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轻松赚钱?服务开发 阶层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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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今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独特的浑厚嗓音回荡在会议室内。

讲台上的男性一脸凝重地环视每个听众。粗眉、浓密的小胡子,以及彷佛饮酒过度的一张大红脸。没有任何毛发的头顶反射出朦胧的亮光,额头上还浮现青筋,完全是一副「子泣爷爷」的异常相貌。他便是骏河系统的社长,六本松建造。

六本松撑大鼻腔道:

「Riddle Trill案件解约、优良的潜力客户跑单,再加上客户停止投资以及现有案件减资,导致下一期的业绩可说已经跌到了谷底。像这种数字,即使是长期的经济不景气当中也是让人看不下去的数字。实在是差劲透顶了。」

他用黑豆般的双眼瞪向周围,现场纷纷传出了抽气声。不少人看似被目光射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沉重。

气氛无比沉重。

若将现在的空气装入小瓶子里测量,大概会比平常多出三成的份量吧——就是如此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其中或许也有为了开投影机而关掉室内灯光的因素存在,两者相辅相成的效果,使人逐渐变得忧郁起来。

(这个……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啊?)

樱坂工兵看着手表这么想道。

会议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距离预计结束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以上。尽管社长的发言不太可能霸占掉所有时间,但从如今的气氛看来,实在不像两三分钟之内就会结束的样子。

真是伤脑筋。

工兵垂下目光观察四周。宽广的空间内坐着三十人左右的男女。有藤崎、梢、OS部门部长,还能见到福大的身影,这几乎是骏河系统的全体员工了。而窗外则可以见到秋叶原电器街的高楼大厦群,和平时在办公室里望出去的景色完全不同。

秋叶原UDX六楼,工兵等人就待在座落于朝东角落的会议室里。

这是因为骏河系统的总部搬迁……当然不可能。其实是社长今天特地在此租了一间会议室。就为了召开自己进公司以来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年度尾声的紧急检讨会。

「欸,喂,你在认真听吗!」

右前方的OS部门员工忽然颤抖了一下身体。

或许是刚才在打瞌睡的缘故,对方不断眨着双眼。记得应该是……昨天为了处理Better Media案件而深夜作业的人。莫非一整晚没睡觉就跑来开会了吗?真让人同情。

但六本松似乎未体谅员工的苦衷,继续沉声吼道:

「真是的,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听好,让公司赚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每一个人啊。要是以为默默坐着就有其他人帮忙赚钱,那就大错特错啦。喂,那边也是!你电脑要摸到什么时候。」

周遭的视线集中在工兵的左手边。

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盯着萤幕打字。尖挺的鼻梁、修长的睫毛以及砂糖艺术品般甜美细致的肌肤。白色女用衬衫上穿着一件蓝缎带外套,亮丽的头发则戴有黑色的发箍。她看似很不耐烦地晃动脑袋,目光依旧停留在萤幕上,只举起一只手来:

「我在记录社长您的发言喔——不行吗?」

懒洋洋的语气。

六本松顿时哑口无言。

这回答大概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他的嘴唇紧绷成へ字形。但或许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在思考了好一会后也只能回答:「那……那就好。」

少女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再度开始打字。这次她将敲键声略微压低,但手指依旧毫不停歇地活动着。

「室见、室见,请你自重一点。」

工兵低声警告道。

少女——室见立华的电脑萤幕上是路由器设定档,根本不是什么社长的言行纪录。打从会议一开始,她就一直在处理自己的工作了。

「因为真的很浪费时间啊。」

室见很不高兴地咂舌。

「挑在这么忙的一大早叫我们集合,还占用全体员工两小时的时间。我看对公司打击最大的就是那个秃头了吧。既然那么看重数字,就乖乖地让我们专心工作啊——这个白痴社长,还真会说一套做一套。」

「……唉。」

嗯,她想表达的意思的确可以理解。

事实上,现在的骏河系统正处于没生意可做的状态,无论是业务、建构或者运用都完全停摆。既然担心公司的业绩,就更不应该允许这种状况发生才是。若是为了讨论什么突破困境的方案还无可厚非,但若纯粹用来训话就太过愚蠢了。

六本松「咳咳」地清了清喉咙:

「总而言之,诸位要多培养一些危机意识。本来我不应该筹划像这样子的集会,而是请现场人员提出改善的方案或是点子才对。不过啊,这种要求对于现在的诸位来说未免也太过苛刻,于是我自己就思考了一些对策。」

……咦?

工兵的背部袭上一股寒意。社长的点子?唔,目前的确亟需突破僵局的方案没错,但这个人想出来的方法往往都……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毫不在意现场冻结的气氛,社长打直了身子:

「首先想到的是方法正面突破,请诸位工作得更勤奋。目标大概就设定在目前的两倍,不,是三倍左右的业务量吧。」

哇啊啊啊啊啊,果然没错!

在一阵不成声的哀嚎中,六本松看似很遗憾地摇摇头:

「……不过,由于主管们纷纷表示诸位的工作量已经濒临极限,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气氛瞬间舒缓下来。

「下一个方案是削减成本。把目前的桌子面积缩小成三分之一,废除影印机,就连业务用的手机也一并没收。」

恐慌再度降临。

「但主管们又说,这样一来会让生产力极度恶化,所以我也放弃了。」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情就彷佛在天国和地狱之间像钟摆那样来来去去。

「就是这么回事。」

六本松如此强调道。秃头社长满脸不悦地环视全场:

「既然不能扩大业务量,削减成本也不可行,那么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

大家的头顶上都浮现出问号来。足足花费一分钟来确认周遭的反应后,六本松点了点头,紧握住举起的拳头说道:

「没错,就是新商品……开发新的服务!」

新……商品?

(什么东西?)

工兵不解地倾头。六本松用热烈的口吻继续道:

「就算贩卖再多的工时,获利还是会受限于人数。既然如此,就应该照常做贩卖人事费用的生意,同时寻找新的获利来源来当作公司的主要业务。具体的例子就像导入月费制、Ready-Made商品的开发和扩大贩卖。并非去追求Needs,而是Seeds。」

气氛变得鼓噪起来,每个人似乎都对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感到不知所措。

但工兵却还不太能够理解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Needs和Seeds?Ready-Made商品?月费制?

