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原文为“復讐するは我にあり”,出自新约圣经罗马人书第12章第19节,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1
“我说这些话不会害你的。你就从此忘了所有一切,继续生活下去吧,也不要再接近故乡了。”
哈尔瑟迪斯盘着手臂断然说道。
“等一下!团长,你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说话方式也太过分了吧——!”
“如果你们有什么好提议的话,就尽管说出来啊。”
“嗯……”
团员们搔着头,悄悄回头看向后方蹲在河边的艾思堤尔。听见了解除诅咒的可能性近乎于零之后,他就像朵枯萎的花般浑身无力,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背影看来十分凄凉。
希妲与美少年会计正在对岸勤奋地摘着花朵,黑衣席拉斯则站在两人身旁担任护卫,朝阳的光芒洒落在小河上,整个河面闪闪发光。艾思堤尔身处的位置与众人之间的距离不远,只要大声点说话他应该就都听得见。刚才哈尔瑟迪斯的那一番话,他应该也听见了吧。
“感觉上他好像随时都会跳入河里耶……”
“真是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要是想死的话就随他去吧。你们这群老好人也够了吧,凡事适可而止。”
团长以手背敲了敲羊皮纸的通知函。
“上头的指令叫我们折返回总部去,我们没有义务要帮助他,甚至不惜违反命令吧?”
“可是、可是,怎么能就这样弃之不顾——”
“你们,真的都明白了吗?”
“什么?”
面对眨着眼睛的少年们,哈尔瑟迪斯指向问题丽人。
“先不论外表,他可是个男人喔。”
“是、是……?是没有错,这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妥不妥当的问题,而是他原本可是个男子汉,又是名门世家的继承人,只不过是遭受到了一个改变性别的愚蠢诅咒就这么意志消沉,表示他本来就不是个有志气有担当的男人。根本没有必要同情他!”
“团长——怎、怎么能说只不过是个诅咒呢!如果那是愚蠢的诅咒,就连猛牛开始会拍别人的马屁也不奇怪喔?”
团长用力哼笑了声。
“哼,真是无聊!”
“咦咦!”
“团、团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双胞胎的其中一人战战竞竞地举起手。“如果那一位无论身心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女性,你是否就会对他亲切一点啊……?”
“你在说什么,那是当然的吧。”
“呜哇——就另一层含意而言,跟法恩那个笨蛋一样,都是极度的男女差别待遇耶,团长。”
况且……哈尔瑟迪斯又接着开口。
“我才不管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像那种毫无气魄,又不打算揪出幕后黑手复仇的窝囊废,现在那副德行正好适合他。最好就丢下长剑,拉着裙子的下摆一辈子哭哭啼啼吧。”
“嘘!团长,你太大声了啦!”
“他、他会听见的!”
“无所谓,我说的是事实。”
在这之前原本都一直静静坐在原地的艾思堤尔,肩膀倏地震了一下。他抓起置于草地上的长剑,缓缓站起身。
“噫、噫——!他走过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喔!”
“喂!你们这对胖子兄弟,躲在我后面也没有用吧!根本不够躲,身体一定会露出来啊,你们是笨蛋吗!”
艾思堤尔将手按在收于鞘中的剑上,在哈尔瑟迪斯眼前停下脚步。
“——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我才不是窝囊废。”
哈尔瑟迪斯扬起下巴回望对方,斩钉截铁说道:
“是窝囊废没错。”
“我不是!我绝不允许你侮辱我。”
“喔,你拔剑了呢,那就来较量一下吧。”
即使见到真剑的剑尖正指着自己,哈尔瑟迪斯的眼神仍是坚定不动,回应道:
“——不过,对手不是我,是我的团员们。”
“咦,团长——!?”
部下们听见后大吃一惊。
皮肤白皙的艾思堤尔,脸庞因为愤怒而更加铁青。
“太卑劣了,你想推卸给部下们自己逃走吗?”
“怎么可能,这是在打赌。”
“打赌?”
“首先是三个人。”他立起三根手指头。“先从我们这些人当中派出三人,要是你有办法打赢其中两人,我就会为叫你窝囊废一事道歉,也会尽我所能协助你。”
“——假使我输了呢?”
