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一直到最近为止,我真的是一个早上六点四十五分起床,晚上十一点钻进棉被,睡前喜欢看个三十分钟书,极为平凡的国中二年级学生。
把我如此单纯的人生破坏殆尽的……对,就是在一个像这样天气晴朗,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某天傍晚。
当我在自己的房间(六张榻榻米大)为了写作业而转向书桌的那一瞬间,书桌的抽屉突然自动地以猛烈的气势飞了出来。
我的胸口遭到重击,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弹到后方。
接着,“砰”的一声从抽屉里冒出来的,是一个头上戴着金色光环、长相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正是声称为了保护我,而从未来世界来到此地的天使朵库萝。
“吱嘎”一声,她从抽屉里探出身体,看着仰天倒地口吐白沫的我。
然后睁大了一对宛如在厨房餐桌上发现覆盖着保鲜膜的草莓蛋糕般的少女眼睛,嫣然对我微微一笑。
我吞回吐出来的白沫,倒抽了一口气,甚至连鸡皮疙瘩都出现了。
突然被这么一个仿佛从自己的妄想中跳脱出来的可爱女孩子微笑看着,天底下大概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因此而呆愣住吧。
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一辈子都柔嫩、丰腴又清爽的脸蛋:与天真烂漫的外表并不相称、光从衣服就看得出来的nice body——
朵库萝的迷你裙突然飞扬而起,接着便从抽屉中跳了下来。她在当时被我瞧见的“那个东西”,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啊啊啊!”
我不知不觉地大喊出声。那水蓝色的条纹花样,至今依然鲜明地保存在我的记忆当中。
“哎呀!!”
朵库萝满脸通红地迅速将裙摆压下。
然后——
“咦……?”
她直接从空中拔出一只重量感十足的“尖刺钢铁球棒”,并使尽全办往初次见面的我的脸部猛力一击。
伴随着〈喀滋!〉的声响,那支凶器将我的视野整个染黑、鼻骨敲碎、脸部剜去。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啪哒哒哒……〉击中天花板的逼真音效在室内响起。
我以原来的姿势“砰咚”一声地仰倒在地。当时所看到的光之隧道,这辈子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啊啊啊……!对、对不起!!”
轻盈地降落在榻榻米上的那个少女,用一种让我忍不住想录音保存下来的娇滴滴娃娃音发出尖叫,然后——
哔哔噜哔噜哔噜哔哔噜哔~
她举起那支长满尖刺的钢铁球棒“扑杀狼牙棒——伊斯卡利伯”,以宛如耍着魔杖般的手势挥舞起来。
紧接着,我那张凹陷的脸颊便随着魔法的光芒,就像在烤箱里烘烤的海绵蛋糕似的,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最后恢复原状。
“哇……哇啊……”
我一面甩着混乱的脑袋,一面以仰躺的姿势,手脚并爬地退到墙边。
然后再次看着头上浮着光环、脸上挂着超可爱笑容的少女,以及她握着的那支与地狱守门人颇为相称的钢铁狼牙棒。
仿佛受到牵引似地,天使般的少女也浮现出喜悦的微笑,并靠过来凝望着我。
无法将视线从那双眼眸移开的我,当下不由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从今以后,我究竟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呢?”
——这就是天使朵库萝与人类的我所展开的,充满爱与感动又血淋淋的故事。
★1★
今天是星期天。
时间是听得见小鸟吱吱喳喳的某个清晨时刻,我一如往常地在闹钟的铃声中醒来。
“唔……噢……”
我边呻吟边在棉被里伸着懒腰,并伸出手将闹钟按掉,在穿透窗帘的昏暗光线下揉揉眼睛,确认过闹钟的时间之后,我脱口说道:
“不会吧……!!”
僵直的身体“噗”地渗出汗水,因为闹钟指针所指的位置是上午十点。
“嗯嗯……唔……阿樱,好——吵——喔——……”
接着我听见朵库萝那刚睡醒而带点嘶哑的纤细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啊!对不起,朵库萝,吵醒你了……”
“咦——……在我耳边……”
搔弄着鼻子的这股滋润香甜的气息,难道就是女孩子刚睡醒的味道吗?而映入我眼帘的正是天使的光环。
“咦——!!朵、朵库萝……!!”
在仅仅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所响起的呐喊声,被我硬是捂住嘴巴给吞了下去。因为爸妈应该在一楼才对。假使一大早就被爸妈撞见这种场面的话,他们一定会误以为我是个早熟的儿子啊!
“怎么会……”
这床被子里的温度,不,是【热度】,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没错,平时应该睡在壁橱里的朵库萝,现在正挨在我的身旁熟睡着。
“朵库萝怎么会……!!”
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宛如小猫般蜷曲着身体的朵库萝,仍然闭着眼睛,仿佛撒娇般地将拳头摆在嘴边。
“嗯嗯……阿樱……?”
朵库萝微微睁开眼睛并轻声呢喃着。
而且,大概是开扣衬衫型的睡衣让人睡不好似的,上面的两颗钮扣早已经松开……!!
(咿啊……!!)
我的身体就这么在棉被上达到摩氏硬度的第十级(注:德国矿物学家FrederiCh Mohs所制定的矿石硬度标准,第十级为钻石的硬度)。这位天使的可爱程度绝非美国短毛猫所能比拟。
从不同方向冒出来的汗水,瞬间把我的背部变得湿答答的。
只、只要是年轻女孩和男孩共处于一个屋檐底下,就很有可能发生这类的事情。事实上,在我与朵库萝的生活中,一直有各式各样的事情发生,不经意的肌肤接触之类等事早已是家常便饭。但那并不代表这种、这种事是被允许的!我还……我还只个国中二年级的学生啊……!
