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从基础学习?运用建构 阶层2

「征求〈大门〉解锁。坐标:千代田区域‧E9N。委托人:橘子贝果——留言:谁来帮我开门(泣)。」

喀叽喀叽喀叽。

「〈工兵):我正好就在附近。如果还没开启,需要我帮你打开吗?」

喀叽喀叽喀叽。

「〈橘子贝果):麻烦你了——真是帮了大忙——」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工兵):好的,请稍等一下。」

工兵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环视着周围的风景。

早上九点时分的御茶水车站前依旧是人山人海。炫目的朝阳底下,穿着套装的上班族与OL忙碌地在十字路口交错而过。

(呃,E9坐标的N——我看看,是北侧的话……)

把手机上所开启的区域地图与自己的现在位置——GPS情报互相对照。现在我刚好位在F9坐标的左上方,所以得要稍微往西移动一些……就是那边。

来到御茶水派出所前启动手机的照相机,透过液晶屏幕观看周围后,派出所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古老的门扉。由粗糙的多边形所构成的CG画面——那就是通往那一侧的〈大门〉。

将光标与画面上的钥匙孔重合后点下后,响起了轻轻的一声铃响。稍待一下下门扉就随着沉重的音效开启。好,这样就OK了。

「〈工兵〉:我已经打开了。那边的状况如何?」

「〈橘子贝果〉:大门开了!真的很感谢你,这样我就能继续前进了。谢谢你的帮忙!」

回到区域地图上,一个装备着猎人帽的少女角色出现在面前。看来这个人就是橘子贝果了。她似乎是想表现谢意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就消失在画面外。

这时一个窗口突然开启,通知玩家获得了三百点的经验值。在这个游戏中,不只是一般的战斗事件,〈大门〉的解锁也是能够获得经验值的对象,这是个能促进玩家间积极地互相合作游玩的设计。

Riddle Trill——

最近客群急速拓展的手机游戏。

类型是RPG,玩家将化身为宝物猎人四处收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宝物。光看这样的形容大概不会觉得是多么稀奇的内容。但是Riddle Trill的有趣之处在于游戏世界的地图与现实世界的地图是重合这点。游戏里的地图会在各种地方被截断,只能利用被称为〈大门〉的传送地点来通行。而这个〈大门〉只能从现实世界进行开启。位于静冈的〈大门〉只能由静冈,位于东京的〈大门〉就也只能在东京才能打开。玩家必须把手机的卫星定位功能开启,在特定地点利用手机的相机进行探索、观察,藉以发现〈大门〉并进行解锁。想当然,如果玩家间不互相合作的话,游戏也就无法进行下去。而〈大门〉的解锁也关系着大量经验值的取得,所以Riddle Trill的使用者社群也因此以惊人的速度扩大中。

(大概再打开一次……二次左右〈大门〉就能升级了。)

只要提升等级,能够前往的区域就会愈多。能够装备的道具也会增加。

说起来下一个〈大门〉的地点是在盘田那附近吗?那里离老家很近,今晚就拜托妹妹来帮忙打开吧。

从选单中选择暂时中断的选项后把手机折迭起来。液晶的副窗口显示着现在的时刻。九点二十一分,不知不觉距离上班时间已经不到十分钟了。

糟糕。

今天是五月六日,连续假期收假的日子——虽然因为作业跟各种事务的关系,几乎没有休息到——但也还是久违的上班日了。不管怎么说,昨天已经获得了一整天的休假,都已充分休息了还因为玩游戏而迟到的话,一定会被室见给杀了……不过,为什么只是假日可以正常放假就要心怀感激了呢?但这就先别提了吧。

(好……走吧。)

最后冲刺,来突破这个人群吧。

工兵把手机放进胸前的口袋,快速走在通往公司的路上。

出了电梯在走廊上前进,在柜台那边看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

是客人吗?虽然有一瞬间这么想着,但看到人影双手空空又穿着便服。而且在门前不知所措的样子,马上就猜到大概是员工忘了带钥匙卡所以被锁在外面了吧。自己也曾经发生过几次这样的失败所以能够理解。刚来到公司喘口气后,出门想买个果汁却忘记要带钥匙卡。或者是几乎迟到时,先把包包放好后马上冲进厕所结果就没办法回去。这种时候就只能等待别人来帮忙开门,就像现在这个人一样。

「早安!」

用开朗的声音打招呼后,人影的肩膀突然颤抖一下,怯怯地转过来面向工兵:

「早……早安。」

那是十分细微很难听清楚的声音。

是个女孩子啊。

白色的女用衬衫配上淡蓝色的连身裙,七分长的内搭裤搭配米色的运动鞋。因为缩着下巴又低着头所以没办法看清楚脸孔。中长鲍伯头睡坏了发型,四处乱翘。或许是整体穿着较宽松服装的关系,虽然是细瘦的身材却依然给人一种较为土气的印象。她紧紧抓裙子的前缘。

「那个……」

她稍微抬头偷看了工兵一眼,用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道:

「哪个……不好意思……门。」

「啊,好。我现在就开。」

工兵匆忙地拿出钥匙卡放在卡片阅读机前。

哔。

门锁在发出电子音的同时解除,工兵在开门后把路让给了她。

「谢……谢谢……你。」

女孩子抬起头来有点口吃地道谢,瞬间两人的眼神交会。

「咦——」

工兵眨了眨眼。

琥珀色的瞳孔,尖端往上翘的鼻子与小小的嘴唇,给人小动物印象的圆脸都还存在于记忆中。是连续假期前——在餐厅里那个倒在厕所前面的女孩子。

咦……咦——?

「原……原来是我们公司的职员吗?」

不禁喊出真心话的同时,女孩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赶紧往周围一看,只见小小的背影往墙边蹲坐了进去。她用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发抖着:

「请……请不要对我生气;请不要欺负我;请不要对我动粗。」

「不……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在生气。请不要逃跑好吗?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的。」

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往这里瞄了一眼:

「真的没有生气吗?」

「没有生气喔。」

「完全?一点都没有?」

「是啊,说起来我其实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喔。」

「从下面看的话,你的脚还满短的。」

「你说什么啊,喂!」

女孩子发出尖叫后又缩成了一团。应该是真的很害怕,眼角浮现出大颗眼泪。唉,想要哭的明明是我啊……我的脚真的那么短吗?这还满令人受伤的——

工兵摇摇头把受到的冲击甩开,清咳了一声: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在连休前有见过面。在那餐厅里,就是厕所前面。」

「你把我压制在墙壁上,随意玩弄着我因为酒醉而不听使唤的身体——」

「没错没错,你那时候的叫声还真是不错……谁做过这种事情啦!不记得的话就请你直接说不记得了好不好!」

……真是的,为什么每个人都把我说成一副是性犯罪者的样子。如果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还真的会报警咧。

女孩子把手从头上放开转变为思考的表情。在稍微沉默之后,歪着头:

「是樱坂……先生是吗?」

「喔,原来你还记得嘛。」

「樱坂……孔明。」

「那是谁啊?」

「樱坂皇帝。」

「这也说得莫名伟大了吧——」

她把背部就这么贴在墙壁上站起来。眼中的紧张神情已经消失,她谨慎地把头低下:

「那个……真的很抱歉,之前对你真的太失礼了。我喝了酒就会有一点点意识不清——那天晚上的事情老实说真的不太记得了。」

一点点……?

微微皱着眉头,工兵摇摇头:

「没关系的,我完全没有在意。而且原来是同一家公司啊——是……梢小姐吗?」

「是的……咦?我有说过名字了吗?」

「啊,那是因为——」

工兵从包包里拿出了手表,刚好今天正打算要送到那家餐厅所以带在身上。看到内盖上名子的瞬间,女孩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

「这是在餐厅里捡到的,因为刚好没有时间送去那家店里,所以我就自己随身带着,真是抱歉,你找很久了吧。」↓

交给她后,女孩子仿佛是在处理易碎物品般小心地接下它。用双手手掌轻轻包覆起来:

「真是非常谢谢你。这是我最喜欢的手表。」

梢用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收起手表后,接下来她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行了个礼:

「非常抱歉,我都还没自我介绍。我是OS部门的侄乃滨梢。」

……OS部门?

