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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冤家路窄之与王子同行 第四章 那并不是恋爱

1

黎明再度到来,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内衣小偷?」

一大早接到经理的报告后,船长不禁怔怔反问。

「偷那种东西要做什么啊……小偷该不会是想偷偷穿在自己身上,觉得这样很帅气吧?」

「船长——」

船员投来了锐利刺人的视线,像是在说—臭老头你都一把年纪了,不要明知故问!「哎呀——」船长搔了搔乱糟糟的脑袋。

「我真是不明白小偷想收藏那种东西的心情。虽然我对内衣不是不感兴趣,可是也没有特别执着啊。内衣不就是要有人穿才有存在的价值吗?那么,经理,总共出现了几名受害者?」

「有三名女仆,另外还有两名客人。」

「实际上应该还有更多吧。」

「是的。」

经理擦着头顶上的冷汗说道:

「我想,有些客人可能认为东西丢了就丢了,不好意思说出来吧。」

同时频频点头。

「除了内衣之外,还有其他东西被偷吗?」

「好像还有一条手帕。」

「什么样的手帕?」

「啊?呃,听说是条薄麻布编成的手帕。」

「应该挺值钱的吧。」

颜色几近透明又柔软的薄麻布,是仅次于丝绸的高价物品。手帕本来就是一般平民不会持有的物品,价格多少会再高一点。

那名女仆遗失的手帕,大概是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礼物吧。

「就某方面而言,遗失内衣比遗失贵重物品还要麻烦呢。哎呀呀,只希望事情不要越变越棘手才好。」

不幸的是,船长的不妙预感不久之后却应验了。

司令希妲带着笑脸向莱维等人保证过:

「我绝对不会辞去司令一职,你们放心吧。」

可是,不会就此安心才符合常理吧。

「你们有看到昨晚那个画面吧?希妲殿下和杰达尔王子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起初王子殿下看来也充满了戒心。」

「后来见到司令没有任何怪异举动,就放下心来了吧?」

「话说回来,司令她怎么了呢?与其说是宁静乖巧,她那样子……那样简直像是——」

「另、另一个人——?」

众人霎时陷入沉默。

「喂!你们从昨晚起就怪怪的耶,到底另一个人是指什么样子?」

没有参与宴会的凯伊发问后——

「总之就是另一个人啦!」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如此回答。

「那么凯伊,你说说看,平常的司令是什么模样。」

「咦?就是大胃王、不爱说话兼变态偷摸魔人啊。」

他没有多想地脱口而出。

「嗯。」周围的人也认真地颔首同意。

「没错。但是,昨晚她几乎没有碰任何食物,也一直规规矩矩,没有任何不雅举动,没有变的就只有不爱说话那点了吧。」

「又来了,你们在开玩笑吧?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啦!」

凯伊哈哈大笑。

「…………」

「等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见到没有任何人在笑,凯伊的神色越来越不安。

「真的假的?」

「一开始,我还在想希妲殿下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呢?」美少年莱维讲得非常直接。「但我猜错了。」

希妲穿着双胞胎准备好的高级礼服,出现在会场上。

礼服的布料有如刚挤出来的牛奶般光滑柔亮,上面还以金线绣出图案,而铜绿色的缎带与希妲碧绿色的眸子十分相称。

那个好色吟游诗人说的没错——希妲清纯的样子就像是个妖精般惹人怜爱。

一头轻飘飘的鬈发是女仆的精心杰作。头发卷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完美到只要再卷一点就会显得杂乱。

身上的饰品仅有银色的胸针及珍珠耳环。

哈尔瑟迪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很清楚希妲是位非常美丽的少女——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也承认她的长相十分漂亮。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有必要如此精心打扮吗?

舞会大厅里的男性全都紧盯着希妲。

连女性也不例外。

聚集了众人目光的希妲,言行举止表现得极为高贵优雅,可能连爱吹毛求疵的老太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她向前来寒暄的船长点头致意,口中没有吐出半句胡言乱语。

「今晚非常感谢您的邀请。」

「船长先生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那位绅士正在看着您呢,请您别在意我,快去和他打声招呼吧……」等等等等。

而且每次说话的时候,她也会顾虑到身旁的王子。

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体贴细心的淑女,但是能够表现得怡然自得,又不引起他人反感的女性,却是不多。他本来想,她若是一直勉强自己的话,铁定会在某处露出破绽来。然而,昨晚的希妲堪称淑女的最佳典范——

吟游诗人艾列克为了向希妲表示敬意,献上了一首歌颂年轻少女的曲目,逗得笨蛋王子哈哈大笑。

哈尔瑟迪斯感到浑身不舒服。

这不是他认识的变态司令。

就在他暗自生着闷气的时候,一股想吐的欲望涌上喉咙。是晕船。

希妲离开之前他都拚命忍了下来,不过一回到房间,他马上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真是糟糕至极的一晚。

