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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冤家路窄之与王子同行 第六章 暴风雨

1

船身剧烈倾斜,并且上下左右摇晃。

团员紧抓着扶手压低身体,哈尔瑟迪斯立即抱过希妲护在自己胸前。

「可恶,又发生了什么事啊!?」

「冷静一点。」哈尔瑟迪斯告诫凯伊,「没有人会笨到一开始就想击沉客轮,这只示威而已。司令拜托你们了。」

哈尔瑟迪斯又命令双胞胎其中一人,去保护吓得跌坐在地的情侣后,自己则走向甲板。

「现在先将跑出房间的乘客全都聚集到舞会大厅去,然后确认人数!动作快!」

一名女子走至窗边看着阴沉的天空及漆黑海面,还有忽然出现的水柱。

「难道我们遭到攻击了?」

这里是十一号房,房客正是先前好色男子法恩搭讪过的那位女性。

现在她的酒意早已悉数消退。昨晚的刺伤事件发生过后,因为担心害怕,她一步也没有走出过客房。

她赶紧从衣柜里拖出行李箱,正想将为数不多的衣物塞进箱子的时候,赫然回过种来。

我在做什么?想逃跑吗?为了活下去?

明明是为了寻死才搭上这条船,现在却发现自己并不想死。她的膝盖一软,瘫坐在床铺旁的地板上,指尖微微颤抖。

「我真是个笨蛋……」

第二次的炮击声轰然响起,船上的警报声始终响个不停。

不等船身平稳下来,她就走出房门,穿过走道上仓惶失措的乘客身边,朝通往下方船舱的阶梯前进。

这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姐,你想去哪里?」

为人带来死亡的蝙蝠男早已恭候她多时。

对方似乎是趁着今天上午风平浪静的时候追上了他们。

「到底是哪来的船啊!?」

「应该不是海盗吧。」

大副以犀利的目光看着冲上甲板的哈尔瑟迪斯,冷淡回应。

自后方追赶而来的半人力船,比〈海之泡号〉小了不止一号,船首雕像是尊有双骇人眼神的海兽,流线型的船身上伸出了蜈蚣般的长长船桨。

飘浮在灰色大海上的敌船闪烁着信号灯,要求他们停船。

「对方要求我们停船。」

「总之先听听对方的要求吧。」

同样来到了甲板的船长应道。

船员已经站定在甲板及炮塔上的战斗位置,进入待命状态,同时也已紧急张开了网子防止突袭,并将船舷的炮首转向来路不明的船只。

雪白的半人力船来到可以听见彼此说话声的范围内后,船上一名戴着巨大羽毛帽子的中年男子大声宣告:

「这里是〈司尼可号〉,我是布利根的赫亚基!能够请你们将乘客中的一名少女交给我吗——!」

那名中年男子穿着色彩鲜艳的黄色服装,在乌云密布的气候、满船迷彩服男人的映衬下,看来格外醒目。

看着这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家伙,一点瞄准的心情也没有了嘛——一名炮手如此咕哝。

船长上前回应:

「交出一个人可不是件随便的事。能请你说明那位少女是什么人吗!」

「是我的女儿!」

「她的名字是?」

「萝菈薇尔!笨女儿!我知道你在那条船上,快给我出来——!居然连店里的钱都偷走,你这个不孝女!再不出来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跟这艘船一起击沉喔!」

真是乱七八糟。

依中年男子的服装看来,应该是个富裕的商人吧,可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直接开炮攻击别人的商人啊?」

哈尔瑟迪斯简直不敢相信。

倘若对方打算在海上进行炮击,他们将会很难抵挡,况且现在风势越变越强,实在不是适合父女吵架的时候。

「那么我请人叫她过来吧。若是令媛愿意跟你走,我当然没有意见,倘若她不愿意,就请你迅速离开吧,赫亚基先生。」

船长转头指示船员:「去确认船上有没有一位名叫萝菈薇尔的乘客。」

不过,用不着等结果出炉——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爸爸,我绝对不要回去!」

就在这时,女儿本人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萝菈拖着想要逃跑的彼德,将他推向前方当作自己的盾牌。

「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相爱呀——!」

并且朝父亲发出宣战布告。

2

在吊灯明灭闪烁的灯光当中,身材矮小的经理踩着急忙的脚步。

手上握着船长交由他保管的书信。

不管是多严重的紧急状况,在走道上奔跑都违反了他的原则。他大步迈着短短的双腿,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往某间客房。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神色有些惊恐,迅速四下张望确认周遭情况后,慎重地敲了敲门。

