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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空白洗礼 终章 「空白洗礼」

1

天结宫两百八十七层。

「……………………怎么会……」

这幅光景,优米完全不知该如何形容。

透过远视传来的自然区景象。所看到的一切是千真万确,自己却无法立刻接受这样的事实。

…………雷奥……

………………战…………败…………

这个瞬间,传来的影像忽然变得不清晰。

『啊————啊……啊啊啊…………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春蕾?」

坐在一旁的春蕾睁开眼,凄厉地大叫。

「春蕾,春蕾你冷静点!春蕾?」

优米抱住少女的肩膀,但其全身就如铁块般毫无反应。睁大的双眼不停流出泪水,濡湿法衣。喉咙嘶哑,声音完全走调。尽管如此,黑发巫女的嘶喊仍不见停止的迹象。

『优米。』

「梅玫儿!」

『到底怎么了,优米?春蕾会这么大叫很不寻常吧。』

「咦,这么说,莫非——」

春蕾的声音,并非只有我听得到?是陷入疯狂状态后,念话的范围一口气扩大了吗?

『烂也听到了。恐怕整个塔内都听见春蕾的叫声了。赶快报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这个……」

可是,该如何说明才好?浮游岛上的雷奥忽然出现在浮游大陆,然后和一名外表相似的对手交战……

『说结论就好。究竟是谁出了什么事?』

「…………雷奥他……受了重伤,掉进瀑布里了。」

『瀑布?在浮游岛?』

具有瀑布地形的巨大浮游岛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巫女第二位立刻察觉到其中的矛盾。

「是……是的!据春蕾说,原本在浮游岛上的雷奥忽然出现在浮游大陆上,之后我们一直在关注战斗的情况……」

『浮游大陆的哪里?』

「春蕾说是自然区的东区。」

「辛苦你了。」

念话消失,梅玫儿的声音直接从一旁传来。房间门横向滑动,一名外表亮丽的高挑巫女快步走进了客厅。

「知道这些就很够了。春蕾,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茫然望着天花板的春蕾。梅玫儿对她伸出白皙的手——

「吞蕾,你听好。我现在马上派遣救援队去找雷奥。」

「………………」

「雷奥并不是死了,对吗?那种人不可能会死的。」

「…………!」

「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尽快派遣救援队过去。」

她用双手托住春蕾的脸颊,正面凝视她的眼睛。

「命令正在巡逻自然区的部队,派遣最接近雷奥位置的部队过去。所以告诉我,雷奥在哪里战斗?」

「…………东区……第八区域。有溪谷……瀑布……」

东区的第八区域。

可能是未央溪谷的大瀑布。那里的大河一直延伸至生态保育区内,水流大又湍急, 一若是放着不管就会被冲到远处。

「必须赶在雷奥漂到生态保育区之前展开营救——烂,你听得见吗?发出命令,搜索未央溪谷的悬崖下方一带。包括会远视的术者在内,派遣医疗队、战斗部队和通信队各四个小队。动作快。」

「……太好了。谢谢你,梅玫儿。」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相信雷奥,相信天结宫的营救部队。

「那么,可以告诉我详情了吗?」

牵起春蕾的手,梅玫儿扶她站起﹒然后带到沙发上。

「我只接获远视遭到干扰的报告。之后的事情。雷奥为何出现在浮游大陆,到底是跟什么人战斗?」

「出现在浮游大陆的原因……我不清楚。就好像突然出现一样。」

「对手是异篇卿吗?」

「……应该是。」

「换个话题。那么,其余成员的状况还是不明?」

没错,重点在于此。

为何只有雷奥出现在浮游大陆?说不定,榭尔提斯或荷恩也从浮游岛回来了。

「…………我找找看。」

靠在沙发上的春蕾喃喃念道。

「说得也是——虽然很想叫你好好休息,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首先用远视搜索浮游大陆——」

梅玫儿叹气的瞬间。

『那…………跟我和优米…………有什么关系……』

『归根究柢……秽歌之庭…………事实本身完全……扭曲…………罢了。你……三年……发生什么…………』

——是榭尔提斯的声音。

并非念话。这是……来自塔内的扩音器?

「榭尔提斯回来了?」

「不对,不是从塔内发出的。这种杂讯听起来……应该是远端通讯。来自浮游大陆上的某个偏远地带。」

交抱起双手,梅玫儿紧盯着扩音器。

「不知目的为何,但似乎有人故意将对话内容传到塔内的通信机。为什么要这么做?」

「…………」

……呼吸……好难受。

胸口袭上一种压迫感,优米倚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

这种感觉是什么?和榭尔提斯一起出现的那个声音……以男高音来说太过尖锐……

好像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但却想不起来。

这个声音,我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2

泥土的气味中夹杂些许的血腥味。

「…………好了。」

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生长茂密的褐色大树及褐色的大地。眼前吊挂着无数根怪异的藤蔓。

……这个伤势真麻烦。

望着贯穿左腹部的子弹伤口,荷恩不快地吸了一口气。

被钝色的子弹打伤后,刚才已用消毒水清洗过伤口,盖上纱布再以绷带缠绕好几圈以止血……然而,绷带上仍可见见到渐渐渗出的红色痕迹。

是击败钝色,先返回飞空艇。

还是先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真厌恶我自己。」

『虽然很不情愿,还是陪你玩玩持久战吧。』

这叫逞强。带着这样的伤势进行持久战,纯粹是自杀罢了。

……不过,当时也只能那么说。

若是不尽快消毒伤口并止血的话,即便在枪战中胜过钝色,之后力竭倒地也毫无意义。

「————」

抛开装有消毒水的瓶子,荷恩再度握紧冲锋枪。握力还在,唯一担心的是,伤口的疼痛会影响瞄准,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钝色」贝多玛。

超音速的子弹自然不用说,还有那射击速度和准确度,简直是枪的化身。

「…………」

握着手中的冲锋枪,荷恩望了一眼左腹固定带上的银色手枪。

银之王——击出的同时,分裂成十二个小碎片特殊子弹。若是在极近的距离下发射,

即便是钝色,想必也难以将它们一一击落吧。

「…………不。」

这种伤势下,对方不可能让自己靠近。再加上银之王是手枪,并不适合远距离射击。

若真要狙击的话——

「远距离射击。从我发现不了的远距离发动狙击……对吗?」

低沉的男声自正后方传来。

——被发现了?

「呜!」

忍住剧痛,荷恩凭藉上半身的扭动转过身体。保持腰部着地的姿势,她仅靠肱部肌肉举起枪来,对准了背后。

带着两败俱伤的心理准备,枪口的尽头处——

「……不见了?」

举着灰色步枪的瘦躯男子,其身影完全不见踪迹。

——怎么可能?跑去哪里了?

