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稍微回溯,在雷真一行人接受芙蕾送行之前。
赶往学院〈大门〉的路上,雷真将作战……或者应该说是临时想到的粗略构想,大致对其他人说明了。
“你认真的吗!真的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首先开口反驳的,是夏露。
“没错。能拜托你们吗?这件事只有你跟西格蒙特才能办到。”
“唔……好吧,毕竟我觉得也只能这样做了。可是……”
“时机配合上难度太高了。”
洛基毫不客气地点出症结,接着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魔剑〉的价值我也能理解。但是,如果步调没有配合好——”
“凭你的实力一定没问题。对吧,洛基?”
“……哼。”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啦!”
夏露一边跑着,一边抓住雷真的手臂。
“你真的……觉得你能办到那种事情吗?”
“若不这样做,就救不了伊欧了。就算勉强,我也要抢下来。”
雷真立刻回答,话中没有丝毫犹豫。夜夜与小紫这对姊妹都感动地凝视着雷真的背影。
“可是……既然这样,最后交给洛基会比较适任……不是吗?”
夏露瞄了洛基一眼,洛基则是很不甘愿地摇头说道:
“击沉代达罗斯后,我们无法预测敌人会怎么应对。革鲁宾的自我非常薄弱,要是那个叫〈绝对王权〉的效果依然存在,我有可能会变得无法出手。”
“既然这样,还是只好由我上啦。”
“哼、哼!你这个教人傻眼的笨蛋!当代第一的笨蛋!稀世的笨蛋王子!”
“那种稀世我才不要勒!”
“这种做法……根本是赌博嘛!”
“现在这样,也只能赌一把啦。”
情势打从一开始就很艰困了。
要突破为数五千的兵力、逼近代达罗斯、让伊凡停止动作。
我方没办法使用魔术,对方却拥有无穷尽的魔力。
再怎么乐观评估,都是让人绝望的状况。再加上,还有一项对我方不利的不确定要素。
就是代达罗斯的魔术回路。
敌人明知会被锁定攻击,却依然决定躲在舰内。可见代达罗斯应该搭载了极为强力的防御魔术,甚至到了不畏舰炮射击的程度。
“可是、如果……作战不顺利的话……”
夏露沉下眼皮,不安地呢喃:
“到时候……你可是会失去这个孩子喔……?”
她说着,将视线转向夜夜。
小紫也露出担心的表情,抬头看着夜夜。但夜夜本人却一派轻松,当然,雷真也是。见到这两个人的态度,夏露不禁竖起眉梢:
“你也说说话吧!你可是会有被破坏的危险喔!”
“夜夜是雷真的人偶,夜夜相信雷真。”
“……喔,是吗?那就随便你啦!”
“谢谢你为夜夜担心。”
“谁谁谁要担心你啦?小心我让你吃豌豆喔!”
夏露用力把脸别开——接着,在透明的声音中带着觉悟,小声说道:
“如果,你的心遭到窜改—一让你失去自己的意志,准备杀害雷真的话……到时候,我会把你破坏掉的。”
“就拜托你了,夏绿蒂小姐。”
刹那间,夜夜的声音中也带了一点哽咽。不过她马上又吐了一下舌头:
“不过很遗憾,夜夜才没打算劳烦狐狸精呢。”
“还真敢说,我也懒得帮你处理善后啦。”
两个人“呵呵”地相视而笑。
“那么,就照我的计划行动啰?”
雷真进行了最终确认。夏露点头回应,夜夜与小紫也同样点点头。洛基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就这么决定了。
再过不久,赌上机巧都市存亡命运的战斗就要展开了。
2
“……对方并没有攻过来啊。”
古雷丹将军仿佛在确认主子的意思般说着。
正如将军所言,舰桥内视窗中映照出来的景象非常平静。被细雨淋湿的大道上一片死寂,负责站哨的自动人偶们一动也不动。
海湾外集结了一批海军战舰,但却没有接近市区的意思。舰队始终处在伊凡的魔术范围之外,保持着教人感到不舒服的沉默。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中,市街的任何一个角落邦宅无动静。
还是说,对方已经无计可施了?