那是什么部门呢?在记忆中搜索也没有类似印象的名称。梢微微歪着头,看着视线游移不定的工兵。

「请问……樱坂是新进员工吗?总觉得好像没有见过你。」

「咦?嗯,是的。真抱歉,其实我是上个月才刚进公司。还没机会去其他部门打招呼。」

「是上个月啊。」

梢眨眨眼睛。把双手在嘴巴前合十后抬起头来。她琥珀色的瞳孔中带着好奇的神色询问:

「那么——请问你是被配属在哪个部门呢?」

「是系统工程部门。」

面对这样普通的问题,工兵也就给予普通的答案。因为被询问了所以就回答,就只是如此地单纯而已。

但下个瞬间——他被强力无比的力量给撞飞了。

(好痛……)

他压着胸口走进了办公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回答出部门名称时,梢就猛烈地对工兵使出肩膀撞击后飞奔跑走。

是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吗?但不论回想几次都没有类似的对话。只有把手表交还跟告诉她进公司的时期与所属部门而已。

……难道是眼神的关系,我又在不知不觉间盯着对方的胸部或是大腿看了吗?

工兵揉了揉眉心,最近似乎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过原因倒是很清楚。那个完全无视于他人眼光展露自己肌肤的少女,还有与那个无论我怎么盯着看,也都无动于衷的人物所过的每一天。

——室见立华。

「室见,请不要把脚放在桌子上!」

进入研究室的那一刻,工兵发出了惨叫。

娇小的少女翘起椅子,服装是白色的蕾丝细肩带背心与红色格子花纹的百褶裙。穿着原本就很短的裙子又把两腿抬到桌子上,所以大腿到接近臀部的地方都已经一览无遗了。她一边操作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同时感到不耐烦地把视线抬起:

「早安啊,樱坂。」

「早安,室见。今天也还是好天气呢……不对!请快点把脚放下来,你那是什么不成体统的姿势啊?」

室见不明白地皱起眉头:

「啊?什么嘛,这个姿势超舒服的呢。」

「不是什么舒不舒服的问题!万一谁来了怎么办!」

『湇洁员已经来过啦。虽然铁青着一张脸回去了。」

工兵不禁仰天。喔喔,神啊。

「总……总之请你正常地坐好。让椅子好好立在地上,把脚从桌上移开。」

「这样?」

「不……不要把单膝立起来!这样子比刚刚更加危险了啊!快停止!停止!」

「……知道了啦,一大早就罗里罗唆的。」

她似乎打从心里觉得麻烦地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把计算机摆到桌上,接着把凉鞋脱下后,盘腿坐到椅子上。

……算了,虽然这个姿势也绝对说不上是端正。但至少靠桌子把腰部以下给隐藏起来,我的眼睛也不会不知道要往哪看。

工兵叹了口气在室见的斜对面坐下。解除计算机休眠之后开启邮件信箱。室见咻地举起单手:

「对了,樱坂。你今天的工作我已经寄到你信箱内了,记得确认一下。」

「是。」回答之后我开始在收信匣里寻找。用寄信人来做搜索……有了,就是这个。

「……那个,这封邮件的寄信日期好像是今天凌晨四点。」

「是啊,我大概是那个时候寄的。」

「昨天有什么深夜工作吗?」

室见摇了摇头:

「不只是昨天,前天跟大前天我也都在熬夜工作,不过中途有回家过几次。」

……

工兵感到一股寒意直上背脊。

这个人竟然把难得的连续假期这样度过啊——不过我自己昨天在家里睡了一整天,所以也没资格说什么大话来讲她了。话说回来连三天熬夜?……竟然还能活下来。

「连续假期前就开始进行的项目,还是有很多作业要处理吗?」

「与其说是作业啊……」

室见大大伸了个懒腰,不停眨着充满睡意的眼睛,歪着脸庞说明:

「还不都是在解决故障问题和运用类的调整等……真是麻烦透顶了。」

「运用类?」

听不习惯的单字让工兵不禁侧头。室见则是轻轻地挥着手:

「这跟你还没有关系,所以不用在意。比起这个,邮件里交代的工作一定要在今天之内完成喔,那些都是不能延迟交件的工作。」

「是。」

果然,最重要的部分还是不会交给我处理。

工兵心有不甘地继续进行作业,此时响起一阵不符合办公室气氛的嘹亮吹奏乐声。

哇……糟糕。

工兵匆忙地压住口袋。把手机拿出来,液晶屏幕上显示着Riddle Trill的画面。可能是刚才没有完全中断游戏联机,所以在区域地图上进入战斗。工兵注意着室见的视线,拚命地操作选单结束游戏。

好,掩饰成功——

「樱坂。」

果然还是失败了。

「你刚刚在弄什么东西?」

「这个是——我本来以为在上班途中关掉了,但似乎是没有完全中断。」

工兵吞吞吐吐地讲着借口,室见瞥了他的手机一眼。啊,要挨她骂了。正当带着绝望的心情缩起脖子时……

「什么啊,连你也在玩Riddle Trill。」

预料之外的台词传入工兵的耳中。

……

咦?

工兵眨了一下眼,目瞪口呆地看往室见。她则坐在椅子上搔着头发:

「真受不了,最近不管哪个家伙都是Riddle Trill、Riddle Trill、Riddle Trill。真是一群容易被流行所影响的人。又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融合的游戏。」

「……请问,难道你也有在玩Riddle Trill吗?」

室见也有发出过「征求大门解锁。谁快来帮我开一下~(泪)」之类的留言吗?

……那还真是叫人难以想象。

但是室见的回答完全超乎工兵的预料之外。

「说什么玩不玩的——那游戏的基础架构就是我们公司做的啊!」

……

咦?

咦——?

「那是上个月我跟藤崎先生建构起来的系统。公司周报上不是有间GLOBE ONLINE的公司吗?那个就是Riddle Trill的营运公司。」

「真的假的……」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工兵呆住了。没想到建构出自己所热衷的游戏基础的人,竟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这已经超越让他惊讶的程度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室见却是手指懒洋洋地在键盘上移动:

「但基底设计是其他公司做的,我们着手的部分主要只有增设新世界而已。因为你们这些突然出现的跟风玩家,害得我们每个周末都要赶着进行扩增作业,实在有够烦人的。」

「非常抱歉……」

虽然根本不需要道歉,但是,事实带给工兵的冲击让他坦率地低头道歉。室见却露出了轻蔑的眼神:

「真的感到抱歉的话,你现在就马上把游戏的纪录删除掉。」

「为什么?」

「那我来帮你消除掉就好了,把你的角色名称告诉我。」

「你是没良心的恶魔吗!」

我的游戏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小时了——好友名单也登录超过三十个人,其中一人居住在越谷市的芭蕾塔小姐(二十二岁,OL)还跟我约好要办网聚了。删除纪录的话,我稀少的人际关系就要消灭了!