哈尔瑟迪斯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

如果愚蠢好色男法恩知道的话,一定会说:「这就是嫉妒啊!」不过他认为绝对不是。

就算当时没有那位王子的存在,他也一样很火大。

见到希妲表现出完美无缺的态度时,她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他感到非常不愉快。

「希妲司令变正常了?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艾思堤尔这么说绝对不是蓄意挖苦,而是真的感到不可思议。哈尔瑟迪斯只能阴沉着脸、毫无精神地看向他。

「说得也是啊。」

「你不也是常常在说,受不了司令莫名其妙的举动吗?」

「是啊,我是有说过。」

「那么,现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呢?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倘若希妲变得正经乖巧,以后也不会再为自己跟团员招惹麻烦了吧。她将不再是个烫手山芋,既漂亮又可爱,个性也温柔可人,完全符合〈米特兰达〉女司令官的形象……

「若是看到现在的她,那些濒临崩溃的干部也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大肆庆祝一番吧。真要说的话,问题在于我们不晓得司令认真的成分有多少。不说这个了,艾思堤尔,你找我不是有事吗?」

啊啊!艾思堤尔猛然想起,放下了交叉在身后的双手。

「那个——司令拜托我拿这个给你。」

艾思堤尔有些踌躇地递出一张纸条。

哈尔瑟迪斯收下后看向里头的内容。

『哈尔先生是大笨蛋!』

紧接着,下方又以不太漂亮的字迹写道:

『你居然一次都没有看着我的眼睛,真是太过分了!你到底要维持那种表里不一的态度到什么时候?我最讨厌这样的哈尔先生了——我要跟你绝交! 席雅希妲』

哈尔瑟迪斯将纸条扔向地板。

「你是小孩子啊!?」

2

他一直知道有人在追他。

追兵总是近在身旁,随时都可以抓住自己,这次甚至还追上了这艘〈海之泡号〉。

(真想让一切全都宣告结束。)

他脑中盘旋着这个想法,但同时——

(我才不想平白无故背下黑锅,被人抓走!)

想要继续反抗的念头,也在内心深处争执不下。

负责追捕他的拉顿是个非常固执的男人。

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意气用事,一定成功完成任务。他既是法律的守门人,也是执行者,〈冷血拉顿〉这个封号早已在罪犯之间成了一则传说。

他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但是,对方至今已有无数次都追到了自己身旁。

不过,每一次他都千钧一发地躲过了对方的魔爪。

(可是,这次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开航后,他信步走到船上的小酒馆,却在里面发现拉顿的身影!虽然他们没有交谈,但是那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没用的。

——你是逃不了的。

他站在甲板上仰望蓝天。

上方是一片刺眼的蔚蓝晴空。

在身旁谈笑风生的船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除了一个惨白着脸蹲在船舷旁的女子。

「大姐。」他出声唤她。

用一种周围的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音量。

「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你回房间休息吧。」

「哼!别假惺惺了!你想做什么,想对我说教吗?」

「不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醉到无法自己走路了。我是怕你没有察觉到这点。」

女子发出尖锐的笑声。

听见通道歇斯底里的笑声后,附近的乘客蹙起眉头别开视线,远离了他们好几步。

「我已经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不要管我。」

那正是酒馆里见到的女子。记得她对其他客人说过,她被一个坏男人骗光了所有积蓄。这是社会上常见的事。

「你也许觉得无所谓,可是其他乘客很困扰喔,而且这世上不一定都是善良的男人。你至今都是认真生活的老实人吧,还是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比较好。」

「我才不会后悔呢——」

「你敢说,你在这里大吐特吐也不会后悔?」

一瞬间她似乎恢复了理智。

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大吐特吐不行,那样不太好呢……」

「嗯,对啊。——不好意思,那位女仆小姐,可以麻烦你把这位小姐送回她的房间吗?她身体很不舒服。」

至今一直有所顾忌,只敢注意着他们的年轻女仆连忙应道:「啊、好的!」赶紧过来。她自腋下搀扶起女子的肩膀,并朝他微微点头致意。

女仆崇拜般的眼神实在太过耀眼,他不禁别开视线。

他正想掏出小费的时候,女仆扬起微笑摇了摇头。

「客人,您要陪她一起回房间吗?」

「不了,我们并不是同伴,只是陌生人。」

他刻意放大音量,极为冷淡地回道。因为他知道那名追缉者正在一旁观察着自己。

「好了,快带她回房吧。」

在女仆的搀扶之下,女子低垂着头任由双脚在地上拖行。她陷入半昏睡的状态,似乎早已忘了刚才发生过的事。

「喂,小姑娘,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我可是认真的。」

「『只要谈过对方一定会明白』吗?」

凯伊将双手交叉在后脑勺上,摇摇晃晃地跟在莱维后头。

「若是真有必要,我也已经作好使出苦肉计的觉悟了!」

「你还真是可怕。」

「那凯伊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我有我的想法啊——唷!大哥,木匠工作进展得如何啊?」