我把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喉咙上,将口水咽了下去。
不,或许应该说我已经是国中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
“嗯嗯……”
朵库萝用胳臂将我一把拉到她的身边。
“啊……?”
然后,温暖、柔软与无奈、兴奋一起以【咕扭~~】或【噗咻~】的方式,对着我身体所有神经的集中部位冲去……!!
就在那一瞬间!
(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全身上下部被拿着竹枪的“革命军”所占领,他们正一齐武装起义。“同胞们起来!”、“不可以呀!”我向中士喊道:“不可以站起来呀!!”然而武装起义的我方国民却充耳不闻!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个小男孩吗?
“阿……樱……”
甜美嘶哑的呢喃细语顿时响起。
不只如此,朵库萝的手臂甚至还进一步紧紧地环住了我的腰。
“不、不可以呀!朵库萝!我们还……啊啊!可是……!……咦!?”
我和我身体里的革命军“哦——!!”地发出胜利的欢呼。然而,就在那个时候——
“哇啊——!出来了!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朵库萝像是在挤牙膏般地,以全身的力量勒住我的身体。
“朵库萝!朵库萝!我身体里面的东西,就快要从不自然的洞洞中挤出来了!!”
“唔唔……?啊,早啊,阿樱……”
“放开我……!在我死掉以前赶快放开我!!”
“啊!阿樱怎么会跑进我的棉被……!”
“才不是呢!是朵库萝跑进我的棉被……!”
当我在忽明忽暗的视野中对着朵库萝大喊的那一瞬间——!
〈砰!〉
朵库萝为了将我推开而抽出的右手上,握着沾满暗红色肉片以及骨头碎片的扑杀狼牙棒伊斯卡利伯。
我上半身的碎片飞溅在房间墙壁上,仍然暖呼呼的棉被则一片血红,鲜血甚至渗进了内部的棉絮当中。
“啊啊……阿樱……!!”
朵库萝像是挥舞着魔法道具般地咕噜咕噜转动着伊斯卡利伯。
哔哔噜哔噜哔噜……~
以狼牙棒将魔法闪光挥洒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之后,朵库萝突然……
哔哔噜…………Z Z Z Z Z……
就这么在半途中睡着了。
“啊啊啊!朵库萝!求求你,可别中途停手啊!起来!快起来呀!朵库萝!啊,咦……?好像有点不对劲……我的身体,怎么好像……好像变成了不同的人!啊!这不是培里(注:美国使节Matthcw Calbraith Perry,于一八五三年率领四艘战舰进入浦贺港,要求日本废除锁国政策)吗……快把我变回来呀!”
我不停地摇晃着朵库萝的身体。
“啊,对不起……”
朵库萝半梦半醒地将狼牙棒一挥。
哔——……
“乎乎乎乎……”
“哇啊……哇啊……哇啊……”
我扭动身体、踢开棉被,从被窝里跳了起来。接着,一边照着镜子检查恢复原状的脸和身体,一边望着睡得酣甜的朵库萝。
朵库萝挂着一张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可爱睡脸,把脸埋进棉被里。
真拿她没办法。朵库萝每到假日的时候,总会像毫无用处的生物一样睡到下午两点左右。
但是,这正是我今日作战的关键所在。
标题是“摆脱朵库萝之约会大·作·战!”(特效字幕出现)
约会的对象当然就是静希了。
这是利用朵库萝会睡到中午之习性的超赞点子。
……糟了。现在可不是在这里做这种事的时候!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再这么磨蹭下去的话肯定会迟到的!
得加快动作才行。万一在这样的日子迟到的话,那么今天与静希约会成功的希望在一开始就会面临破局。而且,如果计划顺利达成,搞不好……搞不好……!
我想穿着新内裤去赴约,这代表着男人的气概!
猛地拉下身上所穿的内裤,正准备脱掉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衣衫仍然不整地在一旁酣睡的朵库萝。
我连忙将内裤拉了上来。
纵使朵库萝仍在熟睡当中,我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在她旁边换衣服。
一看之下,一股脑儿熟睡着的朵库萝的睡衣,早就因为粗鲁的睡姿而移位,甚至将整个肚脐都露在外面。
我投降了。如果不理她的话,朵库萝也许会因为肚子着凉而感冒的。企图将朵库萝留在房间、独自前往新世界的我,再怎么狠心也无法这样撇下她不管。就算我能原谅自己,也逃不过良心的苛责。嗯,没错,这是当然的。因为如果我不帮朵库萝把睡衣拉好的话,朵库萝就会着凉。
就像是在念咒语般,我的嘴里念念有词,我对着朵库萝凌乱的睡衣伸出手去,就在这个时候——
★2★
【不可以呀,阿樱!绝对不可以那么做哟!】
冷不防地,一个有如乌鸦般沙哑尖锐的男人声音响彻了整个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
我维持着百米赛跑“预备——!”的蹲踞起跑姿势,“唰”地将脖子往声音发出的方向一百八十度大扭转。
有个东西从敞开的壁橱里飞了出来。
那是一大把颤动着的粉红色鸡冠头。
那把鸡冠头从像是紧紧箍住头发般的天使光环里贯穿而出,脸上的眼皮、嘴唇、耳朵、鼻子,所有能够穿孔的部位全都挂满了耳环。露出两条干瘦手臂的那名可疑人物,正晃呀晃地从壁橱的上层探出身体。
【就算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也还是太早了!YOU们不过是国中二年级的学生呢!】
那个怪人的下半身,则与朵库萝胡乱安装在壁橱墙壁夹板上的屏幕相互连接着。
“……咦?”