然而艾德蒙却说出了一句让人意外的话:
“看来,爱德华·拉赛福打算搞小动作的样子啊。”
“小动作、是吗?”
“代达罗斯,竖起耳朵。”
艾德蒙发出命令后,房内突然开始传出混着杂音的对话声:
‘待机命令持续。各舰维持炮击准备,继续保持待机。’
‘再重复一次。接获下一道命令之前,保持待机。不许擅自行动!’
将军不禁感到惊讶:
“这是……窃听了对方的无线电?”
“有什么好惊讶的,代达罗斯可是军用舰喔?”
将军心想:这人真是深不可测。明明在几个小时前,艾德蒙才说过仿佛瞧不起机巧魔术的发言,但实际上却是准备得如此周到。包括伊凡的〈绝对王权〉在内,艾德蒙都能运用自如。
这真是教人惊讶的魔术素养,甚至也精通机巧魔术。看来他并不是单纯沉溺于野心、只会说大话的男人。搞不好——这个人终有一天真的能统治这个世界也不一定。
同时,另一个自己也在心中断言: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座都市中,有个老奸巨猾、名叫“爱德华·拉赛福”的怪物啊。
不,该是做出觉悟的时候了。将军不禁在心中如此自嘲。
眼前这位年轻气盛、因此有些鲁莽,然而深藏的才华也教人难以计量的——艾德蒙陛下。
我要追随他。
“好啦,来猜猜看拉赛福究竟会怎么出招吧。”
艾德蒙将脸颊靠在手上开眼沉思。
“会派学生来对付代达罗斯吗……?不,在这〈绝对王权〉的暴风中,能够正常操纵自动人偶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叫‘马格努斯’的学生而已吧?”
“——埃里亚德教授。”
忽然,这个名字浮现他的脑海。而同时也想到这层疑虑的将军,接着对自己的君主上奏:
“逃走的那位教授,会不会握有对抗伊凡的手段?”
“很难说。况且,伊欧应该已经被拉赛福处分掉了。”
“处分……是吗?那种做法,会不会稍嫌粗暴了些……?”
“伊欧的存在可是会危害到学院的存续啊,拉赛福才不是天真到会将那种危险物品留在身边的男人。话虽如此,他也是有可能从伊欧口中逼问出什么对抗手段……”
突然,一阵强烈的闪光映入舰桥窗户。
将军立刻挺身将艾德蒙护在身后。真不愧是军人,反应相当迅速。
但是,窗户并未破裂——甚至连船舰本身都没摇晃一下。
…光线奔流只是擦过代达罗斯舰旁,溶入虚空之中。
“这是……《魔剑〉的光芒?”
“哦?你果然博学多闻。确信度有多少?”
“十之八九不会错,属下在战场上亲眼见过几次。但是……”
如果真是遭〈魔剑〉击中,代达罗斯应该早就被消灭了才对。
“真是教人难以置信。请问这艘代达罗斯究竟搭载了怎么样的魔术。”
“《空间歪曲〉(Fourth Dimension)。不管是炮击,还是魔术,都不可能击中代达罗斯的。”
“您是说……不是针对炮弹,而是让弹道本身产生歪曲的魔术吗?”
原来‘绝对不沉的战舰’是这个意思啊!
既然可以自在地歪斜周围的空间,就算对方使用了〈空间转移〉的魔术,也没办法闯入代达罗斯之中。
既不会受到外来攻击,也不会被攻入内部。
原来如此,在机巧都市中确实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魔剑〉的力量吗?呵……真是讽刺的因果啊。”
艾德蒙宛如在怀念过去般,眯起眼睛笑了。
“您知道那个〈魔剑〉的主人吗?”