「还好啦——」正在修理贵宾室门扉的下垂眼男应道。

他悠哉惬意地将木板钉在斧头劈开的破洞上。

「反正这扇门之后得整个换掉才行。喏,现在就是先做个应急处理。」

「王子殿下呢?」

「在里面喔。」

凯伊打算敲门时,王子刚好从房里冲出来,两人差点正面撞上。

「哇喔!?」

「小心一点啦!」王子殿下像个混混般怒声吼叫后迈步离开,又忽然想起似地转头询问三人:「你们有没有看到臭老头!?」

「啊?臭老头?」

「就是一个像具尸体的老头子,也是我的监护人。那边那个眼睛下垂的,你有看到他走出来吗?」

「不,我没看到唷。」

诺尔索鲁将铁锤插在后方的腰带上答道。

「那个——杰达尔殿下,那位老人家怎么了吗?」

「他身体还算硬朗,脑袋虽然有点毛病,可是不可能不说一声就离开房间,要是到处走来走去的话反而会招惹麻烦。臭老头、你在哪里!?臭老头!可恶——阿辛,快点找到他!」

「是的,主人。」

王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非常快速地说明,侍从在一旁颔首同意,侍从不像王子那般慌张,极为有礼地向凯伊等人点头致意。他一点也没有自以为是的架式,看起来是个正直的青年。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与王子好好谈谈的莱维,这下子也慌了阵脚。

他与凯伊两人面面相观,慌忙对王子的背影喊道:

「请、请等一下!我们也跟您一起去,请务必让我们同行……」

途中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好色男子,睁着紫罗兰色的眼睛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捉迷藏吗?」不过不等回答他又说: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听说这艘船上出现了内衣小偷喔!居然敢偷走女性的内衣,真是个可恶至极的混帐!那种人根本称不上是绅士!」

「唉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待会见!」

「我、我们先失陪了。」

「啊、喂!等等我啊——」

凯伊与莱维此时并没有察觉到,跑在前头的王子与其侍从的脸色,竟变得有些铁青。

「内衣小偷……!?」

「主人,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是啊,你非常确定臭老头身上带着那样东西吗!?」

「是的,趁我没注意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拿走了。他好像以为那是漂亮的手帕或毛巾——拿来擦脸了。」

「你当时怎么没有收起来啊!?」

「因为我以为,比起由我们保管,放在他那里会更加安全。杰达尔殿下,真是非常抱歉,是我太天真了。」

「臭老头—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啊……」

主从两人一边低声耳语,一边为最坏的设想打着冷颤。

那样东西——指的正是那件样式颇为煽情的红色内衣,是在与希妲重逢的地方附近发现的。那是希妲的吗?

就算想向她确认,但总不能在闲话家常之余亲切地问一句:

「天气真好呢。对了,这件内衣是你掉的吗?」

因此,两名青少年为了如何处理这个东西而伤透脑筋。

如果是希妲的话,场面势必相当尴尬;如果是其他女性的物品,情况就更加尴尬了——

「之后再道歉吧!总之一定要在被别人看到之前抓回多特臭老头!」

「是!」

「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回出声叫住他们的竟是希妲本人。

她正好自甲板上方走了下来,小手倚在扶手上,神色诧异地偏着螓首,看见跟在后头的凯伊与莱维后,「哎呀?」地挑起秀眉。

「喔哇!席雅希妲!」

杰达尔连忙紧急煞车,险些往前扑倒在地。

「不!什么事也没有!」

「您在找东西吗?」

「不是、啊,对!就是这样,所以今天约好的早晨茶会先取消吧!抱歉了!」

他挥舞着双手连珠炮似地说完后,再次拔腿狂奔离开现场。

一名满脸痘子的甲板水手,用着刚变声过的嗓音,不耐地大声提醒他们:「客人,请不要在船内奔跑~~」

3

正当杰达尔王子与团员们拚命寻找走失老人的下落时,自尊心甚高、拥有褐色肌肤的边境人士托尔加正在攀爬船身。

为什么这么做?