“到时,你就得完全照着我们说的话去做,跟奴隶一样任凭我们使唤。我事先声明,这一群人可不是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方面,几乎跟门外汉没有两样。如果连这些家伙你也赢不了,那你根本称不上是贵族或是骑士,只是个窝囊废罢了。”
把所有人叫到这里来!哈尔瑟迪斯对团员们下达指示。
“——要是想放弃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喔,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
“我就接受你的挑战。”
双方看来毫无退让的意思。
就在此时,亚麻色头发上斜戴着一顶花冠的希妲正好双手捧着花朵,踩着轻快小巧的步伐回到这里,丝毫没嗅出现场的火药味,开口说道:
“来,请收下吧。看见漂亮的花朵之后,心情一定也会跟着平静下来喔~哎呀,大家怎么啦?”
“你的第一位对手是——”
大石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抬起手掌指向希妲。
“我们的司令。”
部下们震惊大叫。
“咦咦咦咦咦咦——!?”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团员们呈现一个半圆的弧度围绕在河滩旁,每个人脸上都带有同情。
“为什么会演变成三回合决胜负的情况啊?”
“谁知道?不过司令看来很开心的样子,也没啥不好吧?”
“这可是我第一次亲身体验决斗耶~”希妲反而相当兴奋。
请您再重新考虑一下吧——常识派的拚命恳求,却在团长的一瞪之下烟消云散。
“是肉食性动物……团长现在的眼神跟头野兽一样。”
“他是认真的呢。”
“天啊!不行了,我害怕得看不下去……!希妲殿下,太危险了,请您住手啊!”
“没问题的。”希妲带着吟吟的笑脸,朝观众们挥挥手。
“我毕竟也是大家的一分子啊——而且这可是心爱的哈尔先生亲自指名呢,啊啊,这种感动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我反而很乐意上台决斗唷~”
“个人可自由弃权。”哈尔瑟迪斯朝希妲说明。“只是,届时就会失去资格,也表示您输了这一回合。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是怎么回事?凯伊戳向身旁的人。
团长乍看之下十分悠哉,像是在观赏风景一样,脚边却一字排开放着长剑、小刀、棍棒、大菜刀等等五花八门的凶器,简直就像是武器展览会。
“依照决斗规则,接受挑战的这一方有权选择武器。——司令,请您任选一个喜欢的武器吧。”
“我不需要武器喔,因为人家没有拿过比剪刀还要重的刀子~”
“…………”
挑战者艾思堤尔握着长度适中的剑把,脸上明显露出后悔的神色。
淌着冷汗,眉心之间紧紧皱起。
“骑虎难下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是啊。”
“啊啊,真是一副绘画般的景色啊!若是比喻为花的话,就像是白玫瑰与雏菊的梦幻华丽对决啊。”
“你这个好色男,别那么开心又悠哉地说那种话!要是司令受了伤该怎么办啊!”
艾思堤尔握着剑采取备战姿态,十分苦恼。
对象是一位年轻的女孩了,根本不可能认真得起来。他也不晓得到底该怎么斟酌力道,同时又能让对方主动认输。
不过,希妲大小姐看来干劲十足。
她还用头巾将头发全部拢起,一双翡翠色眼眸闪闪发亮,口中喊道:“我要自己过去啰~”毫无防备地迈步走来。
艾思堤尔开始思索。
(不,冷静下来……一般人都会害怕真剑,应该不可能踏进对手的攻击范围里——也就是碰到剑的地方……?)
“危、危险!”
“呜呼呼呼呼?”
“请您不要再靠过来了……!呜哇,请您不要碰剑啊!”
艾思堤尔拖着脚一步步往后退,但是希妲又会紧接着踩着轻盈的步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像是某种妖怪。
“呃嗯——?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因为我从来没有决斗或打架过,不太清楚要怎么做呢~”
“司令,无论什么方法都可以,只要赢过对方就好,无限制一次决胜负。”
“原来如此——我懂了喔,哈尔先生。”
她嫣然一笑。
“也就是说,什么方法都可以吧——?”