从背面偷袭,应该是绝对有利的局面,对手不可能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毫无动作,这反而加深了气氛的诡异,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慢慢在林中扩散开来……

侧面的茂林中,忽然出现不正常的晃动。

「在那里吗!」

「讨厌~~啊,不,荷恩等一下!你看,是自己人!」

「……啊?」

「就说是自己人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树叶摇晃了几下,一把超过成人身高的金属枪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某个耀眼金发的女性探出头来。

「……伊丝塔?」

「对对。啊——好可怕,还以为下一秒就要开枪了。」

她动作夸张地叹气道。

……这未免太突然了。

这女人的任务,应该是在塔内待命才对。如今为何会来到浮游岛,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真的是伊丝塔本人?」

「咦咦?怎么突然怀疑起来了?」

「真正的伊丝塔不可能在这里。如果留在塔内的是本人,你又是谁?」

「————不然就来试一试吧?」

现场弥漫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既然你认为我不是伊丝塔,不妨在这里打一场如何?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

站在原地,全身散发无比威吓感的枪使。正面凝视那充满自信笑意的双眸——

「……算了。」

荷恩轻呼一口气,主动放下枪来。

「不愧是荷恩,果然一听就懂。伊丝塔太高兴了——」

「……那种古怪的个性,大概也没有人模仿得来吧。」

面对扭动身体高声欢呼的伊丝塔,荷恩这一次打从心底发出叹息。

「麻烦简单解释一下。」

「伊丝塔在这里的原因?嗯——说穿了,就是梅玫儿大人的指示。」

「巫女?」

怎么可能?命令伊丝塔在塔内待命的,不正是梅玫儿吗?

「要欺骗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人——就是这样啰。」

说着,她随手抛来一卷备用的绷带。

「伊丝塔昨天先躲进飞空艇的货舱里。之所以不告诉大家,就是担心塔内潜伏着第三机关的间谍。要是这么做的话,就算真有间谍也不怕会曝光对吧?」

表面上留在塔内,其实却偷偷跟在分遣队的荷恩后方。

这项情报,只有这么下令的巫女及伊丝塔本人才知晓,即便对方的情报员潜入也无从察觉。

「那么,间谍在哪?」

「似乎我们是想太多了——不过,幸好这一趟没有白来。」

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伊丝塔盯着荷恩的腹部。

「真不像你,看来历经了一番苦战吧?」

「……你还真无聊。」

终于解释得通了。抢在绕到自己背后的钝色出手攻击前,这名枪使便从其后方发动了偷袭。

「钝色呢?」

「走掉了。他说『时间很够了』,所以应该不会再回来才对。」

「……玩这种把戏。」

荷恩吐掉口中的血块,用手撑着树干。她鞭策着因疼痛和出血而朦胧的意识,全身颤抖着使劲站了起来。

……时间很够了?

……对方一开始只打算拖住我的行动?

「好了,你也没有必要这么看轻自己——」

「什么东西?」

「那个人叫钝色是吧?伊丝塔从背后袭击的时候,那么近的距离下却完全没察觉到呢。我想一定是面对荷恩的时候,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来应付的缘故。」

「……无聊。」

她使了个眼色,拒绝伊丝塔伸手搀扶自己,同时自行迈出脚步。

「你的通信机呢?」

「坏掉了。」

「原来你也遇到敌人了。是异篇卿?」

「不……该怎说才好呢?坏掉是昨天的事情哦。因为罪魁祸首是可爱的妹妹,所以就原谅她了。」

顶着罕见的无奈表情,她这么解释道。

「荷恩你知道据点在哪里吗?」

「本队通知过我了。从这里走过去应该不用三十分钟……先说好,不准丢下我先赶过去。」

「知道知道。」

仰望天空的伊丝塔,丝毫不掩脸上的苦笑。

「那么就——」

『荷恩小姐!』

巫女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盖过了伊丝塔的声音。

「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怎么了?刚才念话突然中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啊,稍后再说明!我想问是榭尔提斯……您已经跟本队会合了吗?』

「现在正要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拜托……请赶快跟本队会合,然后联络榭尔提斯。赶快……阻止榭尔提斯,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时间回溯至一个小时前。

吹拂绿色大地的薰风。

「————」

按住被风吹动的外套,榭尔提斯环视四周。

「这里是?」

放眼望去,是一片青草色的大海。低缓的丘陵绵延不绝的草原上,可见遥远的另一端接续着深绿色的树海。

「不觉得很眼熟吗?」

「……很像『黄金』玛哈保护幽幻种水槽的地点。」

「没有错。」

沙——将细针一般的双剑刺入地面,伊格尼德拍手道。

「再补充一点,这里就是你跟黄金(玛哈)战斗的地方哦。请看,那座小丘上的杂草完全消失,露出了泥土来对吧?」

「…………」

伊格尼德手指的大地,仿佛发生过爆炸般缺了一块。无数巨大的岩盘突出地面的光景,自己可说再熟悉不过。

——怎么回事?

自己应该在远离浮游大陆的浮游岛上才对,竟会在不知不觉中回到浮游大陆的自然区。

「……伊格尼德。」

「是的,这当然是我的杰作哦。和沁力术式不同,以相异法则构成的力量……说得正确些,就是在没有幽幻种的世界里进化而成的沁力术式。」

没有幽幻种的世界?

「怎么可能?」

「你以为幽幻种在这个世界上无所不在,但事实并非如此。举例来说,秽歌之庭也存在着没有幽幻种的地方。」

「……我不相信。」

被剧毒瘴气所笼罩的黑色世界。

充斥着数万、数十万只幽幻种的那个地方,正是秽歌之庭。这样的常识,浮游大陆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深信不疑。

「哎呀呀,这真不像你。」

黑帽子底下,那清秀的脸庞浮现笑容。

「曾经坠入秽歌之庭的你,应该能够理解才对吧?」

「……果然是你做的吗。」

接触天结宫的所有终端,透露潜伏有人类外型的幽幻种情报,在塔内制造疑云的元凶。

「啊啊,你是说发给塔内的那则讯息?你的确收到了吧。太好了。」

「少跟我开玩笑!」

静悄悄的大地。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没意义的事。」

「你说谎,明明就想知道更多。」

「!」

「不必克制你的好奇心哦,其实你还想了解更多的东西。例如……有了,『我为何会知道你坠入秽歌之庭一事?』对吗?」

锵!

拔出地面的双剑彼此摩擦,发出声响。

「没错吧,榭尔提斯!」

「……!」

躲过陀螺般转动身体后劈来的一击,异篇卿的另一把剑又倾斜刺来。将其挡开后,伊格尼德仍未停下。仿佛早料到攻击会被挡住,他化解冲击,然后使劲蹬地,瞬间再次来到了面前。

……好快!

……不,不仅如此……这种动作,就仿佛是——

「不简单,脑中一片混乱,身体居然还能做出反应。」

黑影以几乎贴地的姿势一口气往上冲来,下一刻又躲入死角,挟带旋风之势一直线连续劈出双剑。

——无论如何闪躲或阻挡,都会紧接下一个招式。

——必须限制住对方的行动才行。

「哦?」

「我不挡了。」

榭尔提斯正面接下空白(伊格尼德)的双剑。刀身与刀身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隔着两对共计四把剑,他和空白(伊格尼德)相互瞪视。

「真有一套。不过你不觉得,很容易就能看出我的动作吗?」

「……为何这么想?」

「因为这是你三年前的动作。原原本本地重现哦。」

咦?

「哟咻。臂力终究还是不够呢。就如我外表那样,实在没什么力气。」

带着苦笑,伊格尼德主动收回双剑,拉开距离。

……怎么回事?