艾德蒙没回答,而是用下巴指向一个小视窗。
视窗正以高倍率映照着一只钢铁色的飞龙。
在它背上,则载着一名美丽如妖精的金发少女。
少女身上穿的是学院的制服,教人同情的是,她的衬衫被雨水淋得都透出底下的肤色了。
“就是贝琉伯爵的女儿啊。这么说来,她确实正在学院就读呢。”
“……陛下,情况有些奇怪。”
“是啊。我不清楚她怎么办到的,不过她似乎可以使用魔术啊。”
飞龙所在的地方是学院校区外。换言之,她竟然在结界之外使用魔术了!
“或许正如你的预测,伊欧动了什么奇怪的手脚吧?”
将军顺着君主的视线看过去,同样发现了那个东西。
在振翅飞翔的飞龙角上,挂着一个铁制的圆圈。
那外型与飞龙优美的线条极为不搭,怎么看都不是装饰品之类的东西。
“魔术装置啊,那就是造成奇迹的原因了。伊欧那家伙,彻头彻尾就是要反抗我……”
“陛下!”
将军忍不住大叫出声,伸手指向一个视窗迅疾喊道:
“请看,街上有人正在作乱!”
“哦……这个有趣。”
就在巨龙的正下方,靠近学院的大街上,有个人影正在与我方的自动人偶展开激烈战斗。
那是一名银发的少年,手上握着一把与他纤细的体格十分不搭的大剑,用力挥舞着。无论是力气还是反射神经,都不输军中的精锐士兵。
“看那颜色,应该是〈承蒙誓约之子〉(Prornised Children ),是〈十三人〉当中的〈剑帝〉同学啊。真是太巧了﹒我正想要他的那具自动人偶呢。”
艾德蒙露出得意的笑脸,独自拍起手来:
“这下演员全到齐啦。〈魔剑〉之龙,机巧之极致,只要能弄到手,这两者都可以成为无可挑剔的战力——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紧接着,〈魔剑〉的光芒再度闪过,照亮艾德蒙残酷的笑脸、
3
“尽情发射吧。光束炮!”
西格蒙特张开下颚,从喉咙深处喷发出强烈的闪光。
伴随宛如落雷般的冲击,巨大的破坏力突破雨雾,一直线冲向代达罗斯。
在公寓的屋顶上,雷真正抬头看着那幕场景。
那是一间位于学院〈大门〉前的石造公寓。雷真、夜夜与小紫都在屋顶待机着,一旁也可以看到手握大剑的洛基。
“雷真!请看那个!”
夜夜伸手指向代达罗斯,光束炮的光线竟扭曲绕过代达罗斯舰身,射向战舰的后方。 {
代达罗斯毫发无伤。果不其然,舰上搭载了防御的魔术!
雷真转头看向洛基,进行确认:
“洛基,你怎看?”
“哼……跟你预料的一样啊。”
“我也有感觉到!”
夏露降低高度,在两人头上说着:
“刚才那瞬间,西格蒙特受到的负担变轻了。”
“OK,也就是作战计划可行的意思啦。”
夏露露出紧张的表情,洛基则是一脸不耐烦地,各自点头回应。
“那就上啰……光束剑!”
西格蒙特释放出收缩成束的光线。夏露维持着那道光,同时取下手环与项圈丢给雷真。雷真接符将它们递给洛堪,游说道:
“上吧。可别失手啦!”
“轮不到你来说,这个不及格学生!”
两人一起从公寓屋顶跳了下去。
高度距离地面有四层楼,这明显是非常危险的行为。然而,这两位伤患却一点都不犹豫。
夜夜与小紫这对姊妹随后也往下一跳。
夜夜在空中抱住雷真,用手指抵住墙面,减速后落地。
另一边,洛基则是利用革鲁宾的魔术进行逆向喷射,安然着陆。
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在街上巡逻的自动人偶们。
从马口铁机械人偶到钢铁制的军用人偶,各个手上都武装着人类用的枪械。有来福枪、散弹枪、甚至自动手枪。
“真麻烦,绕过去吧。”
“笨蛋。把它们全踹开就行了——革鲁宾!”
