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带有冬意的太阳渐渐西沉,影子开始慢慢伸长。
往曼彻斯特方向的铁路上,行驶着一班前往伦敦的载客列车。
雷真与小紫就坐在车厢中的四人包厢内。
「啊,又一班……」
小紫不安地看着车窗外。随着风压吹在窗户上,一班装甲列车从旁呼啸而过。
「……刚刚在街上有好多士兵先生对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应该是因为昨天的那件事,所以在戒备结社吧。」
——但愿是这样。不过雷真其实也已经隐约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心中忐忑不已,迟迟静不下来。似乎即将要发生什么很严重的事件……总有这样的预感。
一旁的小紫默默将身体靠向雷真。看来是让她感到不安了。
「别担心,夜夜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雷真轻轻抱住小紫的头,于是小紫就像小猫一样缩起身子,让雷真抱着自己。
「不知道葛丽洁尔妲小姐会不会有事?」
「她可是我称为师父的人啊,一定没事的。」
「可是,那个男人不也是雷真的老师吗?」
「呃……是没错啦。师范也是个怪物,而且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强。」
云雀的剑术远远超出了雷真原本的预想,然而——
「即使如此,还是师父大人比较占上风……我是这么认为啦。」
「我说,雷真的剑道老师,好恐怖呢。」
「以前倒是……没那种感觉啊。」
过去的云雀是个很和善的男人。个性难以捉摸,做事随便,总是爱开玩笑。然而,他偶尔也会陷入沉默——在那种时候,就确实有一点可怕了。
「到头来,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呀?是硝子的熟人吗?」
「这点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是个彻底的剑痴,曾经周游列国进行武者修行。」
「该怎么说……好像古装剧中的人物呢。」
「是那样没错,可是他刚才又说……他是硝子小姐的护卫。」
这实在太奇怪了。明明附近就有情报部的军人,为什么要特地把他从日本叫过来?
是硝子以个人的身分雇用的吗?但是,又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认识的。
就在雷真陷入沉默的时候,地板上忽然出现了一滩黑水。
——不,那不是水,是一团瘴气。果不其然,接着就从里面跳出了一名熟悉的少女。
「让、让、让你久等了!雷真大人!」
正是身穿袴装的女学生——日轮。
她恭敬地低头行礼后,对雷真露出耀眼的笑容。
「噢噢,日轮该不会是在作梦吧?没想到雷真大人竟然会主动邀请我呢!」
「是现实啦。而且也不是什么好梦。」
「——啊!我去买些喝的过来!」
大概是在对日轮客气吧?小紫马上飞奔出包厢。
日轮稍微犹豫一下后,鼓起勇气坐到空出来的座位上。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是不断在意着身旁的人。
对雷真来说,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与日轮两人独处了。
「好……好久没有这样了呢。」
「啊?哦哦,是啊……」
「请、请问怎么了吗?」
两个人都不禁感到别扭。雷真只好搔搔鼻头,老实回答:
「我也刚好、在想同样的事。」
「唉、唉呦……!」
雷真与日轮都面红耳赤起来。不知不觉间,周围飘散着甜蜜的氛围。
然而,那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日轮立刻正襟危坐,凝视着对面的墙壁说道:
「日轮很清楚,雷真大人叫我来,并不是为了要培养感情。」
「……抱歉。」
「请不要道歉呀。而且——」
日轮可爱地轻轻笑了一声。
「夜夜小姐遇到那种状况,如果雷真大人还跟其他女性快乐过活,日轮就不会像这样倾慕您了。」
她的声音中流露出对雷真的彻底信任。率直的话语,深深感动雷真的心。
「关于花柳斋老师的下落,我也稍微占卜了一下。」
「硝子小姐的所在地?你帮忙找了吗!」
「是的。可是,却毫无头绪——不过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线索。」
「太感激了,告诉我吧。」
「很明显地,有人在进行遮蔽——妨碍探查。」
既然日轮如此断定,那应该就是事实了。雷真也认为可以接受。
毕竟这跟话筒中传来的感觉一致。硝子是自己选择消失的。因为行动仓促,没时间打包行李。换言之,她正在被什么人追捕。在宅邸看到的大量足迹,以及昨天雷真感受到的烟硝味,都与这个想法互不矛盾。