答案只有他知道。

他只是默默地手脚并用,攀爬阳台及窗沿,一点一点地缓慢移动。追在客轮后头的海豚好奇地发出呜叫声,直直盯着无眉草裙男瞧。

另外,阴沉的黑衣席拉斯正站在稍远的地方,担任希妲的护卫。

与希妲冷战中的哈尔瑟迪斯则焦躁不安地在客房里走来走去。

女仆则占据了工作人员准备室,无比认真地商讨「捉拿内衣小偷对策」,夹在两方人马中间的经理一脸欲哭无泪地来回奔波。

对于这起骚动相当不满的大副,正迁怒地对部下咆哮:「振作一点、我叫你们振作一点!」并觉得一切的灾难根源就是因为搭上了这条船。

吟游诗人穿着缀有蔷薇刺绣的睡袍,懒洋洋地走至阳台外,对着辽阔的海洋进行发声练习。结束后,还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今天也非常完美。」

小酒馆的酒保一如往常,专心地擦着玻璃杯及高脚杯;彷若打扫魔人的女仆,正孜孜不倦地清扫走道。

托尔加自某一扇窗户看向里头的房间。

有个小女孩正坐在窗边的箱子上背对着他。明明房里没有任何人,她却用着非常非常细小的声音不断说话。

「……医生说,只要去了疗养院,我的病就会慢慢好起来喔。可是,我才不相信呢……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我的病从来都没有变好过呀……不管做什么,结果都是……」

少女就这么一直喃喃自语。

不过,她偶尔会咳个几声,似乎十分痛苦。在她掩住自己嘴唇的纤细手腕上,可以见到一条铜制手镯。

托尔加用手指描绘着窗框的空隙,自己嗯地点了点头。正好这时负责照顾少女的随行侍从走了进来,他迅速离开窗边,小心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他下一个观察的客舱是间空房,恰巧位在希妲司令房间的隔壁。

没有任何人在。

而接下来的房间——

「嗯……」

正是一大早就在——

「来,嘴巴张开——」

「啊——」

「彼德,好吃吗?」

「思,非常好吃唷,萝菈。那么换我答谢你,我也来喂你吃吧——来,啊——」

「讨厌啦——好好吃喔!我好幸~~」

「萝菈。」

「彼德。」

上演着这种恶心戏码的热恋笨蛋情侣。

由于他们实在是太不知害臊了,托尔加不由得紧紧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们,而恩恩爱爱的两人也完全没有发现到他。

「——内地人实在是……」

托尔加继续移动,来到了一间窗户最小的客房。住在那间廉价客舱里头的乘客,是一位双脚无法行走的父亲及他的儿子。

尽管身处室内,面对着窗户的父亲却将帽沿拉得极低,盖住整个眼睛。

坐在他对面的儿子则是慢条斯理地喝完热汤后,放下汤匙擦了擦嘴,接着站起身绕至父亲身旁。

「啊啊,真是可阶——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呀。爸爸,对不起喔。」

少年喃喃低语之后,拿起为父亲准备的餐点走向敞开的窗户,轻轻地将食物倒进大海里,

少年探出窗户确认了下四周后,再将窗户关起来。

「嗯——?」

急忙躲至上方客房阳台的托尔加再度往房里窥看。

「爸爸,我出去了喔。」

少年从篮子里头拿出剩下的面包塞进口袋里,用双手托着空无一物的餐盘走出了房间。

托尔加沉思了好一阵子。

「嗯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注意到船尾有一块小布料缠在钩子上,于是他缓慢地贴在船身上爬行,抵达后伸出手臂捉起那块布。

那块染有番红花色彩的金色布料,正是女仆遗失的手帕。

「喂喂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攀在绳索上的船员吃惊地瞠大眼睛,从上方对托尔加大吼。

4

「臭老头,你在哪里——!?」

王子殿下持续大声呼喊,乘客皆对他投以诧异的眼神。

「杰达尔殿下,请您冷静一点,这样太过招摇了。」

「是、是吗。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啊!?」

「哎呀呀,那是因为……你是希妲殿下重视的人啊。」

凯伊答道。

「如、如、如果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的话……呼——呼——」

莱维上气不接下气,仍是顽强地紧跟在后。这多亏了平时锻链的成果。

「那个金发小子,你不要再跟来了!看的人反而直冒冷汗!」

「不,直、直到您愿意倾听我的请求为止、我都不会放弃!呼、呼——」

「光是为了臭老头,我就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杰达尔啧了一声,唰地拔出长剑。「这是命令,不要再跟来了!希妲说你们是她重要的伙伴,但我压根不相信那种蠢话!尤其是你这种像娘儿们似的软脚虾!认清自己是什么身分吧,无礼的家伙!」

这时正好有一群看似彻夜未眠的男人,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自一旁的赌场里走出来。当他们见到眼前的景象后,吓得仓惶失措,连忙在走道上狂奔逃离。

「很好!谁管你是不是王子,既然你都那么说了——」

凯伊暴跳如雷地卷起胳膊上的衣服,莱维上前一步抬手制止凯伊,双膝「咚!」地一声跪下,手心置于膝上,狠狠回瞪向杰达尔。

「若是您想杀我的话,请尽管来吧。」

「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杰达尔皱起脸庞。

他虽然非常喜欢装模作样,但是无法容忍他人在自己面前演戏。真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