我开口发问:
“你是谁?”
【ME吗?】男人迅速地,像是抱住自己般地以右手抓住肩膀,并以交叠的左手把脸捂住,从指缝窥探我。【……仔细听好了,ME的名字是——】
〈唰砰!〉
我把壁橱的门拉了上来。
〈叩叩叩叩〉(敲壁橱门的声音)
【开开门嘛!阿樱,ME是朵库萝的朋友——】
〈叩叩叩叩〉
我就是不开。
【啊……这是朵库萝的小裤裤……哇哦!朵库萝都穿这种东西呀?(从壁橱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唰咻!〉
“有什么事吗?”
【开门了真好,阿樱。ME有预感,ME和YOU会变成好朋友。ME是朵库萝的朋友,名字叫“残斯”。阿樱?喂,阿樱!YOU爬进壁橱干什么呀?别紧张压着我的脸深呼吸啦!……啊啊!不行啊!阿樱,STOP……!!】
残斯从背后拼命地将我的双臂箝制住。
【STOP!阿樱……!!不可以向最敏感的地方挑战!两只手的指头不要乱扭乱动啊!那样或许会让朵库萝从床上跳起来也说不定,但是跟着遭殃的可是YOU的身体呀!!】
我一面挣扎着一面说道:
“我想遭殃!我希望我的身体遭殃!!”
【你左耳都已经冒出金色的蒸气了,还在说什么呀!不行就是不行!ME绝不会轻易让阿樱也遭遇到那种事情的!】
我停止挣扎,转过头对残斯问道。
“‘让阿樱……也’?”
【…………】
在我的注视之下,残斯张开了深红色的眼睛。出汗的脖子和颤抖的鸡冠头微微地左右摆动……
【……有、有什么不对劲……吗?】
“啊,就是残斯……原来你曾经摸过朵库萝呀……”
【没、没凭没据的不要乱讲……!】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对象可是朵库萝的波……”
【什么没办法!!还有,请不要说‘波’这个字……!!】
“理性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理性根本没有飞到哪儿去!!不可以靠臆测来判断事情呀!!那是误会呀,阿樱!YOU会错意了呀!那、那是意外!……对!是意外……!ME是冤枉的!虽然是冤枉的,但朵库萝还是……!!朵库萝还是对ME……!】
“真希望我能相信你说的话……,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变成朋友……!
【等、等一下,阿樱!!】
“……回去!够了……请你回去!我叫你赶快回去!!”
我甩开残斯,猛然地拉上纸门。
【好痛、好痛!夹到了、夹到了!YOU怎么连ME也关起来了!不对呀!ME今天是有话对YOU说才特地来的呀!拜托拜托,听ME把话说完好吗?】
仿佛主角一弹指就会被吹走的这个可疑人物,以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凝视着我。
“请你不要盯着我看……!!”
仍然被纸门夹住的残斯,移开视线对我说:
【YOU觉得现在这样好吗……保护阿樱不受‘天使神域戒严会议’伤害的只有ME和朵库萝而已呀……!】
我那拉上纸门的双手……突然失去力量。
【朵库萝一定会守护YOU的安全,所以ME希望阿樱千万不要离开朵库萝单独行动!】
“什么——?”
【怎么了?干嘛摆出那种不满的臭脸呀!!】
“可是——”
【还可是什么!ME已经说过很多次了,YOU可是遭到露露提耶追杀的人耶!!那是多么严重的事情,YOU到底明不明白?那可是超严重的事情呀!!】
“就是这样!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无法信任!”
我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无法信任……?】
“叫我信任你们实在太没道理了!居然说我将来会发明什么长生不老药,所以必须在这个年代把我解决掉……那根本是漫画里的世界,不是吗?”
【露露提耶不容许任何人类跨进神的领域,而且,YOU的发明物是让全世界的女孩子停留在十二岁的药,通称萝莉口服液,而这种药的副作用就是长生不老。】
“那正是我最难以相信的部份!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嘛!”
【只有男性有,而女性却没有的染色体的名称是?】
“Y染色体。”
【看吧!YOU就是犯人呀!】
“什么跟什么呀!我只是记得这阵子在课堂上所学到的东西而已!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开始将男人的上半身塞进屏幕里。
【好痛!这是干什么呀!YOU果然是打算趁这个时候对朵库萝做出什么事情吧?ME绝不允许!】
“那就把她一起带回去呀!”
【那是不可能的呀!啊……!好痛!好痛啊!别掐我!别掐我——!】
我粗鲁地把鸡冠头塞进屏幕之后,拿起放在一旁的胶带,一层又一层地将画面厚厚地封住。
“搞什么鬼呀,真是的……”
别开玩笑了,我马上就要跟静希约会去了。
啊!!约会……!!
这是哪门子的早晨啊。我急忙从壁橱里跳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睡衣脱掉,直接扔在一旁。
因为朵库萝的关系,约会的时间本来就已经快来不及了,万一朵库萝坚持要跟我一起去的话,光是想像就让我冒出一身冷汗。
换好衣服之后,我一如往常地将透进晨光的窗帘“唰”地拉开——
“好刺眼哦……(朵库萝)”
于是我立刻拉上!
★3★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要不是那样的话,我也许就无法订下这个约会吧。
静希的全名是水上静希。我是在上个礼拜五的午休时间和她订下这次约会。
我在教室的座位上看着杂志。从我身边经过,接着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的静希,突然指着杂志上所刊登的电影报导向我开口。
“阿樱,那个,你会去看吗?”
由于事出突然,所以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回答她:
“礼拜天一起去看吧?”