带着几乎快要哭出的表情如此主张后,室见就把目光从工兵的身上移开,手撑着脸颊从鼻子啧了一声:

「……因为如此,从上个月开始涌入很多工作。虽然没办法好好带领你有点不好意思,但接下来大概还有好一阵子我得继续忙着这个项目。本来我打算要更加确实地使唤你,让你为自己的出生而感到后悔。」

「……不了,应该说还是请你继续忙下去对我反而比较好,不用勉强来照顾我也完全没有问题。那么刚才的解决故障问题,难道也跟Riddle Trill有关吗?」

室见点了点头:

「原本就是个东拚西凑而成的系统,每次修改内容就马上会有异常状况发生。文件档案也不齐全,还有好几个服务器的登入密码不明……」

咬着指甲的叽哩声响起。

「前供货商不肯提供协助,营运公司也不接触系统内容。偏偏又只会说些不允许调降版本,或是不准变更完成工期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而且为什么我非得要沿袭别人的设计不可啊。那种既随便又冗长的程序架构,竟然还叫我直接复制贴上。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干脆整个烧掉算了。」

「室……室见……?」

室见的脸庞渐渐染上愤怒的气息。似乎越咕哝越上火了,她举起拳头往桌上敲打:

「二十四次、二十四次喔——因为这个意义不明的系统害我在半夜被挖起来的次数。其中有十次是现存服务器的异常,还有十四次是客户监控系统停止的疏失——全部都被当做是我们进行增设作业的错,而且知道正确原因后他们也不道歉。即使如此,好不容易把运用流程统整好之后准备移交时,OS部门那个白痴她——」

「OS部门?」

这个耳闻过的名称让工兵皱起眉头。工兵开始搜寻脑海中的记忆,最后想到了某个人物:

「那是……侄乃滨的部门吗?」

室见的双眸中带着强烈的杀气怒视工兵: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稻草头?」

室见用令人不禁屏气的严厉语气说着。糟糕,我好像踩到地雷了。察觉到这点的工兵马上激烈地摇头否认:

「我……我根本不认识她啊!刚刚在柜台那边看到她忘记带钥匙卡,我只是帮她开门而已。真的只有那样,我才没有在居酒屋照顾她,也没有帮她捡手表,更没有和她做自我介绍喔——我向神发誓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过度紧张的工兵不禁脱口说出多余的情报。但是室见没有发现工兵慌张的模样,伸出食指用力地指向他。将浑圆的棕色眼眸瞇成一条线,压低声音告诉工兵:

「很好,既然你是SE部门的-员,就尽可能不要接近OS部门的那些家伙。不准听他们的话,更不要和他们和平相处,看到他们就将他们全部当作间谍,知道了吗?」

「……?为什么呢?不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吗?」

「知道了吧。」

室见不由分说地再度提醒。工兵瞥见室见左手握着的螺丝起子后,便连忙点头。

室见烦躁地低吼完后回去继续工作。用力敲打键盘的声音响起,工兵怯怯地将视线放到笔记本电脑上。

那反应代表什么呢?

刚才梢也是突然改变态度,我们部门和OS部门是有什么过节吗?

OS部门……OS部门啊。

工兵登入公司的介绍网站,点选部门一览的连结。总务部门、SD部门(软件开发部门)、SE部门(系统工程部门)的下方标示着OS部门。正式名称是——Operation Service部门?

用字典查operation这个字的意思有「作业、工程、业务、事业、运用」等,其中最符合的应该是……运用吧?运用服务部门。

还是搞不太清楚。

这个部门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呢?

刚才室见好像也低喃了像是「运用类调整」和「运用流程」之类的单字。

嗯……?

想破头也得不出结论。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询问室见,但从刚才的反应看来应该得不到什么象样的回答。

——等一下去问藤崎先生好了。

工兵转换心情打开室见传来的电子邮件。

今天需要完成的工作条列,填满了白色的窗口。

工兵不禁发出呻吟声。

结果没有闲暇调查OS部门。

室见的指令相当复杂,光是调查词句的意义就消耗了工兵大半的时间,工作当然不仅只是调查内容就可以结束的。验证相关的工作需要事先将环境备妥,更新文件档案要先统整变更的内容,全部完成之后才能进行实际作业。每个程序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完成十个程序时早已过了晚上九点。

「我……去吃饭休息一下。」

工兵步履蹒跚地走出研究室。

室见没有响应,从三十分钟前就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室见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吧。虽然交给自己很多强人所难的工作,但也不能怪她。如果休息回来还在睡的话,就请海鸥送她回家吧。

啊……不过今天真不想要见到海鸥。哎……虽然并没有吵架,但只要一碰到海鸥,她就一定会拿餐会的事情挖苦我,像是让她帮我倒酒和对藤崎先生说教等,关于那些事情我完全没有还嘴的余地啊。所以在事情稍微平静下来之前,实在是不太想和海鸥搭话啊………嗯。

工兵叹了一口气穿过办公室的门。

——

车站前的便利超商充满回家途中的学生。

通过ATM直接前往便当区,工兵在架上搜寻好消化的食物。有荞麦凉面、中式凉面,竹笋饭好像也不错。

工兵最后选择了中式凉面,另外将矿泉水和罐装咖啡也一同放入购物篮。正当他一边看着冰淇淋区正要走向收银台的时候……

「咦……?」

在零食区看见一名身着背心裙的背影。发尾不规则地乱翘,很有特色的睡乱的头发;长度到小腿肚的内搭裤配上朴素的米色运动鞋,一手拿着略大的钱包,另一手拿着烤肉便当。

是侄乃滨梢。

她也出来买东西吗?

现在才出来买晚餐几乎等于是末班车回家组吧。真是的,我们公司的人尽是一些像殭尸般不知疲惫,埋首工作的人。并不是特别喜欢工作的话,就纯粹是靠——义务感和职业道德在工作吧。连加班费都没有还真是辛苦……虽然这么说,但自己接下来也还有工作。

工兵叹了一口气:

「晚安。」

自然地向她打招呼。

工兵并没有忘记今天早上的事情,室见的警告也铭记在心,但对方毕竟是同事,偶然在外面遇见也还是要打个招呼。

但是——

「……?」

响起一阵不成声的哀号。

梢脸孔抽搐扭曲,瞪大琥珀色的双眼,明显露出害怕的神情。后退了几步之后突然向右转,随着裙襬飘起开始跑了起来。

……逃跑了?

这副景象实在是太过冲击了。

我才刚搭话女孩子就立刻逃跑了。我才刚搭话女孩子就立刻逃跑了。我才刚搭话女孩子就立刻逃跑了——

太夸张了……这景象大概可以造成我的心灵创伤了吧。

「哎……哎呀,等……等一下!」

工兵连忙追上去,在杂志区前方日用品区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逃跑,而梢用尽全身的力量抵抗:

「不……不要!放手!请你放手!」

「我只是跟你打招呼而已啊!……请不要挣扎,这样很危险,真的很危险!」

工兵的侧腹部遭到手肘攻击,脸颊被便当的角打到。不禁想要放手时,她用声音对工兵进行追加攻击:

「谁……谁来帮帮我!有人要对我施暴!」

什么?

工兵不敢置信。

这女生在说什么啊!被施暴的人是我吧!

但是周遭的人好像不是这么想。店员脸色大变地穿越柜台逼近过来:

「喂!你在做什么!」

「将这个混账抓到派出所去——」

「明大生也来帮忙——」

「日大生来了!」

「骏台补习班也不会输的!」

热情的客人一同将工兵团团围住。哈!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充满学生的地方。工兵拚命地挥手解释:

「我什么也没做!而且其实这个人是我的同事……咦?不见了?」

回过神来时梢已经从现场消失,只剩下包装被压扁的烤肉便当翻落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身着背心裙的背影穿出自动门。

工兵发出绝望的呻吟。

看着学生们步步逼近的同时在内心向室见谢罪。对不起,你交给我的工作或许无法在今天之内完成了——

……真是太惨了。

工兵一边按摩额头的淤青,缓步走进办公室。

被粗暴的学生们抓住交给警察拘留了将近二个小时,还被像是年轻柔道选手的警察压住肩膀,由神似神探科伦坡的巡官审问了十几次。你下手了吧?我什么都没做。你有对她动手吧?就说我什么也没有做了。

还好有一位目击者——好像是因为担心而跑来警局证明我的清白,要不然他们应该不会放我离开警察局吧。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再不久末班电车就要到了,回去研究室进行作业准备之后,日期马上就变明天了。

……可恶的公权力。

工兵不禁咂舌。

竟然将热情贯注在不必要的地方,去把权力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啊!例如收容在车站前发酒疯的醉汉、取缔违规停车,还有扑灭无薪加班之类的……啊,最后一个不是警察的工作。

啊,好痛。

工兵压着后脑勺回到研究室。室见……还在睡吗?太好了,只要在她醒来之前解决工作的话就可以交代了。虽然没办法在今天完成,但应该可以在二、三点左右——

那不就代表……

工兵双手抱头。

等等。

那不就代表我今天要住在公司?必须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阿——

工兵带着绝望的表情仰望天花板。

放完连假后却要面临这个惨况吗?本来还以为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应该可以回家啊。

感觉活力渐渐从身体内流失……但今天的状况不全是公司的错,如果自己不在便利超商向梢打招呼的话——

哈啾!