「我既软弱无能又什么也做不好,唯一能够奉献出来的就只有这条命而已。杰达尔王子殿下,就如同您非常担心老爷爷的安全一样,昨天的我们也一样啊。我们非常担心希妲殿下,拚了命地想要找到她,我想这份心情您一定能够体会吧?」

「…………」

王子半眯起双眼狠瞪向莱维会计。

「就算您嫌我碍眼,我也绝对不会退让一步。请您让我们帮忙找老爷爷吧。」

「小姑娘、小姑娘!」凯伊在一旁小声低叫。

「喂、住手啦!你对这个脾气暴躁的王子说那种话,搞不好他真的会砍了你喔!?」

「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啊,笨蛋!」

凯伊一巴掌打向莱维的脸颊。

「而且你死了的话,司令一定会嚎啕大哭的!我们也一样啊——」

「凯伊……」

莱维感动得热泪盈眶。

「更何况团长知道你死了之后,一定会暴走!?你想想!如果团长在这种无处可躲的船上暴走,会演变成什么情况!?他铁定会杀得一个人也不剩!?——而且这些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错!所以你听好了,绝对不准死!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还有,不要把我们拖下水!!」

「…………」

听完凯伊奇怪的说服方式后,莱维神色相当复杂。

「喀锵!」的声音响起。

是杰达尔收起长剑的声音,他叹了口气。

「真是无聊,没心情砍人了。够了,我明白了,随便你们吧!」

「非、非常谢谢您——!」

金发美少年马上绽放出灿烂的笑脸。

真是群无法以常理判断的家伙。

不过,从少年刚才的眼神中,可看出他的的确确是认真的——他真的认为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只是个正经八百的小鬼吗?希妲的伙伴真是群怪人呢。」

「您吓到了吗?真是敌不过爱哭的小孩子呢。」

辛塔夫一副若无其事地回嘴后,不去理会满脸嫌恶的王子,朝两名少年投以笑脸。

「虽然这位殿下看来凶神恶煞,但其实非常喜欢小孩子喔。另外他也喜欢小动物,尤其对于可爱的东西更是——」

「阿辛、你这混帐!不要破坏我的形象!」

「来,快站起来吧。」

「还有,不要无视我!」

王子的侍从伸手帮忙拉起莱维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他并不是个本性恶劣的人——请你们多多包涵了。」

「是、是的——」

莱维与凯伊眨了眨眼,生硬地用力一点头。

松开手后,辛塔夫又说道:

「你们非常敬仰小姐呢,看来席雅希妲殿下『也』得到了一群好伙伴。」

王子双手擦在腰上,挺起上衣敞开的胸膛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有些困惑地听着阿辛这番话。

「哎呀?怎么了,大家都在这里……?」

「难、难道是希妲殿下又失踪了吗!?」

杰达尔扭头看向发声源后,不由得连连倒退了数步。

眼前出现的是同样身穿大红衣服、刚从赌场走出来的双胞胎——他记得名字很像是火腿那一类的。

两个人皆戴着天鹅绒编织的圆筒帽,穿着以金丝绣上鲤鱼图案的丝绸上衣,惊人的肥嘟嘟手指还戴有巨大的戒指。品味能够庸俗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注意到王子的视线后——

「啊,这个是做生意的道具啦。」

双胞胎以一模一样的嗓音不好意思地说道。

「唷!赚钱赚得如何啊?」凯伊发问。

「嗯,大丰收喔!」

「已经筹措到这阵子的资金了。」

——筹措资金?

杰达尔花了好几秒才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接着他不禁惊声大喊:

「难道你们是利用赌博在赚钱!?」

「是的,殿下。」

「真不敢相信!你们的团长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双胞胎又点点头。「虽然赌场的人看到我们都没有好脸色,不过我们从来没在赌场里惹过任何麻烦……」

「也从来没有输过。」

「没错没错、这两个家伙赌博超强的喔——」凯伊老王卖瓜似地非常得意。

「希妲她——」

「是的,殿下当然也知道。」

「更正确地说,建议我们用赌博赚钱的人正是希妲殿下喔。」

「你说什么?」

这时双胞胎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她本人也经常在说:『我好想试试看赌博喔~~』——」

「哈尔瑟迪斯团长当然是严厉禁止,况且希妲殿下她——」

「应该——」

「不适合赌博吧……」

双胞胎合唱般地异口同声说出最后一句。

这些家伙到底是在说谁啊?那个希妲会怂恿自己的部下用赌博赚钱?还说自己也想试试看?就算整个世界颠倒过来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杰达尔还是以为重逢的希妲仍是当初的模样。

不对,是拚命地如此催眠自己。

「不说这个了——」

会计莱维简单迅速地将事情说明了一遍之后,双胞胎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真叫人担心呢。」两张老好人的圆脸上蒙上了阴霾。

