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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奋战?员工旅游 EPISODE.1 奋战?员工旅游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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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个问题。一家落实员工福利的企业和另一家缺乏福利的企业,你要选择哪家公司就职?

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大概没有人会回答后者吧。若不是其他条件真的很差,通常都会选择前者,以享受员工餐厅、租屋补助、各类折扣等……许多唯有员工才有的优惠。

那么再换个问题。某公司经常举办酒宴、赏花会及滑雪等各种活动,而另一家则完全没有。你会想去哪一家工作呢?

咦?你说是一样的问题?工作外的游憩活动也是员工福利的一部分,有总比没有好?

嗯,的确。我——樱坂工兵在学生时代也这么认为。若是可以的话,真想待在一个离开日常业务后,同事间还能彼此和乐相处、毫无拘束的职场里工作。

但我太天真了。

就和盂兰盆节所供奉的糕点一样甜(注:甜与天真的日语发音相同)。

业务时间外的员工交流?有必要悲惨到下班后继续面对同事吗?都已经够累了,好歹在星期六、日和平日晚上让我喘口气吧。况且无论是酒宴或其他活动也好,有上司在的场合根本无法放宽心放轻松。不时就得关心一下「酒杯空了没?」、「大家都有吃到菜吗?」一旦开始训话又得正襟危坐,就算是无聊的话题也必须很感兴趣地点头附和。只能说累死人了。

唔,那么同期之间不用顾虑彼此的聚会总能够玩得开心一点了吧?可是各位还诏得吗?樱坂工兵是今年度骏河系统的新人,根本没有其他同期的人!周遭全都是前辈!基本上只能使用敬语,喔耶——!

嗯,幸好室见不会喝酒,藤崎又经常外出,与其他部门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除了社长偶尔来袭(「喔,樱街道!我现在要跟招聘负责人去吃饭,你也一起来吧。我们公司聚餐时不讨论公事,所以酒钱是大家一块儿平分的。哇哈哈!」)之外,酒宴的次数理应会压在最低程度才对。然而——

「我们要办员工旅游罗!」

十一月上旬,恰好是椰子树事件刚告一段落的时候,社长突然这么开口道。工兵当时正因为西新伊织的猛攻被搞得身心俱疲。要在这种状况下去旅游?工兵心里不禁暗叫:饶了我吧。而且仔细一问才知道,据说时间安排在星期五下午出发,在旅馆住一晚后隔天星期六返回。

工兵当下回答:「不可能,我去不了。」手头上还有一堆作业,根本就没有玩乐的时间。

但缺席的通知一发出,藤崎便急急忙忙的跑来。

「不,不,樱坂。你不去的话会很糟糕啊!」

一问之下,原来这次的旅游是社长亲自操刀的企划,每年似乎会都投注相当多的心血施行。原则上每位员工都必须参加。若有人缺席不去,部门经理就会以管理不力的名义被叫去训话。

「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待在房里睡觉喔。总之能不能请你务必参加呢?拜托了,我会尽量把工作排开的。」

见对方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拜托自己,工兵终究无法用身体不适的理由来推辞。无奈之下,他只得同意参加,同时在行事历上注明。藤崎顿时松一口气,换上十分灿烂的笑容继续道:

「真是得救了。啊,另外,收钱和预约旅馆是新人要负责的工作。虽然没剩下几天时间,做起来应该相当辛苦,不过还是多加油喔。至于详细流程,去年的新人……侄乃滨她应该很清楚才对。就拜托你了!」

「…………」

果然一扯上公司的活动,就没有什么好事。

啊,是大海。

某人这么开口的瞬间,车内所有目光顿时被吸引至左手边。

一进入高速公路入口的斜坡,周遭的世界就骤然一变。冷冰冰的混凝土墙消失,眼前充斥辽阔的大海和天空。阳光白海面反射,生出无数的粼光。就连细长拖曳的白云也看似比平常更大更清晰,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空间,非日常的光景。

樱坂工兵取出智慧手机,殷动地图APP。目前的所在地是……神奈川县二宫吗?不久后将会经过小田原,然后便是此行的目的地热海。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五,下午三点,骏河系统员工一行人正坐在租来的游览车里。由于是下午一点从御茶水出发,算算已经开了两个小时左右。预计抵达时间为下午四点,也就是目前才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

工兵从包包取出一份文件。标题为「20XX年度 骏河系统员工旅游手册」,这似乎是出自于招聘负责人之手。下方还画有一只关东煮外型的吉祥物(叫什么「骏河君」来着的)。

「各位期待已久,今年欢乐的员工旅游季节终于到来!藉这个机会将日常的辛劳和压力洗净一空吧。洗净?没错,对这个字眼产生反应就对了。今年要去的地方正是温泉!当然,泡完澡后的宴席也是标准配备。或许还会有平时难得一见的特殊活动喔?敬请拭目以待!」

……温泉啊——

工兵翻到文件的背面。

上头印有某旅馆整洁的照片及地图。朱红色的房檐、格子门,玄关旁还种了数根笹竹。

热海温泉旅馆「常春汤泉」。

查询旅游网站的结果,这似乎是一问评价很不错的旅馆。包括特地安排星期五只上半天班的措施在内,「社长用心企划员工旅游」这个说法似乎并不假。

(要是拿出一半的热诚来减轻员工负担就好了。)

叹着气这样想的的瞬间,一旁也传来类似的叹息声。

工兵转过脸去。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无精打采地眺望窗外。她手撑脸颊,面带不悦的表情。黄芥末色的针织外套搭配一件横条纹衫,短俏的裤裙十分可爱。是外表完全像个女国中生的上司,室见立华。

她此时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哎呀,室见你也心情不好吗?」

工兵忐忑地询问,对方轻轻「嗯」了一声。她噘起嘴唇,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果然维持了一年的师徒关系,两人在感情的表现上也愈来愈相似。工兵握拳点头道:

「我可以体会喔。工作都做不完了,哪里还有时间参加员工旅游呢?要是肯帮忙减少近期的工作量还另当别论。」

「啊?」

室见眨眨双眼。

「你在说什么啊?员工旅游可是一件大事喔。难得有机会和平常不太往来的部门增进情谊,即使从提升组织整体感的角度来看也相当重要喔。老实说,这个社长唯有每年持续举办员工旅游这点可以让人欣赏了。」

「是……是这样吗?」

居然回了一番大道理。真是奇怪,依室见的个性,原本还以为她会说出「都这么忙了居然要去泡温泉,那家伙是白痴吗?去死吧」之类的抱怨呢。

「那你为何又闷闷不乐的?老实说如果不介意是由公司举办的活动,这种旅游不是也挺好的吗?可以在秋季的温泉旅馆里住上一晚,而且还肘设宴席。」

「旅馆,问题在于旅馆喔。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室见感觉像是在咂舌般恨恨地这么说道。

「真是的,都已经劝阻好几遍了居然还是选,那里』,简直学不乖呢。这么想把难得的旅游搞砸吗?」

旅馆?

工兵再次望向手边的文件。

「你是说……这间叫『常春汤泉』的旅馆?」

「没错。」

「这里不好吗?」

「不好。」

「是料理难吃还是房间太脏……」

「不是那方面的问题喔。」

室见看似不耐地挥挥手。她抱起双臂,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这间旅馆啊……被诅咒了喔。」

……啊?

「你……你说什么?」

「诅咒,就是诅咒。咒术的那种诅咒。用英语来讲就是CURSE。」

「唔,这个我知道啦,不过——」

被诅咒的旅馆?什么意思,莫非是闹鬼吗?在这种科学万能的时代?

这家伙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工兵不解地扭头的瞬间,猛然和左方的「贞子」对上目光。

…………

哇啊啊啊?

一名黑头发的女性正望向这边,一头长发垂落至胸前,让人看不清楚长相。她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座位的椅背。

「哇……哇啊!」

工兵哀嚎道,整个人向后退去,却又被室见推了回来。

「你在干嘛,海鸥?开车时站起来是很危险的喔。」

咦?是……是海鸥?

「啊——抱歉抱歉,刚才有些站不稳。」

贞子拨开眼前的头发。全黑的窗帘拉起,露出大片的额头与细长的眼睛。淡红色的嘴唇泛着笑意,她用左手支撑以重新站稳身子。

「头发好像有点太长了呢,差不多该去修剪一下了。」

海鸥捏着发梢这么喃喃自语着……唔,虽然很不希望你剪掉头发,但刚才那招希望你能等宴席时再拿出来表演,冷不防被这么一吓实在是太可怕了。况且刚好又在讨论灵异的话题。

「嗯……工兵你们现在饿不饿呢?」

海鸥若无其事的问道。

「肚子饿……吗?」

工兵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摸了摸肚皮。目前……有食欲。由于上午的业务结束后就匆匆出发,尽管上车前在便利商店买了一个饭团充饥,但接下来就再也没有进食。早餐也是随便吃点东西,就这样一直撑到晚餐时间的话似乎有些难熬。

「唔,我现在挺饿的呢。室见你应该也没吃什么午餐吧?」

室见点了点头。海鸥见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太好了。那么可以帮我消化一些吗?一不小心就煮了太多。」

说着,她递出一个塑胶便当盒。

…………!

工兵顿时说不出话来。

便当……是海鸥亲手制作的便当?

脑袋里一片空白。脑中有一群天使在吹奏喇叭,云缝间投下光芒,花瓣翩翩起舞。喔喔喔,上帝啊,这就是乐园吗?救世,天国降临。

「啊,不喜欢吗?抱歉,那么我给其他人好了。」

「NO————!」

由于太过感动,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工兵急忙制止对方并接过便当盒。忐忑地打开盒盖后,只见金黄色的光辉溢出。装在塑胶便当盒里装的究竟是——

「……煎蛋卷?」

想不到竟是如此平凡的料理。毕竟是海鸥,原本还期待着年节料理般丰盛的大餐。

「煎得好像有点失败,不合胃口的话我先说声抱歉喔。」

听见这番难为情的发书,工兵连忙安慰:「不,怎么会呢。」

嗯,就算是海鸥也不可能样样都表现得完美无缺吧。最起码要有个不擅长的领域,才比较像活生生的人。

工兵接过免洗筷并伸进便当盒里,夹起其中的一块后随意放入口中。这个瞬间——

…………?

「这……这是什么?彷佛棉花糖一样柔软,光是含进嘴里高汤就渗了出来。柴鱼的香气、酱油和咸味浑然一体……真是太协调了。食材正在舌头上演奏交响乐!」

「你在模仿谁啊……」

随口吐槽后,室见也将筷子伸过来。她夹起一块蛋卷并放入口中,仔细品尝了好一会儿:

「嗯……这个高汤煎蛋卷还是一样出色呢。海鸥,你的手艺又进步了吧?」

「是吗?那太好了。这次我尝试多放了一点高汤,所以很担心味道会不会跑掉。」

「完全没问题。嗯——我倒觉得口味再重一点也无妨。」

「了解,我下次会试着调整一下。」

高汤煎蛋卷……原来如此,的确和居酒屋贩卖的类似,但味道却截然不同。风味实在是太浓厚,吃完后舌头上遗留有余香。另外就是没有甜味。与其用来下酒,其滋味更像是一道正式的菜肴。

「真是厉害……我都有点感动了。想不到高汤煎蛋卷居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海鸥,你以前做过料理方面的工作吗?」

「也不算工作,只是打工而已喔。在和食料理店的厨房里待过几次。」

哦……和食料理店。

「是『SATO』或『天狗』之类的吗?」

「不是那种连锁餐厅,是在京都只园的店里。」

那岂不是料亭(注:指高级的传统日本料理店)吗?