陷入沉思的同时,室内响起一声可爱的喷嚏声。

室见冷得缩起身子,裸露的肩膀颤抖着,小巧的下颚则紧紧地向内收。啊……真是的,在冷气房里还穿这么少。

「室见、室见!在这里睡觉会感冒喔,请到休息室或其他地方去吧。」

「……」

没有回应,或许是在做梦吧,粉红色的唇瓣中发出「嗯喵」的奇怪叫声。工兵搔搔头。

没办法,将她抱到别的地方去——醒来之后,一定会很啰唆,那至少帮她盖条毯子吧。嗯……我记得休息室里有一、两条。

……

穿过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前往走廊,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SD部门和总务部的门,抵达休息室。背后的自动贩卖机响着隆隆声,工兵在沙发旁寻找毯子……这条……好脏……这条好像藏了很多虫——啊,这条比较干净。

拿起全新的毛巾毯夹在腋下。

还有……

那种睡姿脖子会很痛吧,顺便带个靠垫过去好了,当作枕头应该会比较好睡。

随手拿了个靠垫,工兵突然停下脚步。

话说回来……自己人也太好了。明明室见总是虐待自己,在这种时候却还会好好照顾她。不过身为一名男性、一名绅士,果然还是要守护女孩子啊。

工兵像是说服自己般地点头。

——没错,我既温柔又是名绅士,长相也和善,虽说可能有点娃娃脸,但从没被说过长得很可怕,所以……所以照理讲应该不会发生看到我的脸就逃跑的事情啊。梢今天的反应……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搞不好她身体不舒服,或是正要去厕所却被我拦住,所以才——

「……?」

从背后响起一声悲鸣。

转头一看发现背心裙女孩的背影,娇小的身影挥舞着纤细四肢拚命远离自己。

工兵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梢不明就里的逃亡一直持续着。

有时在公司里,有时在街上,甚至是午休时的餐厅里。

毫无头绪,她只要看到自己就会逃跑。扬起背心裙的裙襬,摇曳着睡得乱翘的短发,带着从平常怯怯的态度来看,让人很难以想象的速度逃离。

最初只能用打击二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到底做了什么?当初在公司的柜台犯了什么错吗?还是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其实做了什么让别人不快的举动?

烦恼的工兵持续着失眠的夜晚。

过了某一天之后,愤怒早于悲伤涌现,到底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种不明就里的对待?我不仅照顾她,将手表送还给她,还帮她开大门啊。应该是要感谢我才对吧?但她不但怕我、揍我,还当我是变态,这些事情实在都太难让人接受了。

至少告诉我理由啊。到底是哪一个部分让她那么害怕、恐惧?真希望能够和她面对面地好好谈一谈。

(话是这么说……唉……)

五月四日星期四,下午八点。

工兵穿过御茶水站的验票口,走下连结月台的楼梯。难得能够早点离开公司,车站内的人潮很多。橘色车辆扬起声响驶离上行月台,工兵将公文包重新背好,用拇指的指甲搔了搔下巴。

——和梢说话的方法。

工兵在脑内模拟了几个方法。

直接说有事情找她;先闲聊卸下她的心防;以哭诉代替打招呼;伪装成有公事洽询!

不管哪个感觉都不会顺利成功。毕竟梢只要看到工兵的脸就会逃跑,根本没有搭话的空间。

干脆直接寄电子邮件试试看好了,从公司内部网络找出她的信箱网址;、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不过若她看也不看就删掉也没用。

工兵一边嗯声低喃着一边走上月台。

在电子时刻表确认总武线抵达的时刻,下一班电车是——三分钟后。还有一点时间,考虑到换车的话,走到后方车厢的候车处比较方便吧,工兵一边确认手机的电子邮件,正要踏出步伐的时候……

在月台中段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随意乱翘的中长鲍伯头,宽松的牛仔布洋装不知是不是不太合身,肩头部分稍稍滑落。

是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工兵眨了眨眼。

这就是……命运吗?

正在思考她的事情本人就出现了,简直就像爱情喜剧一样。

好……不可错过这个机会。

毕竟电车可是密闭空间,她再怎么讨厌也没有地方可以逃,只要将她堵在车门边,围住她的左右——

不,难得发现她回家的路径,干脆尾随她到自宅好了?直接到她家的话,再怎么样她都会认输吧。就算不用强行进门,每天放信到信箱里,每十分钟按一次门铃,或是敲打阳台的玻璃窗。

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总有一天她会放弃抵抗,接受我的想法吧。喔,这计划真是太完美了,这就是你待我刻薄的报应……!

……

先把这些玩笑话放一边。

怎么?梢的脚步莫名地不稳耶?

向左走二步停下来,上半身像钟摆般摇晃后向右边三步。头先微微朝下猛然一点再抬起。

周围的人各个都皱着眉头远离她;行为明显地可疑。

工兵烦恼许久后还是决定追上前去。

虽然被对方讨厌,但毕竟是同事也不能放着不管。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必须照顾她或是叫救护车。

工兵小跑步接近梢并抓住那单薄的肩膀:

「梢、梢!」

正想询问她是否还好的时候,飘来一阵刺鼻的味道。

哇……酒臭味!

「……?」

梢沉默地回过头,用迷蒙的眼神捕捉工兵的身影,呆站了一阵子后突然露出惊恐的神情:

「O×△口?」

传出一阵不成语言的哀号,工兵连忙捉住准备逃跑的梢:

「等……请等一下!以你现在的状况跑步很危险!我什么也不会做,请等一下!」

「你……你说这话只是要松懈我的警戒,待会一定想一口把我吃掉吧!」

「我才不会!你到底认为我是什么啊?」

「心怀不轨的男人。」

「?」

「你打算尾随我到家里翻找我的信箱,乱按门铃或是敲打我家阳台上的玻璃窗吧。」

为什么会知道……?

超能力者?

……不对。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刚好碰到你而已,如果不是看见你的步伐这么不稳,我本来不打算来和你打招呼的。」

「骗……骗人。」

「真的,如果你怀疑我的话,请你打电话回公司询问,我刚刚才下班。你……是去哪里喝酒了吗?」

如果离开公司的时间不同就无法跟踪了,因为工兵无法判断梢是什么时候离开店里的。

梢的表情在一瞬间冷静下来,琥珀色的眼眸恢复理性的光芒。但在下一秒又换上警戒的神情拚命地摇头,头发随之散乱:

「我……我才不会上当!我知道你们的做事风格,你们用亲切的态度接近我们,只是打算再把疑难杂症强推给我们吧!」

「……?那是怎么一回事?」

工兵不解地皱紧眉头。

疑难杂症?什么事情啊?而且……你们?