杰达尔当然也是在担心老爷爷,只是更害怕被人看到那件煽情的内衣。他总觉得自己是在欺骗对方,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你们也快点脱下那身奇怪的表演服,帮忙找老爷爷吧!」

「用不着帮忙!」

王子慌忙开口阻止,但根本没人在听。

这些家伙难道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啊、等一下,凯伊——」

双胞胎其中一人举高戴有戒指的手指弹了一下。

明明是胖子,这动作却做得相当轻松、老练。

下一秒身旁的服务生立即迎上前来,谄媚地搓着手说道:

「是的!庞丁大人,菲兹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呀?」

双胞胎在服务生耳边低语几句后,服务生点了点头马上冲出去,接着又马上冲回来,朝双胞胎简短地报告结果。

「谢谢你,省了不少力气呢。」

「不会不会,完全是小事一椿!有任何吩咐欢迎两位再随时召唤我。」

收下慷慨大方的小费之后,服务生笑吟吟地连连鞠躬。

杰达尔按捺着烦躁的心情等待,同时不断抖脚踩着地面。

「喂!到底怎么回事?」

双胞胎投来笑脸后,说出了出乎意料的情报。

「殿下,那位老爷爷现在正在船长室里头喔。」

「是的,似乎平安无事呢。」

「什么?是真的吗?」

「是的。」

「你们什么时候收买他的啊?」凯伊询问双胞胎二人。

「就在昨晚希妲殿下不见了之后。要是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形,大家会很困扰吧?」

「我们也已经掌握了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单及职务,马上就能知道问谁比较快喔。」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啊?明明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居然会搞收买那一套,你们根本不像是一般青少年嘛——!」

——深有同感。

岂知双胞胎谆谆教诲似地宣告:

「金钱并不是肮脏污秽的东西喔。」

「嗯嗯,钱是无辜的,问题在于使用方法啊!」

美少年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嗯,算了!王子,太好了呢!找到老爷爷啦!」

凯伊咧嘴一笑。

「你快去船长室看看吧。喂喂!双胞胎,你们不要穿着那件衣服跟过来啦,很丢脸耶!还有那颗假宝石,刺得我眼睛好痛!」

双胞胎听话地点点头回以微笑,又朝王子两人点头致意,最后说道:「我们先去换衣服了。」于是返回房间。

莱维本想对凯伊说些什么,结果还是噤口悄悄勾起微笑。

「小姑娘,你在贼笑什么啊?」

「嗯,没什么。」

辛塔夫神色古怪地走向杰达尔身旁。

「殿下,那颗宝石——」

「嗯,你也注意到了吗?」

虽然凯伊少年认定那是假宝石,但双胞胎身上穿戴的所有物品,的的确确都是真品。

「真是的,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路奔进船长室后,老多特库恩果真如同双胞胎所说的正坐在里头。

虽然脚踏不到地,他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与船长面对面地喝着茶。

「臭老头——原来你在这种地方。」

船长起身迎接新的客人,以爽朗的语气说道:

「哎呀,欢迎两位。刚才这位老人家特地将遗失物品送到这里呢。」

同时指向遗失物品。

正是那件软绵绵的火红内衣。

王子与辛塔夫双双陷入沉默。至少现在他们解除了陷入「内衣小偷」嫌疑的危机。

最后出面交出遗失物品的,竟是浑身皱巴巴的善良老人。

「多特爷爷——」曾孙小小声地向曾祖父询问。

「你该不会一直都是装作老糊涂的样子吧……?」

「…………」

蔌蔌——老人发出了更加明显的声响,再次喝起茶来。

5

哈尔瑟迪斯团长来到甲板打算散个步,不经意地抬头看向众人聚集的方向时,随即僵在原地。

「那是在搞什么?」

在观众的包围之下,正在表演拿手绝活掷飞刀的人,竟是黑衣席拉斯。

那个老是极力避免受到众人瞩目的席拉斯?

他应该是在监视——不,应该是在保护希妲才对,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正要往前跨一大步的时候——

「团长。」

下垂眼男坐在地上、手托着脸颊叫住他。

「现在是在进行小小的娱乐活动啦。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凯伊,说什么要加深彼此的友好关系,成功地拐到了王子殿下。」

「什么?为何连司令也在这里?」

「嗯?王子殿下和司令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一起啊。不过那些小鬼头也都走到哪跟到哪,所以不可能有机会单独相处吧。」

他是该称赞他们,还是该骂他们?