区区的打工人员,怎么进得去那里的厨房?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仔细一看,室见却毫不在乎地继续享用料理。难道她对刚才的对话丝毫不觉得疑惑吗?尽管倾头不解,工兵还是一边动起筷子。只顾着想事情而让对方独占料理的话实在不太值得。尽管自己只是想多吃几块罢了。

哆嗦。

工兵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寒意。

真要比喻的话,就像被一把匕首抵在脊椎处,或是被冰块贴着的感觉。

「你们吃得倒是津津有味嘛——」

一个怨恨的声音降临。回头一看,位于头枕上方有个圆脸的轮廓。惺忪的睡眼、小巧的鼻子以及嘴唇。最后是那招牌的稻草头。

「啊,梢?……咦,你喝醉了吗?」

其实根本不用问,她的眼神早已一片迷茫,未化妆的脸颊浮现微红色泽。梢抖了一下双肩,然后探出身子来。

「我没醉喔——我现在清醒得很。」

啪啪啪啪。

「哇,好痛!请不要打人啊。干嘛突然生气?我做错了什么吗?」

抵挡着如雨般落下的手掌,工兵一边叫道。梢鼓起脸颊,嘴唇抿成ヘ字形:

「你搞外遇。」

「啊?」

「明明都已经有了我这个搭档,居然还被其他女人所做的便当迷得团团转。肮脏、下流、不检点。」

「哎呀呀。」

海鸥愉快地笑着。

「别人亲手做的便当,的确不能让梢心爱的男人享用呢——那么,这些就由立华独享了。」

咦咦咦咦咦!

工兵错愕地瞪大双眼,看着便当盒被硬生生拿走。或许是不想和梢扯上任何关系,室见转向车窗那侧继续吃东西。

正当工兵对这样过分的事语塞之际。梢冒出了一句:「不用担心喔——」

「我已经做了樱坂你的分。别客气,请尽量享用吧。」

原以为已经返回座位的她,下一刻却又突然现身,右手还拿着白色的小包。看似酒瓶的长条形状包装是——

「来!这是侄乃滨家特制,SPECIAL ALCOHOL!」

是私酿酒————!

话说这种东西允许私人酿造吗?

「不……不不不,这样不行啊。那是违法的,会被警察抓走。」

「咦?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按照日本的法律,必须有执照才可以酿酒吧。」

「喔——」

梢一脸茫然地眨着眼睛,不久倾头道:

「可是这是梅酒喔。」

「什么?」

一时无法理解对方的反驳,工兵整个人愣在原地。海鸥喃喃地「啊啊」了一声:

「的确,如果是自用的梅酒就没问题了。每当梅雨季节时,我老家一样也会酿梅酒。」

「是……这样吗?」

工兵一脸迷惘地望着酒瓶。自己完全不晓得,原来梅酒是可以私酿的?嗯——这个世上仍有许多未知的事物呢。梢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然后递出纸杯。

「来——请赶快喝吧。难道我的酒喝不了吗?喂——」

醉得也太厉害了吧……到底喝了多少酒?上车才一两个小时而已。

嗯,不过依浸泡方式不同,梅酒的酒精度数据说也相当高呢。要是不作多想的豪饮,大概很快就醉醺醺了吧。

只要小心一点就好了——工兵怀着这种想法接过杯子,将杯中的液体缓缓啜了一口。

……嗯?

「梢,这种梅酒喝起来怎么一点也不甜啊。」

「咦——?你说什么——?」

「我是说,怎么会有番薯的香气……哇啊,好呛!这个根本就是烧酒嘛?咦?自家酿造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梅酒——」

「唔,不对,不是的,你仔细闻一下,根本就没有梅子的香气和滋味。」

「是梅酒——」

梢——!

工兵挤出的声音近似哀嚎。

哭闹的小孩和喝醉酒的人是最无法沟通的两种人。弥漫着些许犯罪味道的同时,游览车自西湘外环道南下,逐渐接近目的地热海。

而不知不觉中——工兵也完全忘记要向室见追问「被诅咒的旅馆」一事。

下午四点。

越过坡面陡峭的山路后,车子终于抵达旅馆。土墙风格的墙壁上投射淡桥色的照明。或许是恰好座落于背对太阳的位置,建筑物的阴影和黄昏的天空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比。格子门前方竖立一块「欢迎 骏河系统」的牌子。从停车场看过去,果真和手册上印制的照片一模一样。来自海上的微风轻轻吹动着笹竹的叶子。

「好——各位路上辛苦了——拿完行李就过来领取房间分配表,然后前往自己的房间吧——宴席是晚上六点开始,要泡温泉的人请注意一下时间喔——」

吊儿郎当的长发男子拍拍手这么指挥着众人。他胸前挂着闪亮的银项链,一身打扮即使说是歌舞伎町的揽客员也有人会信以为真。他便是总务部门的招聘负责人。

「顺带一提,我和社长的房间有附设露天浴池,想过来泡汤的人可以说一声喔——啊,当然只限女性。别担心,不会有人偷窥的。现在报名还附赠热海铭果『猫舌饼』喔——先抢先赢!」

对于这番根本是性骚扰的言行,员工们却毫无反应。每个人都活动着僵硬的身躯,一边走进旅馆。唯独长得像片桐波衣里的OS部长用拳头戳了戳招聘负责人的脑袋。

「啊嗯?我们到了吗?」

梢一只手被海鸥架着往这边走来。她的外套滑落至肩膀处,模样实在是邋遢至极。

室见露出傻眼的表情「唉——」了一声:

「真让人看不下去。宴席还没开始就醉成这样,简直是前所未闻喔。你是白痴吗?」

梢停下脚步。她满脸醉样,唯独双眼凌厉地瞪着这位永远的吵架对象。

「连酒也不知是何滋味的小孩子,根本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况且室见你在去年的晚餐前不是泡汤泡到晕倒了吗?不会自我管理的到底是谁啊?白痴——白痴——」

「呵……呵呵……」

室见的脸颊微微抽搐。

「大剌剌地拿别人的失败来说嘴,胆子可真不小啊。要互揭疮疤的话,你似乎还没察觉到情势对自己不利呢。很好,你去年在那须汤本的镇上做了什么,就让我帮你仔细回想起来吧。」

「哈!现在是要比赛谁更丢脸吗?就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吧!」

面对一触即发的两人,海鸥却是动作熟练的分开她们。她一边抓住两人的肩膀,一边回头说道:

「那么工兵,我们三个好像分在同一个房间,先过去罗。稍后在宴席厅见。」

还来不及回答「好」,她便拖着旅行袋和室见等人消失在旅馆里。动作还是一样俐落呢,就彷佛驯兽师一般的身手。

工兵抓抓头.一边望向手中的文件。

(呃……我的房间在——)

三楼,松之间吗?同寝的人是藤崎和……「平尾」?

这是谁?

确认一下所属单位,竟然是OS部门。嗯……嗯?自己的确和其他部门的人不怎么熟悉,但真有平尾这个人吗?

工兵拚命回忆,却找不到符合的面孔。莫非是打错字了?他倾头不解的走进旅馆。

没看见藤崎的身影。话说回来,经理们刚才已经和社长一起先进去了呢。当自己和室见她们嬉闹的期间,周遭的人早就走得一干二净了。糟糕,自己这个部下应该率先替上司带路才对。

在向服务台确认过之后,得知钥匙已交给每个房间的代表。工兵走过铺有红地毯的大厅来到电梯间,在三楼出电梯后沿着靠山的走廊直直前进。

梅之间、竹之间、鹤之间……啊啊,有了,就是这里吗?

工兵站在走廊尽头角落的房间前。拉门上挂有「松之间」的门牌。门……并没有上锁。

「打扰了——」

工兵重新背好行李,一边这么喊道。和室内一个单薄的身影闻声转过头来。中分的头发、消瘦的脸颊及未刮的胡子。戴银框眼镜的男性手中正拿着一个衣架。

「啊啊,樱坂,你来啦。」

是藤崎。

脸型细长的上司笑着打起招呼:

「抱歉,我自己先过来了。刚才和社长有事情要谈。」

「不不,我才是拖拖拉拉的,对不起,还劳烦你先过来开门。」

工兵这么赔罪并进入房间。室内……只有藤崎一人。另外一个还没抵达吗?

「呃……那位平尾先生还没到吗?」

「嗯?他在啊。」

咦……

工兵再次定睛,但无论怎么看就是不见藤崎以外的人影。

「?他在?」

「是刚刚才到的喔。看起来好像又是仓促准备,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感觉。」

嗯?

那么足征厕所吗?往房门旁的浴室看去,里面是一片漆黑。镜子里是自己一脸疑惑的表情。工兵再度确认室内,玄关走廊、寝室、壁麄、宽外廊……没有,半个人都没有。

「怎么了?樱坂。」

藤崎纳闷地出声询问。还问我怎么了……呃——

「请……请别开这种玩笑,怪恐怖的。这个房间不是只有我和藤崎先生你两人吗?」

「咦?」

「现在不是『咦』的时候吧?真是的——我看厕所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平尾先生其实不在这里对吧?」

更何况,我从未在公司里见过这个名字——

工兵这么补充后,藤崎瞪圆了双眼。不久,他那细长的脸变得僵硬起来。

「樱坂……莫非你不知道?」

「知……知道什么?」

「关于平尾先生的事情。」

「…………」

「难道都没有人告诉你吗?」

他接二连三的询问。

告诉我什么——这句话始终无法说出口。刹那间,室见的发言在脑中莫名苏醒。

这间旅馆……被诅咒了。

怎么可能?

工兵面露生硬的笑容。藤崎平静地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唔,抱歉,其实是我这个上司应该要注意才是。本来以为室见都告诉你了。毕竟你们游览车上都坐在一起。对不起,现在或许为时已晚了。」

「为……为时已晚?」

「总之平尾先生确实存在喔。樱坂你也必须这么认为才行,否则的话——」

藤崎说到这里便停下,然后突然一脸冷漠的开始整理行李。

「啊,要不要先去泡个温泉呢?我会帮忙看着行李,反正距离宴席也没多少时间。」

「等……等一下,藤崎先生。」

「啊啊啊,带了太多行李,整理起来真是费事呢。动作要快点才行。」

话题很不自然的被转移。看样子,他似乎不再打算谈论任何有关平尾的事情。那消瘦的背影散发出一种拒绝的气息。

「那么……我先过去了。」

工兵行了一礼,拿起浴衣。藤崎头也不回地挥手道别。

离开房间后,心脏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面对极度不自然的状况,工兵难掩心中的混乱。从未见过的员工名字、仅有两人的室内却声称有第三人存在的藤崎,以及「假装平尾在这里」的谜样指示。

究竟怎么回事?

尽管想找出合理的解释,但却无法如愿。周遭的气温仿佛降下了一两度。或许是恰巧太阳完全下山的关系,昏暗的走廊在在激发出内心的不安。

发抖。

工兵颤抖着身子进入电梯,按照牌子的指示前往浴场。

温泉位于地下一楼的靠海侧。虽说是地下,但由于旅馆建造在半山腰,似乎刚好可以眺望热海市的街景。浴池的种类分为室内大理石浴池、按摩浴池及露天浴池。

穿过男汤的门帘,工兵走向脱衣间,在拿到空竹篮的同时一面打量四周。

里面……没有人。大家可能还在忙着整理行李,仅能听到微弱的流水声。工兵急忙脱下衣服进入浴场。大理石的室内充斥着橙色照明。右手边是洗澡场,左手边则是三温暖和露天浴池的入口。正面有浴池和开向大海侧的窗户。由于四周用竹篱围起,所以视野不太理想。从柱子和树木的缝隙间可以窥见城镇的灯火。

工兵先简单冲了一下热水,然后便前往浴池。难得来到这里,就选择露天浴池好了。他缩起身体抵御着寒冷的海风,一边缓缓泡入池中。

唔……喔。

热流自全身的毛孔渗入体内。身体的冷意顿时烟消云散,涌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解放感。

这个……太舒服了。

哎呀,真好——果然还是温泉最棒了。

工兵倚靠在裸露的岩石上闭起双眼,感觉刚才与藤崎的对话愈来愈不重要了。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或许只是为了凑人数而捏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员工。毕竟旅馆不是都会有几十人以上可享团体折扣的优惠吗?所以在面对旅馆时,必须假装有这个人的存在才行。

……嗯,非常有可能。

真是的,既然这样就早说啊。房间里又不是装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有必要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吗?