希妲缓缓抬高双手。
(指甲攻击吗?)艾思堤尔猜想。女性的指甲可是种厉害的凶器,要是眼睛直接遭到攻击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
“啊啊!那个姿势是?”
观众们大叫出声。
“那种手指微微弯起的奇妙手势是!”
“难不成……!”
“是恐怖的性骚扰攻击——!?”
希妲带着圣女般的微笑逐渐逼近,艾思堤尔吓得在河滩上到处逃窜。
他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魔爪攻击,时而后退时而转身逃跑。
“嗯……还满厉害的嘛……”
草裙男一本正经地点头。
“啊啊——你为什么要逃跑~?生理上我们不都一样是女生吗,没有必要不好意思呀~”
“别过来,请您别过来!”
又不是在玩耍,根本不能挥剑攻击,因此怎么样也无法认真打斗的艾思堤尔,最后终于主动将剑丢至地面上,宣告投降。
“这一战我弃权,是我输了——!”
“哎呀。”希妲眨了眨眼。“真是可惜~就只差一点了呢。”
看来真的感到很可惜的那个表情真是太可怕了。这个人称司令的小女孩,实在是难以预测她的行动。
为了接下来的对战,艾思堤尔调整着呼吸,同时心想:
(不过,现在是一败,接下来还有两个人,只要赢了这两个人就好——)
“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想,只要赢了接下来的两个人就好了啊?”
“…………!”
哈尔瑟迪斯的声音忽然自背后迸出来。
“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与女性战斗——吗?但是,如果希妲司令真的是名刺客的话,那你早就死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女杀手吗?真是天真的想法啊。”
“啊!可、可是!”
“下一个。”
团长打断对方,环视部下们的脸庞。一阵紧张感像道涟漪般在队伍之间蔓延开来。
“第二个对手,诺尔索鲁!”
“咦,我吗?嗯——哎呀呀,真是伤脑筋呀。”
诺尔索鲁选择了栎木的棍棒。
“好,那么,虽然梢嫌怠慢,就由我当你的对手啦,请多指教。”
下垂眼青年随便地行了一礼后与对方对峙,轻轻挥舞了两、三次手臂,确认棍棒的重量。接着微微张开双脚站在原地,右手拿着大约是两个脑袋长度的短棒,没精打采地垂在身旁。
“唔哇!超没干劲的——!”
“不不,干劲多少还是有喔?”
凯伊狠狠吐槽之后,诺尔索鲁应道。
“真的吗?”
“嗯,大概有六成左右吧。”
一言以蔽之的话,他就是所谓的“邻家大哥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有着一头砂色头发,瞳孔的颜色也不算清澈。除了一双下垂眼之外没有任何显眼的特征,既不是美型男也不是丑男。
他也是之前潜入大使馆当中的其中一员,但是艾思堤尔完全想不起来当初他手上拿着何种武器。也许什么也没拿吧。
(庶民吗?恐怕从来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剑术指导吧……好,这样的话……就一举打败对方,但要适时收手,小心别让对方受到重伤。)
希妲轻轻往哈尔瑟迪斯的身旁坐下,解开扎起的头发问道:
“你这样子不会稍嫌苛刻吗?就算艾思堤尔现在灰心丧志,但也还是贵族喔,应该从小时候起就在学习武术了吧?”
“那当然。”
“而且,他的武艺也相当高强喔,毕竟之前在那艘船上时,他曾经让十名以上的船员都无法动弹呢,对诺尔索鲁来说,是一大强敌吧——”
“两人的等级的确差太多了。”
哈尔瑟迪斯望着前方,也表示同意。
“长相也是毫无瑕疵的美型,堪称模范样本。”
“哎呀呀,哈尔先生居然会称赞别人,真是难得——”
“相较之下,那个下垂眼男。”他用眼神指向正在左右转动着头髗的诺尔案鲁。“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是极度的普通平庸,可谓是平凡人中的平凡人,也堪称是平凡人的代表了。既没有干劲,对每一件事也都不会竭尽全力;唯一略胜别人一筹的东西,就只有强健的下盘跟体力吧。”
“那么,果然是艾思堤尔会压倒性获胜啰?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故意让对方赢吗——?”