静希回答我:
“嗯。”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静希的“嗯”真的就像是“帮我拿个酱油好吗?”、“嗯”的“嗯”那样自然。
于是我便成了提出邀约之人。
从那时开始我那纯情又寂寞的心脏,就仿佛很想从嘴巴里跳出来让大家抚摸似的,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来呀……抚摸我吧……噢、噢——!……再来,噢!)
但是——
那样的我,现在却站在悬崖边。
“对不起!借、借过一下!!”
我冲上电扶梯、上气不接下气地滑进车站北口,接着抬头仰望挂在车站墙壁上的时钟。
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已经超过二十几分了。
“静、静希……”
我就站在约定的那根车站前的大柱子旁边。
没有人。
我慌乱地绕着那根柱子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半个人。
我抱住自己因不安与焦虑而汗水淋漓的头。难、难道静希在一气之下回去了……!
“天哪……!”
地面顿时崩塌,在我随着气水一起流向大海的旅途之中,一大群的【呀呵妖精】将我团团包围,并企图将我引诱至某个有如印度般遥远的地方,就在那时——
“猜猜我是谁。”
在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的瞬间,我的视野也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因为我的眼睛被悄悄从背后伸出的一双有点冰凉的温柔双手蒙住了。
“……”
我摒住呼吸,这双手……这双手该不会是……
“静希…………”
无法掩饰对于突如其来的状况所产生的困惑,我反射性地如此说道。
“答对了!”
我的视野“啪”地恢复光明。转头一看,在我视线前方的正是脸上浮现微笑,宛若生气般抿着双唇的静希。
“阿樱,你好慢哦!约我出来的不是你吗?”
静希那如往常般分成两束的头发上系着水蓝色的橡皮圈,一身牛仔洋装搭配球鞋的装扮,和平常穿着制服的感觉稍有不同,这既完美又冷静的静希,让我越发紧张起来。
“对、对不起,静希!因、因为假日电车的班次……”
在静希的锐利眼光之下,语无伦次的我急急忙忙地解释着。【事实当然是早上一起来就发现朵库萝睡在我身边,接着又跟一个鸡冠头男人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这些事情就算是屁股裂开了也绝对不能说出来。我还发现闹钟被朵库萝依照‘笑一笑也好增刊号(注:日本爆笑综艺节目)’的时间调晚了。】
“你——骗——人——!算了。”
静希如花朵绽放般地露出了笑容。
“阿樱这么惊慌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是、是吗?”
“嗯,阿樱最近好有趣。”
“是、是这样吗……”
心情真复杂。
“哎呀,不快点赶过去的话,电影院可能会挤满人喔。快走吧,阿樱。”
“嗯、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之后,朝着对我露出爽朗笑容的静希点头。
有种渐入佳境的预感。因为不管是什么理由,静希一开始就对我做了善意的回应。从心灵及身体深处涌现的喜悦与紧张感,让我打从心底体会到幸福的感受。
而就在这时候——
“猜猜我是——谁!”
喀!我的头像是要被拧掉似的,被人用力地往后扯,整个视野也突然变成了红黑色。
我放声大叫:
……
“哎呀——!哇啊——!”
因为从我后脑勺绕过来的那双柔软而丰腴的双手,突然如老虎钳般以冷酷无情的力道使劲掐住了我的双眼。
“哎呀——!痛痛痛痛痛!!快压烂了!我的眼睛就快被压烂陷进脑袋里了啦!!”
“猜猜我是谁啦!”
“朵库萝!朵库萝!!能使出这种必杀技的就只有朵库萝一个人而已!!”
我一边口吐白沫一边大喊道。
“猜对了——!”
“对你个大头鬼啦!这种连恶魔超人也会感到害怕的事情,就只有朵库萝做得出来而已!这么做是不对的!我的脸差一点就烂成四不像了你知不知道……”
“阿樱……你没事吧?”
静希对于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困惑不已,并且担忧地蹲下来察看倒在地上的我。
“只差一点……就有事了……”
我站起身来看着朵库萝。完全不同于睡衣的装扮,穿着印有心形图案的嫩绿色连帽上衣搭配热裤的朵库萝,顶着闪闪发亮的天使光环看着我。
我对着双手在身后交叠、得意洋洋地仰望着我的朵库萝如此说道:
“朵库萝……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朵库萝的表情变了,她悄悄地像是说出什么秘密般地低声回答:
“因为我记得……阿樱的……味道呀……”
“什么!等一下,朵库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话会让人误会的……”
“而且我的味道也在阿樱的……”
“够了!够了!用不着再说明了!我明白朵库萝的嗅觉远比人类来得优秀灵敏!……那么到底有什么事?你来到这儿是为了什么事……”
我一面将静希推到身后保护着,一面向朵库萝询问。
“阿樱,你忘了带一样东西哟?”
“忘……忘了带东西?”
我惊慌地搜索着裤子口袋,连胸前的口袋也检查了一遍。钱包、手帕、还有……
“没、没有啊,需要的东西全部都在呀……我、我忘了什么东西?”
“喏,就是这个,解毒草。”
朵库萝说完之后,就把草递到我的面前。
“解毒草……这种东西用不着吧!!这附近并没有毒沼泽或是有毒生物呀!”
我把朵库萝递给我的草推了回去。
“因为事后会难受的是阿樱,所以我想还是先准备一棵以防万一!”
“‘万一’是什么时候啊!”
“你怎么这样……人家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专程……来到这里……”
朵库萝故意垂下肩膀抱住解毒草,还慢慢地直直向后退。接着把背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就这么蹲了下来屈膝而坐,并且还沉重地把脸垂下,连天使的光环也仿佛渐渐失去光亮。
“阿樱……”
看着朵库萝一副就要轻生似的低落模样,静希担忧地戳着我的手轻声说道。
伤脑筋。就算朵库萝再怎么烦人,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她不管。
“喂,朵库萝……?”