工兵的手被强大的力量甩开。梢喘息着瞪向工兵:

「请不要佯装成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反正你一定是接到那个恶魔的命令吧?想要说服我,要我听命行事!」

「恶魔?」

「那个矮冬瓜!」

……啊,室见啊。

一瞬间就可以明白她在指谁,让人不禁为室见感到一阵哀伤。面对搔着头的工兵,梢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你们一向如此,用安抚小猫的声音告诉我们是简单的结构,不会花太多的时间,结果打开一看发现都是一些疑难杂症。你知道我们部门有多少人因为你们而请辞吗?而且我应该已经传达了这次的交接条件,对我开出的条件不但没有响应,还用这种胁迫手段…….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快点回去读中学去啦——」

「那……那个……梢?」

「你这个人也真糟糕!被那种女人的花言巧语骗来骚扰我这种弱女子,将手表送还给我也是那女人的计谋吧?一脸亲切的样子……不要脸!跟踪狂!变态绅士!」

「变态绅士?」

「以变态为名的绅士!」

「不用重述一次!」

完全无计可施。

应该是酒精作祟吧,不断改变谈话的主旨,行为举止也变得粗暴。看来是在工作上和室见有什么纠纷吧,但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总之请你先冷静。」

必须先安抚她的情绪才能照顾她。工兵一边注意周遭的视线,缓缓地接近梢。

「……!」

梢的肩膀开始颤抖。

工兵轻率的接近导致她的警戒等级突破临界点,梢宛如脱兔般转身逃离工兵,使他毫无时间阻止,工兵只见身着洋装的背影在月台边上奔跑。

「梢!等一下……?」

工兵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梢绊到自己的脚,上半身失去平衡翻起牛仔洋装的裙襬。为了站稳连忙伸直其中一只脚却踩了个空。在一瞬间的空白后,她的身躯像是被吸进铁轨般自月台上摔落。

「什么……!」

工兵竖起全身的寒毛,下行方向可看到二个车前灯。警笛、振动与轰隆声渐渐逼近,广播器传出电车进站的语音:「请退到白线后方——」但是有人掉下去了啊!

咬紧牙关将公文包向身后一丢,工兵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用力一踏柏油地面将身子向前探,站在月台旁俯视铁轨,发现呆愣地坐在铁轨上的梢。电车——已经相当靠近,剩二十公尺?不,十公尺?

可……恶!

没有时间呼喊梢的名字,应该说电车的声音太大,导致声音无法传到她那里。

工兵深吸一口气绷紧全身的肌肉。

毅然决然地——

跳到铁轨上。

……!

工兵达到忘我的境界。

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办到。

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缩着身体躲在轨道旁的避难区,漆黑的电车从眼前通过。

怀中拥着梢娇小的身躯,她的体温透过厚质地的服装传来,剧烈的鼓动怦通怦通地撼动着身体。本以为是自己心跳,却发现鼓动从手臂传来。

「……」

梢全身颤抖着,大概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小巧的脸庞毫无血色,丰厚的嘴唇也变得苍白。正担心地想问她是否哪里受伤时……

「鸣……」

梢发出虚弱的声响。

皱起脸庞停了一瞬间后,突然放声大哭。

「……对不起……竟然还拖累了樱坂。」

梢啜饮着咖啡一边向工兵低头致歉。

浑圆的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抽噎还止不住的她不停地抽着鼻子。

现在工兵两人在御茶水站附近的咖啡厅,坐在可眺望铁道的窗边。

先前近一小时在站长室被质问了许多事情。是否牵涉案件?联络方式?两人的关系?话说明天还要上班吧?礼拜四就喝得烂醉是怎么样的公司啊——

对于中肯的意见,工兵他们只能点头。

总算说服站长不要通知警察的两人,也没有心情马上搭乘挤满乘客的电车回家,于是先离开车站到附近的咖啡厅。双方沉默了约十分钟后,梢说出了刚才那句话打破尴尬的气氛。

「不……没事就好。真的没有受伤吗?有没有哪边痛?」

梢摇摇头。

脸颊上的红潮退去,理智也恢复了。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故而清醒了吧,变回和前天在柜台前遇见时相同的胆怯模样。

店内播放着优雅的法国香颂,工兵喝着咖啡偷偷端详梢的模样。

冷静一看,梢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

与室见的野性美相异,是种纯朴的美感。玲珑的嘴唇和鼻子,柔软的脸颊和浑圆的眼睛,从五官看来可称上一个美女,但是——整体却给人一股土气的印象。不合尺寸的宽松衣服,乱翘的睡乱头发,让人觉得她非常地不起眼。

「……你在看什么?」

工兵不知不觉一直凝视着她。

梢浑身不自在地扭着身体,工兵连忙摇头。糟糕糟糕,又没有好好控制自己的视线了,必须赶快蒙混过去才行……对了,说我在确认她有没有受伤好了。

「没啦,我只是在想这么近地看,你其实长得还挺可爱的。」

「你……你突然说什么啊?」

真心话和表面话说反了啊。

「不……不是啦,是我说错话了。」

「说错话?我……我果然一点也不可爱啰?」

「很可爱!非常可爱!所以请你不要哭!不要作势从窗户跳出去!」

工兵连忙阻止站起来的梢,叹了一口气拭去额前的汗水,摆出正经的表情:

「……我只是想跟你说明,室见并没有命令我要对你做什么事情,捡到手表只是偶然而已,所以请不要再逃跑了。」

「偶然?」

工兵点头肯定:

「今天在车站也是因为你的步伐不稳走在月台边上,基于担心才去向你搭话,就只是那样而已,虽然我的确也想问你逃跑的理由,但也绝对不会跟踪你回家,真的。」

「……」

梢还是一脸狐疑的样子,缩着身体,压低下巴抬眼看着工兵,双手捧着咖啡杯: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想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我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我们OS部门和你们SE部门之间的关系。」

关系……

……

……

……?

面对工兵的沉默,梢只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了」。

「看来樱坂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部门的工作和SE部门之间的关系……还有我现在和那个女人在谈判什么事情。」

梢虚脱般稍微缓和了表情,肩膀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让我依序说明吧。我们OS部门是运用部门,运用……你懂吗?」

工兵摇头。梢皱了一下眉头,烦恼该怎么说明似的沉默了一阵子后,开口继续说明:

「运用就是管理和维持系统的运作,接收建构小组制作的系统,为了持续提供服务而进行保固和维修。如果你们SE部门是木工的话,我们就相当于大楼管理公司。也称作系统管理或服务管理。」

「也就是照顾建构完成的系统……的部门啰?」

「没错,因为系统总有一天一定会坏,硬件故障、软件瑕疵、网络问题、火灾、停电、天灾异变——没有绝对不会当掉的系统。当发生问题时,尽快发现问题点并建立对策的就是我们运用服务部门。」

原来如此——工兵彻底了解了。

以前很在意完成的系统最后步上什么样的命运,先不论专门的系统公司,若是一般企业实在很难每天进行维护。如果一定要有人负责照料这些系统,那就一定有承接下这类工作的生意。Operation Service——提供运用服务的小组。原来如此……终于理解了。

「真是个……辛苦的工作呢。」

工兵不是奉承也不是为了找话题,而是真心如此认为。

自己的工作在做完系统的当下就结束了,但是她们的工作却是只要系统存在的一天就会永久延续下去。必须处理火警或天灾之类不可预测的事故,对自己这种菜鸟而言应该是无法想象的痛苦和艰难吧。工兵只是率直地讲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

「你能明白吗?」

梢的反应相当剧烈,将身体探出桌子,双手在工兵前方桌面用力一拍撑住,呼吸急促地逼近工兵:

「没错,超辛苦的!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电话打来;不管是睡觉时还是出外旅行时,都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会响起。如果找不到问题点导致无法实时解决,搞不好会造成客人的生意损失,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压力吗?那不光只是胃痛而已。手机不是常会收到垃圾邮件而震动吗?每当手机开始震动,心脏就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揪住一样缩紧……心悸加上呼吸困难,甚至带着呕吐感来确认手机,发现那只是垃圾邮件时才能放松全身回到被窝中,这样的日子不断地持续着,你能想象吗?」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请冷静、请冷静下来。旁边的人都在看我们。」

工兵安抚梢将她压回到位子上。

梢的嘴唇半开,纤瘦的肩膀上下起伏……该怎么形容呢……真是个瞬息万变的女孩。该说是心情起伏很大呢,还是情绪的切换方式像是电子仪器般极端。或许本来就是容易激动又容易冷却的性格,完全无法预测接下来的反应。

「对不起……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们的工作很辛苦。」

或许是注意到周遭的视线,梢缩起肩膀。工兵皱起眉头:

「第一次?」

出乎意料的台词。连菜鸟的自己都能想象,SE部门的其他人——藤崎和室见他们应该一定能够理解吧。

然而梢抿起嘴唇:

「嗯,第一次。我们公司的人——以社长为首,没有一个人了解运用的辛苦。尤其是那个矮冬瓜……竟然说我们部门『你们的工作真轻松,只要负责看就好了』什么的……开什么玩笑,干脆被鲔鱼罐头噎死算了。」

「梢…?」

稍用力地瞪视工兵:

「工兵,我一开始有问你知不知道OS部门和SE部门之间的关系吧?」

「有……」

「极端来讲,我们是敌人。」

「敌人?」

「是啊,我们是敌人。我们部门绝不认同SE部门的人是同事。他们对我们而言既是仇敌也是灾害,是绝对的邪恶。只要没有SE部门,争执与贫苦应该几乎会消失在这世界上吧。」

「这么严重……?」

为什么……?明明是同事?