稍后再去详加确认一下吧。

就在工兵整个人放松之际,竹篱另一端传来开门的声响。

「哦——好大——」

柔和的女声传来。紧接着是「哇——是露天浴池——」略带鼻音的娇声。

嗯……?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话说竹篱的另一边莫非就是女汤?

「太棒了——感觉好像都被我们包下了呢——」

「提早过来真是太好了——啊,贺茂,这里可以看到夜景喔。」

「啊啊,真是的。梢你不要用跑的,很危险喔——」

什么?

血液涌上脑部。全身的体液开始沸腾,体温也跟着上升。

居然是海鸥还有梢?在这个单薄的竹篱后方,竟有一丝不挂的海鸥……?

这个震惊的事实令工兵身体颤抖。海鸥的白皙肩膀、玉颈、美背。被水气沾湿的头发散发妖艳光泽,脸颊微微泛红……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行不行,我得冷静下来。为什么想要贴在竹篱上,为什么想要把其中的缝隙撑大一些……偷窥可是犯罪行为喔。STAY,STAY!

深呼吸几次后,工兵动员全身的理智远离竹篱。

呼——呼——真是好险。要是清醒得稍微晚一点就真的会撞破墙壁了。樱坂工兵,这辈子人生就此完蛋。再见了,自由的世界,循规蹈矩的人生。要是被父母知道的话搞不好会被吊死。

话虽如此,危机并非完全解除。隔壁的浴池开始传来啪唰啪唰的水声。究竟是什么东西打在什么部位发出的声音呢?光想像就令人快要喷鼻血了。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泡在温泉中,工兵盘腿坐以冷却内心。集中精神,烦恼退散!自己想要的是海鸥的心,而非身体。即使在欲望的驱使下偷窥隔壁,又能获得什么呢?只会被她瞧不起而已吧?想像一下,被那细长的双眼蔑视,眼神中丝毫不掩侮蔑的情绪。

…………

嘿……嘿嘿嘿……这也不错,好像也不赖嘛。被海鸥蔑视的自己;像猪一般被虐待的自己;被鞋跟猛踹、斥责,最后手持皮鞭施以惩罚:「你这个变态!」

……啊!

不行,我在想什么啊。不仅想目睹海鸥的裸体,居然还期待着这般的惩罚。实在是太反常,太糜烂了。

2、3、5、7、11、13、17、19……

工兵拚命计算质数以集中精神之际,隔壁的气氛骤然一变。

「奇怪?话说立华人呢?」

海鸥的声音响起。稍远处随即传来水花飞溅的声响。

「她说还有工作要处理,晚一点才会过来喔。亏人家特地找她一起泡汤,却是这种态度。」

海鸥似乎很困扰地「哎呀呀」念道:

「明明就提醒过她时间不多了要快点。真拿她没办法——但愿不要在旅馆里迷路就好了。」

哎呀呀——

还是一样让人费心的家伙。话说处理工作,莫非她把电脑也带来了吗?还说什么员工旅游的目的是为了增进与其他部门间的情谊,真是太言行不一了。

换成平时的自己就会出手帮忙,但如今没必要连入浴这种事情也照顾得无微不至。脱光衣服后将她放进浴池里,然后清洗身体……最后就被警察抓走了。从很多层面上来说。

嗯,待会就看她怎么慌慌张张的泡澡吧。在我们几个已经从容出浴的时候。

正当工兵事不关己的念念有词之际,露天浴池的门忽然开敔。气流的方向改变,室内的热空气顿时被吹起。

喔,独占时间结束了吗?工兵打直身子转过头去。浮现在白色热气当中的轮廓是——

是室见。

「…………」

「…………」

「…………」

…………

「哎呀,樱坂。」

WHAT————————?

过度的恐慌让工兵移开视线。

少女白皙的纤瘦肢体深深烙印在眼底。她长发盘起,一只手垂挂着毛巾。尽管包裹了浴巾,但其平坦的臀部曲线、胸部的隆起及织瘦的大腿在灯光下却是一览无遗。

为……为……为……为……为什么?

「怎么了,莫非这里是混浴吗?奇怪,印象中怎么记得是男女分开洗呢。」

「男……男……男……」

「男男?」

「男!男……男……汤!」

「啊?你在说什么啊?」

这里是男汤——想这么表达却说不清楚。或许是不在乎自己的裸体被人看见,室见本人一副无比冷静的样子站在原地。

「咦,立华?」

竹篱的另一端传来海鸥的声音。紧接着是梢「咦?室见?」的疑问声。

「奇怪?海鸥你们在那边?为什么?」

室见疑惑地这么喊道。海鸥委婉地开口:「还问为什么……」

「你那里不是男汤吗?」

…………

「咦?」

「不是这种反应吧。」

「嗯?」

「也不对啦。」

短暂的沉默。不久之后,她「啪」地拍了一下手:

「啊,原来如此。所以樱坂才会在这里吗?」

什么————————!

刺耳的尖叫响起,然后是热水飞溅的声响。伴随着冲击,某人在竹篱后方踢散了浴桶。

「人……人家都还没和樱坂坦诚相对过呢!就连接吻也还未遂!你……你这臭女人突然做出这种事是想怎样!等一下,我这就马上——」

紧接着是一声「叩」的沉闷聱响,女汤里瞬间没了梢的动静。不久后,则是某种拖着物体的震动传来。

「立华,总之你先过来这里吧。我们准备要离开罗。」

工兵你也是——海鸥这么补充道。

「我知道你很兴奋,但起码也要挑对时间、地点和场合喔。要是在那里做出不该做的事情,之后过来的人会吓一大跳的。」

「不只吓一大跳那么简单吧,何况我根本就没兴奋!」

真要说的话,内心所受的震撼远比什么邪念要强烈多了。刚才对于海鸥的各种遐想也都完全飞到九霄云外了。

但话说回来,幸好男汤这里没有其他客人。假使有心术不正的人出现在这里,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亏这个人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或许神的保佑是真的存在于世上的吧。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响。工兵呼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回原处之际——

「啊,对了。樱坂,女汤在什么地方?」

「出去后的左手边!请不要只围着一条浴巾就跑回来啊!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工兵挤出肺部的所有空气大声叫道。室见啧了一声说:「干嘛大呼小叫的。」便离开了。

「对不起喔——工兵。」

海鸥语带歉意的赔罪。

「那孩子真的对异性的目光毫不在乎。尤其是在面对你的时候,似乎连最起码的戒心也荡然无存了。能不能……请你稍微宽待她一些呢。」

「唔,我自己的感受倒是不怎么重要啦。」

工兵用疲惫的语气回答。他打直逐渐下滑的身子:

「不过像那样子走来走去实在很危险喔。好歹也是个妙龄(?)女孩嘛。她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豪放成这个样子。」

「嗯——」

海鸥低吟一声。

「那孩子的成长环境有些特殊,所以对事物的感受和一般人不同呢。该说是未在外历练过,还是不清楚男性的生理构造呢。」

「这算什么?莫非她是某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吗?」

「和这个又不太一样。」

听不太懂。那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年龄不详、出身不详、经历不详。室见立华,依旧是个充满谜团的女人呢。

「那么,我还要去接立华,就先离开一步了。梢后见。」

「好的,辛苦了。」

伴随物体拖行的声音,海鸥的动静消失了……嗯,看样子还是不要去想像梢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比较好。

不久,女汤的方向传来开门的震动,然后是温泉水摇晃的哗啦声。

「是室见吗?」

工兵试着出声。回答他的则是「樱坂?」这个熟悉的声音。

「刚才真是抱歉。我好像下错楼梯,一过门帘就到了你那边。」

「……不。」

不知该作何反应,工兵一时词穷。剧烈的心跳还未平复,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对方的白皙裸体。纤细的手脚,起伏甚微的身体完美无瑕,彷佛陶瓷一般耀眼——

不行不行,赶快忘掉。要是继续留在记忆中,大概以后都无法专心工作了。在开会的时候很可能会冒出不良的幻想来。

工兵用力摇了几次头:

「室见,那么我先出去了。」

果断地说完的瞬间,竹篱后方忽然传来猛烈的水声。

「怎……怎么了吗?」

「掉……掉下去……咕噗!咕噗?」

溺水了?

「请先冷静下来!脚……脚应该踩得到池底才对,首先确认好底部的位置,然后把脸向上抬起!」

挣扎般的声响持续好一阵子,接着是剧烈的喘息声。既然没有拨水的声音,看来似乎已经站稳身子了。工兵拍拍胸膛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暂时性贫血吗?」

「不。」

对方这么否定。

「我想去洗瀑布浴,结果一站上岩石就滑倒了。」

瀑布浴……?

工兵四下张望,发现浴池的墙边设有小型的岩山,热水从那里落下。水面处可见一块狭窄、斜度平缓的岩棚。

「呃……这怎么看都是让人坐下来淋浴的吧。」

「咦咦?可是所谓的瀑布浴,不是就应该双手合十站立不动吗?」

那是瀑布修行。

「总……总之站在上面很危险,请坐下来背靠着墙壁泡汤吧。」

「啊,这个竹篱有些歪掉了。能不能通到外面去呢。」

呀——!

「你还是乖乖泡在池子里吧!这里是温泉,用不着苦修或是到处寻找什么隐藏门!」

真是太难搞了……莫非以前都没泡过温泉吗?不,啊啊,是因为平时有海鸥在她身边吧?贴身紧盯着以防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时时留心她的状况。然而,如同监护人的海鸥如今却不在这里,结果就是室见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啊啊啊啊啊啊,真没办法。

「室见,你泡进温泉池了吗?小心不要靠近排水沟之类奇怪的地方喔。还有,离开的时候请跟我说一声。」

「啊?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别管那么多,拜话照做吧。我会一直等到你泡完为止。」

「…………」

「好啦,难得来泡温泉,彼此都是孤单一人的话也很无趣吧?干脆来聊聊天好了。像是平常没办法聊的那些话题,怎么样?」

工兵这么死缠烂打着。不久,便听见微弱的叹息,接着觉得麻烦的说:「好吧。」

水花溅起的声响传来。

「……话说回来,客人还是一样少呢。前年这里也是类似的状况,居然还没倒闭。」

前年……?

「对了室见,你在游览车上说过『居然还是选那里』之类的话对吧?莫非之前也来过吗?」

「没错,就是上上次的员工旅游。」

室见若无其事的回答。

「日期比这次晚了一些,但一样都是两天一夜的行程。星期五出发,星期六回去。同样也是搭乘游览车过来的。」

「喔——」

这里的设备干净,客房也相当宽敞,实在不像是什么差劲的旅馆。为何会没多少人来住呢?难道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因素吗?