听起来似乎想大幅变更骏河系统的商业模式……但由于话中穿插太多陌生的词汇,实在感觉不出对方打算做些什么。

社长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服务的开发预算已经确定下来了。另外,Riddle TriI1案件中采购的伺服器还剩三百台,所以也要善加用这些资源。预计本年度内开始提供服务,可以的话下个月就派发宣传手册。至于全面推行……就从下年度开始吧。话虽如此,能尽早拿出成果来就再好不过了。毕竟速度就是最大的武器啊。」

六本松将手撑在讲台上,整个人探出身子:

「那么,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

他猛然绷起红铜色的脸颊,用挑衅般的目光环视全场:

「诸位当中,有没有人想要担任这个新事业的启动负责人一职?」

静止。

时间彷佛停止。议论声消失,呈现出一幅小时候在玩「一二三木头人」般的光景。每个人都僵住不动,深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当鬼。

或许是认为大家都在客套,六本松更加提高了音量:

「嗯,嗯,我知道你们都很紧张。无论是谁,在面对陌生的领域时都很难产生自信心。不过诸位也不想一辈子都负责现场的工作吧?待在像我们这种规模的公司里,如今可以开发新服务,成为新事业的负责人,这可是个干载难逢的机会喔。可以说是破格晋升了。」

那指节粗大的拳头「砰」的一声敲在讲台上。

「限期两天,有意愿的人明天下班时间前用电子邮件联络我。不需经过上司同意,无论现在是负责什么工作,我都会用我的权限让你专心处理这项业务。听好,是明天下班之前喔。名额只有一位,先抢先赢。要是犹豫个老半天而让机会溜走,我可不管啊。」

机会,这可是个机会喔。

丢下仿佛洗脑式推销法的催促台词之后,六本松便结束了演说。

总务负责人急忙收拾器材,撤下讲台上的资料并换了一台笔电,以便让OS部门的部长接着上台演说。看样子,接下来似乎要讲解各部门的课题。就连邻座的藤崎也连忙开始翻阅资料。

启动新事业……吗?

工兵对OS部长的发言听而不闻,喃喃自语道。

社长演说的内容比想像中要主动积极,原本还以为会下达什么更惨无人道的指示。嗯,看来社长还保有一点叫做理智的东西。

总之,既然是征求自愿人选,应该就不会被强行指派工作了吧。何况只有一个名额,这时候就要期待各位前辈的上进心了。反正自己是个新人,要担任什么事业负责人也太自不量力了。

人好像一旦发现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心情顿时就会变得悠哉起来。工兵在好奇之余解除智慧手机的锁定,记下刚才所听到的那些字眼。Needs、Seeds、Ready-Made以及月费制。

稍后有时间再去查查看好了。

工兵按下Sleep键让手机进入全黑画面。抬起视线一看,OS部长正利用长条图解说下一期的执行率。会议似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样子。

「啊啊,结束了结束了。」

室见伸了一个大懒腰。

沿着神田川旁的上坡往御茶水方向前进,少女露出一脸舒畅的表情。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零三分。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亮晶晶地闪耀着。

在可爱的容貌、纤细的四肢及品味出众的服装相互衬托之下,她就彷佛一名刚拍完照的青少女模特儿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但那「喀叽喀叽」地舒展颈部关节和活动手臂的动作,却十足像极了一个中年大叔。她伸出白皙的右手,粗暴地揉着自己的左肩:

「真是的……浪费大家的时间。这种事写封maiI不就好了吗?居然还特地花钱租了会议室,到底是谁没有成本概念啊。」

「好了好了。」

听室见这么咂舌抱怨,工兵转过头去出声安抚。他配合着对方的步伐一边说道:

「就结果来说,你不是也专心处理了两个小时的作业吗?往好的方向想,比起待在办公室里被接踵而来的电话打扰,像这样子还比较好做事吧?」

「这个……也对。」

虽然也有好的一面啦——说毕,室见嘟起嘴唇。

「不过在笔电上很难用Visio绘制网路架构图,就连Word也不能缩放成两页显示。不管做什么统统都要透过触控板来卷动,实在麻烦死了。」

她用靴子的鞋尖踹了一下柏油路面,掉在一旁的小石子撞击地面后弹起。

嗯——心情似乎满差的。要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乐观,说不定会惹得她不高兴吧。想了又想,工兵便试着改口说着:

「可恶的臭主管们!居然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简直不可原谅!Fxxking airhead!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你突然这样是干嘛啊?」

面对错愕的室见,工兵气愤地鼓起双肩。

「听了室见你的意见后,我发现今天的会议根本就在鬼扯喔。总归一句话,就是想告诉大家『数字不好看』、『各位好好努力』对吧?为了这点事用掉两个小时,换成和客户开会这么搞的话早就挨揍了。到底把我们的工时当成了什么啊?」

「这……这个……不过好歹是在公司内部啊。」

「公司内部?那又怎么样?我们的单价会因为在客户公司还是在内部而有所差别吗?能够因此就容许像这种企业人士所不可为的事情吗?管理专案的时候老喊着工时收支还有消弭亏损之类的,结果一提到内部工时却变得神圣不可侵犯了?哈!好一个双重标准啊。啊哈哈哈。」

「……那……那个,樱坂。」

室见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开口道:

「毫无意义的会议的确很不好。不过所有人一起面对面开会,并非全然都是坏事喔。你想,要是看到老板现身,不是会很有团队的气氛吗?每个人的意识也比较容易团结一致。」

「啊?那么室见你就是赞成今天的会议了?」

「也……也不算赞成啦。」

「那就是反对了吧!OK,我们现在一起去找藤崎先生抗议。不,用不着劳烦室见你出马,我一个人去兴师问罪就行了。很好,很好,整个人都燃起斗志啦——!」

等等,等一下。

工兵的衣袖被用力拉住。他回头一看,发现室见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我……我说樱坂,我知道你很不满,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都这么忙了还在浪费时间』。不过啊,高层也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啊。要是真的只用邮件来传达同样的内容,我们搞不好看过就马上忘记了吧?这样一来,要是导致每位员工的危机意识有所落差就不好了。正因如此,才需要召开全体会议,彼此分享资讯喔。你不是从事自营业,而是组织当中的一分子,所以要多注意这方面的影响才是。」

「……既然……室见你都这么说的话——」

工兵不情不愿地做出让步。室见松了一口气,但或许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随即就皱起眉头来「嗯嗯嗯?」地陷入沉思。她用可爱的动作倾着头:

「樱坂,我现在脑中突然在播放那首《怎么会这样》喔。」

「真是不可思议呢。」

「好离奇的现象……」

室见摇摇头,一脸沉思地这么表示。过了好一会,她换上平常的语气:「嗯,还是算了。」

「刚才的会议就不要再提了。那个……其实我从刚才就很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事?」

室见的眼神转为凌厉。她用慑人的目光瞪向工兵的身旁:

「那家伙怎么也一起跟来了啊!」

这瞬间,工兵的右手臂被紧紧抱住。一名头发乱翘的女孩就躲在他的侧身后方。黑色高领衣一狰恰配一件白色连身裙,胸前还抱着一台大尺寸的平板电脑,一双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眸就仿佛小动物那样可爱。女孩稍稍探出身子说道:

「室见你才是,为什么和『我们』走在一起呢——?从刚才就一直在我的视野里晃来晃去,看了真是让人心烦。能不能请你往左边走个两公尺,跳进神田川里呢?」

一如既往的恶言相向。骏河系统虽大,不过有胆量对室见这么讲话的员工却只有一个人。就是侄乃滨梢——OS部门的运用工程师。

室见猛然抬起眼角:

「『我们』?什么叫『我们』啊?樱坂打从一开始就是跟我一起走回去的,你该不会幻想过头到脑筋都烧坏了吧?」

「脑筋坏掉的人是室见你吧,我和樱坂自从离开UDX之后就一直肩并肩走在一起喔。对不对,樱坂?像这样一边勾着手臂。」

「呃……这个——」

正确来说,是在离开大门口时就被她紧抓住上臂不放吧。

室见嗤之以鼻道:

「哈,跟踪狂还真敢说。樱坂,照我的话准没错,现在立刻就去报警吧。一定要制止这个精神异常的女人继续纠缠别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要是真的去警察局,被逮捕的人可是室见喔。罪名则是伤害和职场霸凌惯犯。」

「啊?正当的OJT和你的犯罪行为相比,不用想都知道哪一边才恶质吧。被抓的人是你才对,我愿意用所有的财产打赌。」

「哦——那么就来试试看吧?」

「求之不得。」

不不不不。

工兵急忙闯入两人之间。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这两人的互骂很有可能真的会闹进警察局。他用两手推开双方的距离,出声恳求道:

「等……等等,请你们不要在这种地方吵架啊。大家刚才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准备要回公司,自然也就顺路了不是吗?我们三个人就有说有笑地走回去吧。」

有说有笑——?

室见和梢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虽然想感叹她们居然在这种地方默契十足,她们却厌恶地互瞪对方。

「和这个矮冬瓜?」

「和这个老土的女人?」

「……那个,对不起。用不着有说有笑的,总之要不要一起回去呢?我走在中间好了。」

如今必须先打破眼前的僵局才行。工兵心里这么想着,同时推了推两人的肩膀。尽管女生们还是一副臭脸,但总算是慢吞吞的迈出了步伐。即便她们彼此互不相看,仍持续摆动着双腿。

(……还真是一对冤家啊。)

她们这样,倘若在工作上也处不来的话,两人只要单纯保持互不侵犯和不干涉的状态就行了。然而她们却又隐隐认可对方的实力,使得状况变得更为复杂。就好比两个势同水火的乐手共组一个乐团一样。

「话说回来……社长今天的发言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为了化解令人尴尬的沉默,工兵试着抛出话题来。室见一脸不耐地抬起目光。

「社长的发言?」

「就是关于新服务的事。」

啊啊——她这么点点头,接着叹出一口气,抓了抓脑袋侧边。

「真是服了他,每次每次都净说一些异想天开的梦话。像我们这种规模的SIer要开发新服务,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到极点了。」

「是……这个样子吗?」

由于对话题的内容不太了解,自然也就听不出对方在抱怨些什么。工兵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那个——」

「不好意思,其实我听不太懂社长在说什么。所谓的『服务』和我们平常所做的业务有什么不同呢?」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错愕的声音。室见动作夸张地摇摇头。

「太没用了吧,你到底做了几年的SE啊!居然连服务和个别SI的区别都不了解,我这个OJT负责人真没面子。」

「对不起……」

其实我的SE资历还不到一年——说不出这句话的工兵只能垂下脑袋。室见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说道:

「听好,两者间的差别很简单。就是费用方面采一次付清购置成本或是月费制的方式。」

「月费制……?」

「没错,你先想像一下有个防火墙的建构案。购置成本是三百万,购买机器后建构并交货,这就是个别SI。至于往后发生设定变更时,还要另行估价并收取作业费用。」

「这个例子很好懂呢。」

「没错。不过对于客户来说,每次都要历经估价、下单以及接单的过程,未免太过麻烦了。整体的运转费用也很难评估。」

「服务就不一样吗?」

室见「嗯」地一声点头。她竖起纤细的手指解释道:

「服务几乎不收取购置成本,而是透过月费获利。以刚才的例子来说,就是先用头款十万来导入机器,往后的每个月则收取二十万的月费。设定变更和机器维护都在月费的涵盖范围内。尽管一年总共要花费两百四十万圆,但反过来说就是不必再支付其他任何的费用,客户也比较容易评估整体成本喔。」

原来如此,就像申办手机一样。手机本身不用钱,每个月则收取三千圆的最低通话费。大概就类似这样吧。

正当恍然大悟之际,工兵却又冒出新的疑问来。嗯?月费制的业务就叫做服务?这么说——

「那个,室见,可以问个问题嚼?」

「干嘛?都说得这么仔细了,你还听不懂吗?」

「不,并不是听不懂,那个……按月收费的业务就叫服务对吧?这么说来,我们平时在运用业务方面的工时,不也都采用包月的方式吗?莫非那个也可以称为服务?」

「咦?」

「另外关于机器费用,我们在初期卖断之外也有让客户长期或短期租用以逐月分摊的方案吧,例如三年回本之类的。这样看来,我们不是早就在提供服务了吗?如今为何还要特地强调说新事业什么的呢?」

工兵坦率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但室见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她满头大汗地向后退去。

「这……这是因为……」

「因为?」

「…………」

「到底是什么,不要卖关子罗,请赶快告诉我。好了,快嘛快嘛快嘛——」

被工兵抓住衣袖这么摇晃着,室见猛然「哇呀——!」一声大叫,甩开工兵的手: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服务和个别SI之间,根本不用去在意那种小细节!有空关心这些小事,还不如赶快去复习一下今天的作业内容。」