梢看着惊讶的工兵,瞇起了双眼:

「……看来你不太能够同意啊。」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就刚才的说明来看,建构和运用就像车子的轮胎一样,只要少了任何一方系统就无法完成。为什么关系会这么恶劣呢?」

「……我们也不想要吵架啊。」

梢闹别扭地噘起嘴唇:

「但是SE部门的作风实在是太乱来了,交接用的文件档案还没有整理好就叫我们开始运用,明明就连系统的主要用途都还没决定就叫我们先接管,交给我们的尽是这种项目。」

「……」

「前阵子更是过分,说不用花太多时间的项目却是一天需要更改二十多次设定的东西,而且那次的顾客只要提出的要求不在一个小时之内处理就会立即发火,所以OS部门的成员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个项目。但是其他项目也会发生故障问题,没有及早处理又会造成其他客户的不满,所以必须同时处理客诉和系统问题……结果我们部门有两个人因此过劳病倒。」

真的假的……

工兵听到目瞪口呆。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竟上演着这样的修罗场。而且造成他们这种困境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所属的——SE部门所建构的系统。

是室见……做的吗?

真令人不敢置信,就算她是多么地旁若无人,也不至于会毫不介意地将有问题的工作强推给别人。

她应该不知道吧?

自己的行为使OS部门陷入那样的惨况。

工兵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梢,她却摇摇头:

「她从以前就是那样,不管自己以外的人的死活,系统只要建构好了就跟她毫无关系了。现在也是,那个叫做——Riddle Trill的游戏系统。」

「Riddle Trill?」

工兵听到耳熟的单字抬起头来。

对了,室见好像也说了什么,因为Riddle Trill的基础建构而和OS部门扯上关系。

「那个游戏……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她请我们运用已经建构完成的系统,所以我请她筛选出交接的必要相关文件档案。但你知道那女人说什么吗?她竟然向社长抱怨『OS部门在交接作业上怠工』啊。」

「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而且当她知道自己的说词无法说通时,竟然开始无视其他项目的escalation。造成我们背负许多无法close的incident,导致我们连一般业务也无法正常进行。太差劲了,那不是身为社会人士应有的行为。」

「……」

工兵噤口不发一语。

虽然不懂细节的单字,但是有人正因为室见的行为而苦恼,并深切地传达给我。

虽然她应该不是故意的,但从餐会那一件事情就可知道室见是多么地孩子气,或许只是因为凭一时的情绪做事却不知道该怎么收手而已。

……

经过思考之后,工兵宣示:

「我知道了,由我来向室见沟通。」

「咦?」

梢惊讶地眨眼。工兵笔直地看着梢的双眼:

「关于这次的案件,我会拜托室见好好准备交接用的资料,还有escalation……是这么说的吗?也会请她好好处理。」

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顺利进行。或许只是火上加油也不一定。但是同事之间互扯后腿一定不是健全的状况。希望系统顺利运作的目的是一致的,如果只要自己在其中协调就能泯灭双方的隔阂的话,多花一点时间也无所谓。

而且,只要好好分摊工作,室见应该也可脱离现在的修罗场。对她而言应该也不是坏事。

「咦……咦?但是……」

梢陷入一阵混乱,蹙起眉头歪着细细的脖子:

「你是SE部门的人吧?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呢?」

「跟部门没有关系啊,我们不都是同公司的——伙伴吗?」

对于工兵的回答,梢不禁愣了一下:

「……伙伴?」

「是啊,虽然职务不同,但是SE部门和OS部门必须一起完成同一个项目吧?像这次Riddle Trill一样。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是敌人,而是伙伴啊。」

「……」

梢露出受到冲击的神情陷入沉默。

缓缓地低下脸庞抓着被裙子盖住的膝盖,微微开启唇瓣好像要说什么却又闭上。

接着她哼了一口气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稍嘴角一撇,害羞地低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说。」

因为只要碰到SE部门的人——就会开始吵架。

梢用如蚊虫般细小的声音继续说着。

工兵探出身体:

「那们就从我们两人开始努力吧。光是逃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会说服室见,也请你帮助我,让两个部门和谐相处,能够心情愉快地工作。」

一口气说完后——工兵突然回过神来。糟糕……自己好像太热血了:

「……那……那个,对不起,对着前辈说这种大话……像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工兵不禁涨红着脸收敛下巴。

但是梢却嘻嘻笑了出来:

「樱坂,你觉得我进入公司几年了?」

「……?四年?不,五年左右吗?」

并不是看外表,而是由她对于工作的知识量所下的定论。

梢却耸起肩膀:

「答错了,正确答案为一年,我是去年毕业的。」

「……咦?」

工兵哑口无言。应届毕业生……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啊?期待的新人——毕竟Y先生是虚构人物,室见又是从别的公司转职进来的,还以为这间公司只采用中途就业的人呢。

梢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我在老家的职业学校念书的时候,骏河系统公司的人事负责人到我母校的就职说明会征才,他说骏河系统的规模虽小但是个会将工作托付给员工的好公司,并且还有许多值得一试的好工作……因此我就来东京就职了。虽然实际进入公司之后发现有许多和事前说明不一样的地方,还挺辛苦的。」

「这……这样啊。」

工兵只能茫然地低语。

这么说来,梢的五官看起来还很年幼,如果是职业学校毕业的话,今年应该是二十或二十一岁左右……啊,年纪比自己还要小。

「所以尊称我为前辈反而会让我很紧张呢。」

梢腼腆地扭动着身躯。

这可爱的举止让工兵不禁心动了一下。当不再警戒的时候,就带给人毫无防备的印象。像是在饲主面前的小动物——雪貂或是仓鼠之类的。

乱翘的头发、浑圆的双眸、坚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嘴。啊,对了,就像是那个,以前邻居家养的约克夏,尤其是柔软的毛发特别相似——

「真想要抱在怀里磨蹭……」

「咦?你说什么?」.