「抱歉打扰了,我是经理迪奈洛。我非常清楚不可以前来打扰您,可是,拜托您了——!现在是紧急状况,请您务必开门,千万拜托了!」

因暴风雨而摇摇晃晃的吊灯之下,经理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时长、时短。

不久房门终于打开,站在门口的少年对经理招了招手。

「请进。」

接着四号房的门扉再度关上。

「混帐东西!之前不是说过别在走道上放东西吗!?是谁啊?居然把长靴乱放!呜哇、脏死了,我踩到口嚼烟草了啦——」

「喂,有没有人看到我的毯子?」

「谁知道啊。不过,前几天你好像说拿去送洗了吧?」

「啊、对喔,糟啦。她们还没送回来吗?真头疼啊。」

「不说那个了,我肚子好饿。」

「别叫了,大家都一样啊!」

「各位,我拿到水和木柴了——」

一名服务生兴高采烈地从下头跑上来。

「看守仓库的老爹说:『既然主厨那个臭老太婆不在了.那就算啦。』心情看来好了很多。怎么样,这么一来厨房也能煮汤了!」

「干得好啊!」众人大加赞赏,不过——

「可是,这是趟短期航程,几乎所有食粮都在另一个储藏库里吧……」

有人闷闷不乐地提醒这点后,大伙又陷入沉默。

女仆正占据着另一个食粮储藏库不肯出来,尽管经理及女仆长不断轮流去劝说,她们却一点出来的意思也没有。

「她们为什么那么固执啊?」

「明明平常不说话时,笑脸迎人的模样很可爱啊。」

「因为她们是丑女吧,重点是脾气又很差。」

「喂喂,就是因为你们老是说那些话,她们才会受不了地暴走吧?」

干部级的三副表达自己的意见。

「不只是女人,无论是谁都不喜欢被人挑三捡四。你们也要努力当个文明人啊。就算想引起她们的注意,可是如果突然对她们喊道:『唷,丑女!』对方听了当然会心情不好。」

「可是,她们也是一到客人面前,态度就变得完全不一样啊!?」

「那是她们的工作,当然会不一样啊。你们在期待什么?」

「呃,也不是在期待什么,那个……」

「不说这个了,各位,自己稍微整理一下吧。居然才两、三个小时就搞得这么乱。虽说现在是待命中,也不能松懈怠惰啊——」

「好吧,我来告诉你们一则道理吧。」三副环视了脸上带着无助神情的男人们,没辄似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们男人面对十个女人时,会喜欢上其中的八个,没有例外;然而,女性面对十个男人时,只会喜欢上其中两个。」

「咦咦——!?」

「所以才会老是发生很多误解。对你们来说,摸臀部是表示善意的举动,也是另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但是她们可不那么认为喔,你们要注意这一点。这些事情是甩了我的女人告诉我的——这堂课的代价真是不便宜啊,哈哈哈!」

「没有再出现大炮的声音了呢?」

「嗯。」

在食粮储藏库当中,数名女仆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由于这次的抗议行动是临时起意,所以她们没有任何准备,周遭唯一的灯光就只有一盏带进来的烛台。假使连烛台也熄了,这间没有窗户的储藏库就会陷入黑暗。

「我很明白你们的心情。真是群蠢女孩,现在找不到台阶下了吧?」

女仆长自外头对她们说话,口气既温柔又带有训斥。

女孩们顿时沮丧得垂下肩膀。

「我必须去照顾客人才行,先走了。等你们想通了,就自己出来吧。」

「那个……」其中一人开口唤住女仆长。

「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呢?」

「毫无进展,已经陷入了胶着。毕竟船长不可能真的交出乘客呀,那位绅士就气得直跳脚。现在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糟,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暴风雨……」

「只要你们继续在这里僵持不下,我们就拿不到食材,但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这就和人生一样。」

女仆长没有嘲讽之意,单纯叙述完事实后便离开了。

她们所敬爱的女仆长沉稳冷静,即便遇上了这种情况也是不慌不忙,也没有责怪她们。这点反而让她们深受感动。

喀嗒喀嗒……一阵拍动着远方百叶窗的风声传来。

「仔细想想——我们的事情跟客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我也知道啊!可是,就这么举白旗投降,我真是太不甘心了!之后又会被那些臭男人使唤来使唤去,大家真的受得了吗!?」

「当然受不了啊,可是——」

「…………」

冷不防地,有个自刚刚开始就不发一语的娇小女仆,忽然掩住脸庞哭了起来。

「等等,莎娜,你怎么了!?」

自莎娜的哭泣声中,感受到事态非比寻常的伙伴急忙询问。莎娜更是激动地嚎啕大哭,说出了让众人大感意外的话。

「我、我、我一直有一件事——没有对大家说……」

「咦?」

「其实我、和甲板水手的列可,在、在交往——」

「骗人!」

「列可是谁啊?」

「喏,总之就是那堆让人记不得长相的男人其中之一吧。」金发女仆将手放在喜爱扫地的莎娜背上,又问道:「这么说来,那条手帕是男朋友送给你的礼物吧?」

莎娜点点头。

「哎呀,我完全没发现到呢——真是吃惊。」

「不过,因为甲板水手和客服部处得相当不好,所以我们都说不出口,总是偷偷摸摸地见面……」

例如未在使用的空房那种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

由于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导致偶尔察觉到的工作人员开始半开玩笑地议论:「该不会是幽灵吧?」