……的确,空白(伊格尼德)的动作十分容易掌握。

心想出招的瞬间,对方即原原本本地出招,面对那行云流水般的连续招式,自己的身体竟能下意识做出反应。

「那是什么吃惊的表情?不过这些讯息,只要接触米克瓦的绯眼后就能轻松获得,根本算不了什么。」

自己坠入秽歌之庭的事情,以及三年前的剑技。原来如此,只要愿意,的确很容易

便能查出。然而,为何要如此仔细调查自己的情报——

「啊,为了不引发误会,我要订正一下。我从『绯眼』获得的,就只有你身为双剑使的资料而已。关于你坠入秽歌之庭的事实,『绯眼』根本无法提供。」

「……咦?」

「因为你坠入秽歌之庭的事实,当中完全没有任何纪录哦。」

米克瓦的绯眼。

统政厅拥有的秘宝,利用领域系的沁力术式不断记录世界上一切现象的巨大沁力系统。自己当初确实是这么听说的。

「那么,这个有一个问题。你坠入秽歌之庭是一项事实,但米克瓦的绯眼却并未记录下来。这种情况下,到底哪一边才是真的呢?榭尔提斯这名少年确实坠入秽歌之庭了?还是没有?」

「……我不能替自己作证吗?」

占据这个身体的魔笛,它便是事实。无法和优米接触,会受沁力术式伤害的这个身体,正是自己曾经坠入秽歌之庭的铁证。

——啪啪啪。

「太精彩了。没错,正是如此。我就是想听这个答案。」

空白(伊格尼德)的掌声,响遍整个青草色的海原。

「不过榭尔提斯,请仔细想一想,你是怎么坠入秽歌之庭的?问得更具体一点,坠入秽歌之庭前,你正在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我在塔内不知被问过几次了。」

但却无法回答。因为记不得了。从坠入秽歌之庭的前一刻到返回浮游大陆为止,中间的记忆彻底消失无踪。

「没错,现在这里有个很矛盾的线索。就是你坠入秽歌之庭的事实,米克瓦的绯眼完全没有纪录。」

吹入草原的风。

晃动着黑帽子底下的淡色金发,异篇卿展开了双臂。

「榭尔提斯·玛格那·伊尔——

你并不是该坠入秽歌之庭的那个人。

你坠入秽歌之庭这件事情本身,对世界而言是一场意外哦。」

无比温柔,仿佛对自己的孩子诉说那样轻柔的一句话。

越过草原,跨越自然区的领域,甚至超越浮游大陆,这句话深深沁入了世界的尽头。

*

「…………」

「怎么了?又看到稀奇的东西吗?这次是会飞的蜥蜴?」

「不!」

对语带挖苦的萨莉摇摇头,艾莉亚转身望着来时的通道。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路上都很轻松呢。」

「不是有一堆自律型的机兵吗?」

「啊,我的意思不是这样……那个,我们好像走错路了吧。」

尽管一路上并非笔直前进,但通道本身只有一条。走了这么长的距离后,竟然还未遇见包括榭尔提斯在内的任何一人。

「刚才不是有个岔路吗?分成左右两边,右边还躺着很大的机械兵。」

「啊啊,那有好一段时间了。」

「嗯……我想,当时是不是不该选左边呢。是因为东西挡在路上,所以我们才避开右边的。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走到现在,依然碰不到另一队人马。照这种状况,即使这条路的尽头出现了房间,榭尔提斯等人会在其中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我是艾莉姊姊的护卫,无论艾莉姊姊想去哪里都会跟着。」

将手放在艾莉亚的头顶,萨莉回答道。

「只不过时间宝贵。要回头的话就立刻决定吧。」

「嗯——那我们就——」

拉起萨莉的手﹒艾莉亚就要掉头离去时——

『啊啊!大姊姊,等一下等一下!』

『难得来这里,干脆过来玩吧。我们已经等好久了……』

「咦?」

仿佛戴上耳机一般,脑中直接响起两个声音。听来纯真而年幼的这个声音……到底是谁?

『只剩一点点了,加油!』

『十公尺后的转角过去,马上就到了!』

嗯,该怎么办?

既然不是榭尔提斯他们,直接当作没听见也无妨。不过,一来对方或许会知道他们的去向,况且又是专程邀请自己过去,就这么拒绝也有点顾忌。

「好啊——那就去吧。萨莉小姐,他们说是那边的转角。」

「又决定不回头了吗。」

拉着苦笑的护卫,艾莉亚往前走去。正如那对双子般的声音所描述,前方不远处有个转角,从中透出些许的亮光来。

……嗯嗯,从这里转过去就到了吧?

巨大的双开门。

漆成红色的金属制门扉,仅仅仰望便有种奇妙的压迫感袭来。

「……好大的一扇门。而且是关起来的。」

「好了,你们这对双胞胎。如果允许使用蛮力的话,姊姊我就要强行开门了,可以吗?」

一脸愉快的萨莉,眨起一只眼睛这么说道。

『啊——反对暴力。这么做很不好哦。』

『嗯,很不好呢。等一下,现在马上就开门。』

等待数秒后。

鲜红门扉的墙面,被苍蓝和碧绿的两色光粒子逐渐覆盖。

「哦哦,好漂亮。」

「苍蓝是结界系的沁力,碧绿是领域系的沁力。另外,涂成红色的地方应该是象征着洗礼系的沁力吧。三者都是面对幽幻种时不可或缺的术式。」

梳理着耳边的黑发,萨莉解释道。

接着——

『两位姊姊,欢迎你们。』

『这里是我们异篇卿的据点。由我们两个来负责介绍。』

敞开的门扉后方,是占地广大的实验室。

在其中,可见到一对双子沉入满是溶液的水槽内。

『我叫诺耶。在苍蓝水槽里面,是诺艾西斯的弟弟。』

『我叫诺艾西斯。在碧绿水槽里面,是诺耶的姊姊。』

他们沉于各自的水槽内,双眼呈闭合的状态。发色……隔着有色的溶液不易分辨,而身高比优特高一些。年纪大约在十岁左右。

「哦哦,真有礼貌。我嘛——名字叫艾莉亚。这位很高的姊姊是萨莉小姐。」

『我知道哦。你们都叫对方艾莉姊姊和萨莉小姐。』

『艾莉姊姊。嗯,好好听的名字。我们也可以这么叫吗?』

「没关系没关系……咦,萨莉小姐?」

往身旁一望,只见她似乎在生闷气的样子。

「……我可不是在闹别扭哦。」

「嗯?」

「……真是的…………可以叫艾莉姊姊这个名字的…………明明只有优特而已…………」

「萨莉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话说回来——」

她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

「艾莉姊姊,你不是有问题想问这对双子吗?」

「啊,对了对了!你们两个,我正在找一个叫榭尔提斯的人,你们知道吗?我想应该在这栋设施的某处才对。」

『榭尔提斯。啊啊,就是伊格尼德最喜欢的大哥哥。嗯——好像不在这个据点里。大概已经离开浮游岛了哦。』

『嗯,离开了呢。大概回到浮游大陆了。』

「浮游大陆……是那个浮游大陆?」

艾莉亚首先想到矗立天结宫的大陆,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

搭乘飞空艇也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的距离,究竟是何时回去的?