「啊,没事,我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工兵用力捏了膝盖一下,压抑自己心中涌现的欲望。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被她听到了一定又会尽全力冲刺逃跑吧。

「呃,那么,关于刚才的话题……」

正当工兵一改语气想要针对Riddle Trill做更进一步的询问时,一道人影落在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步入老年的老板站在桌旁。他殷勤地低下头:

「不好意思,我们准备打烊了。」

「咦……?」

工兵打开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哇,已经这么晚了。

「对……对不起,让你陪我聊到这么晚,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先回去吧。」

「咦……啊,好的。」

两人整理好随身行李离开咖啡厅。

车站前的商店街人烟疏落,大概是因为是在上班日的因素,街道旁的居酒屋或餐厅都少了一份活力,招揽客人的店员们也一副闲着发慌的模样。

注意着时间向车站的方向赶去,可以听到有电车从轨道上驶来。

「那……那个……」

走了一阵子之后,工兵的袖子突然被拉住。

工兵停下脚步一看,发现梢低着头用白皙的长长手指抓着工兵的衣服。

「怎么了?果然是有哪里痛吗。」

梢摇摇头。

工兵觉得奇怪地看着梢,一段时间后她才缓缓地低声说道:

「樱坂,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伙伴,对吧?」

「我是那么说了没错。」

「只要是公司的同事,不管对谁你都这么温柔吗?」

「温柔?」

「刚才关于工作的事情,还有跳下铁轨救我的事情——」

啊……

工兵皱起眉头。

嗯,这么说的话。

假设是社长或人事负责人掉下铁轨呢?——虽然对他们很不好意思,但我大概不会跳下去救他们吧。毕竟那二个人是破坏自己平稳生活的元凶。虽说没有产生明显的杀意,但也没有道理要拚上性命救他们。都是年纪一大把的大人了就好好自救吧。海鸥……应该根本就不会掉下去吧。藤崎先生感觉会在掉下去的瞬间断气。其他同事……不太熟也没办法下定论。

沉思一阵子后,工兵回答:

「应该……还是要看对象吧。」

「……!」

梢的双眼瞪大,脸上泛起红潮、鼻翼撑大地说道:

「要……要看对象吗?」

「嗯?哎,对啊。」

被逼问之下工兵老实地回答。梢的两颊唰地变红,像是缺氧的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

「那……那么,如果我和那个女人同时掉下铁轨——」

「那个女人?」

「那……那个矮冬瓜和我同时掉下铁轨的话,你会救谁?果然还是会选那个女人吗?」

矮冬瓜……室见吗?

工兵挑起眉尾。

室见掉下铁道,和逼近的电车对峙——

……不对啊?

应该没有必要救室见吧。她可是有媲美狮子的战斗本能啊,别说逃跑了,搞不好还会直接冲撞电车。如果随便去救她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

所以工兵用轻快的语气。

毫不犹豫地。

如此回答:

「那当然是你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工兵本来想接着说「自己去救室见应该还会被嫌碍事吧,放着不管她自己也会逃跑」……

「怎……怎么了……梢?」

梢的样子很奇怪,连耳根子都红了,琥珀色的双眼充满着动摇之色,好像因发烧而神智不清地向后退了一、二步。

「不……不要紧吧?」

慌张地想扶住梢,她举起单手说「没……没事」低着头用另一只手遮着脸颊。工兵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只听见梢用微弱的声音低喃着「讨厌……」和「不会吧……」。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百思不得其解的沉默后,她抓紧洋装的前襬,一本正经地抬头望着工兵:

「那个……樱坂……」

「是?」

「虽然我之前对你说了很多不礼貌的话,现在说这个话也许很厚脸皮……那个……」

梢难以开口似的噤口。

接着咬紧下嘴唇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之后,下定决心开口询问工兵:

「明天起——是否也能像这样二个人一起聊天呢?」

工兵呆愣了一下。

这个人为什么要问这个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是什么需要再三确认的事情吧。所以工兵用极度自然的口气回答:

「嗯,当然可以啊。」

「真的吗?」

梢的表情瞬间变得开朗,双颊染上玫瑰色抱紧工兵的手臂:

「谢谢!我好开心!」

「……?」

一股香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可以感受到上臂柔软的触感。等等,因为衣服较为宽松所以看不出来,这个人的胸前也太宏伟了吧?这是怎么一回事……超乎常规了吧……

「今天非常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期待明天还能在公司碰面,晚安。」

梢慎重地向工兵鞠了一躬就跑开了。

工兵呆站在原地一阵子后才回神。

上臂还留有梢的触感。举起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肩膀,外套还残留着些许的余温。工兵把掌心朝上翻过来,脱口而出:

「……大概有……F吧……」

隔天——工兵早上第一件工作就是找室见谈判。

谈判内容当然是关于OS部门的事情。将梢的话传达给室见知道,顺利的话再找个机会让两人促膝长谈。

当然用普通的方法一定行不通。

工兵并不知道Riddle Trill案件的全貌,也不晓得接管运用需要哪些文件档案,甚至对运用这个工作本身都没有具体的印象。

虽然确认了几个好不容易从梢口中听到的单字,但所谓的准备也只有这些而已。(附带一提,escalation的意思是当发生运用窗口无法解决的问题时,转而直接委托上层的工程师解决。escalate——向上级报告,原来如此,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只要被逼问到关于细节的部分工兵就无法做任何响应了。工兵必须在毫无把握的状态之下和室见商讨。

还有一点不安之处,昨天的对谈都是站在OS部门的立场,室见应该有自己的相心法和SE部门的方针。如果自己轻率地袒护OS部门的话,这场交涉马上就会失败。总之必须先聆听双方的想法,然后再找出折衷点。

但是室见相当忙碌,很有可能会冷言冷语地带过,甚至根本不会听我说什么。即使如此——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总之先提出问题再准备议论的基础,找出和解的出路。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的工兵看准室见完成早上的工作准备,要去买罐饮料休息的时候叫住室见。

「室见,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重申一次,工兵打从一开始就觉得,事情不是靠着寻常手段就能解决的。或许会被岔开话题、也许会被无视、或许会被斥责是独断独行,甚至做好了面临最坏状况的打算。

但是室见的反应超乎工兵预料。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啊————!」

近乎要震破耳膜般的嘶吼。

工兵被室见揪着衣领压在研究室的墙上。室见吊起眼尾用愤怒的表情狠狠盯着工兵,或许是气得打颤,粉红色的唇瓣颤抖着。她的脸庞像是般若似地扭曲。

「竟然要我好好准备交接给OS部门的文件档案?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你这个叛徒!不知廉耻的家伙!变态!」

「为什么叫我变态?」

「反正你一定是被那个稻草头洗脑了吧!用胸部顶一顶你的手臂就让你猪哥成这样?」

「咦?」

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看穿我的行动和思考呢?我有表现在脸上吗?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脱口而出?

工兵用力地摇头否认:

「我……我才没有站在梢的那一边呢!只是大家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为了能够顺利进行工作,有能够互相让步的地方,就要有所妥协不是比较好?早点将案件转交出去,室见你也比较轻松啊。」

「交接……交接啊。」

室见哼了一声将视线从工兵身上转移,粗暴地推开工兵胸口转身离去,走到长桌旁的折迭椅坐下,交迭起细长的腿:

「本来觉得对你来说还太早,所以没有跟你说,刚好趁这个机会跟你说明清楚我们和OS部门之间的关系,你来这边坐下。」

虽然工兵不服气,但继续惹室见生气也不是个好对策,于是便拉张椅子坐下。

室见抿起嘴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双手交叉在胸前激动地撑大鼻腔:

「要用一句话来形容OS部门和SE部门之间的关系……就是,交战状态——吧?」

「交战?」

「想都不想就直接向上报告、对系统或是文件档案鸡蛋里挑骨头,接二连三地拒绝接受运用委托。他们对我们的敌意相当明显,如果不打倒他们,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

「不能打倒他们吧?这样谁来运用我们制作的系统啊!」

「那种小事不用在意——」

室见用阴沉的眼神看向工兵,棕色的双眼闪耀着剧烈的憎恨。

「SE部门会全力击溃OS部门,并以余力应付客户。这是我们的基本方针,也是组织的战略,没有再商讨的空间!」

「到这种地步?」

关系竟然如此恶劣——工兵虽然一脸错愕但也不肯放弃,这样没得考虑折冲,必须先整理情报,找出到底哪个部分扭曲了。

「请……请等一下,OS部门是运用SE部门制作的系统的部门吧?明明就说如果做好交接工作就会好好照顾系统,到底为什么关系会变得如此的恶劣呢?」

「为什么?很简单啊,当然是因为他们总是不肯交接系统啊。」

……?什么?愈来愈搞不清楚状况了。不肯交接系统?