一想到这里,工兵整个人愣住。他猛然想起与藤崎之间的对话。「平尾」这位员工的存在,以及「假装平尾在这里」的莫名指示。

「樱坂?」

或许自己是沉默了太久,室见疑惑地呼唤道。工兵吞了吞口水说:

「那个……室见,方便问个问题吗?」

「干嘛?」

「这个问题可能俞有些奇怪。」

讲完前提后,他开始上明。

自己在参加名单上见到「平尾」这个名字,以及藤崎在客房内的可疑态度与发言。

「然后,室见你在来时的车上不是也说过吗?『这间旅馆被诅咒』之类的话,害我心里觉得有些发毛。」

虽然我也觉得这话题很蠢就是了——工兵最后又补充这一句,但室见却丝毫没有反应。墙壁另一端显得静悄悄。

「那……那个?室见?」

「这样啊……」

微弱的叹息响起。

「原来你和平尾先生分到同一个房间。抱歉,是我没注意到。如果事先叮咛一下就好了。」

「咦?那个,等一下。」

工兵连忙出声制止。

「别这样好嚼?怎么连室见你也这么说。莫非这是欺负新人的新玩法?」

他开玩笑般地询问,然而对方毫无反应。过了不久,一道沉重的语气才传来:

「平尾先生四年前曾经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喔。」

「曾经……?」

是过去式。

「他辞职了吗?」

「不,他去世了。」

工兵的意识冻结。室见用低沉的口吻继续道:

「事情发生在四年前。和今年一样,公司也规划了员工旅游。目的地是常春汤泉,也就是这里。由于是久久一次的员工游憩活动,每个人都很兴高采烈,平尾先生本身似乎也相当期待。于是他提前消化手中的工作,不惜熬夜也要排出作业时间……实在是太勉强自己了吧。平时就那么忙碌的他,在通勤的途中忽然昏了过去,最后就这样——」

「去世了吗?」

室见没有回答,但沉默的肯定却远远胜过任何雄辩。

「当时有人建议暂时取消员工旅游,但毕竟是故人盼望已久的活动,于是决定继续举办下去藉以追悼对方。名单上遗留有平尾先生的名字,房间也多预约了一人分。结果……就发生了一些离奇的现象。」

「离奇的现象……?」

「宴席和出发的时候不是会清点人数吗?结果怎么点都会多出一个人喔。尤其是在没有追加任何出席者的情况下,人数不管怎么样都对不起来。最后试着将男女分开清点之后,发现是男生那边多出了人。」

「意思是……」

「听得懂吧?就等于平尾先生参加后的人数。」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袭上全身。尽管置身温泉当中,体温却彷佛下降了十度一般。

「你觉得这在开玩笑?也对,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你一定会怀疑有人重复报数或是育女生混在男生当中恶作剧之类的。当时OS部门担任干事的人也这么认为,于是一怒之下采取了强制手段。」

「强制手段……吗?」

「就是把宴席厅的座垫和料理撤掉一份。若以原来的人数来说应该足够才对,结果——」

周遭的声音顿时消失。竹叶的摆动,还有空气的流动似乎都一并静止了。

「宴席厅的照明灯忽然掉落,干事因而受了重伤。尽管后来保住了性命,但手臂却从此留下后遗症,无法正常工作,最后选择了辞职一途。」

「怎么会?」

「是真的喔。」

室见的声音相当冰冷。

「那次以后,每当前往常春汤泉时一定会将平尾先生列为同行人员,房间也会多预约一人份。包括宴席料理也是。当然,每个人的行动都以他参加本次旅游为前提。否则的话——」

下场就会像那个干事一样。

这句话彷佛宣判死刑一般深深刺入工兵心中。呼吸困难,喉咙的肌肉收缩、痉挛。嘴巴如同陷入缺氧状态一开一合,最后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我……我……我会怎么样?」

自己已对平尾的存在产生了疑问,说过那个人不存在之类的发言。倘若平尾的诅咒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有十二分的资格成为下一个目标。

停顿了好一会儿,室见才终于开口:「谁知道呢——」

「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毕竟四年前的事故或许只是巧合罢了。你想,人数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多算进一个人吧。所以我想说的是,你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

「倘若是我的话,从现在起就会当作平尾先生和我们一起。就算为时已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

「我要走了。你也赶快泡一泡,准备参加宴席吧。」

水滴哗啦啦的落下。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拉门也随之关上。

工兵连忙离开浴池追了上去。周遭的寂静令他感觉无比诡异,无论如何都不想一个人独处。不管是谁都好,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在近似恐慌的情绪驱使之下,他快速跑过了浴场。

背后彷佛吹来了一阵阴风。

傍晚六点,众人往宴席场移动。

四十坪左右的空间里摆放了两列矮桌。每个座位上都放有湿毛巾、筷子和杯子。女服务生们忙碌地奔走于周围。

「好——各位都入座了吗——?现在要开始发啤酒罗——」

招聘负责人活力十足的这么告知。会场各处都可听见「噢」、「随时0K」的应答声。

(这一点也不0K吧……)

工兵用黯淡的眼神注视正前方。那里没有半个人,空荡荡的椅子露出亮黑色的椅背来。刚才急忙确认席次表后,发现该座位写着「OS部门平尾」。

真的假的?

藤崎的态度,室见所透露的故事。

老实说,自己如今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这该不会是那两人随便捏造出来捉弄自己的吧?但就现状来说又不得不去相信。骏河系统的员工们统统无视于眼前的空位,一举一动都表现得极为自然。

自然。不,是不自然吧?

他们假装一个不在的人存在于现场。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这实在是相当奇妙的光景。工兵抱着这种想法观察其他同事,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虚伪。他们特意将脸转向一边,不去注视平尾的座位。

「樱坂,我来帮你倒啤酒吧。」

坐在右前方的藤崎拿着酒瓶开始倒酒。工兵连忙端起杯子。藤崎的笑容乍看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与对方相处半年以上的自己眼中实在很怪异。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彷佛脸上戴着一张笑脸面具。

「那……那个,藤崎先生。」

工兵忍不住出声。他用余光盯着倒入杯中的啤酒,一边拚命呼唤道:

「我前面的座位没有人吧?是空着的对吧?先不管平尾先生究竟有没有参加旅游,我正前方现在根本就没有坐人对吧?唯独这一点,请务必老实告诉我好吗?」

「咦?樱坂你真是的,在说什么梦话呢。」

听见对方爽朗的回答,工兵松了一口气。就是说啊,位子明明就空着,怎么会声称那里坐了一个人呢。就在工兵安心地呼气之际——

藤崎一边倒着啤酒继续道:

「平尾先生从刚才就一直坐在那里啊。」

…………

咦?

工兵盯着藤崎看,对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眼镜底下的那对小眼睛逐渐眯细。

「啊啊,也替平尾先生倒一杯好了。不不,完全不用劳烦您,由我来就行了。请用请用。」

前方座位的杯中倒满了金黄色的液体。无数白色泡沫浮起后又纷纷消散。

究竟发呆了多久的时间?回过神来,工兵赫然发现室见正盯着这边。那白皙的脸庞变得更加僵硬苍白。她用生硬的语气告知:

「你又在怀疑了吗?」

不是的。我……我只是想确认眼前有没有人罢了。

「来不及了。平尾先生绝对无法忍受有人当作自己不存在。你已经被盯上了。被他那双手,还有那道视线。」

这个瞬间,视野的尽头浮现出一个影子。宴席场的入口处冒出一道身影,是个一身黑装的……男人。长头发散乱地下垂,看不清楚长相。脖子缠着看似白毛巾的物体,些许露出的下巴处可见未刮的胡子。男人垂下双手踏出一步,他似乎不在意周遭的喧闹,只是缓慢且确实地走来。

笔直地走向自己这边。

……!

「藤……藤崎先生,后面!你后面!」

「咦?什么?」藤崎转过身去,倾头不解地问道。

「我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是黑衣男!有个长头发的男人往这里走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大家不是都好好的坐在位子上喝酒吗?」

「不不不,就是现在走过来的那个人啊!您看,已经通过对面那一桌了。」

就在工兵大叫之际,男人已经来到近距离。他巨大的身躯挡住灯光,留下长长的影子。头发的缝隙间可见凹陷的眼窝,无光的瞳孔抽搐般开合着。

不久,双方的视线重叠。宛如夜里的沼泽般深邃的双眼直直盯着这边。走过一脸狐疑的藤崎身旁,男人将手伸向——

噫噫噫————————!

「呼——终于赶上了——」

低哑的嗓音响起。地板咚的一震,男人在椅子上坐下。他活动着双肩,一脸厌烦地拨开长发。

「辛苦你了,平尾先生。」

「辛苦了。」

室见和藤崎同时打起招呼。被称为平尾的男人看似很费力地低下头道:「谢谢。」

「哎呀,我还以为这次真的来不了了呢。真是会挑时间打电话来。明明都已经通知客户我们今明两天要举办员工旅游了——」

「哎,平尾先生,你在那位客户那边已经是关键人物,难怪一有什么事情就会立刻找上你嘛。不分假日、夜间、在家或是外出旅游。」

「饶了我吧——」

求饶般的声音让现场哄闸起来。

等等,那个,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若无其事地在交谈着……咦?

或许是发现这边错愕的模样,藤崎「啊啊」了一声。

「樱坂你是第一次见到吧?这位是OS部门的平尾先生,这次和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

你好——平尾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对方是个颤骨突出、有些国字脸的男性。由于留长的头发及落腮胡的缘故,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摇滚乐手或是地狱天使(注:美国的重机车骑士俱乐部)的成员,但眼神却相当温和,不带一丝的压迫感,整体的容貌反倒是给人亲切的印象。仔细一看那一身黑的实体,也只是松垮垮的旧运动服罢了。

「真……真的不是幽灵吗?是活生生的人?」

「咦?」

平尾不解的眨了眨双眼。

这个瞬间,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工兵转头一看,一旁的室见正在捧腹大笑。她保持蹲下的姿势不断抖动着双肩。

咦?咦?咦?

不知不觉中,就连藤崎也掩嘴忍笑。尽管还不到爆笑的程度,但却憋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到这地步,工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并非自己或其他桌的同事,更不是平尾。将眼前再平常不过的光景扭曲成其他解释的,正是——

「你……你们是骗我的对吧——!室见、藤崎先生!」

「抱歉,抱歉啦。」

室见擦拭眼角。顶着尚在抽搐的脸颊,她做出低头赔罪的动作。

「谁叫你怕成那个样子,所以就想捉弄一下嘛。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噫——』、『噫——』那种漫画中才会出现的惨叫声喔。好好笑。」

她笑得有些呼吸困难,不断拍打着榻榻米。好过分,看别人出洋相真的有这么好玩吗?就在工兵感到不悦之际,平尾忽然「呃——」了一声。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泛着疑惑的目光四处游移。嗯,这也难怪。莫名其妙被人叫做幽灵,周遭却又只顾着捧腹大笑。

藤崎伸出手掌道:「抱歉抱歉。」先做了个深呼吸,待表情稍稍恢复正常后开始解释起来。

「其实啊——」

他依序说明客房内发生的事、工兵昀反应,然后是室见在温泉里所说的内容。全部解释完毕后,平尾笑了出来:「你们真过分——」

「居然把别人当成幽灵,这也太恶劣了吧。虽然我的确都没有时间回公司啦。」

那开朗的笑容令工兵双盾放松。他毅然开口:「请问——」

「你是在别的地方处理工作吗?」

「嗯。」

平尾点点头。

「我一直在客户位于幕张的资料中心驻点,负责新系统的运用启动。由于是从流程整备的阶段开始建立一个新系统,算算已经一年以上没能回去了。」

难怪。

这就是自己四月进公司以来从未谋面的原因,以及公司内几乎没听过这个名字的理由。

工兵至此总算彻底了解,整个人清醒过来。他站直身子行了一礼:

「那个……不好意思,刚才太害怕。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今年的新人樱坂。」

平尾苦笑道:「新人……原来如此——」

「要和完全没听过的人同房间,难怪你会吓一跳了。更别说部门的上司还拿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恐吓自己。」

他瞪了藤崎一眼。

「你要小心喔——这个人看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却是个超级虐待狂。要是掉以轻心的话,在工作上也会吃大亏的喔。」