洛基释放出微量的魔力,启动〈热风操纵〉(Jet)的魔术回路。他巧妙地操控喷射,补强自身的力气,同时宛如闪电般快速移动,挥剑斩向自动人偶们。
面对枪林弹雨也丝毫不感畏惧,大剑划出精确的轨迹,将自动人偶一刀两断。
真是优秀的魔术师!不只是这样,就连剑术也相当厉害!
“请问我们该怎么做呢,雷真?”
夜夜开口询问,不过脸上却露出“不用问也知道答案”的表情。
“光焰二十四结!”
“是!”
夜夜将小紫留在原地,快速往前奔出。而在她的背后,雷真也紧紧跟随着。
首先由夜夜在前方挡下子弹,接着雷真从她背后飞出来,一脚踹向马口铁人偶。踢落对方的枪、抢夺过来并发射,扰乱对方的步调。
趁敌人注意力被引开的瞬间,由夜夜补上最后一脚。
洛基环硕周围,对雷真大叫:
“又有新的敌人来了,快滚吧!”
“不用你讲我也知道!可别得意忘形又受伤了啊,魔力笨蛋!”
“你在跟谁说话?担心你自己啦,体力笨蛋!”
两个人相视而笑,短短一秒。
雷真接着对小紫送出暗号,同时注入魔力。
小紫的魔术回路〈八重霞〉接收到魔力,立刻发挥出效果。
夜夜、雷真与小紫的轮廓变得模糊,就像是溶入雨中似的。
接着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洛基目送他们消失后,对握在手上的大剑说道:
“醒来,革鲁宾”
‘I'm ready.’
大剑的零件松开、拆散后,变身成人类的外型。
伴随“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火球轰击而来。
面对飞来的火焰,人型的革鲁宾挥下长剑。火焰瞬间被切成两半,避过洛基,击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混在爆炸之中,新的敌人陆续现身。从公寓上方、小巷之中、人孔盖之下,接二连三地出现新的自动人偶。
有魁梧的巨人,像妖精的女性;有的穿着全黑的盔甲,有的像昆虫一样长着六只脚,甚至还有模仿神话或传说、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的自动人偶——
每具人偶,洛基都似曾见过。
这些正是据说遭人夺走、〈手套持有者》的自动人偶们。
“总共七、八……十具啊。虽然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别大意了。”
‘I'm ready.’
洛基释放出巨大的魔力,送入革鲁宾体内。
4
这次的攻击,明显与刚才的‘光之大炮’完全不同。
或许可以说是‘光之长枪’,收敛成细柱状的光线,威力比刚才那第一发还要弱得多,然而相对地,攻击迟迟没有结束。已经十多秒过去了,光线却依然照射着。
“没想到居然可以将魔力释放量紧缩到这种程度……真不愧是继承了贝琉家的血统……!”
将军忍不住惊讶得瞠目结舌。如同将水管缩紧就只会流出水滴、压迫喉咙声音就会沙哑的原理一样,将魔力释放量紧缩的话,魔术应该会变得不完全才对。然而那名少女却将〈魔剑〉控制得非常完美,甚至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此外——
“请看,陛下。刚才那个叫〈剑帝〉的,也在使用魔术!”
将军指向一面小视窗。画面中,〈剑帝〉与他的机巧人偶横冲直撞,简直可说是一夫当关。发射短剑、挥舞长剑,将人偶一具接一具地打倒。
这情况跟将军刚才听过的说明完全不一样。照理来说,只要是在伊凡的魔术范围内——也就是市区中,自动人偶应该会被剥夺自由,无法使用魔术才对。
然而,艾德蒙却一点都不慌张,甚至很冷静地说道:
“我想也是。”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看清楚,将军。伊凡就站在甲板上,这意思你明白吧?”
这次换艾德蒙伸手指向小视窗,上头显示的是代达罗斯的甲板。
伊凡呆呆站在甲板上。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停止歌唱了。
“……原来如此,是魔活性不协调原理!”
〈魔剑〉的攻击依然持续着。
为了回避攻击,代达罗斯启动了它的魔术回路。
而在“代达罗斯”这个个体中,无法同时存在两种魔术——
换言之,站在甲板L的伊凡就没办法使用魔术了!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两难。一旦采取守势,敌人就得以使用魔术;若要封锁敌人的魔术,我方防御又会变得脆弱。
“……陛下,请问让伊凡下船如何?”