“怎么可能,这场比赛是为了让他心服口服。”
他朝身旁瞥去一眼。
“司令,您认为哪边会赢呢?”
“嗯……?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两边都赢喔——”
大石怪将视线调回比赛上,咕哝低语:
“算了,看就知道了。”
2
第二回合,艾思堤尔对诺尔索鲁的决斗正式开始。
在经过数次的轻微试探对打之后,艾思堤尔开始心生一种奇妙的焦躁感。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打中的感觉。)
攻击毫无效果。
明明自己瞄准之后都有确实打中,却无法给予对方预期中的冲击。
对方可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青年耶?别说是速度了,连一点气魄也没有。就算做假动作,也完全不会上钩。艾思堤尔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应付的对手。
“啊!嘿咻!”
下垂眼男喊着有气无力的吆喝声,以棍棒接下长剑的攻击,微微退向斜后方。
又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力量全被对方吸收掉了。
“因为我最怕痛了嘛。那个……所以不好意思啦,我会一直闪躲尽量不让自己被打到,请你见谅喔——”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像在砍着一团雾或是某种东西。”
“咦,是这样吗——?”
能够保持平常心到这种地步,也着实诡异至极。
下垂眼男一直隐约表现出“真是麻烦啊”的表情,同时懒懒散散地展开反击。
“这么说来,我们两个跟他对打时也觉得非常棘手呢……”
“啊,对啊,为什么呢?”
“不仅完全没有打中的感觉,就算卯足全力冲上去,也都是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的情形下,我们自己就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地上了吧?”
拥有铁墙肉壁的双胞胎,庞丁与菲兹频频交互点头。
“喔——?”凯伊大感意外地挑起眉。“我是没有什么感觉啦……跟诺尔索鲁大哥对打的时候,他的确一直都是有气无力的。你们看看,那种完全没有干劲、无精打采的战斗方式!跟艾思堤尔华丽的剑势攻击相比之下,没用到我都想哭了哩。”
“诺尔索鲁可是个天才。”
黑皮肤边境人托尔加,突然低声说出惊人之语。
“啊!?那个超级我行我素的家伙哪里是天才了!?”
“——他是混水摸鱼的天才。”
“嗯。”
面无表情的黑衣席拉斯补充说明后,托尔加点头同意。
“混、混水摸鱼的天才……?那是在称赞他吗?”
“架势当中感受不到气势的话,反过来说,也就表示他没有使出任何力量.无论是怎样的攻击,都能柔软地承受下来。”
“喔、喔喔?”
“毫无速度可言。但是那份柔软性,与没有多余动作的最小限度移动,刚好弥补了毫无速度这个缺点。”
“喔喔喔喔?”
“还有他的我行我素。正因为不会紧张焦躁,反而能冷静预测对方的动作。”
“喔喔喔喔喔——!?”
“你们仔细看看那个下垂眼男脚边的草吧。”托尔加指向前方。
“草?”
“几乎没有被踏乱对吧?这正是所谓的混水摸鱼的天才。”
一遇上攻击,只会微微退开身体消除对方的攻击力。另外当自己主动采取攻击时,又会朝对方绝对无法展开强力反击的角度施以有气无力的一击——
凯伊发出呻吟。
“大哥,太厉害了,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虽然你平时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原来那个无所事事不是一般的无所事事吗!我稍微对你另眼相看了。可是,奇怪了?他每次都是一下子就被团长打趴在地上耶?”
“那是当然。团长的力量与速度皆不是泛泛之辈,就算是再敏捷的人,遇上团长的怪力也只能俯首称臣了。”
过了数分钟之后,仍然没有分出输赢。
“两边都加油啊——!”年轻团员们挥舞着拳头大声助阵。
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也不是笨蛋,为什么自己的对手·下垂眼青年,会打起来毫无感觉——其中的原因,他也开始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诺尔索鲁手中的棍棒几乎没有被削去多少。
因为诺尔索鲁全都巧妙地避开了直击。
“不要只是一味逃跑,挺身战斗吧!”