「不不。」

藤崎摇摇手。

「别这么说啊,我一直都给樱坂指派相当正常的工作。他可是我们课的宝贵战力,必须好好培养才行。」

「真的吗——?难道不是加班超过一百小时,每个月五次假日出动之类的吗——?」

「咦……这个——」

「看吧,果然是虐待狂。」

啊哈哈——他笑容满面道。

工兵也跟着面露微笑,但随即回过神来。不,等等,先不论平尾的身分,其他事情都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藤崎先生!」

工兵将手放上矮桌,整个人采出身子,绷紧眼角瞪向戴眼镜的上司。

「请你好好解释一下。」

「解……解释?」

「就是关于在客房里的对话。是你一开始表示『平尾先生也在』,事情才开始不对劲的吧。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不是吗?为何要撒谎?」

「我并没有撒谎喔。」

「可是——』

事实上不就没人吗——正要这么质问的瞬间,平尾突然「啊啊」了一声。他看似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手:

「那个时候啊,我放完行李后,客户就马上打电话来了。」

「对对。」

藤崎点头附和。

「我先在房里接电话,但收讯不太好,在断了好几次线之后又重拨回去呢。没错——」

——就是走到阳台上。

工兵「咦」的惊喘出声。这个意料之外的字眼让他瞪圆双眼。

「阳……阳台吗?」

藤崎微微一笑:「没错没错。」

「所以平尾先生当时就在附近喔。只是你从房间里看不到罢了。」

「既然如此——」

「你问我为何不解释清楚?因为我还没开口,樱坂你就一副怕得要命的样子,而且还说『我在公司里从没见过平尾先生这个人』。就算不是室见,也会让人想要捉弄你吧。」

「那……那么……」

工兵转头望向室见。

「室见还有藤崎先生,你们怎么异口同声都把平尾先生形容成幽灵?你们应该一直都是分开行动的,根本就没有时间串通好吧?」

「很简单喔。我去洗澡的途中遇见了藤崎先生。他不是先过去宴席场了吗?于是我们就谈论了你的事情。老实说,我根本没想到你这么害怕,所以本来不打算参与的,结果却是你自己主动抛出了话题。」

「……在游览车上没见到平尾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没上车吧?」

「出发前一刻他还在处理客户的事情,于是就改搭其他交通工具。记得是热海车站的接送巴士对吧,平尾先生?」

「嗯,车子满快就来了喔。整台车只有我一个人。」

谜底瞬间揭晓。一旦了解后,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刚才大呼小叫的自己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工兵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心跳逐渐平息后一边喘着气:

「真是的——拜托饶了我吧。差点就要被吓死了。」

藤崎合起双手道:「抱歉,真的很对不起。」瞥了室见一眼,只见对方也是一脸尴尬地搔着太阳穴。

「嗯……说得也是,好像玩得过火了点。一个人的话倒是还无妨,和上司一起联手整人就太恶劣了。嗯。」

或许是一种罪恶感的表现,她将目光移向另外一边。尽管情绪上无法接受,不过再继续追究下去也无济于事。工兵继续绷着脸,但却放松了嘴角:

「下一次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罗。」

平尾这时举起酒瓶:「好了好了。」

「宴席都要开始了,就别再谈这些事情。好了,你叫樱坂对吗?杯子里面的酒不够罗。我来帮你倒满。」

「啊,好的。」

剐才的骚动让啤酒洒出了一些。工兵连忙举起杯子。在倒完工兵的酒杯后,平尾又紧接着替藤崎斟满杯子。工兵也拿起装有乌龙茶的冷水壶面向室见:

「我帮你倒茶。」

「啊啊,谢谢。」

室见将杯子斜放。就在倒入冷水壶里的饮料时,工兵彷佛想起什么般开口:

「啊,说到这个。」

「干嘛?」

「追根究柢,还不都是因为室见你一开始提到什么『被诅咒的旅馆』。莫非那也是用来恶作剧的伏笔吗?」

真要是这样,准备得未免太充分了点。

「啊——不,那个是——」

室见出声的瞬间,灯光忽然熄灭。心中感到纳闷之际,一道聚光灯划过位于上座的舞台。

「好的——各位久等了——!」

主持人充满活力的声音响彻会场。灯光下站着一名燕尾服打扮的青年——招聘负责人。一头比平时夸张数倍的线条感发型,穿洞的耳饰发出闪闪亮光。一身打扮完全是男公关的派头,令人不禁怀疑他身为上班族到底要朝哪里进化。

招聘负责人手握麦克风:

「每年惯例举办,今年同样也不例外的骏河系统员工旅游,重头戏的大宴席!料理、美酒、余兴节目还有美女统统一应俱全,目的是希望让各位彻底放松一下身心!平常总是担心发生障碍或是客诉的您,唯独今天就忘掉所有的工作尽情地吃喝玩乐吧。主持人延续上次的阵容,依旧是由我招聘负责人——」

「还有我,SE部门的助理海鸥来担任。」

掌声响起。

话说海鸥一直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那里了。相较于外型十分抢眼的招聘负责人,她则是一身浴衣及短外挂的标准温泉装扮。白皙的颈部和胸前相当煽情,令人忍不住惊叹出声。

「那么,这就赶紧邀请我们骏河系统执行董事长,六本松社长来带领大家一起乾杯。社长,拜托您了!」

位于上座的一名浴衣男人慢吞吞的起身,那红铜色的秃头反射出朦胧的亮光。

「啊——啊——」

麦克风测试——六本松微微皱眉,手指向麦克风。或许是在暗示声音太小,招聘负责人即刻将音量加大。

六本松深吸一口气:

「各位今年也辛苦了一整年。面对诸多低预算、交货期间短的要求,大家依然都顺顺利利的完成了案件。大枣今天就好好享受一番,为今后的工作养精蓄锐。那么——」

当全员一同举杯之际,社长却大声清了清喉咙:

「在酒宴开始前,我想先回顾一下上半个年度。首先是SD部门的开发案件实绩——」

会场弥漫着扫兴的气氛。但社长却毫不在意周遭的反应,依旧平静地谈论工作的事情。说了好一阵子后,话题终于中断:

「就这样,期待你们下半期能够更加努力。那么——」

周遭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大家打起精神来举起酒杯。

「……接着要和各位分享一下各部门的下年度营业战略。你们平常都不会去留意其他部门所设定的目标,所以这是个了解的大好机会。我想想,就从OS部门开始讲起好了。」

伴随着呻吟声,大家又放下杯子。

「——以上这些,就是关于下年度营业战略的说明。好——」

举起酒杯。

「时间也差不多,我想该是说明公司未来愿景的时候了。各位必须要将眼光放得更远一点,知道吗?」

放下。

「——就这样。」

举起。

「喔喔,说到这个啊——」

放下。

…………

不知不觉中,会场的气氛变得彷佛在守灵一般。每个人都带着疲惫的表情眺望舞台,杯中的啤酒已经完全泄气,看不见一丝的气泡。

而另一方面,社长则是讲得愈来愈起劲。他兴奋地述说公司创立时的辛劳、当年的社会情艺以及业界的展望等。

就在许多人将杯子放回桌上,整体的气氛快要陷入绝望之际,海鸥自后方靠近社长。

「社长。」

她在对方的耳边窃窃私语。这个瞬间,六本松猛然睁大双眼:

「那么,祝我们骏河系统生意更加兴隆,乾杯!」

所有人连忙互道乾杯,死寂的气氛顿时吹散,喧嚣再度回归。尽管这时再炒热气氛有些为瞌已晚,但每个人都是一脸安心的表情。

……话说海鸥到底讲了什么?居然用一句话就说动了社长,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该不会海鸥其实就是我们公司的地下老板吧?

工兵打了个冷颤,同时喝下啤酒。虽然已经完全退冰,但预料中的苦味仍在口中扩散开来。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了。他双手合掌后用筷子夹起小菜,情绪变得愈来愈高昂。

开动罗——宴席、宴席、宴席——!

工兵吆喝一声,让精神振奋起来。他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啤酒,然后抓起冷水壶。就在打算先喝个两三杯暖暖身子之际——

「樱——坂————!」

后方忽煞有某个柔软的东西挤压而来。

纤细的手臂缠绕于工兵的脖子上。还来不及回头,一张圆脸便从旁边探了出来。

「梢,梢?」

琥珀色的眼眸无比湿润。她用力搂紧了双臂:

「你不要紧吗?我真是的,居然会昏倒,完全没有办法过去帮你解危。啊啊,真是让我担心死了。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女人玷污了?」

什么玷污……

「我没事喔,室见在那之后就立刻回女汤了。话说你的脸很红呢,莫非又喝醉了吗?」

「YES!」

她举起拳头这么承认。左右晃动着乱翘的头发,她接着大叫:

「还不都是因为秃头讲话太无聊,所以我就偷偷先喝了!」

居然已经喝得烂醉了!

工兵急忙掩住对方的嘴,同时张望四周。所幸周遭的情绪都开始在沸腾,没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异状。就连社长也坐在远处和OS部长谈笑中。

工兵抚着胸松了一口气,重新面对梢说:

「总……总之我们先分开吧。你看,隔壁的位子空着。」

「不要——我的座位就在樱坂的肩膀上——」

请不要这样,很重的。

「藤崎先生——!请帮我想想办法啊!」

制止着如同背负妖怪般缠住自己的梢,工兵出声求救。藤崎「哎呀」一声地扭了扭头:

「俗语说得好,妨碍人家谈恋爱的话会被马踢死呢。办公室恋情纵然崎岖,但只要你们两人幸福就好。」

「嗯,最好乘年轻时犯下一两次过错呢——就好比我以前那样。」

平尾一本正经的这么说道。不是吧,为什么你们两位一副评论既成事实的模样?拜托饶了我吧,万一真的在公司内传开的话怎么办?我自始至终可是只专情于海鸥一人啊。

「樱坂——在大阪的那一夜实在很棒哦——」

「不不不。」

「我父母也都说,女儿可以放心地交给这个男人喔。」

「我们根本没见过面啊!」

「用不着害羞喔。我和樱坂的感情已经获得公司内外的一致认可,接下来只需要直奔终点线就好了。来吧,让我们互换誓言。像是『无论你生病或健康时一样深爱着对方……』之类的!勾勾小指,说谎的话就要Kiss Me Please……哇啊!」

梢的身体忽然下坠。她按住自己的背部,整个人蹲在地上。工兵一头雾水的回头望去,看到室见正一手拿着冰块夹站在那里。

「啊,抱歉,我不小心把冰块放进你的背后了。本来是想放在平尾先生的杯子里,不过好像这里比较顺手呢。」

「你……你……你……你这个……」

梢撑起身子,口中发出低吼。她将手伸进浴衣的颈部位置取出冰块来。

「从人家的背后,而且还在宴席中偷袭,胆子可真不小啊。既然连最起码的时间、地点和场合都不顾,看来我也不必把你当成前辈看待了!我要光明正大的击败你,彻底觉悟吧!」

室见「哈」的一声笑道:

「你什么时候尊敬过前辈了?正面对决?很好,我要在你无从辩解的状态下将你体无完肤的击败,尽管放马——」

还未讲完,一块座垫便命中室见的脸部。侄乃滨梢二十二岁,所说的话似乎从来不打折扣。先下手为强,毫不留情。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人。

下一刻,一如往常的混战又开始了。这次负责阻止的海鸥不在场。榻榻米的灰尘漫天飞扬,两名扭打在一起的女性持续进行着激烈的格斗。

话说穿着浴衣打架,最伤脑筋的就是会看到许多不该看的东西。

「你……你们两个快住手啊。这里都是餐具,很危险的。看,啤酒快要掉下去了。」

「不用担心!洒出来的酒我会负责买单!」

「管他十万或二十万,餐具的赔偿费统统由我这个月的薪水里扣!我现在必须先让这个白痴断气才行!」

两人一边大叫,同时向对方招呼手脚。看看藤崎等人,他们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依旧无动于衷的继续乾杯喝酒。