硝子正面临着什么危机。她一定是想要让雷真远离危险。要不然,她绝不可能对雷真说出那么冷淡的话。
「谢谢你,日轮。多亏你,让我下定了决心。这样我就能没有顾虑地出发了。」
「请问你是要去哪儿?这班列车应该是往伦敦的吧?」
「没错,我要去伦敦。在出发之前,我唯独想告诉你这件事啊。」
「只告诉我吗——!?」枰然心动❤
日轮顿时染红双颊……其实葛丽洁尔妲也已经知道了,不过雷真并没有对日轮的心动泼冷水,继续告诉她这趟旅行的目的。
听着雷真的想法,日轮泛红的脸颊渐渐发青。
「我不能赞同你那么做!那太无谋……太乱来了!」
「现在还说那种话?我每次都是这样啊。」
「是没错!可是至少、也请夏绿蒂大人,或是芙蕾大人帮忙吧。既然是要找人,那两位的魔术一定可以帮上什么忙的。」
「不行。她们都累了,而且魔力应该也完全没有恢复……」
既然现在已经看到机巧师团的动向,雷真不认为学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必须让夏露与芙蕾能够保护自身的安全才行。
日轮感到焦急地扭动着身体。
「那么至少、也跟金柏莉老师商量一下!」
「不行。要是我说了,她绝对会阻止我。搞不好协会也会出面制止。」
毕竟与狂王子见面,在政治上也是非常危险的赌博……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我日轮陪你一起去!」
「这一点绝不行。」
「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讨厌吗?」泪汪汪。
「不对啦!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你有你必须要背负的一族命运吧?而且你的随从,昴与六连也会变得没有防备啊。」
「那两人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而且恕我傲慢,在这一次的任务中,没有人能够比我更有用了!」
「但……你可是华族的公主喔?」
「那就是关键呀。虽然这样讲有些夸大,但我至少是同盟国的重要人士,因此王子大人在表面上也必须要慎重接待我才行。」
原来如此。这样就能减少吃闭门羹,或是劈头就战斗的风险。进入敌阵之后,日轮想必也可以成为值得信赖的战力。
「……就算如此,还是不行。我不知道那个白痴王子究竟会使出什么手段。那家伙的脑袋根本就不正常啊。而且,这是我跟夜夜的问题。」
「……既然你不愿意让我跟随,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呢?」
日轮的声音变得冰冷,接着赶紧回过神,慌慌张张地遮住自己的嘴巴。
「真、真是抱歉,我竟然说这种像在责备你的话……!」
——雷真很清楚。日轮是不惜责备,也要担心雷真的安危。
雷真用手指擦掉日轮的泪水后,就这样把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
「我觉得至少要跟你说一声。因为我搞不好会没办法履行跟你的约定啊。」
万一雷真没能回来,就没办法履行结婚的约定了。
这次雷真真的有种无法平安回来的预感。毕竟他要前往的地方,是敌人的大本营。
「我真的是个差劲的大浑蛋……明明有可能会毁约,却又这样提出任性的请求——念在同乡的情谊,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拜托你帮我保护夜夜吧。」
日轮一瞬间露出强忍心痛的表情。
但她很快又恢复态度,眼神坚定,凛然而爽快地回应:
「我明白了。土门日轮,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好夜夜小姐的。」
「不、呃、不用连性命也……」
「那么,我偷懒也没关系吗?」
「偷懒的话……我也很困扰。」
「那么,我就抱着献身的觉悟去努力了。」
「……抱歉。这份恩情,我以后必定回报。」
「也就是说你会活着回来了?」
「那当然。」
日轮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站起身子,从正面抱住雷真。一股花香顿时包覆雷真,透过柔软的身体,传来日轮的体温。
「日、日轮?喂!」
「祈求天帝,手执百炼刀,一扫驱恶鬼。天为我父,地为我母,护其之身——急急如律令。」
日轮用绕到雷真背后的双手结印,咏唱祭文。从她体内燃出魔力之焰,宛如洪流般袭来。
雷真顿时全身紧绷,难以呼吸。然而,并不觉得痛苦。反而觉得有种教人怀念的——像懂事之前,被父母抱在怀中的安心感。
不久后,魔力释放结束,日轮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雷真的身体。
「这是固身之术。祈求上天保护雷真大人的身体。」