而且这个名为诺尔索鲁的男人,动作也是毫不夸大多余,因此也没有显现出什么疲态。照这情形看来,就算是接下来的半刻钟,对方依然可以继续懒懒散散满不在乎地对打吧。
恐怕率先耗尽体力的人会是自己。
这个下垂眼男应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你都没有自尊心吗!”
“呃嗯——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毕竟我只是平民,不太会有那种所谓的自尊心嘛,不好意思喔。”
“真是岂有此理!像你这种只是稍微会点武术的超级门外汉——竟然也轮得到你来同情我,真是太侮辱人了。或者你是有所顾虑?不要操那些多余的心了,尽管尽全力放马过来吧!”
“唔——这个嘛……”
“他说的没错,使出全力攻击吧,诺尔索鲁。”
魔鬼团长开口助阵。
“用不着跟他客气,死也要赢!”
“咦!可是胡乱使出全力分出输赢的话,我根本是在自取灭亡吧?至少这一点我自己很清楚耶!”
“自取灭亡?你要是因为那种无聊的同情心或是手下留情而输了的话……”团长的眼神暗了下来静静说道:“在你自取灭亡之前,我会先杀了你。明白了的话就快点认真打!”
“是、是!我明白了!”
团长咚地重新坐回暂代椅子用的木箱上,希妲从下方窥视他的脸庞,轻声嘟哝说道:
“真不像是平常的哈尔先生啊,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
“艾思堤尔听到的那一瞬间——表情非常生气喔~?”
“…………”
“诺尔索鲁虽然看起来那副样子,但是其实也相当拚命吧,毕竟要是一不小心,双方都会受到重伤呢。会采取消耗战,也是一种苦肉计吧。我猜对了吗?”
“…………”
“艾思堤尔也是个本性非常善良的人,面对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对手,不可能会使出全力挥舞真剑进行攻击吧。哈尔先生今天真是坏心眼呢。”
“所以我才会煽动他,那种温柔的本性正是他的致命伤。”
喔喔!观众之间响起了惊叹声。
“好、好厉害——艾思堤尔突然变得穷追猛打起来耶?”
“好快!”
“唔哇,在那么猛烈的攻击之下,就算大哥再怎么悠哉,这下子光是应付攻击就已经耗尽心力了吧。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嘛。”
“啊!那个,等一下,好像不太妙?他们正逐渐往这边过来耶——”
“咦?”
诺尔索鲁不断往后倒退,艾思堤尔则是紧跟着他持续追击。两个人犹如子弹般冲了过来,不久便冲进入墙当中弹开观众们。
“呜哇,危险!”
“呀啊!”
美少年会计发出了少女似的惨叫声后,一把丢开比性命还重要的帐本,少年凯伊则是像只野狗般一溜烟逃走。
双胞胎紧紧抱在一起在地面上翻滚逃开。
托尔加盘腿坐在地上,完全无动于衷,只是稍微歪过脑袋就闪过了无妄之灾;书记辛德老爹却是来不及逃跑,最后是阴沉沉的席拉斯阴沉沉地救了他。
顺带一提,好色男法恩在大叫了一声:“危险!”之后。整个人在原地光速旋转了六圈,同时卷起了不少青草,最后再多做了一记后空翻,完成华丽绚烂的落地姿势。他扬手拨开披散开来的栗色发丝,开口说道:
“呼——真是危险啊……”
尽管有着如此高的潜力,却只会运用在女性及无意义的事物上——名符其实是个能歌善舞的“暴殄天物”。
“嗯?结果怎么样了——哎呀,在那边啊。”
诺尔索鲁最后被逼至了树丛前方。
喔喔——好色男将手指抵在下巴上低喃:
“原来是打算断了诺尔索鲁的退路,让他无法再逃跑吗?呵呵,还满厉害的嘛。”
诺尔索鲁的整个背部紧紧贴在粗壮的树干上,不过——
“呜哇!?”