「他也觉得,同在一条船上工作的伙伴互相仇视是件可悲的事,总是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善。」

「…………」

「…………」

所有女孩皆难为情地缄默不语。

「可是,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大家会认为我是叛徒。一想到你们有可能会瞧不起我、或是讨厌我,我就害怕得什么也不敢做。就连现在,我也害怕会被你们怀疑我是站在男生那一边的,所以——」

「所以才不好意思拒绝,跟着我们一起参加罢工静坐?」

「对不起、对不起……!」

「难怪,我也一直觉得你怪怪的。」一名女仆别开视线叹了口气,将手交叉在身后环视了一圈众人。「因为文静乖巧的你,实在不像会跟我们一起做这种事的人。其实我也觉得这次是在强迫你参加,心里很过意不去。」

好半晌大家都默不作声。

心里盘旋着各种思绪。

「——好!走吧?」

莎娜眨了眨湿润的睫毛,抬头看向同伴。

「嗯,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来,快站起来吧!你会那么想不开又钻牛角尖,我们也要负起责任啊!」

「这回我们就先妥协一下吧。」

「男人们也有稍加反省过了吧。嗯……其实他们也有一些优点啦。」

「咦咦?有吗,哪里?」

「例如帮我们拿沉甸甸的待洗衣物之类的?」

「你们真是……一点都呼咙不得呢。」

「很好!那么大家一起提起精神——回去工作吧!」

「喔——!」

3

医务室进来了一位咳个不停的少女。

「医生,拜托你了!我家小姐她——」

「啧!真是烦人。」正在诊断另一名扭伤男子的船医转过头来,露出不悦的神色。「我不习惯替小鬼看诊,况且小孩子太弱了,只要划一刀就翘辫子。」

「医生!不行啦,怎么能说那么吓人的话……」

助手慌得手足无措。

先前医务室里挤满了伤患,不过现在紧张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还能自己走动的轻伤患者在包扎完毕后,早已回到工作岗位上。

「不用了……」

小姐咳到一半用虚弱无比的嗓音开口。

以船医为首,在场的所有人皆对她投去目光。

「不用看诊了,反正我本来就活不久了……大家、可以、不用再管我了……」

咳咳咳……

女孩身上裹着毛毯,由壮硕的随从抱在怀里,看来非常娇小脆弱。

「别说那种蠢话!」

杰达尔王子霍然起身大声怒吼。

医务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主人?」随从低声叫道。杰达尔不理会他,跨着大步迅速逼近女孩。

「还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不要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就轻易放弃!」

「可是,我身边的大人都这么认为呀……」

「忘记一切你周遭大人说过的话吧!真是太愚蠢了!」

王子激动地朝一个未满十岁的女孩厉声训斥。会不会最后造成反效果啊……暗暗担心的辛塔夫正想阻止主人时——

「——让他说吧。」

曾祖父制止了他。老人的手指紧紧揪着辛塔夫的衣服下摆。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呵呵呵!」多特库恩老人发出枯叶般的沙哑笑声。

虽是自己的亲生曾祖父,但遗真是个诡异的老头啊——辛塔夫暗付。

「我——」

王子接着又道:

「出生在一个容易早夭的家族里。我家族的男人全都很早死,很少人能够活过三十岁,都是因为意外、生病或是食物中毒而死!」

唯一的例外只有杰达尔的父王,尽管现在即将迎接四十大寿,但是他每天都过得胆颤心惊,害怕自己哪天就会离开人世。

而且他对各种事情都提心吊胆:若是远行,又怕可能会失足坠马所以禁止;过热的食物对身体不好,所以也不吃;要是遇到黑猫自眼前经过,更是吓得鸡飞狗跳,害怕不幸降临。

王子十分厌恶那样的父亲,自小就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变成那种大人。

「所有人也都认为我活不了多久。每次见到我,都只会要我快点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但是我们家的女人却都长寿到让人不敢置信,而且每个人脸皮都超厚,自以为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指使我!她们对于新娘人选说的话可会吓死你喔。居然说什么——反正你的丈夫会早死,你只要快点生出继承人,往后随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她们用尽千方百计,就是要说服王子妃候选人快点嫁进来。

辛塔夫也能明白王妃们的心情。她们是为了王室着想,以免血脉断绝。

「王子殿下,没想到你也挺辛苦的嘛。」

「没错!」

医生深感同情地喃喃低语,杰达尔头也不回地附和,又压低音量说道:

「所以身体虚弱不是你的错,不要放弃!」

「可是……」

「我也和你一样啊。」

「咦?」

「既然都会早夭,倒不如四处闯荡一番,因为我已经受不了周遭的人老是在同情我了。还有——老是用那种『真可怜、真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嗯。」

小姐神色复杂地颔首。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想怎么做都是我的自由。可是——一听到你刚才说的『怎样都无所谓』,我就再也无法忍受。绝对没有那回事,所以我拜托你,别说那种悲哀的话。」

「…………」

辛塔夫第一次见到杰达尔这般真挚凝重的表情。

虽然王子是个无可救药的冲动家伙,却从不曾欺负过弱者。正因为王子内心潜藏着温柔的一面,尽管辛塔夫老是对他发脾气,却也无法撇下他不管。

辛塔夫并不认为那位年幼的小女孩可以全部明白王子说的话,但至少可以感受到王子的真心。

「你喜欢你的父亲母亲吗?」

「嗯。」

「也喜欢担心着奶妈及随从?」

「嗯……」

「那就别让他们难过。从今天起,我也不会再到处乱来了!……嗯,至少会收敛一点啦。所以你要加油啊,这是我们的约定。」

「…………」

不久之后,小女孩从毛毯中伸出自己小巧的手指,打算与王子勾小指。「小姐!」无视于一脸吃惊、想要阻止的随从及奶妈,杰达尔也伸出指头。

「很好。」他粗鲁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始终在一旁注视着这幅画面的男子——负伤的逃犯低下头,在辛塔夫身旁轻喃:

「真是个好主人呢……」

「是啊。」辛塔夫也应和道。

4

心神平静了不少后,少女的咳嗽情形也改善了许多。

「拜托你们,帮我找到皮皮吧——那孩子听到大炮声后,吓得一溜烟跑到外面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天气这么不好——它一定很害怕吧。」

「皮皮是谁啊?」

「呃,那个,是小姐的宠物。」

奶妈有些伤脑筋地回答。

「宠物?」

「我这里是有止咳及退烧的药,不过遗是不敢随便开药。小姐先前吃的药你们有带过来吗?」

船医询问。

「……药被皮皮恶作剧丢掉了,可是——」

小姐以细若游丝的嗓音回答后,咳嗽又再度复发,奶妈连忙拍抚她的背。

「早知道根本就不应该带那只恶劣的小家伙上船!对于小姐的病情也没有任何帮助!净是作些无谓的恶作剧,像是前阵子,居然还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恬不知耻的内衣——」

「内衣!?」

奶妈连忙噤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小姐皱起眉头。

「我怎么、都没有听说……」

「我哪说得出口呀!」奶妈尖叫似地开始说个不停,看来对于小姐的宠物积怨很深,「小姐的宠物竟然是内衣小偷这种话,我怎么可能鼓得起勇气告诉小姐,或者是其他人呢!」

奶妈一发现到内衣时吓得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将它从阳台扔进大海。那是件轻飘飘的贴身内衣。

就是杰达尔先前在甲板上看到的那块布,当时他还以为是有人想跳海自杀。

「因为那孩子最喜欢漂亮又软绵绵的布了……」

「小姐!」

王子与随从互相对望。

「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是这样呢。」

「呼——」两人放心地吁了一大口气。

「对了,那只宠物是什么?狗?还是猫?我们去帮你找,说说它的特征吧。」

「不用找了。」

这时希妲领着团员站在门口,站在后头的团员全都淋得一身湿。

「糟啦糟啦,真的开始下雨了!」削瘦的红发少年气喘吁吁,揩掉自下巴滴落的雨水。「真是的,我们的司令还真是会使唤人!——唷,小鬼,我们来探望你啦。你脸色真是难看耶,稍微打起精神来嘛!」

「你居然敢用那种口气对我家小姐说话!」

奶妈气愤难当,凯伊则是满不在乎地回道:

「大妈,别这么不近人情嘛。」

「对不起,凯伊太不守规矩了。」希妲开口道歉。

「司令你干嘛要道歉啊——好痛!」

托尔加自身后赏了他一拳,凯伊扭头狠瞪过去。

「对长辈要尊敬。」

「那也用不着打我吧——」

「希妲,你说不用找了是什么意思?」

杰达尔发问。

同时感到十分惊讶。

看到纤细瘦弱的希妲竟然能够指使比自己还要壮硕的男人时,他脑中不禁想起了哈尔瑟迪斯说过的话。

『……您是否曾经想过她正在逐渐改变?一点一滴地——不,也许早在您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如外表那般单纯了。』