“下船?”
“只要让她离开代达罗斯,两者就都可以使用魔术了。”
“别说蠢话了,你不觉得那正是敌人的目的吗?”
艾德蒙对将军的提议一笑置之,他的侧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愉快。
将军不禁感到佩服。原来如此,君主说得没错。
如果现在放伊凡下船,〈魔剑〉就会针对她攻击了。
毕竟伊凡就是这场叛乱行动的“心脏”。
正因为有伊凡在,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艾德蒙胡来。
“不过陛下,这样下去也不一办法啊。”
“将军,像你这般男子汉,到底在害怕什么?”
艾德蒙调侃地说着:
“现在的状况,对方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攻击手段。贝琉家的女儿看来确实是个一流的魔术师,但没有人可以拥有无穷尽的魔力啊。”
正在攻击代达罗斯的这道光,迟早会中断。
只要在那之前,〈剑帝〉无法接近代达罗斯,这场作战也就宣告失败了。
更何况,即使他成功接近了,也没办法闯入歪曲的空间之中。
“……您太小看敌人了,陛下。请您看看他们的动静。”
艾德蒙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将军。
“《剑帝〉完全没有从那个位置前进过啊。”
“那不是很好吗?这就代表我方成功阻止他的进攻了。毕竟那家伙的目的,就是要从那里靠近代达罗斯啊。”
正如将军所言,不管是〈剑帝〉还是贝琉家的女儿,两人都完全没有前进。
——这点实在是太奇怪了!
“对方的策略应该不会那么天真。您认为敌人只有那两个人吗?”
“《十三人〉当中派出两人,已经是相当强的战力了吧?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学院为了防御舰炮研击,现在正全力构筑结界。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能战斗的——”
“当然有。就是刚才带着埃里亚德教授逃跑的那位少年。”
艾德蒙惊讶了一下,但马上又露出感到愉快的笑容。
接着开始操纵代达罗斯,不断切换画面,寻找敌人的踪影:
那个黑发的东洋人。还只是个少年,态度却像在愚弄人的那个小鬼——
不料,在艾德蒙找到目标之前,代达罗斯的魔术回路就停下来了。
当他注意到时,〈魔剑〉的攻击已经结束。
是贝琉家的女儿魔力耗尽了吗?
就在艾德蒙为了进行确认而移动视线的瞬间,舰桥内忽然响起警报声。
“陛下!甲板上!”
将军大吼着,伸手指向甲板的画面。
画面中可以看到主炮与副炮台,以及仍中断歌唱的伊凡纤细的背影……
……不对,代达罗斯想显示的,既不是伊凡,也不是炮身。
而是艾德蒙与将军从刚才就在寻找的那名少年——
他带着一具美丽的自动人偶,露出得意的笑脸,站在甲板上。
5
“要登舰比想像中来得简单嘛。”
雷真额头流措冷汗,只有声音一派从容地说着。
夜夜的跳跃力道就跟炮弹发射一样,扶着她肩膀的雷真也因此承受了一段猛烈的加速。因为这样,才刚愈合的肋骨好像又出现裂痕了。
尽管如此,至少第一场赌局是成功了。在光束剑停止照射、代达罗斯的魔术效果消失的瞬间、伊凡开始唱歌之前,雷真成功地趁隙跳上战舰了。
(这样一来,就只剩两场赌局……!)
“雷真,请小心!”