他瞬间举高双手打横握住棍棒,同时艾思堤尔的长剑也从头上方挥舞落下。
喀咚!一道确实打中的声响。
木屑与砂色发丝在空中飞散开来。
到达极限的栎木棍棒弯成了V字形,最后断成两截。诺尔索鲁眨着眼睛望向手中的残骸。
“啊……哎呀——”
艾思堤尔高举剑柄回头问道:“你认输了吗?”
他的呼吸也不禁变得有些急促,但是剑尖仍是笔直地瞄准着喉咙,动也不动地停在诺尔索鲁的下巴正下方。
众人不由得心想,恐怕艾思堤尔在听到回答之前,就算世界毁灭了,也绝对不会移动半步吧。
“咦、呃……在那之前……团长——我有问题!”
“什么事?丧家之犬。”
“不好意思,我真的会被判死刑吗?”
他拿着断掉的棍棒互相敲打,怀抱着一丝希望询问。
哈尔瑟迪斯的回答十分简短。
“你自己想吧!”
两只像是太鼓鼓棒般互相敲击的断棒,演奏出了铿铿铿的凄凉音色。
输家叹了一口气后松开拳头,将两只断棒往旁一丢。
就那么一瞬间,艾思堤尔的视线瞥向断棒,剑尖也偏离了目标。
好色男恍然惊觉,扬声警告:
“还没完,下面!他的脚跟转向外面了——会从左边钻出去!”
在艾思堤尔的前方视野中,诺尔案鲁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跑去哪了——!?”
一阵凶猛的力道霍然从头部及颈部后方压上来,在感受到一股仿佛被巨岩砸到的冲击的同时,艾思堤尔整个人也撞上树根。
3
诺尔索鲁慢吞吞地抬起头。
“呜呜——真、真是危险啊……大哥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人生的走马灯哩——”
“呃,嗯啊,总而言之呢……”
一边搔着鼻翼,凯伊分外安分老实地提议:
“诺尔索鲁大哥,你不要哭了快点起来吧,反正那个人不可能马上就站得起来吧?好像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耶,会不会不太妙啊?”
“咦?喔,糟啦!”
原本正擦着冷汗休息片刻的诺尔索鲁,立即将右手从方才一直压着的金色头髗上移开,移动手肘起身。
“完、完全……被打扁了。”
艾思堤尔的脸庞朝向右边,整个人趴在树跟上,一动也不动。
同伴们纷纷跑了过来,围在一旁吱吱喳喳。
希妲在艾思堤尔身旁蹲下。
“各位,我们一起来为艾思堤尔的灵魂祈祷吧。”
“为他祈祷是无所谓啦,司令,可是他还没死喔。”
“脖子似乎没有骨折。”身兼医师一职的托尔加说道。“——喔喔,他的手指在动了。”
“啊啊,太好了~~”美少年抱着帐本吁了一口气。“那个,可是,他的头那么用力被撞在地面上,真、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吧?”
“不然就干脆让他真的丧失记忆好了。”
“啊!原来如此!”
“哎呀哎呀,与其要回想起如——此惨痛的过去,不如我们把心一横!”
“各、各位?请你们再稍微委婉一点、委婉一点——”
辛德先生中途插嘴,提醒大家。
“这是在开玩笑啦,老爹,我们怎么可能真的做那种事呢。——咦,团长你……”
哈尔瑟迪斯将桶中的水一股脑泼下,然后大吼:
“快起来!”
浑身湿透的艾思堤尔发出呻吟,手臂抵在地面上,费了一番力气后,好不容易才撑起上半身。
“我竟然会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在最后关头时你太天真了。以为自己赢了,当下才会疏忽大意吧。”
团长将空空如也的水桶往身后丢去。
“我明明把他逼到无路可逃了啊……”
艾思堤尔咬住下唇紧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死命握紧。“可是……他竟然是假装被我追赶,再引诱我到这个地方来吗……真是了不起的策略。”
不不不。诺尔索鲁一个劲地猛摇手。
“那只是偶然啦,真的是偶然。而且我才想不出那么巧妙的策略哩。”
“你到底是在何处学会这种招术?”
