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度到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几乎要划破朝霭的惨叫声响起后,团长猛然自枕头当中抬起头,维持着伏地挺身的姿势,恍惚出神地回想了好一阵子。惨叫的来源似乎是隔壁的客房。
唉唉——他叹了一口气扑倒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当中,用着模糊不清的嗓音咕哝抱怨:
“真是够了,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今天是睽违许久的休假。
决定继续再睡回笼觉之后,哈尔瑟迪斯拉起被单从头盖住自己,捂住耳朵。
在哈尔瑟迪斯所率领的《黎明使者团》当中,约莫一个月里会有一次的全天休假。因此住宿也会换成正式豪华的附床单人房,亦只有今天,魔鬼大石怪团长哈尔瑟迪斯不会再紊紊叨叨,完全让团员们自由活动。
无论要去哪里,还是要做什么,都是自己的自由。
然而——
“司令,你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吗?”
“哎呀,哈尔先生!今天是休假耶,你就不要再用敬称叫我了,请直接叫我希妲吧~”
眼前这个精神彻底放松的女司令,一大早双手就捧着一大捆绷带自动自发地跑了进来,几近烦人地嚷着:“我是来看病的!”
“我已经说过我的伤口差不多都痊愈了吧,而且自那之后都已经过了十天了——况且,你的包扎技术实在是太差了,不仅马上就会松开,包扎的方式也是乱七八糟。”
“所以我现在才要实际演练,不停挑战啊~”
真的吗。哈尔瑟迪斯暗道。
哈尔瑟迪斯坐在床沿,希妲则是在他身后的床单上轻轻坐下,勤奋忙碌地为他包扎伤口。
“我希望自己可以多少帮到大家的忙嘛。至少像是包扎大家的伤口这种事,我要学会才行……”
说句实在话,她这份心意根本就是在帮倒忙,但是看到希妲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也就心想算了。
即使那个掺杂了马油,看来黏糊糊的绿色“不明物体”涂在自己身上,他也咬着牙忍了过去。
“话说回来,哈尔先生也是啊。”
“什么?”
“你没有什么打发闲暇时间的娱乐活动吗?”
“呃——基本上没有吧……”
不过似乎在很久以前是有的。
希妲细心地一一说明了团员们的动向。
“像是辛德先生他会去环视镇上的私塾,还有写信给家人以及读书。庞丁跟菲兹是吃东西与购物;凯伊则是在小巷子里跑来跑去。诺尔索鲁会在房间里一直睡觉;托尔加先生是——”喋喋不休地不断向他报告,最后总结说道:“然后法恩是跟女生搭讪喔——”
“原来如此。”
“哈尔先生,摸这边的话会痛吗……?”
“没问题。”
“我的手会太冰吗?”
“不,不会。”
她的手并不冷,甚至还称得上是温暖——哈尔瑟迪斯心中暗想,同时也因为她的手掌真的是太过小巧,他不禁深深觉得,人体上居然会有这么娇小的部位,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
“因为哈尔先生的体温很高啊……像是那天之后,隔天居然就发了高烧呢,所以——”
“…………”
“真是失策呢,哈尔先生。”
“是是,我承认,我真是太失策了,我是个大笨蛋。这样你满意了吗?”
“很满意。”希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可以稍微抬高手臂吗……?我要开始包绷带啰——”
随着身体扯动,阵阵刺痛立即袭来。
“嘿咻、嘿咻……这边要这样、然后……嗯!哎呀,哎呀哎呀?”
“请你不要整个人黏在我身上。”
“那是因为、这个——手、手臂的部分,很难包好呀——绷带、老是、卷不好——等一下,哈尔先生,你在笑我吗?”
“不?完全没有喔?”