我蹲了下来,对着肩膀微颤的朵库萝说道。
的确,这个笨蛋天使朵库萝确实是为了我着想,哪怕是解毒草或是超级神风微中子侦测器(注:Super-Kamiokande detector),她都会带到这里给我,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或许是朵库萝过去的行为,让我对让她产生了误解也说不定。
“朵库萝……呃、这棵解毒草……谢谢你……”
“嗯……”
朵库萝仍旧垂头丧气地轻轻点头。天使的光环也跟着上下摆动。
“可是阿樱用不着,不是吗?”
我的胸口抽痛了一下。穿着热裤的朵库萝仍维持着屈膝而坐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虽然很希望她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但我却没办法这么做。
“朵库萝,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就在我轻轻地把手搭在朵库萝肩膀的那一刹那——
“咚砰”一声,朵库萝竟然倚着柱子就这样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了……”
我惊慌失措地将朵库萝扶起来。
“唔唔唔……”
朵库萝浑身无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难不成……
“……真的睡着了……”
朵库萝一脸香甜地就这么睡了起来!
“不行!阿樱,你不可以那样做!”
“放开我!放开我,静希!我要把这个笨蛋天使的光环扔掉!”
天使一旦失去头上的闪耀光环,就会发生非常严重的事情(因严重腹泻而虚脱无力)。
“可恶啊——!!”
“阿樱,冷静一点!你的耳朵又有什么‘黏答答的透明液体’流出来了!”
静希一面拼命地制止激动的阿樱,一面说道。
“再说,该怎么处理朵库萝好呢?又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没关系啦!把她丢在这里就好了!”
“太危险了。最近治安不好……况且朵库萝又穿成这样……”
“嗯……的确……不过我倒觉得唯独朵库萝本人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我斜眼看着把脸颊贴在车站地板上睡得又香又甜的朵库萝,感到烦恼不已。就这样把朵库萝丢在这儿不管的话,好像真的有点不负责任。
就在我搔着头再次把视线转向朵库萝的时候,突然钻进我耳里的话让我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有问题。
“静、静希?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办法,只好带她一起走了,到电影院……!”
★4★
“静希,你的中杯可乐。”
“谢谢。”
静希将脱下的外套摆在腿上,在我左边的座位坐了下来:而在我右边座位的则是朵库萝。(正香香甜甜地在睡梦中)
这里是黑暗凉爽的电影院内部。正面是垂挂着布幕的银幕,我们所在的位置是阶梯座位的正中央。
做了那个决定之后,我拼命想摇醒朵库萝,但她却始终没有回复意识。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好从车站搭计程车来到这里。
从我手上接过可乐的静希,立刻含住吸管。
“嗯……?”
静希放开吸管问道:
“什么事?阿樱?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没有……”
痴迷地看着静希的我连忙把脸转向前方——
“哦……唔……”
静希也一脸疑惑地和我一样转向前方。
关在厕所里的时候,以及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
到底该怎么向静希表白呢?
对,就是那样。
行动终于展开。
我以指尖确认在裤子口袋里的小盒子所形成的突起。
接着思考着。
如果再不明白地向静希表明我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满腔爱慕之情,那么这种令人怦然心跳的关系,迟早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何况现在的我,身边还多了朵库萝这个跟屁虫在打转。我可以预见这样的状况只会让我和静希的关系加速变质而已。
所以,我必须赶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行动,就是现在!
“呃……”
“对了……”
静希和我几乎同时开口……!紧张感在我的身体里流窜,我们两人同时转头互望,映入眼帘的是……
“唔……披萨披萨披萨……”我听见朵库萝的梦话。“说二十亿遍……?”
我竭尽全力将企图从右耳入侵脑部的那个杂音排除掉!好不容易从左耳赶出去之后,我对静希说道:
“静、静希,你先说…………”
“还是阿樱你先说吧,什么事?”
下一秒钟,室内的照明忽然“唰”地变暗,在同一时间,银幕前的布帘也全部拉开,发出白色光芒。
在银幕光线的反射之下,静希泰然从容的脸庞开始从黑暗中浮现。我开口说道:
“那个,静希——”
我以右脚紧紧踩住就快颤抖起来的左脚。
“嗯,什么事?”
这个时候,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静希的眼神的话,应该是——很高兴。在那对眼眸的凝视之下,我的喉咙开始哽塞。
“静希,其实我一直……”
银幕上,电影的片头字幕已经开始出现,片头曲也正在播放当中。
但电影的声音却仿佛越来越远……反而是来自于心脏,来自我心里的声音听起来越夹越响。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不,在电影院里有静希存身边,还有我接下来即将要做的事情……真的就像电影一样。再这么下去,我真不晓得自己会到什么地方去。
像是要抓住勇气似地,我握紧了放在口袋里、为了眼前这个女孩所准备的小盒子。
“静希……”
“什么事?”
当我注视着微带娇羞语气回答的静希的双眸之际,我的意识短暂地飞到某处。
……那是在朵库萝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稍早的事情。
某个假日,我和静希曾经在闹区的百货公司里偶然相遇。
至今我仍然记得一清二楚。
地点就在饰品专柜前面。
正好路过的我,突然发现前方的少女是我认识的人。女孩正凝视着展示柜的一隅。
心脏只少跳了一次。
是静希。
我忍不住想上前和静希打声招呼,踌躇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来到她视线的焦点所在。
对于放在那里的那个东西的银色光芒以及形状,现在的我比当时记得更加清楚。
我悄悄地拿出口袋里紧握在手中的小盒子,然后慢慢地——
“其实我一直……”
就在这句话正要从我喉咙里溢出的同时——
乒乒啰啰铃~~乒啰啰铃~哔啰哔啰啰~~哔啵哩啰!~
宛如两岁小朋友在电车里唱的“自编自创之歌”似的十六和弦铃声,宏亮地在电影院中响起。
“……”
我刹时冻结。
我听过这首曲子。
这是朵库萝自己创作的“朵库萝之歌”……!!