「怎么和刚才讲的完全不一样?」

几分钟前,她才刚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态度在教训别人吧。

但室见只是将脸转过一边,看似在要脾气的样子,之后无论怎么安抚都不再回头。看来似乎是被戳到痛处了。

正当工兵伤透脑筋之际,身旁忽然传来了叹气声。梢一脸傻眼地耸耸肩膀说道:

「真是的……室见你的观点一样那么片面呢,只看到事物的外在而忽略了本质。就因为这样,才会被叫做技术狂。」

「什么啊……难道你就能解释得更清楚?」

「当然。」

面对一脸不服气的室见,梢点头这么回答。她抬起圆润的下巴,挺直身子:

「听好,定型服务确实大多是月费制的业务,但那是只是一种结果,并非代表业务的本质。个别SI和定型服务的差异是在于另一个层面。」

「怎么说?」

梢绷紧眼角——

「很简单,就是事业者要不要冒投资风险的差别而已。」

她用清晰的口吻这么笃定道。

「投资风险?」

工兵和室见两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来。这位头发乱翘的同事纳闷地倾着头。

「听不太懂吗?那么举个例子好了。我们平时是听取客户的需求来建构系统对吧,这个费用是谁来支付的?」

「这……是客户吧。」

很理所当然的答案。首先确认需求,评选必须的机器和工时,以估价单的形式提出。若接获订单就开始准备机器和建构作业。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订单则不会有任何的动作。

梢附和了一句:「就是说啊。」

「那么,这一次——换成是服务的话,又会如何呢?从最初的硬体评选开始,安装、维护和监控计划的预备,当然还有机器本身的库存准备。你觉得这些都是谁来出钱的?」

「谁出钱……都一样吧,是客户付——」

话才说到一半,工兵心中忽然「咦?」了一声。

服务还未建立,客户是不可能付款的。不,一个未成形的商品,根本就无法向市场扩大销售吧。这是在建构一个没有客户的产品?嗯嗯嗯,这算什么?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呢。」

梢扬起嘴角说道:

「没有用户会去投资任何开发前的商品。既然如此,初期的启动成本必定要由事业者负担。这就是所谓的风险。用业者的荷包来赌一把,看是否能够回本。」

「居……居然这么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

见到梢不解地眨眼,工兵点头如捣蒜地回答:

「难道不是吗?初期的建构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倘若没半个用户购买,这些全部都要自己认赔吧?岂不是非常危险?」

「嗯,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身边全都是这类的商品喔。」

「咦?」

「例如……你看。」

她拿起抱在胸前的平板电脑,抵住外壳的对角线后旋转着机体:

「这东西的定价虽然是四万两千圆,但开发费用可能更高吧。而且售价是在商品大致开发完成并开始行销后才决定的。换句话说,在这之前的成本都要由制造商自行负担。」

啊啊,的确……

「包括书籍、食品或家具也都一样。不如说我们这种以个别估价为原则的的SI案件才是异类。就连软体也是,贩售给普通用户的价格都是固定的对吧。例如Office或是一太郎(注:日本很普及的文书处理软体),它们的开发费用都是透过商品价格低却广泛地来分摊。」

梢将平板电脑重新抱在胸前,微微倾头继续道:

「我刚才说的赌一把,其实最浅显易懂的例子就是药品。一颗药丸的制造成本几乎等于零,但研究开发的费用却高得吓人喔。所以才将初期投资分散到药品的售价里加以回收。有没有听过『药九层倍』这句话?毛利最高是成本的九倍……也就等于暴利,用来比喻高风险高报酬。」

「喔喔……」

真厉害。

梢还是一样这么博学多闻。难怪仅凭一人就能够撑起前一个工作所待的部门,从跑业务到行销方面简直无所不包。

花了些时间消化刚才的内容后,工兵点头道:

「原来如此,我懂了。既然商品的单价固定,一旦成本回收的话,之后就等于净赚了对吧?卖得愈多利润越高,难怪事业者会去从事乍看像是赌博的投资。」

「答得好。」

梢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这次的服务也是一样。先进行初期投资,开发出定型的IT商品,然后以每个月多少钱的价格扩大销售给用户。倘若失败就血本无归,不过一旦成功的话——」

「用不着一件件案子去设计和验证,金钱就会滚滚而来了。」

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喔喔喔喔,好棒,真是太棒了。由于是社长提出的方案,原以为他那阵滔滔不绝是在纸上谈兵,没想到居然完全相反,可以称之为戏剧性的改革了。

总结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吧。个别SI是接受客户的需求所制作出来的「高级订制时装」。相较之下,服务则是根据单一规格所量产出来的「成衣」。借用社长的话来说,就是检讨偏重于Order-Made的现行业务,转而创造出Ready-Made的商品。这简直是商业模式的大转换。

但工兵还来不及感到佩服,一旁的室见便用鼻子哼了一声:

「愚蠢至极。像那种坐享其成的服务,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大多数案子都因为预测错误落得失败的下场,我在JT&W早就看到麻痹了。」

「哎呀——?怎么有个连服务都解释不清的情报弱者在汪汪叫呢——?真是好笑——」

「少罗唆!刚才只是有点忘记,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定型服务的重点在于事业者要负担初期成本!怎么样?」

还问怎么样……

根本只是把梢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嘛。

室见傲然地甩一下手。

「话又说回来,固定规格还能被大众用户广泛接受的产品几乎不存在啊。就算有,也早就被其他人服务化了。无论是防火墙、网际网路连线还是邮件伺服器,如今全都被当作定型服务来提供,处于过度竞争的状态。那么将小众的技术商品化呢?这样一来又没有足够的用户可以回收成本。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毫无利润可言。」

「……呃,这么说——」

就算做了也毫无意义吗?

