,只将目光放在对方的肩膀及膝盖——发起攻击的原点,然后透过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做出瞬间判断。
铿锵!
伴随尖锐的声响,两人的剑锷交缠在一起。
「臂力不分上下吗。」
双方鼻尖几乎触碰的距离下,白银微微笑道。
「既然这样,胜负就单纯看剑术的高低了。也就是拿出双方的真本事来。」
「……你说……呢!」
雷奥呼出一口气,顺势向前一挺,接着将直线运动转为旋转运动,把白银连同大剑一并击飞。
——哒。
金发大剑使在数公尺外的地点轻松落地。
「你不喜欢比力气?」
「只会白白浪费体力罢了。」
雷奥迅速回答,私底下重新握紧了大剑……轻微颤抖的手。在彼此的剑锷冲撞时,双手便开始麻痹,甚至无法稳稳握住大剑。
……不分上下?真敢说。
……当然有差。是我稍微屈居劣势。
臂力、反应速度、判断力。更重要的是,在身为大剑使的熟练度方面完全不同。从最单纯的剑速、追击的招式衔接、战术、由守转攻的切换精准度,一切都略逊对方一筹。
力量的差距。尽管每项仅有些微之差,但综合起来的战力差距……根本不是一句「差之毫厘」所能解释的。
……这就是异篇卿。
这就是…………
「有什么好笑的?」
「还好对手是你。」
面对眼神疑惑的白银,雷奥毫不掩嘴边的笑意。
「……真的太好了。」
是因为确认哥哥还活着?
不。
「继续吧。」
举起仍颤抖的双手,雷奥紧握大剑,然后开始奔跑。没有任何的投机技巧,仅为了将加速度赋予大剑的全力狂奔。
另一方面,金发剑士则默默将剑举至上段。
——不需要第二剑。
以自己的双眼控制战术,以自己的双脚控制距离,以自己的双手控制大剑,再以这把剑控制战局。
「 「——————!」 」
无声的咆哮。
并非其中的一方,双方同时发出的裂帛般气势回荡于瀑布溪谷内。
两道光芒。
金银交叉的一刹那。下一刻,双方都以瀑布为背景,拉开了距离。
「彼此都伤了一处吗。」
白银转过头,口中这么告知。大衣的肩部出现细小的裂痕,但仅有衣物的纤维松脱的程度,底下的皮肤毫发无伤。
「……真敢说。」
呼吸紊乱的雷奥也转过身来。
这个瞬间,右手肘传来的剧痛﹒令他闷哼了一声。
「对你而言,那不过只是擦伤吧。」
「说得倒轻松。」
白色大衣的肘部染红,不停滴出的液体落于大地。刚才那一剑,可能伤到了手肘内侧的动脉。倘若不加以止血,或许会丧失握剑的力气。
然而——
「我看你的表情才轻松吧。」
「……当然。」
这种状况下﹒雷奥仍压抑不住内心涌现的欢喜。
——太好了。
是因为理想的象征,因为自己的哥哥还活着?不。
是因为隔了那么久的时间后,当年那个理想的象征,那个哥哥,一样还是自己不变的理想。
……我以为,回忆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被美化。
……害怕将来有一天,从前追逐的理想也会化为一个空壳。
但自己错了。
随着时间的经过,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不,是远超越这个理想的强悍大剑使,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阿尔玛迪·尼斯托里·欧法。
异篇卿第一位,「白银」阿尔玛迪。
「因为有你在……我会变得更强。」
使不出力的右臂握住大剑,再以左手覆盖其上用力按住。这个瞬间,雷奥看见了剑尖掉出的一块小碎片。
劈啪。
大剑尖端伸出一条黑色裂痕,接着化为蜘蛛丝般无数的分叉,罩住整个大剑。
——竟能击碎外表覆盖冰结晶的大剑。
并非恐惧,而是错愕。历经无数次实战,迎击数十只幽幻种仍毫无缺损的大剑,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
……还很遥远。
……我和理想之间的差距,究竟要如何去弥补?
站在模糊的视野尽头,外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大剑使。
「————」
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担任专属护卫的巫女脸庞。光滑的黑发、娇弱的体格及年幼的相貌。这位比他人更容易恐惧不安的少女,她的脸庞。
「……春蕾。」(吐槽:想妹杀了)
明知听不见,雷奥仍呼唤这个名字。
……在你眼中的我,也是像这个样子吗?
千年狮不能容许失败。
但更不能容许让巫女陷入孤独。
这两项禁忌,自己或许都要将它们打破了。
「原谅我……这辈子唯一的任性。」
他大大呼出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气势凌驾于肉体,驱散疲劳,觉悟凌驾于感情,抑制了肘部的痛楚。
——将大剑举至肩膀,举至上段。
「千年狮第四位雷奥·尼斯托里·欧法,这就领教你的真本事。」
「我接受。」
沐浴着透入空气中的瀑布飞沫。
陡峭的溪谷断崖旁,两名剑士再度咆哮。
「 「——————!」 」
同样直逼成人身高的大剑。
银发剑士从上段刺下,金发剑士则往斜上劈去。挟带超越肉眼可辨认的速度,同时又足以穿针引线的超精密一刀。
剑闪。
化为闪光的两把剑正面冲突,留下些微的余韵后瞬间交错而过。
「…………」
「…………」
金发剑士与银发剑士,双方背对着背动也不动。
「……果然名不虚传。」
不久,白银的口中传出些许激动的语气。
「气势和实力,还有剑术的极致。不愧是巫女的护卫。」
沿着剑柄,鲜红的液体滴落而下。白银右肩的裂伤,是雷奥的剑触及了理想的最佳证明。
「……还真敢说。」
另一个声音,来自白银的正后方。
劈啪…………啪…………
千年狮的声音中,混杂着物体裂开的声响。他使劲踩地,半撑起身子,正要拔出刺入地面的大剑时————
劈啪………………劈啪…………匡锵————
仿佛冻结的冰块碎裂,伴随一股清澄通透的声音.大敛的刀身化为无数的碎片破裂四散。
「…………」
千年狮望着飞舞于半空中的成千碎片。其左肩到右腹部的衣服被无情切开,大量的出血染红了腰部以下。
不久,眼皮也逐渐阖上。
「…………对不……起。」
不知对谁说的一句话。
银发剑士断断续续开口,整个身体从膝盖处开始崩落。脚下滑入一旁的坡面,就这样全身往断崖倾倒。
「————」
雷奥落入了发出轰隆巨响的瀑布深处。
在最后的一刻,仍紧握着失去刀身的大剑。
「…………」
不久后,轻微的落水声传来。
白银并未回头。他迳自收起大剑,走向溪谷的尽头。
「像你这种男人,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在杳无人迹的溪谷内。
微弱的独白消失在瀑布的飞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