她面露微笑地说明着。那笑脸中,隐约流露出疲惫的感觉。不知她究竟释放了多少的魔力,外表看起来甚至很樵悴。
雷真还来不及说什么,日轮就淘气地笑了一下,抢先说道:
「雷真大人刚才说会报答恩情吧?即使日轮提出无理的要求,你也会听吗?」
「是啊——呃,等等!别跟我说你要结婚喔?」
「我不会说的。毕竟用胁迫的方式结为夫妻,你也不会爱我呀。」
「是吗……那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记得要在常识的范围内。」
「就、就算日轮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请不要觉得日轮是不知羞耻的女人喔?」
「等一下等一下!在那种前提之下说出来的话,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啊!」
一脸羞涩的日轮,拼命鼓起勇气说出了极为游走在底限边缘的请求。
2
在光柱洒落的华丽大圣堂中。
伊吕里感到耀眼地眯起眼睛,抬头仰望壮丽的湿壁画。
半圆形后殿被无数的正方形分割,呈现出几何学的图案。所有方形空间中都画有精致的宗教画,感觉就像曼荼罗一样。
真是一栋漂亮的教堂。魔术师虽然不把神当成神看待,不过表面上却会伺候神,偶尔又会利用其权威,一直与神保持着各取所需的关系。或许就是反映这样的历史吧?没想到自己这些人竟然会把这样的教堂当成藏身之处……
伊吕里忍住叹息,对眼前的背影窃声说道:
「主人……」
硝子就坐在教堂的中央,一张大圆桌的座位上。
她既不回应伊吕里,也不转过头。伊吕里不禁难受起来了。
「不知夜夜是否已经恢复了?」
「…………」
「请回答我呀,主人!」
「不要让我重复同样的话。夜夜的事情用不着担心。」
冷淡的声音传来。伊吕里虽然感到畏怯,但还是继续追问:
「请问那是指她『会得救』的意思吗?我怎么听都觉得主人是……」
「啰嗦。你认为我会弃夜夜不顾吗?」
「不……不敢……」
嘴上虽然否认,但伊吕里还是忍不住沉下了眼皮。
原本确信的心情开始动摇。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法相信主人。
(究竟能不能继续相信您……我已经……不知道了……!)
毕竟,在眼前——
「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坐在圆桌对面的一名金发少女小声呢喃。
蜂蜜色的金发,黄金色的双眼,全身释放出黑色的瘴气。美丽的外貌有如带有剧毒的鲜花,让伊吕里难以压抑涌上心头的恐惧。
金蔷薇——阿斯特丽德·赛特。
她的肌肤虽然如瓷器般白皙,却唯独左腕被染成一片漆黑,绽放出金属似的光泽。
那似乎是在昨天的战役中失去手臂,而正在复原中的样子。这种复制人体的魔术,伊吕里还是第一次见识。那绝对是禁忌的技法不会错。
列席的人物包括她在内,共八名〈蔷薇〉。
每个人都是历经漫长岁月,获得可怕魔性的魔女。不过,外观并没有像童话故事中形容的那样,戴着三角帽,披着黑斗篷,长着鹰勾鼻。
所有人的容貌看起来都像年约十多岁到二十多岁,头发有金、银、黑、红等五颜六色。服装也同样稀奇古怪,仿佛在争奇斗艳似的,享受暴露的打扮。大家身上都戴有蔷薇浮雕的指环——〈蔷薇的印章〉。有人当成耳环,有人挂在脖子上,让彼此都能看到指环的存在。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身穿军服的淑女。
她抱着一把装饰优美的阔刃剑。肩膀上的金色饰绳就像个贵族,显示出这位女性身分不俗。
两名专门服务的女仆推着配膳车送来红茶。茶杯只有两人份,分别被端到阿斯特丽德与硝子的面前。
——其他的魔女们并没有在现场。这既不是幻术也不是心灵感应,而是利用不知名的魔术效果,使得她们就好像真的亲临现场一样。
伊吕里的心中涌起千思万绪。
为什么主人会在这样的场所?而且还戴着跟那些人一样的蔷薇指环。
硝子的背影仿佛离自己好远好远。她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女人,从不会积极说出自己的想法与过去。但伊吕里从来都不在意这一点,总认为等到哪天主人愿意讲的时候,再听她讲就行。
然而,事到如今,伊吕里已经无法再继续这样委身于她了。
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无法理解主人在做什么。
昨天,硝子被人盯上了性命。
因为伊吕里在雷真宿舍的关系,并不清楚正确的状况。知道详细情形的只有小紫,但她却又被硝子封口,甚至禁止姐妹之间交谈。
当然,就算直接询问硝子,她也不愿回答。
究竟盯上硝子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不知道的事情。