就在工兵感到沮丧之际,梢抱起双臂道:

「要是能发掘出新的Seeds,那就另当别论了……」

「Seeds?」

「就是可以当作卖点的技术种子。例如新技术或新的工作方式等,一旦创造出其他公司没有的东西,就有机会因此大红大紫。社长不是也说过吗?不能只顾及客户需求(Needs),而是希望开发出新的商品(Seeds)之后再来贩卖。」

啊啊。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进行初期投资并开发新商品,定型化之后开始扩大销售。至于开发负责人?现正热情招募当中。

「这么说,应该会有人自告奋勇吧……那个启动负责人一职。」

「怎么可能。」

「不会有人自愿的吧。」

两名女性同时这么否定道。室见用双手撑住脑后。

「平时的工作就堆积如山,怎么还有能力兼任新的职位呢?不光是我们,其他员工应该也是相同的状况喔。」

「可是,社长说会帮忙调整手中的业务啊?」

「你会信他的话?」

「……不会。」

果然是空头支票呢,虽然早就猜到了。

室见抬起她纤细的下巴:

「尽管我不认为公司应该继续保持现状……不过既然打算实施整个商业模式上的改革,高层应该要由上而下的贯彻才对。毕竟这可不是在日常业务的闲暇之余就能够完成的任务。」

「的确。」

「真没想到,矮冬瓜偶尔也会说句人话呢。」

尽管最后还穿插了一句多余的意见,但这无疑就是现场人员的心声吧。发动攻势是必须的,却又没有多余的战力可以抽离现有的防线。

到头来,企画还是无疾而终吗?

这么叹息的同时,工兵一边驱除脑中多余的想法。这件事要是涉入得太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是乖乖当个小员工,专心处理眼前的工作吧。

(……每一次好像都这么下定决心,结果——)

不不——他摇了摇头。

这次不一样,真的不会再去乱碰了。就连相关的话题也要绝口不提。一定、绝对,我可以向神明发誓。

「你在干嘛,樱坂?要丢下你一个人罗。」

不知不觉中,工兵已经落后室见她们一大段距离。他回答了一声「好——」然后迈出脚步。挟带地面的震动,JR的列车从左手边呼啸而过。

一月二十七日上午十一点。

距离全体集会已过了两天,我们骏河系统并未发生多大变化。一样是突如其来的作业委托、除错以及估价请求。从一大早到末班电车的时间为止行程塞得密密麻麻,一松懈下来就是室见的怒吼及客户的抱怨,实在没有空去理会社长的想法。

事实上,在全体集会结束后,随即可以在吸烟室里听见「关于服务的事情啊……」、「那个你觉得怎么样?」之类的对话。但如今却再也听不到,似乎每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哟咻。」

工兵将防火墙设备摆在自己的座位上。刚才已经在研究室完成验证作业,如今正准备打包后寄给客户。

「工兵。」

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头去,眼前站着一名黑头发的女性。是以身穿横条纹针织上衣、丹宁裤,和一件工作围裙为特色的治愈系助理。

「喔喔,这不是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最美丽的海鸥小姐吗?」

「你今天说话更加直接了呢……」

「光是听到海鸥你叫我的名字,我的心情就已经处于天堂状态了!」

「…………」

啊,在后退了。真的退避三舍了。

不好不好。

「对不起,我有点得意忘形……对了,有什么事情吗?」

「瞬间回复原状似乎也有点——」

「天堂状态!」

「呃——其实我找你是为了——」

呜呜,明知会被无视却依然吐槽,实在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呢。心好痛。

海鸥递出手中的文件。

「就是这个,可以请你在本周内填好然后拿给我吗?」

「什么东西……内部问卷?」

是不记名的问卷。在标题为「让骏河系统更上一层楼!」的纸上,写了一连串的问题。

什么什么?问题一:你认为现在的骏河系统是否为一个运转顺畅的组织?回答「否」的人,你认为原因出在哪里?问题二:你觉得很难共事的组织和对象是谁?理由又是什么?问题三——

唉……

「问得很明目张胆呢。这是海鸥你设计的?」

「怎么可能。」

海鸥耸耸肩膀。

「是社长发给我的喔。他说想要听听现场人员的心声,却又怕透过邮件或记名问卷方式会让大家有所顾忌,于是就采用不记名的问卷了。」

「哦?」

觉得有些佩服了。

原以为社长毫不在乎员工的意见,结果居然考量得如此周到。既然鼓励大家说出心里的话,莫非是已经准备好要接受那些批评自己的声音了吗?哦——

「那我可要认真写罗。统整所有好的与坏的一面,呈现出这家公司最真实的状况。」

就在工兵摩拳擦掌之际,海鸥却是「啊——嗯——」地抓抓脸颊说道:

「这有点……我觉得最好不要提到平常忌讳的话题喔。」

「?为什么呢?不记名问卷不就是这个用意吗?」

「嗯,是这样没错啦。」

海鸥微微苦笑道。

「不过社长还吩咐过我——叫我回收问卷的时候,偷偷在背面记下是谁写的。」

「太差劲了!那个秃头!」

太过分了!

这已经不叫性格恶劣了!简直就不是人吧!真不敢相信!

工兵顿时干劲全失,将整张问卷翻过背面。见到他一脸的不悦,海鸥则是出声安抚:「好了好了。」

「社长也是没办法的啊。他似乎真的很想了解哪一个员工对于哪方面有什么不满。倘若是因为这些因素而导致营收下滑的话,就必须立即采取对策。」

「要是真的想知道,不如直接办一场聚餐算了。在不用顾虑身分地位的宴席上收集情报等,之类的方法应该有一大堆才是。结果居然用偷袭的方式,难道就没考虑过事迹败露的后果吗?」

「谁叫那个人一直郡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流氓样,他很不擅长与现场人员沟通喔。」

「…………」

工兵再次浏览一下问卷。当中密密麻麻的问题全都是出自社长手笔。考虑到他所花费的劳力,的确不像是为了偷袭。莫非这个人真的想改善公司的状况吗?包括服务和问卷一事在内。

带着无处发泄的怒气,工兵只能沉声呻吟。海鸥换了个语气:「嗯,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可以请你随便填写一下吗?总之先收齐所有人的问卷比较重要。」

你也太坦白了吧,海鸥。

工兵轻轻行了个礼,然后回到座位上,面对萤幕开始操作滑鼠。解除画面锁定之际,他忽然又好奇地问道:

「话说回来,海鸥你认识社长很久了吗?」

「嗯——?怎么说?」

「因为你刚才提到『一直都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流氓样』,听起来好像认识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啦。」

海鸥的声音中带着苦笑。

「嗯,这个嘛,在公司成立之前我们就曾经见过好几次面。我当时还待在以前的职场,社长则是经常会过来参加座谈会。」

「座谈会?你以前的职场是——」

「经团连。」(注:「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的简称,是日本主要大企业首脑组织的商会,在政经界有相当高的地位)!

「啊,我是在那边的事务局工作的。」

「你真的什么事情都做过呢!话说社长居然和经团连有关?」

这才比较让人惊讶吧!