嗯……毕竟这里是宴席场,稍微淘气一些的举动可能还在容许范围内吧。

工兵叹一口气,再度动起筷子。

环视四周,各处都传出了欢笑声。有些员工和梢一样已处于烂醉状态,有的则是还在平静地举杯畅饮。

「是啊。我也觉得最近年轻的工程师太娇生惯养了。」

OS部门的座位,几位部门的主要员工正在有说有笑。他们围住一名看似资历尚浅的青年,涨红着脸纷纷发表意见:

「你应该没听过什么叫『传统记忆体』吧?老是以为使用1M以上的记忆体是理所当然的,真是幸福啊——」

「以前可是用『鲍率』当作传输的单位喔。这个你不知道吧?嗯?」

「真羡慕现在的程式随时都能执行。像我们那个年代还要先登记JOB然后再去排程,结果好不容易印出的单据居然偏掉了。换成你应该受不了吧?」

青年态度恭敬地点着头「是的」、「是的」、「真是厉害呢」。那气氛实在让人不想靠近。IT业界居然也存在这种「最近的年轻人如何如何」的训话习惯吗?真是够了,莫非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子吗?例如「以前有一种叫ADSL的线路喔」、「用触控面板来操作太没骨气了」之类的。

在这个方面,我们的主管……藤崎先生就温和多了。既不会用训话的语气,也不曾炫耀自己曾处理过多少障碍。看起来和OS部门的人也相处得很好,跟某个小女孩完全不同。

试着偷偷观察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藤崎和平尾两人正笑眯眯地相谈甚欢。

「哎呀,我说平尾先生,让我们今后也相互密切配合下去吧。就是所谓双赢的关系。建构和运用毕竟是系统的两大支柱啊。」

「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们就一起让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吧。撇开部门的任务或是业务范围之类的琐碎问题,去考量整体最佳化。」

嗯嗯嗯。

「真是快人快语呢。那么,我们目前所负责的AD伺服器(注:微软Active Directory,中大型网路的集中式目录管理服务系统)的谘询处理,差不多也该由平尾先生你们接手了吧?我希望将耗费在那边的运用工时多投入一些在pre-sales方面呢。」

「啊哈哈,藤崎先生真会说笑。那个AD伺服器不是会成为往后认证整合的中枢吗?当作pre-sales的筹码是再合适不过了。SE部门应该继续观望一阵子比较恰当吧。」

嗯……嗯?

「不不,pre-sales的优先顺序可是由我们这边决定的喔。AD还不急着做。从运用的角度来考量,先并入现场支援的范围才算是整体最佳化不是吗?」

「哎呀呀,想不到居然就连藤崎先生也会错估提案的重要性。若是考量整体最佳化,就不能舍弃掉AD了吧。请务必在认证部分多争取一些业绩。」

「我们的业绩已经足够了,还是先增加OS部门的月费再说吧。我们认为应该将资源分配在只有我们才能处理的工作上。站在整体最佳化的立场。」

「哈哈哈,我们也想把资源放在只有现场才能处理的工作上啊。站在整体最佳化的立场。」

「我们的劳动状况已经濒临极限了呢。」

「不,我们的状况也很不妙喔。」

「好了好了,先喝杯酒吧,平尾。」

「藤崎先生才应该多喝点。酒杯里的东西从刚才就完全没有减少嘛。」

…………

关系……或许不算是太好吧。

工兵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知不觉中,舞台上已经开始才艺表演。

是很常见的人体拼字及男扮女装等内容。三人组成S.R.G的字母后大喊「骏河系统!」的一幕有种哀伤的感觉。还有明明女性阵营都全员到齐,为何要让男生穿上女仆装呢?真是完全无法理解。

除此之外,甚至有人上台讲述自己前一个工作的英勇事迹,或是谈论转职市场的种种,整体呈现一种无比的混乱感。但宴席特有的喧嚣却令人感到舒畅。在工兵一边享用料理,同时啜饮着啤酒之际,麦克风的嗡嗡声忽然响起。

「呃——抱歉打扰各位的兴致。」

招聘负责人出现在舞台上。不知不觉中,墙边已装设好简报用的投影布幕。海鸥则笑眯眯帆站在一旁。

这个瞬间,现场的气氛紧张起来。大家停止聊天,视线集中于舞台。当中甚至有人放下杯了将身子摆正。

藤崎轻轻「哦」了一声,在椅子上坐稳。

「来了。」

「来了呢。」

平尾也是一副喜孜孜的模样抬起脸来。

……咦?什么?

在工兵感到错愕之际,招聘负责人深吸一口气:

「想去武道馆吗——!」

喔喔喔——众人这么呐喊。

「东京巨蛋怎么样——!」

喔喔喔喔!

「是不是去哪里都行,只要可以放假去玩就好——!」

喔喔喔喔喔喔喔!

说了句「OK!」招聘负责人举起拳头,以福泽播报员(注:福泽朗,以播报职业摔角闻名)般的亢奋情绪环视会场:

「本宴席的重头戏!第五届夺回特休卡拉OK大赛,今年也照常举行——!」

如言的掌声响起。每个人都双眼发亮,不断拍着手。

夺回特休?卡拉OK大赛?这两个词汇的组合太莫名其妙,让人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工兵不解地倾着头。海鸥走到招聘负责人的前方:

「尽管是每年的惯例,但还是再次说明一T规则——本活动是让各位展露一曲自己最拿手的歌曲,然后由评审来进行严格公正的评分。得分最高的人将可获得在最近三个月内的『强制特休取得权』。由于社长将会亲自调整业务,所以担忧『工作一大堆,根本休不了假』的人也请尽管放心。另外,调整后的工作大多将分配给得分低的人负责消化,所以对自己的歌喉没有信心的人也请鼓起勇气上来挑战喔——」

…………

这……这活动也太可怕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那个吗?我们公司因为忙翻天,所以每个人都无法消化完自己的特休。所以才藉此机会给予特休的强制取得权。至于多出来的工作,就强制指派给得分较低的人(爱心)负责吗?好可怕,实在太血汗,让人不禁全身发寒。但会场的气氛却毫无止境地高涨中,莫非大家都喜欢这类祭典般的活动吗?其中甚至有竖起「我啊,今天要是赢了就带老婆去关岛玩……」这种奇怪旗标的人。

「好,今年也能参赛了!」

平尾紧握拳头,摆出胜利的架势。他呼吸急促,嘴角扭向一边。

「你这么渴望参加吗?」

工兵忐忑地开口询问。平尾重重地点了个头:

「我是负责客户端勤务的对吧。按常理来说,是绝对拿不到特休的喔。不过要是由社长亲自调整并指派代理人的话,就可以直接去放假了。我打算请一个月左右来趟摩托车之旅。没有特定目的地,只是想到处晃来晃去。」

原来如此……

「再来,我自己也挺喜欢唱歌的。既然现场有这么多的听众,岂不是更加令人热血沸腾吗?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展现一整年的练习成果了。」

「一整年?你一直都在练习吗?」

「嗯?我想大家都差不多喔。像是去卡拉0K店确认自己的KEY或是调整音量等等。毕竟每个参赛者基本上都有机器评分九十分以上的实力。」

「…………」

这活动似乎比想像中还要认真。

不知不觉中,藤崎开始用手拍打节奏。梢则是面带笑容地喃喃道:「一个月……我要和樱坂去欧洲蜜月旅行一个月。」

话说回来,面对这样的一群人,要是毫无准备的自己贸然参加的话,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吗?上场前就注定是工作调整的对象?

「那么,第一首是……这个!」

配合海鸥的声音,投影机画面闪动一下,伴随颇为讲究的特效映照出歌手及歌曲名称。

「SD部门F原 天体观测/BUMP OF CHICKEN」

……太突然了吧!

这首必点歌曲的前奏响起时,一名身材枯瘦的青年同时跃上舞台。长度足以盖住眼睛的头发莫非是在模仿原主唱的发型?弹着空气吉他,F原一边贴上麦克风。

唱得真好。或许是特意挑选声音相似的歌曲,高音不会乱飘,让人能放心地聆听下去。顺利唱完第一段副歌的瞬间,「叮咚」两铃声响起。

「好,谢谢这位歌手——那么这就开始评分,各位评审觉得如何呢?」

在招聘负责人的提问之下,社长与OS部长开始操作手边的电脑。顺带一提,坐在隔壁盲打键盘的好像是老板娘?同一边还坐着看似女服务生的人,评审的人选标准实在莫名其妙。

不久,画面上出现了数字。得分是……78。青年失落的垂下肩膀。

平尾「嗯——」了一声扭扭脖子。

「有点走音了呢。」

「去年不是唱得还不错吗?」

真的假的……这是什么高水准的比赛?我们公司是开歌唱训练班的吗?

紧接着是OS部门成员的「奇迹/GreeeeN」,以及总务部门的助理演唱一青窈的歌曲。每人的唱功都足以让职业歌手为之失色,但分数却只停留在80分上下。

这究竟要多高的歌唱实力才能获得肯定呢?正当工兵这么疑惑之际,右边传来了意义深长的「哼哼!」笑声。

「你们不懂,你们每个人都不懂。」

平尾露出自信的笑容。那长发底下的双眸绽放出精光。

「?所谓的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这场比赛,仅仅把歌唱好是不行的喔。必须事先拟定好战略才能上场。」

「战略……吗?」

工兵一脸茫然,无法理解话中的意图。平尾抬了抬下巴:

「你看那边的评审席。社长超过五十岁,OS部长老实说也超过四十,就连老板娘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你觉得他们那种年代的人,听得懂GreeeeN或BUMP的歌吗?」

工兵差点「啊」的叫出声音。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自己大学四年级和新生一起唱卡拉0K时就感觉得到代沟了。更别说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世代,当然不可能会理解近几年的歌曲。

原来如此,无论再怎么完美地重现,要是对方根本不了解原曲就毫无意义了。

「这……这么说,唱以前的老歌会比较吃香吗?例如GODIEGO或北岛三郎之类的。」

「啧啧啧。」

平尾摇了摇食指,其侧脸看起来就像菲力普·马罗一般粗犷。

「这么想就太简单了。倘若评审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樱坂你的方法当然适用。不过看仔细,就在老板娘的隔壁。」

一名作务衣打扮的女孩子拘谨地坐在那里。是女服务生。年龄大约介于十五至二十岁之间。她一脸老实的表情,正用一指神功敲击着键盘。

「很年轻吧?根据我的事前调查,她是『岚』的大粉丝,平常会买的CD似乎也都是收看COUNT DOWN TV (注:日本TBS电视网的音乐排行榜节目)来决定的。对她来说,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歌曲想必一点也不感兴趣吧。所以想要获得高分,就必须同时满足高龄者到青少年这一大段年龄层的兴趣和嗜好。」

「这……究竟该怎么做?」

工兵咽下口水的瞬间,海鸥的声音响起:

「那么,下一位参赛者!OS部门的平尾先生将带来THE ALFEE的《星空的距离》!」

…………!