“牧场。”
“啊——?”
艾思堤尔失声惊叫。
“例如在要烙印或是剃毛的时候。因为我之前在乡下时,都要一直应付那些牛马丰啊。”
相准死角后钻进去,再抓住牛或是丰的头髗使其失去平衡,最后一口气压制住它们——下垂眼男说明道。
“若是没有制伏成功,反而会更加疲累吧?所以我都会尽可能一口气解决啊。之前我也跟大家说过,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了——”
真不愧是混水摸鱼的天才。
“那么厉害的重击招术是在牧场生活得来的智慧喔?”
“咦,?那、那么,为什么我们老是会输给你呢!?”
双胞胎探出身子异口同声问道。
“论腕力的话,明明是我们比较有力啊……”
“嗯?你们两个人体型虽然庞大,可是动作花费的时间也会比较多啊。如果是相同体重的小牛,动起来还比你们灵活哩——”
“总而言之,这么一来,你终于能够明白自己的实力是何种程度了吧?”
哈尔瑟迪斯冷漠无情地对受到诅咒的骑士说道:
“你的剑击丝毫没有实战经验,只是一种在模仿范本的软弱剑法而已。就连偷渡船上的那些匪徒们也都深深相信你是女人。当初抓你会花费那么多时间,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商品受到损伤罢了。”
每一句话都戳中了事实。
“…………”
“你以为凭你那副德行就能够报仇了吗?别太天真了。”
“哈尔先生、哈尔先生,没有必要说得那么直接了当吧——”
将手搁在手臂上,希妲插入两人之间。
“带着他一起同行的话,搞不好有时候还能派上一点用场啊——”
讲的话却是相当没有顾忌。
“司令,您的理由就只有这个而已吗?”哈尔瑟迪斯往下一瞪。
“哎呀,毕竟现在随从葛司也不在,哈尔先生也需要人手吧?这样一来一定很方便吧。对了对了,艾思堤尔应该也有读过书,可以让他帮忙书记辛德先生或者是小莱的会计工作呀——”
“咦?”艾思堤尔叫道。
“要是又有刺客以‘这个’为目标再度来袭,您打算怎么办?太麻烦了。”
“哎呀,怎么会呢。只要把它想成是实战演练,这不反而是一举两得吗!”
除了一直被叫做“这个”之外,最后还成了“一举两得”。
艾思堤尔的自尊心已经变得残缺不堪。团员们皆向颓然地垂着肩膀的他投去同情的眼光。
“……这种待遇也太悲惨了吧。”
“真是可怜呢。”
“虽然不太喜欢,不过搞不好也是好事一件喔。”
凯伊忽然喃喃自语,转头看向莱维。
“例如在买东西的时候,多了一个大人陪同的话也会比较方便吧?小姑娘,若是只有你跟双胞胎三个人,不是老是会被人当作小鬼,所以相当辛苦麻烦吗。”
“嗯,有时确实会遇到那种情况,我也有点困扰呢。”
会计师点点头。
“你看吧,哈尔先生!”希妲顺着竿子往上爬。“我说得没错吧?”
“…………”
“而且女孩子也只有我一个人,如果增加为两个,就可以成为很好的掩护吧。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被别人当作是可疑的团体,或者是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了,还有啊——”
哈尔瑟迪斯举起手制止她继续说话。
“已经够了,请您别再说话。”
“哈尔先生,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和第三个人战斗了。两回合皆战败,是你输了。接下来就暂时麻烦你负责打杂的工作了,还有,我不接受任何抗议。”
4
为了商讨今后应走的路线,在再次出发之前,最年长的辛德书记与团长哈尔瑟迪斯、司令希妲一同召开了简短的小型会议。
“预订路线有变更吗?”
“预计将会改为爬山,先往西边越过山头再北上。”
岩石上摊开了一张地图,哈尔瑟迪斯的手指在上头来回移动。
辛德吃了一惊反问:
“咦!从大道南下的话,才是折返回总部的捷径吧?”