「也就是说,榭尔提斯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不,伊格尼德也一起哦。』

『嗯,一起呢。伊格尼德说想要两人单独说话,大概是用了那个神奇的术式移动到浮游大陆了。还有,阿尔玛迪也不见了呢。』

『艾莉姊姊认识一个叫雷奥的大哥哥吗?那个人也不在据点了哦。』

「……呃,居然有这种事。」

艾莉亚不禁暗暗叫苦。难得鼓起勇气来到这里,结果要找的榭尔提斯和雷奥都已经不在,简直是白跑了一趟。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确认一遍。榭尔提斯和雷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回到浮游大陆了。留在浮游岛上的就是我、萨莉小姐、优特……」

『统政厅的两位干部,以及绑着眼带的姊姊。』

『中途还有一个枪使大姊姊也来了。』

「嗯嗯,枪使大姊姊……不是很清楚呢,算了。萨莉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看时候差不多﹒就撤出这里吧?」

她张望整个室内,表情异常平静。

「那对双子说得没错,我已经确认过,榭尔哥哥和雷奥都不在浮游岛上了。」

「榭尔哥哥?」

「……说错了…………咳咳。只不过,回去之前我想问几个问题。在这种偏僻的岛屿上建造这类地下仓库的设施,不可能只是为了离群独居吧?」

萨莉迳自走到装有双子的水槽旁。

「你们所谓的『重界计划』。」

『咦咦?原来已经知道了。那说出来应该没关系吧。』

『嗯,没关系呢。我们以前被交代过,不能告诉天结宫和统政厅的人。艾莉姊姊似乎不是,而萨莉姊姊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

重界计划。

那是什么?以前根本没听过。

『诺耶,艾莉姊姊都听不懂了哦。』

『嗯,听不懂呢——那么在说明之前,先给大家一样东西。这可是第一次对外公开,特别为艾莉姊姊破例的哦?』

呵呵……呵呵呵……

双子的声音伴随气泡声响起。下一刻,某物体启动的沉重机械声回荡于楼层内。

「墙壁——?」

摆放双子的水槽处,其后方的墙壁沉入,渐渐暴露出墙壁后方的另一个空间。

「艾莉姊姊,你后退几步。距离太近可能会被吓到。」

「什么意思?」

被护卫抓着手,艾莉亚一直退到房间的边缘。在这段期间,墙壁继续下沉,出现了一个昏暗的空间。

『这就是「重界计划」的开端。』

『开端,也是计划的主要重点。』

昏暗的空间忽然亮起。在灯光的照耀下,水槽的内部清晰可见————

「咦…………这…………这个是…………」

喉咙挤不出声音。尽管只是远远石去,但那种深紫色的野兽……

第三具问世的水槽。

直视着培养幽幻种的水槽,艾莉亚良久无语。

4

「你不是该坠入秽歌之庭的那个人。因为你并非秽歌之庭所要求的适任者哦。」

「……完全听不懂。」

「当然,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准备了另一套说明。」

将两手的手套绉痕一一拉直后,空白(伊格尼德)指着脚下的地面。

「秽歌之庭————偶尔会有人意外掉入其中,但我所指的并非那些人,而是秽歌之庭目己挑选出来,并试图召唤的适任者。」

「适任者?」

「是的,我想你应该很有印象。能够启动『米克瓦的绯眼』,这种人也是用适任者这个字眼来称呼的。在我们的话题中,仅用来指称秽歌之庭……正确来说是被沉眠于秽歌之庭深处的存在,所挑选出来的人。」

停顿。

穿插一种不像呼吸或是为了酝酿气氛的间隔后,空白(伊格尼德)继续说了下去:

「也就是禁忌水晶所选中的人。」

「那是……?」

「是的,我无意在此针对禁忌水晶详细说明,总归一句话,它类似冰结镜界的核心。自行潜入秽歌之庭的深处并封印秽歌之庭的存在,那便是禁忌水晶。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

……原来我并没有看错。

和雷奥一同前往的浮游岛,其地下设施的影像中出现的少女。对着自己说话的她,原来正是————

「不……可是,那个禁忌水晶……究竟召唤了谁?」

位于秽歌之庭深处的禁忌水晶所挑选之人,将坠入秽歌之庭。然而,曾经坠入其中的自己却不是适任者?

「你想知道适任者的名字吗?」

「……不想说就算了。」

「呵呵,我开玩笑的。想捉弄你一下罢了。」

毫无恶意的稚气。带着纯真孩童般的口吻,异篇卿继续开口:

「适任者的名字是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

「——什么?」

「没错,她才是禁忌水晶所选中的适任者。将成为千年前最后的适任者纱砂·恩蒂斯·凛·克尔的后继者,接受禁忌水晶之力的人。不过,其条件则是直接接触禁忌水晶。为此,非得坠入禁忌水晶所在的秽歌之庭不可。」

「…………」

「看你的表情,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呢。」

「这是当然的。如果优米真是那个适任者的话,她应该早就坠入秽歌之庭了不是吗?」

「是的,没有错……榭尔提斯,你果然全都忘记了呢。」

空白(伊格尼德)的喃喃自语,听来既寂寞又悲伤。

「榭尔提斯,赶快想起来吧。

三年前,在你还是天结宫的炼护士时,保护了即将坠入秽歌之庭的优米。而代价则是,你自己坠入了秽歌之庭哦。」

——啪。

这个瞬间,心底深处传出了某物的碎裂声。

「三年前……一名巫女见习生来到了『某个地方』。在禁忌水晶既定的安排下,少女本来应该坠入秽歌之庭才对。可以保证的是,接触禁忌水晶后获得力量,少女将再度返回浮游大陆。」

「…………」

「坠落的少女。一切都按照禁忌水晶的计划进行。然而……这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当巫女见习生来到『某个地方』时,有一名少年悄悄跟在她身后。因为担心少女,故尾随而来的青梅竹马。」

一段被遗忘的遥远记忆。

但它却一点一滴……如覆盖大地的白雪渐渐融化那样,「那个时候」的事情化为影像,开始在眼前闪过。

「坠入秽歌之庭,接触禁忌水晶——就连少女这名当事人都不知情的事实,只是青梅竹马的少年更不可能知道。少女坠落的情景,就和经常发生的坠落意外没有两样。接下来,少年所采取的行动……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强调了吧。』

为了营救坠落秽歌之庭的少女,少年自己跳入了秽歌之庭。

「……你的意思是,那就是我和优米两人?」

伊格尼德并未回答。

唯独嘴边挂着的寂寥笑意,阐述着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坠入秽歌之庭的少年在被魔笛侵蚀的同时,依旧拉着少女的手……最后,成功将她救回『上面』。但少年已经没有余力返回。这就是三年前,没有任何人记得的真相。」

少女留在浮游大陆。

力竭的少年,则坠入了秽歌之庭。

「在统政厅的圣廊,我对你这么说过。所谓米克瓦的绯眼,就是其原型禁忌水晶的仿造品。米克瓦的绯眼所记录的一切事物,禁忌水晶也都有所记忆。但由于是仿造品,即便能够记录这个世界发生的现象,也无法一并记录发生在秽歌之庭的现象,这么一来,你了解了吧?」

禁忌水晶所安排的「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坠入秽歌之庭」的事实消灭,转而发生了「榭尔提斯·玛格那·伊尔坠入秽歌之庭」的现象。

位于秽歌之庭最深处的禁忌水晶见到坠落的少年,察觉了这个现象。另一方面,放置于统政厅的米克瓦的绯眼,却不够资格记录这个现象。

「世界的记忆扭曲。坠入秽歌之庭的少年分明存在,能记录世界现象的米克瓦的绯眼却毫不知情。为了修正这个矛盾,禁忌水晶做出了一个补救措施。」

「补救措施……」

「『天结宫的炼护士榭尔提斯,在巡逻生态保育区的途中,从浮游大陆的边缘坠入秽歌之庭』——提供这个虚构的事实让『绯眼』记录,并将它塑造成世界的史实。」

「——!那个…………那是假的?」

优米、雷奥,甚至榭尔提斯本人都存在的那个记忆。自己在生态保育区巡逻时坠落秽歌之庭————每一个人都这么认为。

……真不敢相信。

……的确……我本身只有模糊不清的记忆,不过——

「不过,真有必要这么做吗?倘若我坠入秽歌之庭是一项事实,让米克瓦的绯眼照实记录不就好了吗?」

「这是很自然的疑问。而禁忌水晶影响了米克瓦的绯眼,将假的资讯散播到全世界,当然也是有其原因的。」

空白(伊格尼德)伸手按住帽缘,语气显得坚定无比。

「就是地点哦,地点。我刚才很隐晦地说过,两名青梅竹马前往了『某个地方』。换而言之,你坠入秽歌之庭的地点才是问题所在。」

「……你的意思是,不是生态保育区?」

「你认为是哪里呢?」

既然从生态保育区坠入秽歌之庭一事并非事实,也就不可能在那里发生。

然而,真正的地点却不易猜想。难道是某座浮游岛?