「那些笨蛋,明明叫他们别多管闲事,居然搞到这种地步。」

「也别这么说嘛?况且团长你又一直关在房间里头。」

「这是有理由的,我并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诺尔索鲁似乎没有兴趣知道他的理由,又接着说道:

「他们应该是认为,可以做一些你没有禁止的事情吧——」

「…………」

哈尔瑟迪斯臭着一张脸,交叉手臂,注视那幅景象。

如少女般楚楚可怜的莱维,手指发抖地将一颗淡绿色梨子放在自己的头上,站在船桅前方大声宣告:

「我、我会加油的!」

不过声音倒是背叛了他。

哈尔瑟迪斯按着鼻梁摇了摇头。真是看不下去。

席拉斯瞄准好飞刀之后,不发一语地将刀掷出。莱维屏住呼吸,同时一把银色飞刀刺进了梨子的正中心。

「喔喔——!」

观众发出了惊叹声并且猛烈鼓掌。

顶着酷脸的席拉斯事不关己般地抽出下一把飞刀。莱维踩着有些蹒跚的脚步,还是努力站稳,挥舞双手回应周遭人群的欢呼声。「好可爱!」当中还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声。

虽然回到希妲身旁的短短路途中,美少年会计险些绊倒在地三次,但仍是堆着满脸和煦的笑容。

「啊,这次是王子上场了。」

「——饶了我吧。」

原本与希妲谈笑风生的杰达尔自愿上前成为箭靶,完全不顾侍从的劝阻,大步往船桅前一站。

王子张开双于双脚呈大字形,嘴角扬起无所畏惧的笑容。

席拉斯高举小刀,以只有坐在后方的希妲听得见的音量问道:

「——要射中他吗?」

「不,请你千万不要冲动唷。」

希妲嘴唇一动也不动,始终挂着微笑回答。

黑衣男以眼神表示了解之后,面无表情地射出飞刀。

现场响起了赞叹声及惊呼声。

飞刀惊险万分地掠过王子胯下,刺在船桅上,两者只差了几公分。

王子挑眉回望席拉斯。

「真有趣,这样就结束了吗?用不着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

王子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像在挑衅对方。

哈尔瑟迪斯站在稍远的地方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他虽然相信席拉斯的技巧,但世事无「绝对」,未必不会发生意外。然而,那位王子殿下不仅不害怕,反而——

「乐在其中。」

「好像是呢。」诺尔索鲁也出声应和。「不过该怎么说呢——看了就觉得好痛啊。」

他明白诺尔索鲁想表达的意思。

王子的确很享受这种刺激感没错,但看来也有些意气用事。哈尔瑟迪斯恍恍惚惚地回想起以前的自己。

哈尔瑟迪斯十一岁那年,还与家人同住时,曾经将满是鲜血的狐狸丢进儿童房里,吓得当时还是幼童的妹妹们嚎啕大哭。

父亲大为震怒。

狠狠骂道:「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成熟一点,不再恶作剧!?欺负你应该守护的人,到底有什么乐趣!?」

他并不是想欺负她们。这是个不幸的误解。

当时是枫叶开始染红的季节,身为哥哥的哈尔瑟迪斯,想送给妹妹们一件漂亮的毛皮作为礼物。所以当他捉到一只美丽的狐狸后,迫不及待地想拿给她们看,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于是「佯装若无其事」地将仍带有温度的狐狸尸体放在儿童房里——至少他是这么计划的。

父亲气得快要抓狂,但是继母安娜——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却明白他的心思。

「谢谢你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哈尔瑟迪斯。你真的是位既勇敢又本领高强的猎人。」

然后又接着温柔说道:

「可是,好像有点吓到大家了呢。请你要记得,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勇敢无畏。那些孩子还太过年幼,才会看到狐狸尸体后害怕得哭了起来。不过,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害怕你本人喔。」

怪的是,他所做的事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像是哈尔瑟迪斯邀请年幼的弟弟们同骑一匹马时,也是一样。由于当时他们不断大声尖叫,他以为他们很高兴。然而直到弟弟们昏厥过去之后,他才知道他们其实是吓得尖叫。

他还记得弟弟们失禁过后的那个马鞍,有好一阵子都无法使用。

「没有常识,没有分辨能力,最重要的是,你不懂得体恤别人!」

正如同哥哥经常皱着脸庞说的这番话,他确实是个笨手笨脚的粗人。

事到如今,他总算有些明白哥哥的意思。

诺尔索鲁歪过头看着遥望远方的团长。

「团长,你怎么啦?」

「不,没什么……只是稍微想起了无聊的过往。」

掷飞刀的试胆节目已经结束了,接着是某人提议的「走吊杆」。他们还想继续啊?