原来如此,考虑得真是周到。

《星空的距离》虽然发表于八十年代前半,但由于是THE ALFEE的代表曲,故至今仍经常在电视上演奏。六本松等人不用说,现在的女高中生和大学生应该都有一定程度的认知才对。

随着前奏的流泄,OS部长的双眼闪闪发亮,六本松嘴边的胡须也跟着一跳一跳。

平尾精神抖擞地起身。

「好好看着吧。我今年一定要夺得长期休假!坐上哈雷奔驰于北方大地!」

他跳上舞台,掀开脖子上的毛巾。就在踩着轻快步伐面对麦克风的瞬间。

——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

平尾的表情僵住。先是东张西望,目光最后停留在运动服的口袋处。他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入其中。

「……是的……是的,我是平尾。」

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是的,承蒙照顾了……咦,紧急会议?现在吗……唔,我人在外地。有关临时的处理内容,应该由贵公司的M崎先生接手了才对……咦,突然生病?」

副歌的引导旋律非常悲切地演奏着。平尾的表情变得愈来愈难看。

「知道了。那么用电话会议……不行?意思是必须返回东阳町?能不能给我十到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没有,搭计程车火速赶回?……啊啊啊啊啊。」

哭泣、呐喊、愈发强烈的感情——

历经了歌词中所提及的反应后,平尾整个人垂头丧气。彷佛在斩断什么东西般,他大手一挥抬起脸来:

「不好意思,OS部门平尾,今年同样在中途退场!」

沉痛的呐喊获得众人的掌声。同事们满脸同情地望着那匆匆跑远的背影。

「……呃——真的非常遗憾。由于指定曲并未唱完规定的长度,所以就不进行评分了。希望平尾先生下次能够再接再厉。那么,大家转换个心情,接下来是……喔,这真是太酷了。」

招聘负责人讶异地睁大双眼。刹那间,Shuffle Beat的鼓声响起,接着进入Bassline。即使是安静的坐着,也让人不禁开始上下摆动身体。

「终于来了吗……」

藤崎一手调整眼镜。那温和的气息消失殆尽,脸上露出狂野的表情。

「藤……藤崎先生?」

骤然一变的气氛令工兵不禁叫出声音。藤崎浮现野性的笑容:

「尽管现在只是一名平凡的上班族,但我在学生时代也为了成为音乐人而认真过呢。当时还放话说要用一把吉他征服胡士托音乐节喔……唔唔,全身都热起来了呢。这个节拍,这个riff,简直就是Soul Of Rock。Hey,主持人!Come on,mic!」

他跑步跨越舞台的高低差,接过麦克风,如状态绝佳的矢泽永吉一般摆出站姿后抓乱头发:

「Iron Maiden——!Running Free——!」

竟然自行宣布曲名。但想不到还挺有模有样的。瞬间穿插的吉他riff,音符的洪流撼动整个会场。在狂热正要彻底爆发的这个时候——

「不好意思——」

负责服务台的女性拉开纸门,这么出声道。

「请问藤崎先生在吗?E商事的K山先生来电找您——」

藤崎咬牙切齿,重新握好麦党风。没错,只要联系不上就没有处理的义务了。如今还能声称自己唱得太过入迷而没有听见。众人也都很识趣,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藤崎就在那里喔」。克服轻微的阻碍后,演唱会眼看要再度开始之际——

「那个——对方说是什么『critical?』的『障碍』,希望能尽快联络上。分秒必争。」

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扩散开来。

藤崎颤抖双手,闭上眼睛。他大动作的呼吸几次,紧咬牙根。不久后,抬头面向天花板——

「我是……我是……」他高举麦克风,瞪大双眼。

「我是上班族啊——!」

喊完这句话,他即刻飞奔出了房间。无数人感动万分地呼喊:「藤崎先生——!」以漫画来说的话,就相当于惊涛骇浪拍打岩石表面的那种情景。真是令人同情。

接下来……其他的歌手多多少少也遭遇类似的下场。才唱了一小节或两小节就接到电话,在进入副歌的前一刻就被迫中断。某些人甚至早已离开会场,沦落为不战而败。

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工兵错愕地眼珠子乱转之际,室见则是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里还是不行呢。」

不行?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吗?这间旅馆被诅咒了。」

娃娃脸的上司看似忧郁地喝着乌龙茶。

「包括之前来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间旅馆里经常会接到客户电话或是发生各种障碍呢。虽然在其他旅馆偶尔也会发生,但唯独常春汤泉是最严重的,机率实在高得太不寻常了喔。至于要称为诅咒或是单纯的运气差,就全看各人的解释了。」

原来如此……

这就是室见在游览车上所在意的事情吗?被诅咒的旅馆,使参赛者陆续退出的魔咒。的确,即使不是室见,其他人多少也会怀疑为何又特地选择这间旅馆。

「哼哼……诅咒,异常机率。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自信的笑声响起。仔细一看,梢顶着一双醉眼瞪向舞台。她满脸通红,中长鲍伯的乱翘头发比起平时凌乱数倍,醉意显然较刚才更浓了。

她单膝撑地,整个人站了起来:

「一旦对手愈少,获胜的可能性就会倍增。障碍处理?客户呼叫?像这种事情,只要平常有关注案件的话根本不足为惧。0%的出包机率,不管放大多少倍还是0%。这时候就全看平常的作业品质了。换句话说,我才是最该称霸本次活动的人,也就是特休取得者!」

说毕,会场各处突然传出手机铃声。

或许是同时寄给多人的信件,OS部长在确认内容后猛然起身:

「发生大规模障碍!OS部门不分所负责的案件,全员火速开始处理。Hurry up!」

Yes.ma'am!

部门员工一齐答应。几个人将又哭又闹的梢扛在肩上,离开了现场。

……呃——

不知不觉中,室内已变得颇为空荡。毕竟OS部门全体撤退,SE部门则是只留下自己和室见两人而已。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社长面露十分不悦的表情。他手拄着脸,食指不断在桌子上敲击。一旁的招聘负责人和老板娘则是努力在安抚着他。

「不妙了呢。」

室见的声音变得凝重。她抽动小巧的鼻子:

「社长那么兴冲冲的亲临这个活动,要是场面再冷清下去的话就很可能一口气爆发出来喔。像是破口大骂『瞧瞧你们都在干什么!连个业务的调整也做不好!』之类的。」

「跟我们抱怨也没用啊……」

障碍发生的时机又不是我们能够自行控制的。一旦收到警示,就没道理用「正在参加宴席」的理由来忽略。即使社长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

室见摇摇头:「你太天真了。」

「那个秃头怎么可能会跟我们讲道理呢?一旦认定我们无法管理好业务,那就是他的结论,而且会无视一切因果关系迳自下达改善方案喔。」

「改善方案?」

室见缓缓地点头:

「前年好像是叫我们提出日报吧。就是每天报告各人负责的工作和进度状况。要是进度低于基准线5%以上就要附上对策向社长直接报告。」

「太麻烦了吧!」

令人傻眼的迁怒行为。就因为不顺自己的意,所以去增加部下的工作。再怎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才对。他是小孩子吗?

但不能只是光愣在这里。再这样下去的话必定会沦为同样下场。业务原本就已经忙不过来,如今却还可能再增加额外的工作。必须设法取悦社长才行。但应该怎么做?

工兵拚命张望四周,赫然见到萤幕上的未登场歌手名单。有SD部门的人、OS部门的人,然后是……海鸥。什……什么——?海鸥居然也参赛了吗?她明明就是主持人,是个助理啊。况且那个人应该是来兼差的吧?她有特休这种东西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个好消息。毕竟人家可是海鸥,想必拥有令职业歌手咋舌的歌唱实力。而且担任的又是事务性工作,不用担心接到客户电话。她一定能挽救目前恶化的气氛才对。

就在满必期待之际,海鸥忽然从怀中取出手机来。她看了液晶画面一眼,然后接起电话:

「是我。」

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她的双眸泛着智慧的光辉。

「是吗……看来欧■马打算和我们大干一场了呢。」

略带哀愁的表情。

「是的,我知道。这很像他们的作风。我、要回去、了。晚、安。」

挂断电话之后,她嘴里念着「这就是世界的选择呢……」并将麦克风递给招聘负责人,打了个招呼便直接离开房间。

等一下————?

主持人居然也退场了。就连招聘负责人也不禁愣在原地,迟迟无法决定要先顾及社长还是舞台。

无法复原,活动完全搞砸的气氛。

这个瞬间,工兵脑中描绘出一幅清晰的未来情景。

社长爆发,召集主管并且下达强人所难的改善方案。狂增的报告,满满的工作。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到极点的SE部门办公室。

(开……开什么玩笑!)

待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擅自行动。工兵当场起立举手,沐浴着周围的目光喊出:

「好,那么接着由我SE部门樱坂工兵来接替主持人一职!」

或许是周遭一片安静的缘故,这番声音不大的发言听起来却异常清晰。招聘负责人先是愣了一下,但好像随即察觉到这边的觉悟,于是将海鸥的麦克风递给一旁的年轻人。经过数人的接力后,麦克风到了工兵手中。

「等……等一下,你想做什么啊。」

室见脸色大变。

「海鸥跑掉,人数也锐减一半,如今不管谁来当主持人都只有活动失败一途。在这种状况下还做出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会不会失败,不努力到最后一刻怎么知道呢?」

工兵压抑着音量告知。不,这并非成功率多寡的问题,纯粹是不甘心因为这个缘故而被白白增加工作。现在同时进行的专案有多少?五个?六个?再加上日报的话实在让人难以消化。

「总之我会负责维持现场气氛。所以室见,你最后就用一首压轴的歌曲来击倒社长吧。」

「啊?我吗?」

「室见,你不是说自己加入了合唱团吗?现在正是展现实力的大好时机。总之先筛选出社长可能中意的歌曲然后赶快点歌。遥控器就在招聘负责人那里。」

「你……你这个人啊——」

「拜托你了!」

工兵不由分说地这么宣告,然后跑上舞台,整个人转过身:

「那么下一首!OS部门F泽先生所带来的气志团/One Night Carnival!」

…………

没有回应。这是当然的,OS部门的所有人都被刚才的障碍警示调离了,但扩音器里此时已毫不留情地响起前奏的鼓声。

无奈之下,工兵只得念出开头的台词,一边跳起Para Para舞。在听到现场的轻笑声而稍微安心的同时,他仔细着观察社长……嗯,虽然还皱着眉头,但好歹正看着这边的表演。很好,下一首。

「呃——SD部门的K冈先生……不在吗?咦,生病?真是没办法。那么这首一样也由我来代劳吧。」

偏偏这是西洋歌曲,而且还是自己没听过的。但工兵做了个深呼吸,握紧麦克风,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唱了下去。喔喔喔——会场开始鼓噪。老板娘一脸钦佩的表情跟着节奏拍起手来。没错,反正大家也听不懂,之后就端看自己有多少胆量把它唱完了。工兵的目光一转,看到室见正好在向招聘负责人说明自己所要点的歌曲。看来那边似乎也找到杀手曲了。很好,干得不错,下一首!

「玛丽亚,凯莉/Emotions!」

高七度的美声天后来了——!

「Napalm Death/You Suffer!」

呜呕——!(1.316秒)

「Pink Floyd/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

什么时候才开始唱啊!

话说大家点了一堆恶搞歌曲,简直让人快吃不消。唯一庆幸的是,社长眉间的皱纹开始放松了。还剩下几首就轮到室见?剩余的预约歌曲数为……四。由于她是最后点歌的人,所以只要再撑过三首歌就行了。

正当工兵要松一口气之际,拉门忽然打开了。

「不好意思,请问室见小姐在吗?D兴业的Y崎先生来电,表示需要紧急『On-Site』支援。好像因为是『操作失误?』造成『Network』全断?所以希望您能尽快赶到『Database』。」

什么……!