当工兵感到错愕之际,海鸥却咯咯地笑道:

「他只是前来参加座谈会罢了。那个人过去是从事和俄罗斯之间的贸易,所以人脉挺广的。而且还做过研讨会的台上嘉宾喔。虽然当时的表现就和现在如出一辙。」

「这个……」

该不会引发过什么外交问题吧?真是令人担心。

说到这个,他以前和Better Media的董事交谈时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呢。就是从俄罗斯进口罗宋汤和托卡列夫手枪之类的。

……托卡列夫手枪?

对这个可疑的字眼倾头不解的同时,工兵继续问道:

「所以你们就一起约好。你离开当时的公司,从事现在这个工作了?」

「不,是社长先创立公司,我则是稍后才被找来的。因为当时服务的公司……不是经团连,而是另一个地方,那里刚好倒闭,正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社长就问我:『要不要过来工作?』」

哦?

虽说人都有过去,但这也太曲折离奇了。话说回来,社长居然四处挖了这么多人进公司。无论藤崎先生或是海鸥都好,就连OS部长似乎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上司。莫非他看人的眼光真有那么准吗?

「顺便问一下,海鸥你当时的职场是?」

「雷曼兄——」

「对不起,请当我没问过。」

好危险——好可怕喔——

唔,绝对是另外一家同名的公司。一定没错!

为闲聊致歉后,工兵回去继续工作。问卷之后再来写,先检查一下信箱好了。

……这是?

「寄件人:六本松

主旨:【紧急招募】经费撙节方案

***

关于上次全体集会中提及过的废除影印机一事,若各位有其他理想的方案就尽管提出来吧。获得采用的人将考虑给予特别休假。」

「寄件人:六本松

主旨:【紧急招募】确认客户的剩余预算

***

针对各人所负责的客户,确认本年度的IT预算有无剩余。金额在百万以上者请将客户名及预算金额以邮件通知我。我将亲自去跑业务。」

「寄件人:六本松

主旨:关于工时收支的清查——」

……这也太拚命了吧。

又不是乱枪打鸟就能够解决问题。像这种事情与其分散火力,还不如大家共同朝着单一方针全力以赴比较好吧?记得叫什么来着?对,选择与集中。

这个瞬间,通知区域又跳出六本松寄来新邮件的图示。

工兵感到很头大。不行,完全颠倒过来了。

平时把工作统统丢给底下处理固然很让人棘手,现在管得这么多却又只会阻碍业务的执行。真希望他能稍微冷静下来,做事情稳重一点。

(好啦,这次又是什么?)

内心忧郁的工兵点击收件匣,新邮件的主旨是——

「关于新服务的启动。」

嗯嗯?

莫非决定好负责人选了?是谁自愿的?

公司里会有这种怪胎吗?深感错愕的同时,工兵一边选择邮件,盯着其中的本文开始确认。里面的内容究竟是——

「等了两天依然无人毛遂自荐,真是可悲啊。诸位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职涯规划?只能说太不上进了。迫于无奈,本次就将条件放宽为他人的推荐亦可。无论你是对方的上司或者同事,倘若认为身边有人应该接受更多历练,请踊跃推荐不要客气(※可以一次推荐多人)。」

他人推荐……

一股冷意掠过背部。

这是什么安全装置突然被解除的感觉?就好比战壕的土堆被铲除殆尽的无防备感。

难道又——

即将得出最坏的可能性之际,工兵连忙摇摇头。

不,等等。我在公司里应该没有和人结怨才对。既然放弃投票不会有任何惩罚,就很难想像有人会去出卖自己的同事。

更别说,自己平常还是将人际关系的经营摆在第一位。室见、梢、福大、藤崎,自己和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什么纠纷,所以从背后遭人捅一刀的可能性应该近趋于零才是。更何况按照一般的想法,这种事情不可能轮到一个应届毕业生被推荐。不,是连可能性都不希望有。

不要紧,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被出卖的。

宛如咒语般喃喃念着,工兵随即关闭邮件,做了一次深呼吸。就在调适好心情准备继续工作之际——

「啊啊,终于弄完了。好累,简直快累死我。」

挟带着彷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嘶哑声音,室见回来了。或许是一直关在研究室里实施验证作业的缘故,她的脸上流露出疲态。

「辛苦了。」

工兵轻轻行了个礼。室见活动着肩膀的关节:

「测试案例太多了。居然还要求一并测试双重障碍时的动作,T保全公司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而且还限期今天完成。」

抱怨了几句自己所负责的客户后,室见在位子上坐下。可能是打算检查新邮件,滑鼠点击声随之响起。工兵此时忽然「啊」了一声:

「要是看到里面的信,我想你会更累的。」

「?怎么说?」

「就是社长正在大发神威。」

「大发神威——?」厌恶地说了这么一句,室见转而望向显示器。她皱起眉头。

「哇啊,好烦。」

真是简单无比的感想。密集的敲键声接着传来,大概是正在用方向键卷动视窗吧。

「这是什么?经费的樽节案?省下区区几千园有什么用?剩余预算……既然是你要跑业务,那就自己出去找生意啊。收支清查上个月也已经做过了吧?到底要重复几遍才肯罢休啊,这个人有健忘症吗?」鱲

好不留情面的批评。

工兵苦笑之余一边开口:

「呃,既然都这么生气,你最好别再看下去了。最新的一封才够劲爆。」

「居然还有啊……」

「你看了铁定会头大喔。」

键盘声再度响起。隔阂的另一端,可以感觉到室见充满了戒备。

「这种破坏同事之间情谊的内容真是讨厌。既然没有人自愿,好歹就应该察觉公司内部存在不同的声音吧?难道还不明白,像这样子改成他人推荐才是麻烦的开端吗?」

「…………」

「当然了,我们可不会被这种邮件牵着鼻子走。千万别小看我们现场人员的凝聚力喔。啊,对了,我看不如就推荐高层——把社长拱上去吧。用我们全体员工的名义。啊哈哈哈哈。」

工兵开了个玩笑,但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应。塑胶制的隔板后方完全静悄悄的。

「室见?」

「……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

察觉异状的工兵往内一看,赫然发现在狭小的办公空间里,室见正露出无比邪恶的笑容来。

「来了,终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原来上帝真的存在,居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好机会。」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看的是另一封信?但经过确认后,显示器上确实呈现着新服务的相关通知。

室见的嘴角更加扭曲:

「哼,你还看不出这封信里的含义吗?」

「信里的含义?」

怎么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室见闭上双眼,将一只手贴在胸前:

「老天爷说,要藉他人推荐的名义将这件烂差事推给某人负责。至于是谁?那还用说,当然是这间公司里最欠揍最让人火大的腹黑女。」

「意思就是——」

「就是那个稻草头!」

……啊啊,果然没错。

工兵仰天长叹,开始试图制止。

「不……不要这样啦。再怎么讨厌对方,出卖自己的同事毕竟很不妥当。」

「同事?你说同事?」

室见犹如美国人的夸张反应把工兵吓了一跳。

「少开玩笑了,樱坂。所谓的同事,指的是互相帮助彼此体谅的情谊喔。我和那个女人之间什么时候存在互助精神了?不好意思,就算那个女人站在悬崖峭壁上,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踢下去。」

「好残忍!」

再怎么水火不容也不至于如此吧,即便《汤姆猫与杰利鼠》也不会出现那么残酷的镜头。要是有的话,立刻就会被指定为有害作品,小孩子看了必定会心灵受创。

然而室见却未察觉工兵的恐惧,只顾着独自窃笑:

「完成……就这样寄出……正好,也顺便去拜托藤崎先生帮忙推荐稻草头吧。然后还有……啊,抱歉,三泽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说着,她随即奔出隔间,大概是为了找三泽——前阵子从驻点现场返回公司的同事沟通一番吧。内容则是:「拜托,惠赐一票,请全力支持侄乃滨梢!」

「啊啊啊,室见你真是的!……喂……我说,海鸥啊,你也帮忙阻止一下啦。这样做真的不好啊。」

「嗯——?」

黑头发的助理表情悠哉地转过头来:

「现在赔率多少了?」

「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莫非想拿梢的当选与否来开赌盘吗?不行,如今SE部门的良心似乎只剩我一人了。

工兵急忙拉回视线,室见却已经不在办公室里。距离三个座位的三泽则是手里拿着便条纸,整个人愣在原地。SE部门内的推荐活动结束,接下来是其他部门了吗?像这种惊人的行动力,平时的沟通障碍简直就像假的一样。

…………

但愿她这一路上不要遇到梢。

工兵在心中这么祈祷,同时回到座位上。

或许该说是幸运,接下来并未传出任何乱斗的声响。

三十分钟后。

工兵前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其他部门的员工正在谈笑。他们在洗手的同时一边聊着:「喂,你听说了吗?」「听到了听到了!」

「只要推荐一票就能赚到一次酒钱,条件还挺不错的嘛。店家还可以任君挑选。」

「不是餐点随附的酒或者无限畅饮,而是单点的酒类对吧?这样一来可要花不少钱呢。看来她是势在必得了。」

「机会这么难得,不妨选一家平常消费不起的店吧。」

「这主意不错呢。」

带着开朗的笑声,他们离开了厕所。

嗯?

工兵不解地倾头。

室见什么时候开始涉及买票行为了?明明才过没多久时间。话说,刚才那些是OS部门的人吧。难道她跑去梢的老家到处拜票了吗?意志力真是坚定,应该说让人捏了一把冷汗呢,喂。

待会还是跟她叮咛一下好了。

怀着些许的不协调感,工兵走出厕所。

这个瞬间,全身猛然竖起了鸡皮疙瘩。?……?

他皱起眉头转身回望。怎么回事?好强烈的不祥感。并非因为担心室见,而是一种危机即将降临于自己身上的预兆。真要形容的话,就像在草原上察觉肉食动物的接近那样。又好比在山里发现了土石崩塌的徵兆。

(……咦?是我?)

居然不是室见?

感应危机的能力突然显现。但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就是没有任何的印象,走廊上一片寂静,是自己担心过头了吧……工兵这么自言自语着,同时将目光转回正前方。

真的,一个人每次都遇到倒霉事的话,就会变得超级敏感,实在令人困扰。得要冷静下来更坚强的处事才行。没错,是心理作用,是错觉,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起码对于自己而言。

他耸耸肩膀,朝着SE部门迈出步伐。

当然了,这并不是错觉。

*

「开什么玩笑啊————!」

接待区传出呐喊的声音。

现在是晚上六点,工兵正在搬东西,准备赶上宅配业者当天最后一次的收货。

这个刺耳的声音来自于室见。紧接着是物体倒下的声响,还有啪沙啪沙感觉像是文件散落的声首。

怎……怎么回事?

「宰了你,我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

「这句话才是我想说的!老是破坏别人的好心情,我早就忍无可忍了!看我把你那可怜的身高再砍掉三十公分!」

喀砰——

重物倒塌的巨响传来,隔间后方掀起灰蒙蒙的粉尘。这场骚动好像工地现场……不,简直像在打仗一样。

究竟是什么状况?正当工兵眼中惊疑不定之际,接待区里滚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那刺眼的光头及小胡子,正是社长本人——六本松。

对方用黑豆般的眼睛注视这边,随即发出「喔喔!」的欢呼声:

「喔,对啊。只有运用和建构的工程师两个人还是不够,必须有人居中协调啊。产品经理……没错,就是产品经理啦!」

「啊?」

「樱丘!」

工兵被紧紧握住了手。

「我一向觉得你是个很有出息的男人。不因缺乏经验而退缩,勇于开拓自己的业务领域,实在是个前途无量的新人。也就因为这样,你才足以担负起此一重任。听好,让成员之间保持良好关系,朝着同一个目标迈进,这就是你目前被赋予的使命!」

「那个……我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蠢材!」

挨骂了。

「哪有人一开始就能了解工作的全貌?愈是庞大的生意,就更要自行去摸索整体的轮廓。你现在需要的是想像力、创造力以及感性。充分利用你以往的经验,交出亮眼的成果来吧!」

产品经理!

工兵被对方这么指着脸部正中央。

「咦?我吗?」当工兵开口询问时,社长已经消失无踪了。皮鞋的小跑步声愈来愈远。

整个人愣在原地之际,背后再度响起破坏声。高架的地板彷佛地震般不断晃动。

呃……

到底怎么搞的?产……产品经理?不是专案经理?尽管怀疑这又是对方常犯的口误,但也完全看不出和现今的骚动有任何关连。该不会把解决骚动当成了一项专案,叫自己去管理吧?