眼前这些男人的态度,很明显与那种「守护柔弱的小姐」的简单行为不同。

与其说他们是小姐和保镳,倒不如说是首领与手下。

现场的领导者无庸置疑是她。

「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呀——凯伊。」

「是!来,小鬼,这只猴子是你的宠物吧?之前我去找你玩的时候倒是没看到呢。」

凯伊打开上衣领口,一只雪白色的小猴子立即从中跳了出来,跃至躺在床上的少女身旁蹦蹦跳跳。

「皮皮!」

少女马上展开笑颜,奶妈很不高兴地垮下脸来。

希妲指示团员留在医务室里帮忙船医之后,转身面向王子。

「杰达尔殿下,我想和您单独谈谈,您方便吗?」

「——我想吐。」

哈尔瑟迪斯低声咕哝后,身旁的男子回头反问:「什么?」

「没什么。」

斗大的雨珠随着狂风一起打向众人。

这个季节的日落时分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本来这时间的天色应该还是微亮,然而现在周遭的天空却是全面覆上了深灰色的色彩。

双方的船只都因为淘涌的巨浪而剧烈摇晃,萝菈的父亲却丝毫不肯退让。

船长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说出同样的句子:

「我允许你与一名随行人员一同上船,你们父女在船里好好商量,你意下如何?」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我拒绝!」

「船长,干脆杀了他吧?」秃头猩猩悄声耳语。「不要再继续跟他纠缠下去了。」

「船长先生!」萝菈用手臂勒住彼德喉咙,大声喊道:「请〈米特兰达〉的会士大人——不,不管是谁都无所谓了,快趁现在为我们举行婚礼吧!」

警备队缓缓靠近,想要安抚情绪过度激动的萝菈,她却厉声恫吓:

「不要过来!敢过来的话,我就杀了这个人再自杀——!」

「小、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负责操控船只的水手虽然技术相当精湛,但这时为了抵抗瞬息万变的狂风,早已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协助警备队。

这对笨蛋父女,难道真想在这里遇难身亡吗!?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

〈司尼可号〉拉起了船锚,无预警地开始驶离〈海之泡号〉。

萝菈的父亲紧张得大叫:

「船长!你怎么能擅自行动!?要是跟丢了,会被他们逃走的!」

「先生,再继续靠近太危险了。况且您死了的话,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喔。」

就在这时,哈尔瑟迪斯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息。

他猛然回头,凝视着黑暗及豪雨所隔绝开来的后方大海。

但是,什么也看不到。

同时,上方的桅楼传来了男人断断续续的着急话声。他与船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点了点头,指示在出入口附近待命的部下。

「诺尔索鲁,该你出场了。」

「是——」

下垂眼男扛着绳索应道。

诺尔索鲁动作飞快地将绳索前端绑成一个圆圈,再牢牢打结。

「我随时都可以行动——」

「很好,一听到我的指令就马上动作,用不着客气。」

「团长,后面有什么东西吗?是敌人,还是盟友?」

「还不知道。」

可是,如果哈尔瑟迪斯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回的客人比海盗还要棘手。

「萝菈薇尔——!」

父亲赫亚基在回头行驶的船只甲板上跑跑跳跳,继续朝他们大吼大叫:

「好,我、我明白了!只要你愿意把卷走的钱还回来,我就原谅你!我再也不会阻止你跟那个年轻人私奔了,随你高兴吧!所以——」

「爸爸,真是不巧呢,你以为我会带着那么一大笔钱到处乱跑吗?当然已经事先存在其他地方了呀,要是我死了,你永远也拿不回那笔钱喔!况且,以嫁妆而言,那不过是笔相当合理的数目吧,你不要那么小气,快点放我们自由吧!」

「可恶啊——」

赫亚基恨恨地咬着牙齿,忽然消失了踪影。

「先生,您想做什么!?」

「快让开!竟然敢瞧不起爸爸,我就让这个笨女儿好好见识一下——哈哈哈哈哈!」

精神错乱的父亲一把撞开炮手,亲自点燃炮火。

「这才是你的嫁妆,尽管收下吧!」

好几件事在同一时间发生。

「就是现在!」

在哈尔瑟迪斯大吼的同时,诺尔索鲁往前冲出扔出绳索,将萝菈及彼德一同捆住。

「呀啊!?」

其他船员连忙将尖叫不已的情侣拉至后方避难。

「全速离开!」

「全速离开!左满舵——!」

橙橘色的火焰「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敌船射出的炮弹打中了船首。

船首女神雕像的手臂裂成了碎片后,被凶猛翻起的巨浪悉数卷走。

桅楼上的哨兵探出身子大叫:

「四点钟方向发现数艘船只……距离极近!」

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对方高高挂起的灯火。船队混在暴风雨当中,悄然无声地接近他们,到底目的为何?