是你的错觉吧——他以平静的嗓音答道。
过多的绷带在她包扎的途中不断松散开来,希妲却是变得更加斗志高昂,看来确实非常努力。
居然没有女人味到这种地步,反而更让人觉得纯白无瑕。她根本就像是在用一种非常别脚的关节技在压住自己嘛——正当哈尔瑟迪斯如此心想之际,忽然有人叩叩叩地敲着房门。
“团长,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那个,之前说过的特别订购……”
金发二人组倏地探脸进来。
只见床上有着半裸的团长,以及紧靠在他身上的女司令。下一秒——
“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惊人气势磅地关上房门。
“…………”
“…………”
里头的两个人无语地互相对望,最后是哈尔瑟迪斯站起身,在心底暗暗咕哝:“啊啊真是麻烦,不要胡思乱想啦!”同时搔了搔头,大喊着:“喂——”打开房门。
原本紧贴在门板上满脸通红的两名团员,在房门突然打开之际脑袋咚地互相撞在一起,连忙又立正站好。
“不要乱关房门啊!从一开始就是开着的吧?看,窗帘也没有拉上啊。”
他将房门整个打开,让他们再一次看清楚室内。坐在床上的希妲全身满是绷带,正笑嘻嘻地挥着小手。
两人看来明显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先不论楚楚可怜的青春期美少年会计……
“——为什么连你也在脸红啊?”
哈尔瑟迪斯质问艾思堤尔。
外表为女骑士,内心却是青年的男子更是战战竞竞地正襟危坐。
“艾思堤尔也真的是很可怜呢……”
希妲以手托住脸颊说道:
“结果竟然只有变回一半——”
施加在艾思堤尔身上的诅咒,仅仅解除了一半。
在山谷的河边,朝阳升起之后,众人一同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如果要完全解除诅咒,就要找到施术者——奇利亚曾经这么说过。看来,他这句话是真的呢。”
托尔加心中不好的预感化作了现实。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亲眼目睹到了路弗佐·艾思堤尔阁下在自己眼前变身的景象。
现在,艾思堤尔只有在日没之后到黎明之前能够维持他本来的面貌,不难想像艾思堤尔有多么苦恼。
公爵阁下。
这是艾思堤尔现在的称号。
当时在典礼会场上,前来参加的祭司以及国王派来的使者都已在场等候,希妲与《黎明使者团》便不断拚命劝导一脸闷闷不乐的艾思堤尔,最后几乎算是连拖带拉地把他压进公爵的宝座上。
“要是他再一直抱怨下去我可受不了——团长心里可能是这么想的吧。”
此乃说话含蓄保守的托尔加之观点。
“可是、可是——这种只有晚上才能变回男人的公爵……”
根本毫无用处嘛——于是,十分同情这位束手无策的阁下的弟弟波肯,便答应暂时担任公爵代理人。
“一直以为完美无缺的哥哥,实际上竟然是个这么没用的家伙——察觉到这点后,那个弟弟也多了不少自信吧?”
凯伊说道。
“呃,以人的立场看来,任谁都会同情他啦。”
诺尔索鲁也接着开口。
“你、你们……那样讲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多少体谅他一点嘛……”
出言袒护的人是双胞胎与极少数的良心派。
早已经习惯了大石怪团长以及半妖怪似的女司令后,团员们对于“半男半女”的公爵也是早就已“好像也没差嘛?”的心态接受了。
如此一来……
“为了找到施术者,完全解除诅咒——”
艾思堤尔决定继续旅行。
“——那么,心爱的尹萝小姐对你说了什么?”
哈尔瑟迪斯将手抵在走廊的墙壁上,开口质问。
简直像是个在小巷子里恐吓良民的犯人。
“她、她说,如果将来有打算跟她结婚的话……要跟未来的孩子们解释也很麻烦,那就等我变回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后再回来吧——顺便赏了我一巴掌。”
“……原来如此。”
哈尔瑟迪斯凑上前去紧盯了一会儿后,又咕哝说了一次“原来如此”,随后就解放了艾思堤尔。
“那个、什么事——原来如此啊?”
“不,没什么,你不用介意。”
哈尔瑟迪斯挥了挥手。
正好途中在一旁站定观看的诺尔索鲁,也是喃喃说道“原来如此”之后,就咬着梨子悠悠哉哉地走掉。
无法理解这段对话内容的美少年会计愣在原地。
“那个原来如此到底是什么嘛——!”
撇下陷入惊慌状态中的艾思堤尔后,团长又再度回到房中。“是在说什么呀——?”希妲问道。
哈尔瑟迪斯一脸认真地回答。
“不,没什么.只是在说,要是不早点让那位阁下恢复原样,以后可能就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