(雷真大人……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被留在学院的妹妹们,伊吕里就感到心快要被撕裂了。
小紫平常看似无忧无虑,但其实内心很脆弱。想必她现在一定过得很不安。
夜夜应该受了重伤。虽然硝子说不用担心,可是伊吕里怎么看都觉得是垂死边缘。被马格努斯的战队重创的身体,又面对魔王大闹了一场。最后的结果就是魔术回路碎裂,让心脏留下一个空洞。若换成伊吕里遇上同样的状况,绝对撑不过半天……
「茶可准备好了?那么,就开始蔷薇的茶会吧。」
听到阿斯特丽德的提议,众魔女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首先,让新的蔷薇登场!」
硝子伸直背脊,毕恭毕敬地行礼。主人对魔女们鞠躬的身影,在伊吕里眼中变得模糊起来了。
3
日轮利用式神转移离去后,雷真满脸通红地打开包厢房门。
靠在门上的小紫当场跌了进来——她果然在偷听啊。
小紫「嘿嘿嘿」地傻笑后,威胁似的说道:
「要是让夜夜姐姐知道刚才的事情,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呢~?」
「拜托你别告诉她喔!我真的会被杀掉的!」
「……如果金刚力恢复的话啦。」
「一定会恢复的。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取回来啊。」
雷真对又开始垂头丧气的小紫拍拍肩膀,想办法鼓励她。
「感觉今晚会很漫长。还是趁现在先睡一下——」
就在这时,车厢仿佛从下方被顶起来似的剧烈摇晃。车体倾斜,让铁轨与车轮用力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怎么……回事……!」
所幸,列车并没有脱轨的样子。稍微晃动了一下后,又再度回到铁轨上。
车内开始骚动起来。接着传来爆炸声响,撕裂动摇的气氛。
不只一发两发,而是连射。隔壁车厢的玻璃当场破碎,无数的雷击魔术飞过窗外。
是雷矢(Lightning Bolt)——高难度攻击魔术,金柏莉的拿手招式。
(难道说,是魔术师协会……!)
雷真在一瞬间似乎看到了翻动的黑色斗篷。不管怎么说,总之在那节车厢中有魔术师在打斗。从门缝也飘来焦臭的黑烟。
「雷真!我们不用过去吗?」
「是啊,不用过去。」
——回答的人并不是雷真。
直到刚才为止都只有雷真的包厢中,坐着一名黑衣的贵公子。
他大摇大摆地占据座位,翘着脚仰起身子。对面座位上则是苍蓝装甲的自动人偶——伊卡洛斯感到狭窄地缩着身子。
究竟是什么时候……不,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哟,雷真,真是命运的相逢对吧?」
黑太子艾德蒙露出目中无人的笑脸如此说道。
雷真则是感到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宿命的对手。
这种展开完全出乎预料。雷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路上就遇到他……
艾德蒙一如往常地穿着全黑的打扮,不过并没有平常那样华丽的感觉。无论衣服、肌肤还是头发都显得凌乱而微脏,仿佛从昨天晚上就没睡过一样。
隔壁车厢依然陆续传来枪弹与火焰魔术的声响。雷真走进包厢中,把小紫也拉进来,并关上背后的包厢门。
艾德蒙咧嘴一笑,像在闲话家常似的说道:
「溜出学院跑来火车旅行,还真是叫人佩服。你打算去哪儿啊?」
「就是去……找你这家伙。」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艾德蒙竟「噗嗤!」笑了出来。
「搞什么,我不是说过会派人去找你吗?你居然亲自跑来——等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寻找那位稀世人偶师——花柳斋对吧?」
「……理解得还真快,而且让我省掉麻烦了。这下我用不着跑到伦敦去啦。」
小紫把手伸向腰上的银剑。雷真也悄悄凝聚着魔力。
「告诉我硝子小姐的下落。我现在有点急,甚至不惜拷问啊。」
「不用拷问我也会告诉你啦。只不过,这下肯定要多些『麻烦』了。」
「——什么意思?」
「你不懂?想想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协会的那群人又为什么在那边大闹吧。我要怎么样才会陷入这样的状况?」
「……逃出白金汉宫?」
「五十分的答案。」
「……如果不是分数打错,那又是少了什么?」
艾德蒙仿佛在感叹自己的不幸似的,像演戏一样仰望天空。
「噢噢,那群不忠不义的贵族们,太没人性了!竟然把杀死父王、篡夺王位的污名披到我身上,甚至占领了白金汉宫啊!」
雷真顿时哑口无言。没想到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严重了!