「是你非常熟悉的地方哦。瞧,虽然从这个地方看不见。」

漆黑的异篇卿,指示着虚空的遥远另一端。

方向是远离自然区的居住区。

「是天结宫哦。

你和优米,就是从那座塔的最上层坠入了秽歌之庭。」

这句话,完完全全超出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

「……天……结宫?」

「这次又换成呆若木鸡的表情呢?听不懂的话请先回想一下,在天结宫里,是怎么称呼塔内最上层的?」

塔内最上层两百九十一层。

名为「乐园」的房间内,皇姬和巫女都在那里祈祷冰结镜界。

「你知道天结宫一共有几层吗?」

「……两百九十一层。这很正常。」

「没错。不过,你不感到奇怪吗?两百九十一层这个数字,未免也太不整齐了吧。

像天结宫这么庞大的建筑物,为了能全盘掌握状况,一般来说将塔内的结构单纯化比较好。例如……这样吧,再加个九层,凑成三百层如何?不觉得这个数字很漂亮吗?」

「……这都是你的假设。」

凡是浮游大陆的人都知道,塔内楼层的数量相当奇特。但事到如今,也无人会对这样的设计做出任何批评。

「啊啊,对了对了。说到九层——」

帽子底下,形状优美的嘴唇扬起。

「秽歌之庭也有第九镜面呢。」

「……?」

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

『欢迎你。坠入秽歌之庭,然后回到浮游大陆的少年啊。千年来,冻结的乐园一直都在等着你。』

『我只想问一件事。你坠入了秽歌之庭的第几层?是第五镜面?还是第六镜面?或者,你听到流泄于最深处的「那首歌」?』

……那震耳的雨声,我有印象。

……在模糊的视野中,有一名女性对我伸出了手。

「天结宫的两百九十一层和秽歌之庭的第九镜面,合起来刚好是三百层。这么一来,就是一座结构漂亮的高塔了。那么,将它们视为当初就是这么设计的,不是比较合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镜子。天结宫和秽歌之庭。更进一步来说,浮游大陆和秽歌之庭,就是冰结镜界这面镜子所映照出来,上下颠倒的世界。」

异篇卿大大展开双臂,仰望天空。

其模样,就仿佛要拥抱苍蓝的天空。

「由于镜中是颠倒的世界,最上层就是最下层,最下层就是最上层——这样了解了吗?天结宫的最上层,才是秽歌之庭的最深处。塔内两百九十一层,被称为『乐园』的那个楼层深处,有一道看不见,通往秽歌之庭的门。然后……」

「……我和优米,就从那里坠入了秽歌之庭。」

「是的。这样你应该知道,祈祷冰结镜界时为何要前往最上层了吧?皇姬和巫女,总是在最靠近秽歌之庭的地方展开结界。因为在最近的地点展开结界,自然就能获得最大的效果。」

…………我完全不知道。

不,或许没有一个人知道。塔内的炼护士、教官,恐怕连千年狮都未曾听闻。这应该是仅在皇姬和巫女之间流传,攸关冰结镜界术式的最重要机密。

「啊啊,顺便一提,塔内和秽歌之庭连接一事,就连巫女也不知情哦。」

「……巫女也不晓得?」

「知情的只有三个人,他们都在千年前接触了禁忌水晶。其中男性一人,女性两人。」

「这么说,你也是其中之一?」

「不,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我是个例外。」

异篇卿的语气毫无变化。

就仿佛拥有超乎常人的知识却不引以为傲,反而以它为耻那样,紧紧绷住嘴唇,重新将帽子压低。

「无论如何,这样都明白了吗?」

「禁忌水晶影响米克瓦的绯眼,理由居然是……」

「是的,想必是乱了分寸吧。」

塔内最上层有一扇连接秽歌之庭的门,冰结镜界的祈祷便在此进行。

这件事若被浮游大陆的民众知晓,将会引发极大的骚动。不过, 这还在容许范围内。问题是幽幻种。那些怪物一旦得知冰结镜界的秘密,或许就会由此找出结界的新弱点。

「于是你坠入秽歌之庭的真相不被人所知,在世界上,只留下了因坠入秽歌之庭而带有魔笛这个结果。」

刷——空白(伊格尼德)伸出手指,笔直指向了这边。

「你坠入秽歌之庭后得以存活的理由也是这个。原本将被赋予禁忌水晶之力的优米,你代替她坠落秽歌之庭,因此获得了禁忌水晶『再度回到浮游大陆』的保证。但你不是适任者,水晶无法给你力量,所以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回归浮游大陆。」

时间是一年。

……难怪我没有坠入秽歌之庭后的记忆。

沉入秽歌之庭的期间,自己并不属于米克瓦的绯眼所记录的对象。其后在禁忌水晶的影响下,被隐藏在「从生态保育区跌落」这个补救用的记忆背后。

「感想如何?」

「……我还不知道该相信哪些东西。」

但心里却很清楚,这名异篇卿并未说谎。直觉告诉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无疑全是事实。

「不过,你所说的……应该不是谎言。」

「那太好了。」

嘴边浮现笑意——

「与其被蒙在鼓里,我更希望你知道这一切后彻底绝望。」

漆黑的异篇卿,无比愉悦地宣告道。

「…………!」

「哦,别那么慌张。我刚才说的全都是事实哦。没有任何加油添醋。」

空白(伊格尼德)伸出一只手,制止了榭尔提斯反射性的迎战架势。

「我也不认为……你只是单纯说明这些事情而已。该说说你的目的了吧!」

听了刚才的那些话,仍无法掌握空白(伊格尼德)的目的。

是烟雾弹?还是拖时间?不过,在这种草原的荒凉地带,这么做实在毫无意义。若是烟雾弹,所说的内容也太坦白了。

「你会知道的。是的……马上……很快就会知道。」

异篇卿拔出刺入地面的双剑。针般的刀身并未沾上丝毫的泥土。

「不过,现在先来享受一下两人独处的时光吧。」

*

天花板射下明亮灯光的房间里。

脚下无数根电缆彼此交错,连接至大小各不相同,清一色全黑的机器上。

然而,这些都无关紧要————

『啊哈,艾莉姊姊吓一跳了吗?这也是没办法的哦。』

『嗯嗯,没办法呢。因为普通人看到幽幻种都会被吓到嘛。』

「————等……等等!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吧!」

艾莉亚不自觉提高音量,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她紧抓着一旁萨莉的衣服,忐忑不安地望向内部的水槽。

「萨……萨莉小姐,那个……是幽幻种吗?」

「是的。」

萨莉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慌张的举动。

……既然是护卫,大概不把幽幻种放在眼里吧。

……我还是很怕幽幻种,想来想去只有那些不好的回忆。

包括以前和榭尔提斯及优特一起去烤肉,以及天结宫被大批的幽幻种袭击时。自己不会使用沁力,完全没有对抗幽幻种的方法。应该说,浮游大陆上的所有人几乎都这样,例外的只有塔内的护士、巫女这一小部分人。