室见伸出二只指头:

「在我们公司里,由建构交接给运用需要经过二个程序。-个是按照OS部门的指示制作交接文件档案,例如网络图或是安装包一览表、机器的维修窗口名单等。而另一个则是实施交接的会议。」

「交接会议?」

「将制作出来的文件档案交给OS部门审查,进行质疑问答,若有不足的地方或是不明点就要将数据带回去修正。根据情况有时候还必须变更机器的设定,像是输入管理指令等。」

工兵只能无力地回应「嗯……」。

制作交接数据并说明内容,听起来是个没有问题的程序。

「那样不是很好吗?不就是为了认真地交接工作才实施这个会议吗?有哪里出问题吗?」

「的确,对方相当认真。十次、二十次,甚至是修改了一百次以上的文件档案他们都还是能挑出毛病呢。」

咦?

等一下,刚才室见说了什么?一百次……?

「不管怎么修改都还是会被退件,说那个资料不足,这个叙述没有经过统整,每次都尽是挑些琐碎的问题批评。当然修改中的东西他们也不可能接手运用,所以系统发生问题时全都直接联络设计的工程师,不管是假日或是深夜。」

「……」

「交接会议的内容更是过分,OS部门的人围住一个工程师开始不断地弹劾错误。花上数小时从细部的设定攻击到设定原则,工程师只能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身心俱疲地放弃交接回到SE部门……那才不是什么会议呢,根本就是私刑啊,集体私刑。」

「怎么会……」

「是真的,我们SE部门有好几个人就是因此辞职的。不但留下的项目需要我们分摊,还少了重要的战力,谁受得了啊。」

室见咂舌了一声咬着指甲,一边咬紧牙关同时愤恨地说道:

「那个女人是那群人当中最麻烦的工程师。建构小组提出的所有要求全部都被她拒绝,为了拒绝交接而不断提出无理的要求直到我们放弃为止。和她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住院了,所以她的绰号为〈项目成员杀手〉。」

「……」

「这次的Riddle Trill也是一样。我的确说过多个供货商制作的系统会有许多问题,但是你不觉得要我过滤出所有会产生的问题和其处理流程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吗?」

「所……所有会产生的问题?」

「叫我策划好对于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的应变计划,怎么可能办得到!什么叫做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连陨石撞上地球的修复计划也要叫我想吗?开什么玩笑,不想交接就直接说不想交接就好啦!」

「那……那么,向对方的部长抱怨他们在搞怠工的事情是……」

「啊?就是那么一回事啊。因为不管我提出多少文件档案都没有要接收的意思,我只是讲出事实而已。连那个稻草头都瞬间铁青了脸……哈哈哈,真是消了一口气。」

低沉的邪恶笑声从粉红色的唇瓣中传出,嘴角弯起的弧度让室见看起来就像是恶魔般……哇,个性直糟。

「总之——」

室见在沉默的工兵面前调整成正经的语气,板起面孔瞪视着工兵:

「不能相信那女人的任何一句话,和OS部门合作就像是把钥匙交给小偷一样。要和对方工作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用压倒性的预算和权力让他们不敢吭一声地开始运用系统。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你不要再和这个案件扯上关系了,知道了吗?」

「咦?但……但是室见……」

「真是的,那女人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勾引我们的新人,脑袋空空却擅长用色诱之计。必须马上提出抱怨,也Cc(注:副本)给部长好了……不,干脆连社长也一并Cc吧。」

室见自言自语地将笔记本电脑拉近,直接用猛烈的气势写起电子邮件。

工兵屏气凝神在旁看着室见双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开始自言自语地说些「他们终于渡过卢比康河啦」或是「很好,那就开战吧」之类不知所云的话。

工兵苍白着脸色走出研究室,察觉自己好像踩到不得了的地雷。身为新人不应该轻率地就介入SE部门和OS部门的一争执当中。二个组织之间的仇恨可媲美宗教战争,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泯灭的,但是当工兵知道这个事实时已经太迟了。

自己是不是反而扣下了导致事情变得更加恶化的扳机呢?是不是将炸弹丢进了一个火种闷烧的火药库?

……槽糕。

别说是说服室见了,搞不好因为自己轻率的发言还导致SE部门和OS部门之间的全面战争。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先找藤崎先生谈谈好了。陷入恐慌的工兵通过伺服机旁房直冲办公室。

但是藤崎却不在位子上。

「海……海鸥,藤崎先生呢?」

「嗯?刚才好像出去买饮料了,应该是在休息区吧?」

「谢谢!」

工兵匆匆鞠个躬之后马上步出办公室。就在他开始喘息着环顾走廊时……

「樱坂……?」

「……!」

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了。

工兵的右手边站着一名娇小的女子。乱翘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美丽双眸是侄乃滨梢。

「梢……」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昨天有好好回家休息吗?」

「呃,嗯……有啊。」

工兵看着梢的双眼慢慢地后退,昨天信誓旦旦地说了大话,现在的状态实在是相当尴尬,就算要解释也想等自己先整理好情况后再说。

但是——

「……?」

梢突然将脸凑近工兵。

用小巧的鼻子像是在闻着气味一般往前挺:

「樱坂在烦恼什么事情吗?」

「光闻就知道吗?」

「是个七分钟前遇到麻烦的味道。」

「那是哪种味道啊!」

不禁反问后,梢回以恶作剧的笑容。收回上半身与工兵拉开距离:

「开玩笑的,只是看你露出一副走投无路的表情,就猜想刚才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

意外地是个坏心眼的女孩,一脸乖巧的样子却懂得用这种诱导法,大意回答的话搞不好还会说出一些不必要的话。

「因为……有个系统出了问题……必须通知藤崎先生才行,所以待会儿见。」

工兵敷衍地回答后就打算离开,但走不到几步就被抓住手臂。

「你在说谎吧?」

梢用浑圆的眼睛这么说。工兵不禁畏缩地回答:

「没……没有啊。」

「说谎是不好的喔。也不能有所隐瞒,我们是——伙伴吧。」

绝不是用强硬的口吻,但是梢的话让工兵难以抗拒。就像是被黑道用枪指着说出要求一样,那种难以形容的魄力。

工兵吞下一口口水,气氛上不允许工兵逃跑。四处张望想要求救却毫无人影,最后只好做出觉悟放弃挣扎。

没办法,反正迟早都要拆穿的。还是早点说明比较好。

「其实——」

向梢说明刚才与室见的交谈,自己太小看了二个部门之间的状态,连带为自己没有辨别事情的轻重而道歉。本来觉得会被轻视,不管由谁来看,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很难看。话说得愈满,反作用力也愈大。意志消沉地观察梢的表情,啊,果然对我相当失望吧。难过地如此想着时……

「真是……太可怜了——」

预料之外的台词传入工兵耳里。工兵眨了一次眼睛,凝视梢的脸庞。

她的眼角泛着泪光,脸颊随着撇嘴的动作颤动,然后梢露出沉痛的表情摇头:

「樱坂……你也成为那女人的祭品了。」

「祭……祭品?」

「完全不听对方说话,单方面地谩骂。一定要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之后,再透过上司解决,和往常一样的模式啊。她根本就不想跟其他人和平共处,只要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得精神疾病离开公司;她就是那样的人啊。」

「……呃,那个——」

事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当工兵正想为室见辩护的时候,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工兵的手:

「没问题,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导致你无法继续待在SE部门的话,OS部门会为你准备一个位子。工兵你是和我们一起与恶魔抗争的英雄——绝不会亏待你的。」

梢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工兵,樱花花瓣般的唇瓣绽放出笑容:

「开战?正合我意。就让你看看被逼到绝路的运用部门会做出什么事情。工兵,请你和我一起作战,让我们一起将建构部门的人赶出这个公司吧!」

咦——……

工兵在内心中哀号。

感觉四面八方都设下了无法逃脱的栅栏。

事到如今,不管支持室见还是梢,都不可能和平度过了。即便如此,自己应该也没有中立的选项吧。她们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要求我决定要支持哪一方吧——

工兵绝望地抬头仰望天花板。

我陷入泥沼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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