「是哪个笨蛋提议的?」

「那个笨蛋就是王子殿下本人唷。」

「我真不明白,司令为何不阻止他?明明看来一脸担心的样子。」

「嗯,我是不晓得为什么啦,不过,团长你又为什么不去阻止呢?」

「我要是真的去阻止,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他可能会为了反抗我,死不服输地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

至于其他团员,他已经打算结束后要狠狠训斥一顿。

「嗯——也许是吧。」

为什么他看到那个任性妄为的王子殿下时,会突然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哈尔瑟迪斯顿时明白了。

因为王子与以前的自己十分相似。

就是那些离经叛道的举动。

他内心升起了非~~常不快的感觉。

因为还年轻,才能那般放纵吧。不过现在的自己历经岁月的洗礼后,应该比对方成熟了一点吧。至少他希望有。

现在的杰达尔王子殿下正值青春年少,完全不顾世俗眼光地往前横冲直撞。

对方彷佛正将自己过去的错误,鲜明地重现在眼前,逼迫他不得不看。哈尔瑟迪斯对此感到坐立难安。任谁都不想闻到自己早已舍弃的老旧鞋子的臭味吧。

(不过,真要举出一个不同点的话——)

哈尔瑟迪斯微微蹙起眉头,抬头看向第一个走向吊杆的王子。

杰达尔王子张开双手挂着无畏的笑容,气势十足地开始在吊杆上迈开步伐。

「如果没有观众在场,他也不会有勇无谋到这种地步吧。」

哈尔瑟迪斯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成熟老练,跟有没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完全无关。

然而哈尔瑟迪斯就是觉得,王子是在十分清楚众人正注视着自己的情况下,才会故意作出那些行为。

内心有点不大痛快。

只是单纯喜欢受到众人瞩目?还是想引起希妲的关心?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

阳光洒落在王子的白色衬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被风吹起的袖子像是小鸟的翅膀翻飞起舞。

「自以为是神话里的英雄吗?」

一旁的诺尔索鲁喃喃低语。

绝对不会死的不死英雄吗?

直到船长亲自前来劝阻,杰达尔才停下了这项危险的游戏。

6

奇怪了,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夜晚,凯伊摇摇晃晃地在船内走来走去,不停思索。

「我的计划应该没有出错啊。成功地说服那位王子一起比赛——然后再让想要大显身手的王子惨遭滑铁卢,难看地失败下场!——应该要这样子才对啊。」

即便没有失败,只要让王子在试胆游戏时显露出一点害怕的模样,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让他吓得失态尖叫——这就是凯伊的目的。

「没想到他那么不服输。所谓的王子应该要更加温文儒雅一点吧?」

每隔半小时就会报时一次的时钟「锵——」地发出钟响。

凯伊很少会在这么大半夜时还醒着。

他忽然想起船员告诉过他的怪谈:有一种名为秃头海怪的怪物,会趁着甲板上人烟稀少的时候出现,并且掳走人类——

「糟了,已经这么晚了吗!总之,接下来也只能紧紧跟在一旁监视王子他们,以免司令不小心被他说服!」

什么秃头海怪才不会真的出现哩。

不过,在这种没有月亮的夜晚,海面是一片沉重的黑暗,迎面吹来的风带有冷冽的寒意。凯伊打了个哆嗦,摩挲自己的手臂,微微缩着肩膀,从两个出入口的其中一处走回船舱里。

「喂,大叔、大叔!不要醉倒在这种地方啊——」

凯伊见到一个半靠在走道墙壁上熟睡的男子后,扯开嗓子大喊。

「喂、快起来啊!」

男人的上半身一跌,往地板倒去。

握在手中的某块金属喀啷一声掉落至地上。

「嗯,这是啥啊?呜哇——!?」

凯伊一边凝神细看那个人的情况,一边漫不经心地将它捡起,却发现那是把沾满了血的小刀。

男人的侧腹被刺伤了。

「喂、你振作一点啊!?」

「凯伊,这是怎么回事?」

出声的人是艾思堤尔。

「那把刀子是……::」

「咦!啊、不、不是的!不是我!」

凯伊忙不迭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拿着那把刀子!? j

「我不小心捡起来的嘛!」

凯伊原本不自觉地紧握着小刀,现在赶忙往旁边一丢。

「我只是刚好经过,却发现这位大叔倒在地上而已!啊,他死了吗?」

「还活着。」

艾思堤尔伸手按在男人的脖子上确认脉搏,然后对松了口气的凯伊说道:

「你快去通知警备人员,我送这个人去医务室。」

「喔、喔!我知道了!」

整艘船顿时陷入了大混乱。

男人被运往医务室检查之后,确认伤口虽然大量出血,但伤势不重。他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也没有性命危险。

「这个人先前好像太过操劳了,只要安静休息几天就会痊愈。」

船医的这番话让周围的人安心了不少,不过——

「可是,一问到是谁刺伤了他,他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没有任何目击者看见争执的现场,因此犯人是谁始终是个谜。

船医向船长招了招手,悄声耳语说道:

「这个男人身上沾满了鲜血时,我有稍微剪开裤子帮他清理,却发现他的脚上有个奇怪的刺青。这点让我很在意,所以只告诉你一个人。啊,还有——那个送患者过来的年轻人跑去哪啦?我本来想找他问一些事情,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踪影。那个人该不会是幽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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