在状况未明的情况下,工兵只得先过去探个究竟。他小心翼翼地跨过散乱的文件,往接待区里面看去。嗯……尽管大致已经猜到是什么人引发了这场骚动。

有了。

吊眼的小女孩和头发乱翘的女子正面对面架住彼此的武器。一边是长柄螺丝起子,另一边则是网球拍和机架滑轨的双刀流。她们都想压倒对方,锋利处相互抵住,只要稍微失去平衡或许就会导致重伤和惨剧吧。但这两人却似乎毫不在意这种危险,还在持续出力当中。

梢扭曲着脸颊:

「哈哈,怎么啦?你好像退后了点喔。难道最近都在处理文书工作,连身手也退步了吗?」

室见沉声回答:

「你才是,额头上都开始冒汗罗。要是我再出一点力的话,就会很危险了吧。你那空荡荡的脑袋,将会被我的螺丝起子『噗滋。一声地刺穿喔。『噗滋』一声。」

梢用鼻子哼了一声:

「用不着操心,我的机架滑轨在那之前就会将室见你击飞了,场外满贯全垒打。目标的体积小,想必一定会飞得相当痛快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这……嘴臭的家伙!」

「你……才是!」

喀锵一声,剑斗的声音再度响起。

(…………)

不不不。

这两人为何会在公司里玩起真人版侍魂?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太奇怪了。螺丝起子还能理解,那个机架滑轨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莫非平时就一直带在身上?最大的问题是,明明两人都是女性,却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娜考露露。其全身挟带的气势,只会让人觉得她们分别是霸王丸或斩红郎。

呃,先不管这个了。

(该怎么阻止才好?)

自己毕竟没有足够的勇气闯入其中。要是被双方的武器夹击,这条小命非丢不可。

犹豫了好一会,工兵终于下定决心。他缓和自己的呼吸。

「梢!我回来罗!」

「咦,亲爱的?」

梢的表情瞬间转为家庭主妇的模式。忽然失去对方的支撑,室见整个人向前跌倒。

梢红着脸,双手贴住脸颊。

「讨厌,怎么办才好?浴缸还没放热水,晚餐也……」

「不需要那种东西。来吧,让我瞧瞧你的脸,My Sweet。把手中那危险的东西放下。」

「咦,奇怪?我怎么会拿着这种东西……好奇怪——刚才明明就在烤蛋糕啊?我拿的应该是打泡器和量匙才对……」

「哈哈,你该不会作梦了吧。好了,赶快过来,我今天带了一盒寿司回家。」

「哇,是寿司。梢最喜欢吃寿司了——」

「你们两个要演到什么时候!恶心死了!」

排开身上的文件,室见站了起来。她站在梢和工兵之间,用不善的目光环视两人:

「演的这是什么烂戏!光听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谁是My Sweet、谁又是『亲爱的』?真亏你有脸说出这种可耻的台词。」

面对这番质问的口吻,梢却是「咦?」地愣了一下。她瞪圆双眼。

「演戏……什么演戏啊?」

「还在装傻?我说你啊——」

「室见室见,你先过来一下。」

工兵连忙叫过室见,在她耳边低声告知:

「不行啊,不能让她清醒过来。梢的脑中,现在是处于上上个月刚跟我结婚的设定状态。」

「啥?」

「只是设定而已。像这样催眠后,她就会锐气全消,性格变得相当温和喔。你瞧,不是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好好沟通了吗?」

「这根本就是有病吧……」

「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能让她恢复原状。」

梢——工兵这么呼唤,同时转向对方,然后在她面前举起打火机并点起火来。

「来,请看这边。你现在将慢慢地从睡眠中苏醒。早上了,早上了,早上了……」

念了几遍后,他猛然拍一下手。

梢彷佛受惊一般不断眨着眼睛。

「奇怪?樱坂,我刚才怎么了吗?感觉好像作了一个非常幸福的梦。」

「早安,梢。你刚才似乎有点累,突然就打起瞌睡了喔。大概才过了三分钟而已。」

是……这样吗?梢不解地倾头道。室见则是抽搐着脸部肌肉,彷佛看到了什么未知的事物。

……唔,这是在搞笑喔,搞笑。只不过梢本人也相当配合演出罢了,不要误会!

「然后呢?」

来到两人的中间,工兵这么转动目光。

「你们究竟在吵什么?」

「…………」

室见看似不悦地撇过头去,而梢也一脸尴尬地垂下头。

「都是这家伙。」

室见这么低吼着,伸手指向对面的女性。

「她把服务开发的工作推到我身上。」

「啊?」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室见你的作战计划吗?还不惜投入SE部门和OS部门的票源。

但下一刻,梢却涨红了脸说道:

「是室见你推给我才对吧!SE部门就算了,居然还拉拢了SD部门的人,简直就无法无天。根本不是正常的社会人士做得出来的!」

「啊?你还有脸说?是谁收买OS部门的员工,叫他们推荐我的!而且足足有十个人!」

「你那边不是也投了十票给我吗!更何况,我的推荐理由可是非常正当的,开发业务应该由SE部门负责。和『现在最空闲的人是室见』。跟某个只为了整人的家伙不一样!」

「我也老实写了『每月支援业务是OS部门负责的』和『只会打瞌睡的薪水小偷是稻草头』之类的推荐理由。少把我跟你这种本性恶劣的性格丑女混为一谈。」

「谁是丑女?你这个社会适应不良者。」

「还比不上你喔。你这万年单身女。」

「白痴——白痴——」

「你妈妈是凸肚脐!」

……太没水准了。

好一场惨不忍睹的争吵。

这竟然就是敝公司的两名首席工程师。若是可以的话,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但状况大致有头绪了。简单来说,室见和梢都做了同样的事情。她们去拜托那些好讲话的同事,动员其他人来推荐彼此。双方的票数都是十票,也就是联袂当选。

待社长召见之际,双方才终于获悉彼此的阴谋吧。于是两人毫无顾忌地进入战斗,六本松连忙逃亡。然后——

「呃——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忍住头疼的感觉,工兵出声询问道。两名女性同时转过头来:

「干嘛?」

「什么事?」

「唔,刚才社长告诉我『产品经理』这个字眼,请问这究竟是要干什么的?」

——毕竟是社长,我想应该是什么的口误吧。

怀着一丝希望这么补充后,只见梢一脸狐疑地眨着双眼说道:

「就是针对某商品,从统筹开发到贩卖和行销的最高负责人。这在大企业里是属于部课长级的职务。因为必须掌握整体的产品生命周期,所以非常吃力喔……怎么了吗?」

工兵仰天长叹。

年代久远的石膏板看来竟有些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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