声音毫无疑问是从我右边的朵库萝身上发出来的。
下一瞬间,我以相当于发生视觉残像之超快速度,对朵库萝做了全身检查。
“在这里——!(抖抖抖抖抖——)”
随着来电铃声而震动的“那个”,很快地就在连帽上衣的口袋里找到了。
朵库萝仅仅不耐烦地稍微扭动一下身体而已,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我强忍住想狠狠捏住朵库萝的脸颊,试试看能拉扯到什么程度的冲动,从她的口袋里把那个发出巨响的物体揪了出来。
然而,那个东西出乎我意料之外,并不是行动电话,而是一个大约十五厘米长、沉甸甸的黑色圆锥形物体。
“哇啊——!”
由于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所以来电铃声显得格外嘈杂。我在开始朝这边投射过来的视线与嘘声中,惊慌失措地查看着那个又黑又亮的黑色物体。
当哒啦啦啦~哒啦哒啦哒哒啦啦~哒哒哒哒哒、哒啦——~
突然打破寂静的朵库萝之歌开始让我焦躁不已。
“不管怎么弄就是停不了……!”
此时,无意中使出的力量让那个东西〈唰叩〉地从正中央处裂开。暴露出内部的银色构造之后,黑色圆柱终于停止鸣响。
“……呼……”
我发现开始变得杀气腾腾的周遭气氛已逐渐缓和,于是我慢慢地舒展开紧缩的脖子。
“阿……阿樱,那是什么……?”
静希也以不安的语气向我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好像是个棘手的……”
我的预感成真了。
果真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
【好慢哪,朵库萝!】
那是一个从小小的镜片伸出半个身体、头顶粉红色鸡冠头的男人。他戴着细长的墨镜,耳朵及嘴唇穿了无数个耳环,光裸的上身则直接套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
宛如换装娃娃系列“损友第一弹”的装扮。他停下激动的手势,呆呆地望着我的眼睛。
这个人是残斯。
我不发一语地将那支手机的滑盖〈喀锵〉地推回原位。
乒乒啵啰铃~~
〈唰叩〉
【喂!YOU是阿樱吧!咦?朵库萝呢?】
“请你安静一点!”
〈喀锵〉
乒乒啵啰铃~~
〈唰叩〉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我要告你喔!”
【太过份了,居然给我挂断!先听ME把话说完嘛!现在莎芭……】
〈喀啦〉
我使尽全力把那个东西折断,鸡冠头男人在发出几声杂音之后终于被消灭了。
“什么跟什么呀?什么青花鱼……?”(注:莎芭多的日文发音近似“青花鱼”)
“阿、阿樱……”
静希惊惶未定地戳着我的肩膀。
“已经没事了,静希……”
我一面安抚静希,一面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脸转向静希。
“不、不是的,你、你看那边……”
她以迷惘加困惑除以二般的神色扯着我的袖子。
于是我往静希所指的方向一看。
那个东西毫无疑问是天使的光环。
“咦……?”
那个东西在阶梯状的昏暗室内,正从右手边的通道,慢慢地往这边爬了上来。
“那是……”
我隐隐约约看到在天使光环下方卷成圆形的角,奶油色的头发……那是——
“莎芭多……!”
“啊……!”
我与莎芭多四目相接。
“糟糕!咦…………”
“啊……借过一下。对不起,借过一下~”
头上戴着金色光环的少女终于抵达了我们这一排(j排)。接着她弯下腰来,以一种连看着的我们都跟着不好意思起来的谄媚姿态,向其他客人低头致歉,并一步步地朝我们接近。
“为什么莎芭多会出现在这里……!?”
莎芭多跨过了因为在睡梦中而没有把脚挪开的朵库萝,一来到我的身旁便〈嘶嘶嘶〉地像是在哭泣般地吸了一口气。
“我终于找到你了,阿樱!!”
“嘘——莎芭多——!”
我不由得对着大声说话莎芭多竖起食指。
“啊——对不起……!!”
莎芭多就这么蹲了下来,放低音量。于是我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难不成莎芭多也是来看电影的?”
“你、你说什么呀……莎芭多今天是特地……!”
“嘘——!”
“啊……嘘……!”
仿佛是受到了我竖起的食指的牵引,莎芭多也竖起了自己的指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是这样的,莎芭多是——”
“嘘——!”
“啊……嘘……!”
轻轻地假咳了一声,莎芭多开始说明。
“呃,是这样的……”
“嘘——!”
“请你认真一点听我说嘛!”
莎芭多开始变得泪眼汪汪。
“莎芭多今天是特地来劫持杀人的哟!!”
“……对象是?”
“……对象?这还用问吗!”
莎芭多一如往常地揉着眼睛底下那感觉可怜兮兮的黑眼圈。
“莎巴多是特地来劫持杀害阿樱的!”
“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
“怎么了嘛?回答得那么冷淡!只有莎芭多一个人像傻瓜一样!”
“莎芭多,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懂?我绝对不会变成你所要杀的那种人啦!”
“一定会的!阿樱的萝莉控指数从现在起将会越来越高,而且唔……!”
“你的声音太大声了啦,莎芭多!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有很多人在注意我们了!”