一瞬间,静寂笼罩整片大海。

无声无息且来路不明的船队当中,亮起了格外耀眼的光芒。

「预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第三方船队的轮廓逐渐浮现出来的同时,对方所射出的数枚炮弹已经呈现放射状向外疾冲,穿破了〈海之泡号〉的一枚帆布后,越过他们上方,断了〈司尼可号〉的后路。

一道道水柱朝天窜起。

彷佛是古代神殿的列柱一般。

——如果纯粹是恫吓,这阵炮击未免也太过猛烈了。

哈尔瑟迪斯单手捉着绳索,挺起原本压低的身躯看向后方。对方船队的帆布上绘有月桂树的标记。

「双方,立即停止战斗!」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沙沙沙……下垂眼男在地上匍匐前进,问道:「我们得救了吗?」

「嗯,就某方面而言。」

「呼——真是吓死我了。咦!等等,那个难不成是?」

「嗯,正是〈米特兰达〉的精锐舰队。」

5

实在是太快了。

哈尔瑟迪斯暗暗心想。

最重要机密事项——也就是说,当一项情报被总部认定为必须最优先处理时,消息便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传达至各个〈米特兰达〉分部。

这个联络网的讯息传递速度,快到时常被人誉为「魔术般的传信」,所以修道院总部才会如此敬重及防备〈米特兰达〉。

可是……

他不认为〈米特兰达〉只是为了追回有如「负担」的希妲就使用这项系统,而且还出动舰队。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这就表示总部对于希妲的危险性评估,高到超乎他的想像。

「咦——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追来了?」

「原因很简单。」

哈尔瑟迪斯决定只说出一半的事实。

「因为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岛上,有一座〈米特兰达〉的要塞基地,他们也在这片海域布下了巡逻网吧。不过他们应该没料想到天气这么糟!」

彷佛在印证哈尔瑟迪斯的这番话,〈米特兰达〉的船只默默地发来信号:

「告知各船船长,船只无法航行之际请尽速连络我方。我们〈米特兰达〉定会护送贵船至最近之避难场所。」

「米米米、米特兰达!?为啥那个宗教团体会半路跑出来啊!」

萝菈的父亲吓得瘫软在地,完全丧失了斗志。

船身其实并未遭到任何损害。倘若对方是计算好了这点才进行吓阻攻击,只能说这种敌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船、船长。」

中年男子以孱弱的嗓音唤道。

「是的?」

「快逃吧?」

「…………」

船长冷漠地点头回应。

另一方面,在〈海之泡号〉——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啊……」

「神啊,请您务必要保护我们!」

乘客们还不晓得新出现的舰队的来历,都陷入了不安与恐惧之中,频频发抖。

男子环视了一圈医务室,轻轻靠着墙壁起身。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那位官员。身为罪人的我要是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只会造成大家的麻烦。」

发问的金发少年看来太过纯洁与美丽,男子不由得低下头来,盯着带有醋酸味的地板小声回答。

少年扬起微笑。

「乘客并不知道你的过去呀。司令——不,希妲殿下也说过,你从来没有犯过任何罪行,而且剌伤了你的那把刀子——」

少年努力站稳自己的身躯,低声说道:

「很快就会找到吧。」

「…………」

没找到也无所谓。

因为那是一把罕见的精致小刀——

他将刀子从伤口中拔出来时,本想赶紧将它藏起,但是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你们别再管了,也别再找那把刀子了。」

「没事的,你冷静一点。看!」天使般的少年看向男子背后,轻轻推了推他的背。「有人来探望你了。」

「不,不是。我不认识她,你快让开吧。」

「我找的就是你啊。」

面容憔悴的女子脂粉末施,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伫在门口的官员带着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们,彷佛不想漏看任何细节。是那个蝙蝠男带她来这里的吗?

「对不起——」才刚道完歉,女子的泪水当场溃堤。

「对不起、对不起!你明明救了我,我却害你受伤——」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没关系的,你不用再袒护我了!官员大人,你有在听吗?刺伤了这位先生的小刀,是我的,是我亲手打造出的最完美银制工艺品。只有这把小刀我一直舍不得卖掉,寸步不离地带着。这位先生只是——只是想阻止我而已!」

不顾众人的侧目,十一号房的房客大声自白。

「在我想要自杀的时候,是他阻止了我!」

女子吸着鼻子问道: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害你受了伤,又丢下你一个人逃跑,我希望能够好好弥补自己的罪过。」

「不用了——」话说到一半,男子又噤口沉思了一阵。

「——我只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说吧,你尽管说。」

「你愿意记住我的名字吗?早在数年前我就已经舍弃名字,就连自己也遗忘了。我希望你可以终身记得它。」

6

「这真叫人吃惊啊。」

身旁响起了话声。

任性妄为的王子正站在一旁,抬高手臂遮挡倾盆而下的暴风雨。哈尔瑟迪斯吓了一跳问道:

「您来做什么?」

「大块头,你想叫我躲到里面去吗?没什么,因为希妲说〈米特兰达〉的船只来了,我只是特地来见识一下罢了。——不过还真夸张啊,这是在开哪一国的玩笑?一、二、三……居然多达五艘耶!」

「殿下,请您回到船舱里吧。」

「怎么,你敢对本王子有意见吗!先声明,我现在心情很差喔。哈尔瑟迪斯,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场上会怎么做?要是有人叫你躲在安全的地方去发抖,你会乖乖照做吗?」

这个王子殿下真是——

与以前的自己相似到让人不快。

他咬着牙说道:

「容我更正,这是战略性撤退。」

「希妲也说了一样的话。」

王子背对着他开口。

「咦——?」

「她说这艘客轮只是普通船只,不可能抵挡得住对方的攻击,所以不能让乘客及船员受到伤害!万一对方要求交出希妲,一定要果断地遵从对方的指示。她真是太坚强了,坚强到我好想哭!可是,本王子是不会照着做的。」

「等一下,您打算做什么!?」

王子从存在感薄弱的副船长手中抢过了扩音器,快步走向地势较高的后方甲板,同时挥了挥手表示要「先发制人」。

「我不晓得你们〈米特兰达〉内部发生了什么纷争,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

杰达尔稳稳地踏在甲板上,努力不被风吹走。

「就是不管你们编出了再多理由,希妲她还是想继续旅行啊!既然这是她的愿望,我就一定要让她实现!——因为即使被甩了,我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王子殿下猛然吸了一大口气,大脚一跨踩在护栏上,开始不计形象地破口大骂。

「混帐东西,就叫你们不要挡在本王子前面!看了真是碍眼,快点移动你们的屁股回到老窝里去吧!用不着你们来救援啦,你们白跑一趟了!光是半途抢走别人的未婚妻还不够吗,〈米特兰达〉?况且不仅是我——船主尤里西斯也在这条船上喔!放聪明一点别惹到他比较好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船员吃惊得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那那那那、那个传说中的大富豪吗!?」

「骗人!我怎么没听说!」

「船长,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比暴风雨及舰队还要来得吓人。

「哎呀呀。」船长抬手要大家冷静一点。

「我不是常常说,不管是罪犯还是国王,客人就是客人啊。你们只要像往常一样,做好自己应尽的本分就好了。」

这种话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安抚效果。

「那么,果然是真的罗!?」

「啊、唔唔——」船长发出沉吟声敷衍过去,将头上积了水的帽子转了一圈。

「任凭各位想像吧。」

王子微微挑眉,将扩音器从嘴巴上移开自言自语道:

「该不会希妲告诉我的,其实是在虚张声势?」

间隔了一小段时间后,一名指挥官出现在疑似为舰队主船的甲板上,朗声回答。

「——在下谨向殿下的勇气表示敬意。」

「那当然。」

「不过,正如同我方刚才告知的,我方绝对没有与贵船敌对之意。我方知道贵船上,有隶属于〈米特兰达〉的哈尔瑟迪斯同志及其一行人。」

第一级指名通缉,至此确定无虞。

哈尔瑟迪斯闭上双眼。

「我方要找的是他们。」

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船长。」哈尔瑟迪斯唤道。

「请你送我们过去吧。」

至少〈米特兰达〉不会进行毫无意义的杀戮。

就算希妲及所有团员被对方强制带回,只要一逮到机会——

然而,船长却悠哉地拒绝了他。

「不,我当然也想那么做啦,可是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现在的天候太差,船只几乎无法靠近对方,别说是人类了,连要送颗梨子过去都是难如登天。」

「况且——」船长带着无所畏惧的自信断然说道:

「我们还没抵达目的地呢,当然得保护你们的安全啊。」

「可是……」

「我不晓得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但至少不是这片汪洋大海的正中央吧?——大副、副船长!都做好觉悟了吗?」

「哼,真是没办法!不过,我从以前开始就很想和〈米特兰达〉的船队较量一次看看啦!」

「我、我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永远追随船长的!」

秃头猩猩兴奋地跃跃欲试,副船长则是抱有壮烈的决心。

这种时候司令在哪里?