夜夜挺身站到雷真面前。
在大炮并排的甲板上,站着一名绿色秀发的少女。
正是天才埃里亚德亲手制作出来的自动人偶——伊凡洁琳。
伊凡用恍惚的眼神看向雷真与夜夜,接着张开双唇,唱出丝毫不带感情的冰冷歌声。
霎时,强烈的魔力布满大气之中上让夜夜当场全身僵硬起来。
透过夜夜的身体,雷真也感受到了变化——暴露在〈绝对王权〉的魔术中,让夜夜的〈金刚力〉失去效果了。
但就算魔术遭到封印,夜夜的体能依然凌驾于人类之上。而雷真本身虽然负伤,实力仍旧不差,因此只要把伊凡压制住——
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间单。
“欢迎来到王的旗舰‘代达罗斯’。”
伴随一句夸张做作的台词,某个人影来到甲板上。
从机械驱动的升降梯中,走出一名黑发黑衣的美青年。
不知是因为全黑的打扮让人产生这种错觉,抑或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他被雨水淋湿的模样,仿佛飘散着某种妖气似的。
“真亏你能闯到这舰上来呢,欢迎你。”
“……没想到你会亲自出来迎接我啊。”
明明遭到敌人入侵,这个人竟然完全没有紧张或动摇的样子。
雷真不禁要被眼前这名男子的存在感吞没了。
于是他赶紧蓄力丹田、重新振奋自己,并大声说道:
“承蒙您亲自接见,真是万分荣幸,黑太子大人。”
“免礼免礼。且让本人,大英帝国第一王子问汝:有何贵干?”
“能不能把伊凡还给我们?她可是伊欧心爱的女儿啊。”
艾德蒙“噗哧!”一声,愉快地笑了起来:
“少年,你完全不懂交涉的手法啊。面对拥有绝对优势的对象,居然什么利益都不提供,就想要对方接受无理的要求?”
“有句话说:‘道理摆两旁,无理行中间’啊,我以为您是个好讲话的人说。”
“哦?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
“因为您特地出亦让我拜儿您的尊荣啦。”
“所以就觉得我会愿意和你商量?那想法实在太天真了。我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看这个胆敢反抗王的蠢材罢了。”
“……既然交涉失败了,那我只好靠蛮力抢过来啦。”
“真是教人吃惊!好大的胆量!”
艾德蒙仿佛在欣赏某种拙劣的表演般敷衍地鼓掌。
“有趣的家伙。你究竟是什么人?”
“日本来的傀儡师,赤羽雷真。”
“大老远从极东远渡重洋而来,真是辛苦你了。那么,我也报上我的名号吧。我是——”
“黑太子艾德蒙殿下对吧?”
“不,是艾德蒙陛下。”
刹那间,艾德蒙释放出一股巨大的魔力。
魔力强化了伊凡的魔术,让夜夜忍不住呻吟起来。看来是因为遭受强大的〈支配力〉装身,影响到她的启动等级了。艾德蒙的魔力不断增强,再透过伊凡的增幅,就像是要无限扩大一般。
没多久,甲板后方的舱门打开来,从舰内出现了数具自动人偶。
总数共十来具,机械驱动的大型人偶,是英国陆军正式采用的机型。
虽然很像芙蕾的〈加姆》,但全身皆由机械构成,不管是躯体还是骨骼,全都是金属制。动作看起来虽然顺畅,却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
犬只们同时张开嘴巴,在它们的喉咙深处,可以看到像枪口一样的东西正闪闪发光。
(是发射口——!)
雷真赶紧抱着夜夜跳开。几乎同时,从枪口喷出了火花。
飞来不是单纯的枪弹。而是一团团火焰——魔术火球!
空气中飘来机油的臭味。看来它们是在魔术火焰中注入燃油再击发出来的。
火球飞过雷真的头顶,他侧向跳开,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火焰炮弹后,带着夜夜一起在甲板上翻滚。
夜夜紧接着快速弹起身子,空手将第二发火球挡开。
“夜夜!”
“没事……的!”
不,怎么可能没事,夜夜的手臂当场被灼伤,肌肤都溃烂了。
因为四周都被伊凡歌声包围的关系,夜夜的〈金刚力〉根本无法正常作用。
“怎么啦?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策略才出现在我面前……”
艾德蒙扬起手,让机械犬们停止攻击。
“仔细一看,好像没见到刚才那个像项圈的东西啊?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算不靠那种东西,要对付你一个人,我绰绰何余啦。”
雷真逞强说着,艾德蒙听完后睁大双眼——笑了出来:
“哈哈……我喜欢!如果你有那个意愿,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随从。看来你那具自动人偶,是不输伊凡的高级品啊。居然可以抵抗〈绝对王权》,还能活动得如此顺畅。”
“因为我的搭档是世界第一的自动人偶啊。”
“真不错,这样让我更想要了。如何?要不要成为我的部下?”