「艾莉姊姊,你很害怕吗?」

「……嗯嗯,我只怕幽幻种。完全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攻击人嘛。」

「这种观念很正确。不过,在这里似乎不用担心。」

「咦?」

「我之所以不怕眼前的幽幻种,是有两个理由。一是小型的幽幻种太弱,才一、两只的话根本不够我打发时间。另一个就是,那边的水槽完全感觉不到魔笛。」

将双眼眯成一条线,萨莉直直盯着内部的水槽。

「艾莉姊姊,你看到那个水槽有什么感想?」

「……不是在饲养或培养吗?下面还冒着泡泡。」

「也对,你和天结宫都有着相同的疑虑……原来如此,实际看到后就一清二楚了。」

她的眼中泛着侵略性的笑容。

「培养这个说法仅有部分正确。但其目的好像不是培养。」

「咦?」

「如果只是单纯放入水槽,幽幻种应该会慢慢增大,并且释放魔笛才对。但眼前又是如何?不但没有魔笛的雾气,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动作。」

「的确……」

若是放入水槽培养,未免也太过安静。幽幻种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整个动也不动。

「目的是让幽幻种沉睡,并加以封印的结界实验。之所以看起来很像在培养幽幻种,是因为这是拿幽幻种进行实验所必经的过程。」

『…………哇啊。』

『…………好厉害。』

双子的声音中,听得出对眼前这名智者的真心崇拜。

「这就是『重界计划』吗?」

『是啊,双子的最终目标是永久结界。』

『嗯,非常厉害呢。一旦完成后,就不需要皇姬殿下或巫女大人了。它可以取代冰结镜界,让浮游大陆成为永久的乐土。「世界意志」是这么说的哦。只要完成这个结界,时时刻刻必须提防幽幻种袭击的幻想(虚假)中乐园(奥比耶·克雷亚)就会变成真正的乐园了。异篇卿要终结这个乐园幻想。』

「……乐园幻想吗。」

闭上双眼,萨莉复诵着这句话。

「不过,那和目前的冰结镜界没有多大差别呢。不同的地方在于是巫女撑起结界,还是双子你们撑起结界吧?」

『冰结镜界快支撑不住了哦。』

『嗯,就快到极限了呢。禁忌水晶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原本要成为最后适任者的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并未坠入秽歌之庭,导致与禁忌水晶的接触失败。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优米?

「咦?等……等一下,优米坠入秽歌之庭是怎么回事——呜呜!」

「原来如此,大致上都了解了。」

正要说话的艾莉亚,被一旁的护卫强行堵住嘴巴。

「艾莉姊姊,我们回去吧。」

「咦?」

「我想问的事情已经问完。况且,异篇卿似乎正在接近飞空艇。」

『啊,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呢——』

呵呵——念话中夹杂一股天真的恶意。

「让姊姊告诉你们两个孩子一件事。」

背对双子的萨莉,忽然转过了侧脸。

「纱砂……不,皇姬莎拉的真正力量,并非冰结镜界或禁忌水晶的赋予,而是千年来未曾动摇过的『人类意志』哦。真正的乐园并非一个地方,而是继承这个意志的过程。」

『?诺耶听不懂。』

『?诺艾西斯也听不懂。』

对水槽中的双子投以轻轻的微笑后————

下一刻

单手抱紧艾莉亚,萨莉就这样从楼层中消失了。

*

致命的光与热无情地洒落在沙地上。

无风时甚至可测得五十度的高温。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长时间的训练,对于身心都是过重的负担。即便是候补生自行前来训练,也必定要遵守两人以上结伴训练的铁则。

「话说回来……怎么是你跟我一组啊。」

「榭尔提斯不在。莫妮卡说去买部队用的储备粮食和饮料,我想应该就快回来了。」

被进行负重蹲立的威尔扛在肩上,华宫望着位于自己下方的头部。

「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吗?」

「也没得挑了吧……好痛,你别乱敲别人的脑袋啊!」

「好了,集中精神。话说我的体重应该不够吧。要是有更重一点的护士就好了。」

戴着机械帽,她张望四周。

坐在他人的肩膀上,视野自然变得开阔起来。如今刚好是气温最高的时刻,其他自我训练的小组似乎都躲到树荫底下了。

「这么热的天气,谁要去背那种家伙啊。喂,还剩几下?」

「十九下。做完之后,接下来好像是倒立跑完马拉松哦。」

「……开什么玩笑啊。」

「听说这是尤美黛教官连夜想出来的训练方式。昨天正式启用,不过目前还没有人成功。」

「————」

威尔沉默下来,继续负重蹲立的训练。从眼中的无奈可以看出,他已经懒得再回嘴了。

「说到这个,你会要求参加自我训练,实在很稀奇呢。」

「还不都是我们那个队长,跟个拚命三郎似的。害我睡觉的时候被教官找上,叫我有空睡觉不如过来练练……真是倒楣。」

「毕竟莫妮卡她也很卖力啊。」

……被剔除在榭尔提斯参加的任务之外,其实她应该是很难过的。

让莫妮卡决心成为护士的那名双剑使少年,在三年前坠入秽歌之庭后殉职了。然而,少年却还活着,而且正是榭尔提斯本人。知道这件事情的,队上仅有华宫一人。

……既然是本人,会觉得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

莫妮卡对榭尔提斯抱持的复杂感情,华宫自然也可以理解。但她无法透露实情。倘若告诉了莫妮卡……她在欣喜的同时,所受的冲击想必会更大。

「总觉得,这会是我们队上不安的种子。」

「你说什么?」

「不不,没什么。对了,还剩——」

剩五下。

华宫正要这么开口的瞬间。

『你怎么会——』

『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一切你期望或不期望的事实。因为,我就是为此而存在。』

塔内突生异变。

「……咦?」

是错觉吗?塔内的扩音器好像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不觉得很眼熟吗?』

『……很像「黄金」玛哈保护幽幻种水槽的地点。』

『再补充一点,这里就是你跟黄金(玛哈)战斗的地方哦。请看,那座山丘上的杂草完全消失,露出了泥土来对吧?』

黄金?幽幻种的水槽?

怎么回事?榭尔提斯的声音为何会从塔内的扩音器里传来……而且正在和另一个人交谈?

「喂喂,那家伙什么时候回到塔里的?」

擦拭着汗水,威尔也跟着抬起头来。

既然连他也听见,就不是错觉了。这个声音是榭尔提斯本人没错,来源也是塔内的扩音器。

「好像正在跟谁说话的样子。」

这是最令人在意的地方。话中出现「黄金」这个名字,可以想见是有关于异篇卿的话题。榭尔提斯正在交谈的对象,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以为幽幻种在这个世界上无所不在,但事实并非如此。举例来说,秽歌之庭也存在着没有幽幻种的地方。』

『……我不相信。』

——榭尔提斯?这个语气是?

平时的他极少表现出来的怒气……不,是焦虑?再明显不过的焦虑感。不像和自己人说话,极有可能是在入侵地点与敌人之间的对话。

扩音器继续传出两人的声音——

『曾经坠入秽歌之庭的你,应该能够理解才对吧?』

『……果然是你做的吗。』

『啊啊,你是说发给塔内的那则讯息?你的确收到了吧。太好了。』

「……嗯,秽歌之庭?发给塔内的讯息?」

威尔一脸狐疑。见到这样的反应——

————原来是这么回事!