「我接下来要去抢回我的王座,因此需要战力跟武器,就亲自去回收财宝啦。也就是我的挚友被拉赛福夺走的东西。」
「……雷克南……他在附近?」
「他现在是垂死状态。因为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砍伤——这也是个杰作啊。」
一股强烈的杀气打断了艾德蒙的话。
如猛禽般从天上强攻,屋顶当场被撕裂,落下无数闪电。
艾德蒙原本坐的位子,一瞬间化为焦炭。
紧接着,金柏莉从天而降。
她瞪了雷真一眼后,脸颊抽搐起来。
「简直教人傻眼呀,〈倒数第二名〉。你为什么跟这男人有说有笑的?」
「确实是有说……但并没有在笑吧?」
「雷真!我们被包围了!」
小紫发声警告。通往前后车厢的门被打开,灰十字的战士们浩浩荡荡地现身。从窗外与屋顶上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相对地,后面的车厢变得安静下来。看来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现在这状况,雷真究竟该如何应对才正确?
就在雷真思考的同时,与隔壁包厢的隔墙忽然像纸片一样被撕裂了。
连车厢侧面的墙壁都当场剥离,掉落到列车外。寒风吹进车内,让室温一口气掉落了几度——是利用伊卡洛斯的〈空间歪曲〉(Fourth Dimension )使出的切割攻击。
在破裂的隔墙对面,艾德蒙悠然自得地站着。最初的雷击似乎连擦都没擦到他的边。他用空间歪曲逃到隔壁的房间了。
金柏莉拔出手枪,瞄准艾德蒙的眉间。
「造反分子艾德蒙,乖乖接受拘捕。」
「简直大不敬。我可是这个国家的皇太子喔?有谁能做出那种事?」
「一切遵照吾等教父〈时老翁〉(Father Time)之意。」
魔术师协会的指导者只要是在梵蒂冈的威光所及的范围,即使对王侯贵族也拥有十足的权威。虽然说,并没有像中世纪的〈破门〉那样有威力就是了。
就在雷真一副事不关己地在旁观望时,艾德蒙对他笑了一下。
「你在那边发呆没关系吗?我可是知道花柳斋的下落喔?」
「别听他胡扯,〈倒数第二名〉。我最讨厌的就是笨蛋了。」
金柏莉提出警告,但艾德蒙继续说道:
「我说,雷真,花柳斋究竟是在逃避谁啊?」
「……什么?」
「你要信任这群家伙吗?昨天,对花柳斋开枪的——」
「别听他胡扯!」
「就是这些人啊!」
艾德蒙张开双手,开心大叫。
「毕竟,花柳斋是我们的——」
「砰砰!」的枪声冲进耳朵,掩盖了艾德蒙的声音。
然而,雷真与小紫还是清楚听到了。花柳斋是我们的同胞——
也就是结社的蔷薇。艾德蒙是这么说的。
4
「首先来介绍新面孔。推荐人是黑蔷薇吧?那就由你来介绍。」
撕下一块司康饼丢入口中的金蔷薇,把脚翘到桌子上,看向自己右边的座位。
那里坐着一名白皮肤、黑头发的少女。身材娇小纤细,远看很像东洋人,不过其实是个纯正的白人。因为浓密的睫毛与深色的眼影,让她的容貌看起来就像个骨董陶瓷娃娃。
少女毫不掩饰地沉下脸,不悦地瞪向金蔷薇。
『请不要擅自带头——或者说,可以请你改一下那种没品味的态度吗?居然把脚放到桌子上,没规矩也该有个限度。』
「哼,人一老,啰嗦的话儿就变多了呢。」
『什!论年纪是你比我大七岁吧?这个臭老太婆!』
少女拍打桌子站了起来。看着互相瞪来瞪去的两个人,其他蔷薇们都不由得失笑起来。
两人接着瞪向众人,蔷薇们便收起笑脸,若无其事地把脸别开了。