我用右手紧紧捂住莎芭多的嘴,并且战战兢兢地把头低下。
“唔……还不只那样!莎芭多、莎芭多从那时候开始,就因为阿樱的缘故而……”
捂住嘴巴的手被莎芭多以双手扳开,接着那对因为困倦而下垂的眼眸开始流泪。
“你……你怎么了……”
“……莎芭多……莎芭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饿着肚子住在又冷又暗的桥下……”
经莎芭多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仍然穿着我们就读的圣格尔尼卡学园的酒红色制服。难不成——
“这阵子住在学校附近桥下的那个可疑人物……就是莎芭多……”
“所以请把命交给我!只要杀死阿樱,莎芭多就可以回到未来的世界去,睡暖暖的床、吃好吃的食物!别害怕,只会痛得不得了而已,之后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莎芭多以双手紧紧握住连白长须鲸也会瞬间焦黑的“超电磁电击棒——杜林达特”,然后抬起下巴擦干眼泪,并且〈嘶嘶嘶嘶!〉地吸着鼻子。
“我才不要呢!”
“阿樱……!”
一声不响在旁边聆听事情来龙去脉的静希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阿樱,你会被杀死吗?”
“我也希望尽可能不被杀害。不过,这次好像还牵扯到莎芭多的私人恩怨。”
就在此时——
〈滋啪!〉
一道青色的闪光划破电影院的黑暗。
〈滋啪——!〉
莎芭多的电击棒开始释放出电光。在青白色光芒的映照之下,莎芭多眼睛底下的凄惨黑眼圈让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危险。我开始害怕了起来。
“哇啊——这个天使是认真的!啊,对了!”
我怎么一直都没想起来呢……!
“朵库萝!你不就是为了这种危急时刻死缠着我不放吗……起来!你醒醒啊——!!”
我抓着朵库萝的肩膀重重地摇晃她,但是——
“你为什么不醒来!朵库萝!我就快被杀死了呀!!”
“唔……嗯……”
朵库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狠狠地打掉我的手。
“好痛!!咦……朵!库!萝……”
“呵呵呵。看样子,阿樱的命运终于要结束了呢!要朵库萝醒来就好比是让作者的电脑开机一样,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呢……”
〈滋啪——!〉
脸上挂着阴险微笑的莎芭多,挥洒着即使是对理科实验用的放电机,抱持高度兴趣而违法加以改造的科学老师,都制造不出来的电气火花。
“再见了……阿樱……”
电击棒朝着我眼前直击而来。我整个人深深地陷在座位里,连站都站不起来……!
“Adieu——!!”(注:古代法语中“再见”的意思。)
莎芭多将那必杀电击棒向上一挥,然后向下一击,没救了……!
“哇啊——!!”
人类……!
人类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刹那,据说能够将潜藏于身体内部的能力发挥到最大极限而逃过灾难……!
一个穿黑色外套戴墨镜的外国人就做到了!我在电影上看过!
我毫无道理地相信我的直觉。
我做得到。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
〈咻砰——!〉
突然,周围的一切配合着我的节奏,变成了慢动作。
〈怦怦……!〉
从头顶向我接近而来的,是四散着有如青白色小蛇火花的莎芭多的杜林达特。
〈怦怦……!〉
在我左边的是受到火花惊吓,瞬间紧闭双眼保护自己的静希。
〈怦怦……!〉
此刻,我缓缓地张开右手……阻挡!
“不、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一时吓到的莎芭多如此说道。
不过,已经太晚了!
〈怦怦……!〉
我毫不迟疑地将我神速的手掌对着“朵库萝”的“波”……!
璞噜。
从指尖传回宛若逆抚着体内神经般的那种触感。
由于朵库萝身材娇小,所以平时总是特别引人注目的那对“波”,此刻它们正被我的手掌温柔包覆着,并且活力十足地企图将我的手弹开。
受到这股幸福触感直击的我,为了压抑住心里面【耶——耶——】的呐喊,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接着,就在我的手心有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开始颤抖的下一瞬间——
“哇啊——!”
朵库萝的身体及喉咙痉挛了起来,发出声音。
……没错,这就是怎么也叫不醒的朵库萝的……要害……!!
今天早上要不是残斯阻止我,我早就用这种危险的办法把朵库萝给叫醒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
瞬间完全睁开的眼睛!……成功了!这下子有救了!
然而,朵库萝却静静地像是在保护自己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哆嗦着抬起眼珠盯着我看。
“……咦?朵、朵库萝……?”
湿湿红红地诉说着自己看见了难以置信景象的朵库萝的双眸。
“!?”
我全身颤抖。
那对眼眸,微妙地传达出“请不要看我”的意思。
朵库萝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那一瞬间,朵库萝的惊愕与羞耻完全决堤。
“讨厌——!”
无法以言语表达的情绪透过尖叫迸发出来……接着是以右手按住胸口……!
“等……!可是,朵库萝不也老是拿那个压我……!”
她左手握住攻击前尚无动静的伊斯卡利伯,朝我直击而来!
“咦——!?”
就在我踉呛地倒下之前,我看见吓得目瞪口呆的莎芭多!
宛如是溺水的人想抓住稻草救命一样。
“咦——……(莎芭多)”
下一瞬间。
咚啪!!
朵库萝的钢铁狼牙棒,扎扎实实地戳进了被我当成盾牌的莎芭多的下腹部。
“呜……!?”
仅仅一瞬间——
莎芭多的身体成为打击的中心点软软地飞了出去,天使的光环〈喀滋!〉地陷进我座位的椅背当中。
“呜……!
就在莎芭多压上来的同时,我呻吟了一声,而且是在半抱着她的状态下。
“啊!怎么办!莎芭多……!!”