“我拒绝。”
“你要拒绝我?我可是会重用你喔?”
“毕竟跟随的主人若是太愚蠢,不会有好下场啊。”
“真是铿锵有力的回答。那么,我就只收下你的人偶啦。”
心意改变得还真快。艾德蒙既不生气也不笑,只是淡淡地、不假思索地,对机械犬们下达攻击命令。
火球再度开始扫射,雷真与夜夜不断在惊险中闪避。热风烧焦雷真的头发,发出刺鼻的焦味。
被雷真躲开的火焰,有的飞向下方的市街,有的击中甲板地面。纵使是经过钢铁补强的甲板,依然在冲击与高温之下变形了,然而艾德蒙却毫不在意,继续发出攻击指令。
“代达罗斯,那里。”
就在雷真用力跳跃闪避的瞬间,艾德蒙忽然伸手指向他。
不知不觉咕间,代达罗斯的副炮居然近在雷真身旁了。
“轰隆!”一声,激烈的爆炸声传出。
那是大炮发射的声音。雷真当场被冲击力撞飞,用力摔在甲板上。面对停止动作的雷真,机械犬们同时将发射口瞄准他。
会死——正当雷真这么想的瞬间……
“雷真!”
夜夜的j头忽然发出光芒,动作瞬间加速。
(金刚力……?)
倒在地上的雷真,用朦胧的脑袋思考着。
飞来的五发火球已经近在眼前了。
夜夜迅速挡在雷真面前——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暴风与热气乱舞。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雷真竟看到夜夜毫发无伤的身影。
在她的额头上,长出一根宛如钻石般璀璨的角。
一头秀发就跟夏露一样,一闪一闪地发出金色的光芒。
——是那个力量!
秘藏在夜夜体内那份不可思议的力量发动了……?
已经没时间思考了。雷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叫:
“夜夜!就这样上!”
夜夜一个箭步,在钢铁制的甲板上留下深深一道脚印,用力跳起身子。
出其不意的攻击,让艾德蒙出现了破绽。
对于在伊凡〈绝对王权〉的效力范围中,居然明显启动了魔术并攻击过来的对手——他似乎在一时间感到难以理解的样子。
夜夜转眼便穿过甲板,一路撕裂敌方的机械犬。
见到机械犬个个化为废铁的画面,艾德蒙不禁撑大双眼。夜夜已经逼近到他面前了,就在她准备对艾德蒙挥出浑身解数的一击时……
“砰嗙!”一声,她忽然从侧面被踹开了。
被踢飞的夜夜将雷真也卷入其中,双双在甲板上翻滚。
“陛下!请别大意!”
一旁传来足以匹敌炮声的大吼。不知何时,一名半老的将官就站在那。
将军身旁带着一名配刀的青年,那名青年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人类,但实际上是一具自动人偶。他并未启动魔术回路,就将那强力状态下的夜夜一脚踢飞,看来基本性能非常优秀。
夜夜奋力站起身子——但那名青年早已迫近眼前。
他用顺畅的动作拔刀出鞘,从夜夜的腋下空隙攻击在背后的雷真。
雷真赶紧往后退开,却因为雨水让脚一滑,倒向正后方。
他所处的位置,就在甲板边缘。
搞不好对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样。
雷真毫无防备地越过护栏,跌落到代达罗斯舰外
“雷真——!”
夜夜发出尖叫,追赶上来。额头上的角不知不觉消失了,头发也恢复成原本的黑色。
夜夜伸手抓住雷真,但重力毫不留情地将两人拉了下去。
他们明明已经追着伊凡来到这了,却还是无法抢回她,也没办法破坏她。
然而,雷真在落下途中竟然笑了。
因为他的双眼已经瞥见了那道影子。
在俯视雷真的将军背后,有个人影从天而降﹒挥下手中的大剑。
被雨水淋湿的珍珠色头发闪闪发光,正是〈剑帝〉洛基!