“没错。”
团长一脸郁闷地同意。
“可是这样一来就不好玩啦——”
希妲说道。
“我希望尽可能亲眼看到更多的国土美景,毕竟‘周游大陆之旅’正是我们的使命。人们都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等等,能够直接确认这些事情的,就只有我们《黎明使者团》而已。”
“喔喔……希妲殿下,您的想法真是太教人感动了。”
“——那只不过是表面话。”
哈尔瑟迪斯淡淡接话。
“司令的真正想法,是想要吃到更多不同地方的美食吧。”
“不行啦,哈尔先生,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希妲连忙摇头否认。
喔,可是……身为一般人的辛德犹豫不决地询问。
“要怎么跟总部的最高司令官解释这件事呢?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违反命令?希妲司令与团长的处境——”
哈尔瑟迪斯与希妲同时看向书记。
希妲抽出最新寄来的通知函。
“来,辛德先生,你仔细看看吧。这里写着‘请返回米特兰达总部’——对吧?”
“是的。”
“可是,上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写道要‘何时’回去啊~”
“咦咦?”
虽然希妲讲得极为轻松愉快,但是自从启程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月,若是要从距离遥远的地点回到总部,本来就很难特定指定要何月何日‘什么时候之前’回去。
希坦司令的这番宣言,其实是相当利我主义的解释。
“也就是说,不管定哪一条路线,只要能够回到总部就好了呀~”
“还有,不管花多少时间。”
“请等一下,司令、哈尔瑟迪斯团长,那、那样还是不太好吧?”
“我对于这回的命令也有无法认同的地方,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像是要摆脱烫手山芋般送我们离开总部。事到如今才叫我们回去是在耍人吗,真是可恶!”
发布这项指令的人是鲁帕司令官。
当然,不可能只因为鲁帕一个人的独断独行就发布这种指令。
难不成团长一直心有不满?
“我并不怎么认识鲁帕司令官这个人,但是,至少我也隐隐约约发现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是——?”
“司令官这个人,是属于会发布明确指示的类型,也有视人的眼光。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如果发出这种模糊不清的指令,希妲司令一定会掰出歪理延迟回去。假使这份指令是认真的,至少也应该多写一句‘尽速’才对。”
“嗯嗯,原来如此……”
“我想他也非常清楚我们团员以及希妲司令,都远比那些干部们所想的还要聪明,也很会动歪脑筋。”
“总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称赞方式呢……”
“司令,请您不用介意。”
“我明白了。”书记慎重颔首。“那么我会想出几个之后要寄给总部的信件大纲。”
“那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推敲再推敲,务必想出一份不会失礼,又充满了诚心诚意的信件内容,不管花多少时间想都没关系。”
“换言之,就是不用着急吗?”
“没错。”
哈尔瑟迪斯一直摆出一副严肃凝重的表情,但是在辛德露出微笑之后,他也不由得把持不住地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可以的话,真不想跟别人的家族纷争扯上关系啊,实在是太麻烦了。”
但是,虽然说话时总是毫不留情,不过比任何人都还担心艾思堤尔的人,恐怕就是这个冷若冰霜的团长了吧——?
辛德如此暗忖。
“辛德书记,你就别担心了。要是真有万一,也会想到好藉口的;不过不是我想,是这边这位希妲司令。”
“哎呀,哈尔先生你又来了,真是的——”
希妲害羞地拍打了好几下哈尔瑟迪斯的背。
“反正我这个人不擅长动脑,不介意当个单纯的肌肉白痴。”
语毕后,哈尔瑟迪斯团长一拳揉起指令书,丢进一旁的火堆里。
另一方面,丝毫不知道一行人之后的目的地,也不晓得方才曾经有过这段对话的可怜人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正一脸悲怆地扛着重大行李。
“不好意思喔,让你拿这种东西。加、加油啊!”
“请你千万别死喔。”
“团长在这种时候真的是毫不留情呢……”
“那个……团长他说——如果你背行李到达极限的话,可以跟那边的好色男共乘一匹马也没有关系。”
法恩在远处带着亲昵的笑脸朝这边挥了挥手,艾思堤尔别开视线,转向担心自己的可爱团员们,阴郁地低语:
“——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