——看来金蔷薇与黑蔷薇这两个人拥有很强的发言权。
「你就快快介绍吧,要不然赛特的诅咒可是会飞到你的城堡去啰?」
『要是你敢那么做,我就在你那间房间开个黄泉之门喔?也罢,我就尽一下我的义务吧。关于这位人物——』
黑蔷薇伸出戴有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比向硝子。
『我相信知道她的蔷薇应该不少吧?此人正是仿生人偶界的第一把交椅,让日本军得以壮大势力的关键人物——花柳斋。她的席位——红蔷薇之座与八千株蔷薇,是由我黑蔷薇——赛菲菈·巴尔泽·阿卜拉克萨斯所提供的。』
此人堂堂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那宛如古代咒语般的拼音,伊吕里也很耳熟。
在底细不明的〈蔷薇师团〉之中,唯有两个人的本名是外界已经知道的。那就是金蔷薇阿斯特丽德,以及黑蔷薇赛菲菈……
既然是此人推荐,就表示黑蔷薇与硝子应该是知己吧?
然而,伊吕里根本不认识黑蔷薇。非但没有见过面,就连看都没看过这个人。
难道硝子是在身为侧近的伊吕里不知情的时候,秘密与对方进行交涉的……
伊吕里不禁感到心头一痛,把手放到心脏上,用力捏紧手指。
「擅长〈活人偶〉,据说制造过真正人类的人偶师……是吗?」
金蔷薇的眼睛再度看向伊吕里。
不只是她,除了硝子以外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望过来。她们明显正在利用灵视穿透观察伊吕里的体内。宛如被解剖的恐怖与羞耻心,让伊吕里不由得畏缩起来。
「唔……了不起的人偶。真想订个两打呢。」
(两打……!)
伊吕里不禁感到火大。这人竟把自己跟量产品混为一谈了,伊吕里过去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瞧不起。而她原本以为主人当然也会生气才对,但——
「那还真是光荣呢,金蔷薇大人。不过,生意事就改天再谈吧。」
「主人——!」
「闭嘴,伊吕里。你想对主人顶嘴吗?」
冷淡的斥责,让伊吕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眨动着眼皮,强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伊吕里的情绪。圆桌上的对话甚至愉快地进行着。
金蔷薇把手肘撑在桌面上,刺探似的看向硝子。
「说到花柳斋,可是日本军的宠儿呀。存在价值十二分高,外貌又无可挑剔——话说,你那容貌维持了多少岁月呀?」
「任君想像。大家彼此都不愿回想起年龄的事情吧?」
「说得没错。」
金蔷薇大笑起来。其他蔷薇们也纷纷露出苦笑。
「我中意她了。就欢迎她成为红蔷薇吧?」
『没有异议。』『赞成。』『我同意。』
蔷薇们敲敲桌面,表示赞同。就这样,硝子被认同为结社的干部。伊吕里的眼前顿时感到一片黑暗。
然而——要抱着绝望的心情,还嫌太早了。
「呵呵……蔷薇也变得尽是一群好战分子啦。既然都打完招呼了,就来进入正题吧。自古以来,不先定好结局就发动战争是最愚蠢的事情。」
金蔷薇用长长的指甲抓起饼干,继续下一个议题。
伊吕里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结局?战争?在说什么?