洛基的手腕上戴着刚才那只手环——
而革鲁宾的剑把上,则挂着成对的项圈。
洛基释放的魔力瞬间增大。面对如此庞大的魔力,以及压倒性的气魄,艾德蒙与将军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但是,已经太迟了!
洛基用力挥下革鲁宾的瞬间,代达罗斯的船舷也一刀两断。
超高温的利刃切开气囊,瓦斯瞬间起火,引发一场大爆炸。
爆炸不只炸坏了代达罗斯,也将雷真与夜夜炸飞了。仿佛全身要被拆散的剧烈疼痛,让雷真发出痛苦的哀号声。
在狂乱的风压之中,夜夜奋力重整姿势,在建筑物的外墙上用脚一蹬减低速度,
“喀啦喀啦”地用手指抓住墙壁,扛着雷真降落到地面。
夜夜的肩膀陷入雷真腹部,让他忍不住吐出血来。
“雷真!振作一点呀!”
“我……没事……!”
雷真一边咳嗽一边回答,并对泪眼汪汪的夜夜勉强露出笑容。
“雷真!姊姊!没事吧?”
从附近的建筑物上,小紫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雷真也转头对小紫笑了一下,气若游丝地道谢:
“做得好……小紫。多亏你,敌人根本没发现洛基呢……”
雷真之所以能接近代达罗斯,是因为小紫的〈八重霞〉发挥效果的缘故。
而〈八重霞〉之所以能发挥效果,则要归功于夏露。
雷真成功靠近,并入侵到战舰上——但他其实只是诱饵。
趁雷真引开敌人注意的时候,洛基利用伊欧内菈准备的〈环》,负责将代达罗斯击沉。
这下第二场赌局也成功了。代达罗斯一定会坠落,不过为了让剩下的最后一场赌局也能成功——雷真必须确认一件事情。
“好啦,夜夜……虽然是一场赢面很小的赌局……不过你就陪我一程吧。”
“我愿与你同行,雷真。只要是雷真前往的地方——怕是一片地狱。”
“很好。”
雷真静下心,集中注意力,抬头看向代达罗斯。
观察魔力的流向,寻找〈心脏〉的位置。代达罗斯在团团火焰包覆下,渐渐降低高度。而在它中央偏后方的部位,聚集了巨大的魔力。
看见了!就是那里!
雷真凝聚起浑身的魔力,将双手放到胸前,结印。力蓄丹田,调整气息。
从他口中念出的是赤羽一族代代传承的咒文,带有类似梵文的独特声调。
对于这招,雷真在过去甚至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感受过。然而历经多场实战度过多次险境,他的精神力与魔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非常精炼。
在这生死边缘的紧张感中,或许就能——
(红翼阵有三道门——)
雷真在脑海中描绘出秘传招式的情境,双手伸向夜夜。
将伸出的十只指头各自想像为手掌。接着,将凝聚的魔力喷发出来,经由手指送入夜夜体内!
“吹鸣绝冲——”
雷真的双眼发出红光。接收到他释放的魔力,夜夜全身涌起巨大的力量。
原本在伊凡的干扰下动也不动的魔术回路,一点一滴地被启动了!
夜夜将力量蓄积于脚部,等待雷真的指示。接着——
“《楸木太刀影》!”
伴随大地“轰!”的一声震动,夜夜消失了。小紫被冲击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尖叫。
夜夜的身影已经在遥远的上空,而代达罗斯的船底则是出现了一个夜夜形状的缺口。
夜夜接收雷真的魔力,将〈金刚力〉完美发挥出来了。
(成功了……!)
雷真不禁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他的背部就像破裂的气球般突然炸开。
以前夏露送的护身符当场粉碎。
小紫的尖叫声听起来越来越远。雷真整个人往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