伴随一股寒意,华宫的脑中闪过某种预感。

「榭尔提斯!」

扩音器是单向发声,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明知如此,华宫还是跑向了扩音器。

……不行,必须阻止才行!

……听了刚才对话就能知道,这是————

「榭尔提斯,不可以!不要再说下去了!」

「怎么了,华宫?叫得那么大声,连机械帽都拿下来了。」

「……莫妮卡。」

或许是为了慰劳两人,双手抱着饮料瓶的少女来到华宫身旁————扩音器正下方的位置。

……糟糕!

……这些对话……千万不能让莫妮卡听见。

「莫妮卡你来得正好。这里有点事情,请跟我一起过来!」

「什么?啊,喂,到底怎么了?」

华宫从后方推挤,打算尽量让她远离扩音器时——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没意义的事。』

『不必克制你的好奇心哦,其实你还想了解更多的东西。例如……有了,「我为何会知道你坠入秽歌之庭一事?」对吗?』

「…………榭尔提斯…………秽歌之庭……?」

莫妮卡的背部微微颤抖。在华宫想出合理的说词前,绝望紧接着到来。

『榭尔提斯,赶快想起来吧。』

『三年前,在你还是天结宫的炼护士时,保护了即将坠入秽歌之庭的优米。而代价则是,你自己坠入了秽歌之庭哦。』

扩音器的声音平静,却不容任何的抗拒,将对话传至塔内的每个角落。

最初仅是小小的波纹,如今每分每秒都在扩大中。

*

——锵!

悦耳的剑响。前声未止,新声又起,彼此交叠成一种奇妙的和音。

「唔……!」

「哦,好危险。」

帽缘被击中前,空白(伊格尼德)及时躲避,随后挡下一记锁定其落脚处的手背拳。而面对敌人从旁反击的一剑,榭尔提斯却是勉强才将其拨开。

「呼吸愈来愈急促呢。是开始累了,还是因为焦急?」

「…………」

他开口不答,对准空白(伊格尼德)的下巴处往上踢出一脚。

嗖嗖——尖锐的声响后,鞋尖仅仅吹动的对方的金发。动作仿佛被看出下一步,任何的直接攻击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

「哦哦,又是好险。」

打不中。

……这种感觉……究竟怎么回事?

「————」

令人费解的是,空白(伊格尼德)那敏捷的身手。

对方声称重现了自己三年前坠入秽歌之庭前的剑技。的确,每个动作、习惯和招式都相当熟悉。自己能躲开空白(伊格尼德)的攻击,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是,为何连我的攻击也打不中。

如今的身高和臂力都大幅成长,使得出招方式也和三年前截然不同。仅仅重现三年前剑技的空白(伊格尼德),应该没有能力看穿才对。

「我真高兴。」

呼吸并未紊乱的异篇卿,忽然感慨地这么念道。

「你已经打从心底理解到我是谁了。」

「……我理解你?」

「是的。你在不知不觉当中,下意识不去伤害我。这就是你的攻击无法命中我的理由。」

手贴胸前,空白(伊格尼德)继续开口:

「因为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什么?」

「这是真的哦?你应该『还没看过我帽子底下的这张脸吧』?」

他用手指捏了捏帽缘。

「可是不行。还不能让你看。我的真正身分,是一切全部结束之后的余兴节目。」

「——少跟我开玩笑!」

「哦哦,又来了。」

自上段劈出的攻击,在对手向后闪避的当下,又立即转为下方袭来的劈砍。然而,在第一招顺利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后,紧接来自下段的攻击却依然扑了个空。

……我下意识不去伤害这个人?

……这种事……怎么可能。

「无论你是谁,都和我无关。」

「那又是为什么?」

「……我跟一个人约定好了。」

「是优米·爱尔·苏菲尼克特吗?」

对方会知道自己和她之间的约定,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毕竟这名异篇卿,就连自己和优米所记不得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无论他知道些什么,自己都早有心理准备。

「她很漂亮,连我也真心这么认为。」

嘴边的笑意忽然消失,异篇卿的语气显得异常真诚。

「优米成为守护浮游大陆的巫女,保护你不受幽幻种侵害。而你也成为优米的千年狮,保护她的安全。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约定吧。」

「那又怎么样?」

「呵呵!」

一种带着亲密之情的愉悦笑声。

「啊啊,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替优米着想呢。或许有其他人也对你很重要,但唯独对她,是特别与众不同的。」

「……我们是青梅竹马。」

「用不着害羞哦。你那种纯朴的性格,我觉得很不错。所以……」

空白(伊格尼德)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我要破坏一切,破坏你身边那些重要的人际关系。」

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头有红灯及绿灯交互闪动着。

「?」

「放心,这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是窃听器罢了。不过,现在不需要它了。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抛至空中的机械,伊格尼德举剑将其劈成两半。

「……窃听器。」

「是的。你没发现吗?刚才说的那些话中,完全没提及我的存在。」

伸出食指,空白(伊格尼德)指向天空。

「我将我们的对话节录其中精彩的部分,做了一次实况转播。那么问题来了,刚才的对话,究竟会在哪里播放呢?」

「…………莫非?」

冷汗滑过脸颊,掉落地面。

从空白(伊格尼德)几天前对塔内所有人寄出电子邮件一事看来,答案已经揭晓。可以想见的最坏答案是————

「刚刚的对话,我强行将它传到了天结宫的所有楼层。」

呵——换上天真的微笑,空白(伊格尼德)的双肩不住抖动。

「哎呀呀,这下糟糕了。你的过去、你和优米的关系,这些你一直想对外隐藏的秘密,已经被塔内的所有人知道啰。」

5

『榭尔提斯,赶快想起来吧。』

『三年前,在你还是天结宫的炼护士时,保护了即将坠入秽歌之庭的优米。而代价则是,你自己坠入了秽歌之庭哦。』

天结宫三十二层,正护士训练楼层。

「…………」

停下正在操作的四颗铁球,依夏·伊斯·伊西玛尔静静听着扩音器里的声音。

「…………炼护士。」

来到一旁的光头双枪士,口中这么念道。

「远远超越候补生的那种实力,原来是这么回事。」

「……呐,吉恩。」

依夏低着脸,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

「我姊姊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很难说。不过同样都是炼护士,不能说一定不知情吧。」

「……说得也是。」

她咬紧牙关。

——那个双剑使是炼护士?而且是巫女优米大人的青梅竹马?

……不,更重要的是……他坠入了秽歌之庭?

……也就是说,曾经坠入秽歌之庭的人,又回到了浮游大陆吗?