呼吸几乎要停止.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必须赶往现场处理?D兴业的资料中心在哪里?印象中……是在西新宿吗?单程两个半小时。无论进行多么简单的操作,起码也会被绑住六七个小时的时间。

室见咬牙切齿,紧紧握起拳头。她烦闷的闭上双眼,然后走出了房间。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公司内部的活动永远比不上服务客户。无论室见在这场活动中扮演多么重要的角色,对客户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这点我知道。尽管心知肚明,但——

疲劳开始涌现。刚才持续唱歌的结果,喉咙发出了剧痛。自己的声音还能够支撑几首歌呢?两首?一首?不,就算能够唱完,社长的反应又是如何?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樱坂On Stage」直到比赛结束。在气氛这么热烈的情况下,观众到时说不定会大为恼怒:「压轴在哪里!」

但在这么思考的期间,下一首歌又要来了。

Heavy Metal(重金属)。

Scat(拟声唱法)。

Screamo(情绪呐喊)。

……全都是一些折磨喉咙的音乐类型。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最后要安排何种压轴,光是设法不走音以及维持周遭的热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唱着唱着,距离最后一首歌的时间开始三十、二十秒的逐步缩短。不行,什么都想不出来。总之只能尽量地去重现原曲——怀着这种念头,就在准备热唱最后的副歌之际——

声音——走调了。

「咻——咻——」的嘶哑声自双唇流泄而出。工兵急忙中断歌曲,拿开麦克风,但变调实在太过明显。糟糕,喉咙哑了。大概无法再唱出任何一个音了。

所幸会场内似乎并没有人察觉。然而自己这个主持人势必无法再当下去。只要说出一句话,就会暴露出喉咙的异状,届时必定将导致冷场的局面。

不行了……一切的努力都徒劳无功吗?

眼看要遭受绝望打击的瞬间——

「不好意思,下一个是我!」

拉门「喀啦」一声打开。伴随熟悉的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摇曳的长发、闪动着强烈光芒的褐色眼眸,然后是浴衣下摆露出的纤细双腿。是室见。

「室见?」

你怎么跑回来?不是去西新宿了吗?

室见并未回答,而是一把夺走麦克风。刹那间,画面也随之切换,最后一首歌开始了。

My Grandfather's Clock八古老的大钟)。

是童谣……?

对意料之外的选曲倾头不解的瞬间,强烈的主奏吉他穿插而入。同时还有贝斯及鼓声。居然是摇滚版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如此有名的歌曲,就不用担心听众的年龄层问题了。而为了维持会场内的热烈气氛,于是挑选了动感十足的翻唱版。真可谓绝妙的选择。

工兵观察评审席。

喔喔,社长参与了。他晃动着肩膀,摆出GOGO的架势。老板娘也像俱乐部里的妈妈桑那样拍手跟着节拍。至于女服务生……则是手指着画面直呼:「哇,这是什么?好厉害。」

聚光灯投射在室见身上。

室见配合前奏,将手里的麦克风高高举起两次。欢呼声。正面迎向会场的热气,她开始唱起来。那娇小的身躯,究竟是怎么隐藏如此庞大的能量呢?一种挟带压倒性音量的歌声迸发而出。钢琴伴奏跟上了快节奏的鼓声。

唱得太好了。KEY不但精准,歌声中更是充满感情。音域也完全没有突兀感。

TicTocTicToc!

配合着副歌,管乐组开始爆发。室见偏冷的声音与充满力量的曲调相当契合。老实说这已经脱离原曲的唱法,但她充满热情的歌声却令人忽略了这点。

紧接着的竟然是组曲。将《Green Green》之类的合唱常用曲也改编成庞克摇滚的风格。

《阿尔卑斯一万尺》。

《野餐》。

《再来一次那段美好的爱》。

背景合声后,接续第二段歌词。喔喔喔,居然在煽动观众席了。她将麦克风对准会场,示意大家跟着一起合唱……无懈可击的演唱会手法。太厉害了,室见。好,接下来是二楼的座位区!后面的观众们也一起来!Raise Your Hand!

挥洒的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会场的热情已经达到最高潮。最后一次合唱完副歌后,室见放下麦克风。在吉他独奏曲尾淡出的同时,如雷的掌声扑天盖地而来。

Bravo——!Bravo——!

「谢谢大家——」

太好了。顺利结束了。

工兵万分感动地跑上前去。

「室见,太棒了。你唱得太好了!」

他绞尽嘶哑的声音称赞道。室见整个人脚步踉呛,却仍以笑容回应:

「哼!这种程度和OpenFlow或OpenStack的除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小意思啦。」

「……那种比喻听不太懂,总之表现得非常精彩喔。不过你怎么回来了?D兴业的资料中心应该是位于西新宿吧。」

若记得没错,客户的电话是提到因操作失误而导致网路全断。这么一来的话应该是无法进行远端维护,只能亲自跑现场一趟吧。

室见扭动嘴角,露出笑意:

「这位客户平时就会捅出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所以我前阵子在和现场人员协调之后导入了主控台伺服器喔。嗯,只是今天打来的负责人似乎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主控台……伺服器。」

工兵思索记忆,但却想不起来。呃——那是什么来着?

「CISCO的机器不是有CONSOLE或AUX之类的连接埠吗?就是在未设定好网路时用来管理的连线介面。」

「确实有呢。」

是针对刚进货还无法连线的机器进行本机操作的连接埠。可透过专用的控制线直接与电脑连线。

「主控台伺服器就是用来将ISDN或VPN连到这个主控台连接埠的装置喔。简单来说,即使客户的主网路断掉,只要透过另一绦维护线路就可以直接连线了。」

是远端维护专用的基础建设。无论原网路发生何种障碍都能够迅速处理的方法。

「这……这么说——」

「是的,我从该条线路连人有问题的路由器处理障碍,删除疑似打错字的设定之后就让网路恢复正常了。由于是透过低速线路作业,比预期中多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才会这么慢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会。」

工兵拚命摇头,一股感动自内心油然而生。好厉害,室见果然太厉害了。竟凭藉自己的技术和事前准备颠覆了穷途末路的状况,简直就是个魔法师。

想继续多夸奖几句之际,却被对方制止了。

「先别说我。社长的状况如何?活动进行得怎么样了?」

对了。现在可不是请室见进行0JT的时候。身为主持人,必须尽可能利用这股热烈的气氛让活动划下圆满句点。一切都是为了不让社长有任何怨言,不让他做出额外的追究。

但在此同时,应该不用太担心才是。从带动现场气氛的这点来看,室见的表演是最精彩的。尽管缺席了许多参赛者而无法逐一比较,但她无疑就是今天的头号歌手。不需玩弄什么小花招,相信社长一定会满意的。

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工兵望向评审席。兴致高昂的社长——

…………

不在?

评审席上空空如也。包括老板娘和招聘负责人都一并消失无踪了。仅剩空荡荡的玻璃杯和散乱的座垫显示阳才有人待过。

咦,等等,为什么?

莫非出了什么问题吗?工兵跑向唯一留下来收拾东西的女服务生。

「那……那个,请问一下!」

他急忙这么出声询问。女服务生听到后回答一声「是?」同时转头。

「呃,社长他……在这里的那些人怎么了?刚才应该还坐着的才对。」

总不可能大家都跑去上厕所了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啊啊。」

女服务生微微倾头:

「他们几位都去唱卡拉OK了喔。」

……啊?

「您是指六本松先生……对吗?他刚才好像在歌曲进行中说『终于热闹起来了啊!』、『我也要来唱罗!』然后就带着其他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热海街上了。那里好像有他常去约酒吧或俱乐部。」

工兵错愕地眨眨眼,无法理解话中的内容为何。什么,她说什么?评审和主持人中途离场,放弃活动了?

简直莫名其妙。尽管一头雾水,他仍不得不追问下去:

「呃……那么评分——」

「没有评分呢——」

「排名呢?谁是冠军,奖品又是怎么处理的?」

「他说『大家都各有特色,都很不错』。」

这算什么啊————!

工兵忍不住大叫。所幸由于喉咙沙哑的缘故,周遭没有人察觉这边的异状。宴席的喧嚣再度降临。

「樱坂?樱坂你怎么了?」

室见的声音自背后接近。「散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另外一位女服务生这么开口,同时动手收拾东西。

工兵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瘫在现场。

*

座椅传来车体的震动。

窗外的景色飞速流逝,右手边的辽阔大海仍和昨日一样蔚蓝。或许是云量太多的缘故,唯独海面反射出的光线似乎减弱了许多。成群的海鸥低空徐徐滑翔而过。

宴席结束后隔天的星期六,下午一点。骏河系统一行人正在返回东京的路上。

交通工具一样是游览车,但车内的空位却相当显眼。到头来,三十名参加者当中有十七个人先离开了。OS部门有几人似乎还留在旅馆里继续处理障碍。以公司内部举办的游憩活动来说,具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假日出勤在办公室里处理勤务的话,可能还比这轻松许多吧。事实上,巾卜的每位员工也都是一脸疲惫的表情。

「在这个业界,举办全体员工外宿的活动本来就很勉强了。」

室见用疲累的口吻这么表示。在那之后,又接到了好几位客户的谘询,结果一整晚都在处理和调查,应该是几乎没有睡吧。她几乎阖上眼皮,整个人陷入座位当中。

「即使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系统却是全年无休,客户不分早晚都会打电话过来。运用部队原本就很难排班了,居然还把所有人拉出来举办宴席.这样一来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非常清楚。」

工兵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喉咙好痛。今天在洗手台确认了一下,喉咙深处整个红肿起来。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正常说话了。

「不仅如此,社长还会把员工找出来续第三摊甚至第四摊……你听说了吗?SD部门的N原先生参加完第五摊,最后好像又被带去吃拉面喔。他早上终于在餐厅倒下了。不过社长却说明天要正常出动。」

「大杀界呢……」

「的确是大杀界……」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气,接着陷入沉默。

话虽如此,总算制止了最糟糕的事态发生。之后询问过招聘负责人的结果,社长似乎对卡拉OK的内容相当满意,好像也不在乎中途有一堆员工跑掉的事情了。想必应该不至于沦落到「没做好作业管理→全员每天提出进度报告!」的下场了吧。

下次……是一年后了吗?

总之一定要避开常春汤泉才行。姑且不论诅咒的真伪,起码先换成其他的旅馆再说。正当工兵这么思考之际——

喇叭传来「沙沙」的杂讯。「啊——啊——」一个耳熟的低哑声音在车内响起。

仔细一看,社长不知何时已站在驾驶座旁,手中还握着对讲机麦克风。脸色……颇佳,容光焕发的模样根本不像彻夜参加过酒宴。六本松一边散发着平时那股无止尽的活力……应该说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一边环视员工:

「各位,昨天玩得还尽兴吗?由于是近年来少见的热情盛况,相信大家应该都足够放松了。下周开始要打起精神努力处理业务。记住,必须彻底收心,不能老是沉浸在欢乐的气氛啊。」

座位上纷纷传出不知是愤怒或是怨恨的呻吟声。但或许是没有力气争辩,众人只是顶着死鱼般的眼神沉默不语。

「……话虽这么说。」

社长语气一转。他稍稍放松脸颊,露出微笑来:

「不过要各位盼望着长达一年后的员工旅游,未免也太残忍了点。所以从今年开始,我打算再企划另一场全公司的游憩活动。」

……啊?

意料外的字眼让工兵不禁起身。另一场全公司的游憩活动,这个秃头到底在讲什么啊?

六本松很豪气的挥了一下手:

「没错,就是本次厦应最为热烈的卡拉0K大赛!我打算独立出来举办!时间……我想想,就先安排在下下个月的新年好了。为了让各位能够携家带眷参加,我准备举办得更为盛大一些。怎么样,很期待吧?」

开……开什么玩笑!

包括员工的家人在内,恐怕也有上百人的规模吧。要是这些人中途一个接着一个跑掉,自己又得被迫出马收拾烂摊子的话——

(会死,这绝对会死人的。)

工兵按住喉咙,整个人开始颤抖。仔细一瞧,室见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当这番暴虐的决定令两人完全说不出话之际,社长忽然望向这边:

「喔,樱金町。」

那覆盖小胡子的嘴边扭曲成微笑状。他顽皮的眨起一只眼睛,使了眼色:

「下次也期待你的表现啊。」

工兵丧失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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