我摇晃着莎芭多的身体。没有用,莎芭多以一种完全没救的感觉昏死过去。
“阿樱……你没事吧……哎呀!!”
胆颤心惊地将遮住脸庞的双手放下的静希,一脸担忧地望着昏倒在我怀里的莎芭多。
为了想办法让静希安心,我抓起莎芭多的手腕,一面颤抖地说道:
“……好像跟预想的有点出入……不过……总算……”
尽管对翻白眼的莎芭多感到害怕,静希仍然回应道:
“是……是吗,太好了……”
“嗯、嗯……有一瞬间我还担心事情不晓得会变成怎样……”
我一面粗鲁地推开比想像中还来得重的莎芭多,一面苦笑地回答静希。
“不过,总算是得救……”
就在那个时候——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个,是因为朵库萝周遭的空气在流动着。
“……了。”
我只敢把眼睛往那边转动,发现仍然坐在位子上的朵库萝,正缓缓地升起一股杀戳之气,并在空中形成一幅鬼脸图案。
“咦……?”
我的脑门“噗”地喷出汗水。
纵然置身于电影院里,朵库萝的眼眸仍旧映照出一个格外深邃的影子。颤抖的右臂保护性地按住胸口,左手握着伊斯卡利伯……
“阿……阿樱……!!是你摸的对吧……?是你摸了我的……我的……!!”
朵库萝的声音颤抖着,抑扬顿挫也变得相当奇怪。搁在座位饮料架上的可乐表面开始激烈地泛起涟漪。
“这……等一下,朵库萝!?那、那是因为朵库萝在紧要关头还不醒来,所以……!对,就是这样!都怪朵库萝你不好,所以我才迫不得已……没错!我真的是迫不得已的!呜——!……是、是真的啦……!我一点儿也不想的……啊……啊啊!喂,朵库萝?这里是电影院,请安静一点!虽然已经为时已晚!客人全部都跑光了!你看,都是因为我们太失礼了……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啊,你看,莎芭多醒来了!抱歉,把你当成盾牌使用!请你让开!!啊——!!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还以为终于得救了!其……其他的事情就别计较了嘛!!所以朵库萝,求你别用那个!别用那个……哇!”
哔哔噜哔噜哔噜哔哔噜哔~
★5★
“喂,阿樱!别睡啦!起来!喂,起来跟我玩嘛!”
我的脑海里浮现静希的背影,叹息声也自动从喉咙深处抽息而出。
“唉……”
“阿樱,”
趴在从早上一直放到现在的棉被上的我,被朵库萝以相当于八级震度的劲道猛烈摇晃着。
在那之后——
我们把虚脱昏厥的莎芭多当成贡品,交给电影院的负责人后,就从电影院逃了出来。
整体而言,约会大作战算是失败了。(“约会大作战、大·失·败!”特效字幕出现)
而发生在电影院的那场骚动似乎也就此落幕……
“唉~~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我口袋里的那个小盒子不见了。
我再次吐出一口连灵魂都几乎快被排出来的特大号叹息。
……那个东西一定跟静希的手指十分相配。
“好了啦,阿樱,从刚才就一直唉声叹气的!这样好运会溜走的哟!”
“朵库萝你别再说了!还有,别穿得那么单薄到处乱晃!”
说完连自己也搞不懂的台词后,我盖上了棉被。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朵库萝的错。
“咦,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睡呀!起来啦!人家一个人好无聊哦!呀喝——”
“哇啊!!”
大发脾气的朵库萝跳上我的身体。我像只虾子般蜷曲扭动,接着连同棉被一起回复原状。朵库萝在被子上扭来扭去,移动着她那恰到好处的重量。
“那我念书给阿樱听吧!”
突然停下在我身上的动作,朵库萝掀开棉被看着我的脸。我的心意外地暖和了起来。因为我回想起小时候,妈妈常在睡前念书给我听的往事。
一睁开眼睛,从天花板上圆形日光灯投射下来的光线,使得朵库萝的脸呈现逆光状态。我揉揉眼睛,看着朵库萝。
“嗯……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还可以……你想念什么书?”
“呃……龙龙与(注:卡通影片‘A Dog of Flanders’台湾译为‘龙龙与忠狗’)……”
朵库萝像只想恶作剧的快乐小猫似的,到书架前将书本抽出来。不过,朵库萝做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选择。书名是龙龙与……
“狗奴才……”
“什么……”
“我要念了哟!”
“等、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名叫龙龙的男孩和一条名叫阿忠的狗。】
“嗯……嗯。”
朵库萝把摊开的书本摆在大腿之间,像个母亲般地倾注感情、开始念书。
【啊——。不行呀!阿忠……阿忠!】
“哇啊!你在念什么呀!那真的是一条普通的狗吗?别闹了,朵库萝!这样子我会睡不着的!”
【汪呜——汪呜——主人,我是一条狗……】
“别闹了,朵库萝!求求你,快睡吧……”
★
在蒸气袅袅、贴着粉红色磁砖的浴室里——
静希以双手抹过脸庞,喘了口气。
然后再次将身体沉入澡盆至肩膀处,仰望着因为蒸气而变得朦胧的天花板,回想着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一闭上眼睛,便徐徐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静希再次吸入空气,凝视着从澡盆里伸出的握拳左手。
接着在自己眼前慢慢地将手指伸直。
掌心里,躺着一枚被水濡湿的小小银环。
逃出电影院的时候,有一个小盒子从阿樱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之后,本想叫住阿樱,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因为盖子是打开的。
里面的东西,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一枚戒指。待续吸进蒸气,在浴室特有的天然残响音效之下,静希说道: “阿樱是个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