「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能等待上级的命令了。」

她将铁球召回自己身边。

「大概会引发一场骚动吧。」

「塔内有个从秽歌之庭归来的人,这已经不是单纯骚动的程度了。局长级这些高层不会坐视不管的。」

目不转睛望着楼层的天花板,依夏咬紧了牙根。

「…………这把火,会一直延烧下去。」

*

『你想说什么?』

『由于镜中是颠倒的世界,最上层就是最下层,最下层就是最上层——这样了解了吗?天结宫的最上层,才是秽歌之庭的最深处。塔内两百九十一层,被称为「乐园」的那个楼层深处,有一道看不见,通往秽歌之庭的门。』

天结宫地面楼层。

坐在大厅里的喷水池畔,一名黑发青年候补生闭起双眼。

「纳许,刚才的广播你听见了吗?」

「不用那么大声,缪珐。我再不情愿也听得一清二楚。」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纳许·G·恩多芬睁开一只眼睛。

「缪珐,我记得你是以巫女见习生的身分入宫的吧?」

「才第一年就半途放弃了。我明白你想问什么。」

将手里的琴夹在臂下,女性沁力术士叹息道。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塔内的最上层居然连接着秽歌之庭?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我根本没听说过。巫女见习生完全不知情,大概只有巫女大人才晓得吧?」

「换句话说,我们这些部下都被蒙在鼓里吗。」

「你在生气?」

「不,只是不喜欢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瞥了一眼鼓噪不安的大厅,他面露苦色。

「来到塔内的普通民众自然也听见了吧。经过争相走告后,大概不出一天就会传遍整个浮游大陆……他们所隐瞒的真相,实在是太重大了。」

「浮游大陆会出现动乱?」

「统政厅也会被牵连进去,引发世界级的动乱。」

*

天结宫两百八十七层。

「烂,你在哪里?拜托,如果听到我的声音——」

「听到了——优米。我这就来了,不用担心。」

房门横向开启,一个久经日晒的男孩子气少女快步走来。

「哎呀,动作真快了不愧是烂。」

「听到刚才的广播,再不愿意也要跑上来吧。好久没在紧急楼梯五步并作一步了。」

千年狮耸耸肩膀,看似在说笑,但语气却没了平时的从容。

「这么说你应该……」

「是啊,我和我的部下都听见了。刚才那一连串对话,应该传遍了塔内的所有楼层吧。」

烂对走来的梅玫儿这么回答。

「……怎么……会……」

下半身失去力气,优米倚靠着手边的椅子。

……这种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她仿佛就快昏厥。

榭尔提斯和我之间的关系……青梅竹马的关系,被人知道也未尝不可。但最不巧的是,连他坠入秽歌之庭的事情也一并曝光。

普通民众首先会感到不安。而面对这种状态,局长这些塔内高层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一次,榭尔提斯真的会被永久逐出塔内。

……不,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连居住区都去不了,一辈子被因禁在某个设施之中。

「梅玫儿,秽歌之庭的那件事到底如何?」

「你是说,塔内最上层连接着秽歌之庭一事吗?嗯~说到这个,记得莎拉殿下好像隐约暗示过呢。虽然不清楚广播里的另一个声音是谁,不过这件事我打算以尚未证实来对外发表。」

「知道了,由巫女发表官方说法的确比较妥当……问题是护士那边。」

烂愁眉苦脸道。

「听到榭尔提斯是炼护士,其他炼护士们起初都很怀疑。但毕竟是干部级,没有出现骚动,不过要求确认真伪的声音也不少。还有,根据部下的报告,多数的候补生似乎出现了恐慌。就是那封电子邮件,写有人类外型的幽幻种潜伏在塔内的讯息一事。大家在议论纷纷,带有魔笛的护士指的就是他。」

「嗯……对候补生来说,确实不能置身事外。他们根本想不到,昨天可能还在一起接受训练的候补生,居然曾经坠入秽歌之庭并带有魔笛。」

梅玫儿手贴脸颊,这么叹息道。

「我所担心的,是和他交情要好的候补生。知道他身怀魔笛之后,难免会怀疑自己是否也受到了感染。这样一来,不安的情绪就会一口气扩散,导致大规模的混乱。」

「…………啊……」

「……优米?」

沙发上的春蕾虚弱地站起。

「…………对了…………」

……在这次的任务结束前,我一直选择遗忘的事情。

因梅玫儿的一句话,如今却再次回想起来。任务结束后依然需要忧心的一件事。由于会妨碍任务的进行,自己原本已将它彻底逐出了脑中。

『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莫妮卡前辈,万一听到刚才的广播——

就算是前辈,忽然听到这些真相也会大吃一惊……不,可能不仅如此。她一定会受到巨大的打击才是。

「……我……不是故意的——————」

我和榭尔提斯是青梅竹马一事,并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因为事关重大,自己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向她透露。

……我会倾听莫妮卡前辈的心声,是因为真的很担心前辈。

……可是,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向她解释才好?

这种情况下,前辈当然会感到错愕。因为我用了最糟的一种方式,向前辈传达了榭尔提斯的事情。

「…………为……什么……」

失去抓住椅背的力气,优米当场跪倒在地。

6

「都完成了。」

看着劈成两半的窃听器掉落地面,异篇卿这么说道。

「这样一来,全都干净溜溜了。」

「…………伊格尼德。」

榭尔提斯双拳紧握,仿佛要将手心刺出血来。

……不行,要忍耐。

……不能被这家伙挑衅成功,失去了理智。

「哦,真想不到。还以为你会发怒呢。」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阻碍。」

空白(伊格尼德)简短地回答。

「就是阻碍。围绕在你身边的人,一切都是阻碍。我想将他们全数清理干净。这样一来,你必定会陷入孤独,感到无比悲伤对吧?」

「你……跟我有仇吗……」

空白(伊格尼德)的身分至今仍不明朗。但如此阴魂不散折磨自己的对手,记忆中却未曾有过。

「怎么会。恰好相反哦。」

按住帽子,空白(伊格尼德)摇了摇头。

「一旦变得孤独,对你伸出援手的就只剩我一个对吧?我将能成为你的一切。这就是目的。」

「……你疯了。」

「将来你就会明白的。当你知道我还未透露的『镜中另一半的真相』时。在完整得知三年前的真相后,你应该就会接纳我才对。」

恭敬地行了一礼,空白(伊格尼德)转过身去。

「榭尔提斯,我只说出一半的真相。当全盘托出的那个时候到来,我们再见面吧。」

「——你以为逃得掉吗?」

「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沙!

一种肉体被撕裂的逼真触感,伴随着剧痛传来。

……我的脚?

「!」

一条巨大的白蛇攀在腿上,牙齿咬住了大腿,毒牙中渗出高黏性的透明毒液。

「时机掌握的刚刚好,黄金(玛哈)。就和我们事先敲定的一样。」

黄金?

「呜………………啊…………啊…………?」

大腿到臀部,臀部到整个背部的剧痛,令自己出不了声。最后连身体也无法支撑,榭尔提斯就这样倒在草原上。

……我见过这种蛇……是黄金(玛哈)的黄金六面体制造出来的毒蛇。

「这种出血性剧毒会伤害肌肉和内脏,破坏每一个细胞,所以你暂时会痛得无法呼吸。」

带着优雅的微笑,异篇卿俯视而来。

「黄金(玛哈),请到老地方和白银会合吧。我在天结宫办完事情后马上过去。」

「……呜…………?」

「你想知道,我打算在天结宫做什么吗?刚才说了,还有『另一半的真相』。为了做好告诉你的准备,我只是要借走一位巫女而已。」

「…………?」

「啊啊,并不是优米哦。是巫女第四位春蕾·碧亚·努克莱宁。她的领域系术式,将会妨碍我的目的…………优米是摆在最后一个。」

连如此重要的计划也据实以告。

反正你也无力阻止了吧?帽子底下的挑衅视线如此诉说着。

「那么榭尔提斯,我们后会有期。」

空白(伊格尼德)抓起爵士帽。

淡色金发随风飘动……漆黑模样的异篇卿,仿佛被风吹走那样消失无踪。

留下的,只有被剧毒瘫痪行动能力,仅能在地面爬行的少年一人。

风声呢喃的草原上。

「——————————!」

榭尔提斯发出不成声的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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