一定要快点找到她。得在事态变得更加无法挽回之前,想个办法才行——

「为什么我变成了阻止别人的那一方啊!?」

就在哈尔瑟迪斯想不通的时候——

「对方会出动多达五艘的战舰,都是你一个人的关系吧,『闇之哈尔瑟迪斯』。」

王子站在高处将扩音器架在肩上,充满嘲讽地迸出这句话。哈尔瑟迪斯无法反驳。

「——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是吗?」

「在陆地上的话还算名副其实,但在海上我根本发挥不了实力啊!」

过度自信的人到底是谁啊——王子愕然无语。

「喂!你们,快叫司令出来!不,我自己去找她,她到底在哪里!?」

闪电再度划过天际。

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要震碎天空,遭到雨水及巨浪冲刷的甲板一瞬间化作了一面镜子,反射出刺眼的银色雷光。

「——我在这里……」

他隐约听见了希妲的声音。

一种全身寒毛竖起的感觉袭来,哈尔瑟迪斯僵在原地。

这种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既是大胃王又是变态的席雅希妲,之所以会得到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干部的认同,又将她拱上女司令官之位——

全都因为她是「真的」。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无声无息来到甲板上。

她身上穿着古代神官的长袍,把横刮的狂风当成了微风般,稳稳地自乘客当中走了出来。

周围的人皆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哈尔瑟迪斯几乎出自于本能地大吼:

「快趴下——!」

下一秒天空裂了开来,一道雷电直接击中(海之泡号)。

笔直贯穿了希妲的身体。

没有任何烫得焦黑的尸体,甲板上也没有任何破洞。

哈尔瑟迪斯移开护住眼睛的手臂,只见希妲站在前方甲板上,全身缠绕着极光般的雷光。

——这回又是什么附在她身上了!?

他不由得想哭。

一旦处于神明附身的状态,希妲就不再是原来的希妲。而且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法造假的暴风雨当中,将这种状态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切都完了。

希妲轻轻转动脸庞,将视线定在哈尔瑟迪斯身上,要求他待在原地不动。她的脸部毫无表情,有如一片硬质玻璃。

然而叫人吃惊的是,希妲口中发出的话语是她自己的声音。

「〈米特兰达修道会〉,你们要找的人只有我吧。」

这声音彷佛传遍至了各个角落。

「我只问你们一件事。我以女司令官的身分说出的话,对你们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吗?」

舰队保持缄默。

并不是无视于希妲,而是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见到眼前的情况后,他们完全乱了阵脚,不晓得该怎么办。

「这份力量既属于我,又不属于我。你们眼中所见的人,也不是我。我以〈米特兰达修道会〉女司令席雅希妲之名发誓——请转达高层我必定会返回总部。若无异议,我就当作你们同意了。」

这番宣言就等同于是在说:敢有异议的话就试试看啊——

哈尔瑟迪斯感觉得到——

希妲娇小纤细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互相拉扯。

她正驱使着快要用到极限的精神力,努力压抑着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

「快住手。」他压低嗓音请求。

但他自己也不晓得,到底是请求她停止什么。

「…………」

希妲的脸部再度发生变化。原先少女的神情完全褪去,显现出来的是一种冷酷无情、超越人类的存在。

一种非人的存在。

她不再答腔,冷冷注视着阻挡在前方的船队,手臂水平举起,手上缠绕着即将爆发的力量波动。

充斥在大气中的水滴忽然改变了形体。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大气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存在。

既稳重、又有着坚定意志的第二个存在。它像是浓雾般移动、凝固,最后化作人类的形体出现在希妲面前。

是位老人。

哈尔瑟迪斯瞠大双眼。那个老人,竟是应该躺在遥远总部病床上的——

「狄欧尼军师……!?」

雾体的老人跪在沉默无语的巫女跟前,深深低垂下头。

希妲的表情有了微小的变化。

她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放下了破坏之手。老人转向前方确认,面对同胞,以魅惑了无数人们的毅然姿态——确切无比地下达了撤退的指令。

老司令回头将视线投注在众人身上。

他的视线停留在哈尔瑟迪斯身上的时间远比他人长久,彷佛是道无言的请求。哈尔瑟迪斯接收到了。

他向前迈步。

「团长?你要做什么?」

狄欧尼老军师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消散无踪。

猛然回神的〈海之泡号〉船员开始移动,纷纷查看自己僵硬的双脚,同时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在船长的指挥之下,屏着气息等候口令。

现在的希妲依然像是尊浑身罩着白光的雕像,哈尔瑟迪斯伸手捉住她。

「————!」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迅速袭向他的四肢百骸,脑袋里头轰隆作响,感觉像是被人剥了一层皮,又像被丢进火红的砂子里,过度敏感的神经发出了阵阵哀嚎。

这阵冲击已经强烈到称不上是痛苦,而是一种不仅是肉体,就连心灵也几乎要溃散瓦解的——混沌、与陶醉。

她一直承受着这种痛楚吗?

每当神明降临在她身上的时候——

她每一次都隐藏起自己的真心,嬉皮笑脸地把人逼疯——

哈尔瑟迪斯扭曲着脸庞,紧压下苦闷的呻吟,但仍旧没有放开手。

「请您回来吧,司令。光靠我一个人,是照顾不了那些家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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