是要跟谁发动战争?跟英国吗?还是日本——
不,阿斯特丽德接着说出了伊吕里最为恐惧的话:
「这可是人类史上空前绝后的大战争,要是没有彻底享受这滋味,就太浪费啦❤」
空前绝后的大战争——是世界大战!
「不过,要先跟大家说声抱歉。」
金蔷薇像个少女般舔了一下手指后,环视在座的众人。
「虽然我很想跟各位慢慢分享剧本,但今天只能提出重点了。毕竟银蔷薇有繁务要忙,而我跟红蔷薇也正处在棘手的状况下呀。」
『我也听说了,你似乎被灰十字逼到眉睫了是吧?真是有够笨的。』
黑蔷薇赛菲菈嘲笑着,阿斯特丽德则是咧嘴一笑:
「罗特希尔德的秘密账户遭到冻结的笨女人可没资格说我呀。」
『什!为什么、你会……难道说、这个老太婆——!』
「我们虽然应该会跟灰十字打上一场,但也死不了的。或许这对你们来说很可惜啦。我跟红蔷薇会突破这里,渡海到大陆去。」
身穿军服的贵妇人——银蔷薇——抬起浓密的睫毛,静静说道:
『在立场上,我无法帮助你们脱逃。你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欧洲的火药库。」
魔女们纷纷停住呼吸。阿斯特丽德感到满意地扬起嘴角。
「我要去给泛斯拉夫主义的行动泼一桶冷水,这也是为了让压力跟温度能更加提升。另外,也要让新加入的红蔷薇能够早点习惯呀。」
硝子敏锐地察觉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请问我要达成什么样的任务,才能加入你们的伙伴行列呢?」
「你就负责为火药库投下火种吧。」
硝子虽然面不改色,但伊吕里还是看出她的嘴角微微紧张起来。
「唉呀,你愿意把那样的重责大任交给我?」
「那没什么困难的。只要去把哈布斯堡家的一个小伙子抹杀掉便行啦。」
硝子把手伸进袖口中,似乎在找烟的样子。
但很不巧的是,烟管与烟草她都没带在身上。就在今天早上,她回到宅邸的时候,因为被日本军闯入家中,而把那些东西都留在屋里了。
金蔷薇用黏腻的视线缠着硝子,唯有语气爽朗地说着:
「奥地利的不幸真是接连不断呀。皇后最爱的儿子离奇身亡,皇后本人又被暴徒刺死——但这些事都没能引起战争,只在国内被当成〈事件〉处理掉了。约瑟夫是个聪明的男人,好几次都让他避开了世界大战。」
在金蔷薇身旁,黑蔷薇脸色一变。
「难道说……莉莉……足你杀掉的吗……这个臭老太婆……!』
「怎么可能?在这世上为她的死感到最难过的人就是我呀。你不是也常常说吗?我的力量不足以打倒她——对吧?嗯?」
黑蔷薇咬住嘴唇,用力到差点把嘴角咬破了。她本人明明没有在现场,伊吕里却可以感受到她释放出来的杀气与魔力。然而,金蔷薇却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若是连侄子都被杀掉的话,面子总挂不住了吧?如果进行得顺利,我估计战火甚至可以延烧到亚尔萨斯一带。如何?」
金蔷薇看向银蔷薇。于是银蔷薇把手放在下巴,轻轻点头:
『……确实是可能性很高的推测。史里芬计划的事情我也有耳闻。至少德国会选择开战吧?』
「那么一来,你也不得不出面了。」
『……说得也是。虽然被你的计划强迫行动让我有点不愉快啦。』
银蔷薇苦笑回应。在一旁看来,她们就像只是在开玩笑似的。
伊吕里转动意识朦眬的头,对主人的侧脸偷瞄了一眼。硝子面露微笑,一边倾听、一边附和着魔女们的对话。
明明正值夜夜在垂死边缘挣扎的这个重要时刻——
硝子竟然打算与结社联手,策划暗杀行动,引发世界大战?
(我……难道是在作梦吗?)
如果这是一场恶梦,伊吕里还多少可以理解。或许自己是跟雷克南战斗之后就不省人事,一直在作梦而已。若真是如此,那又是多么幸福的恶梦呀?
现在的自己只是不断不断地担心着夜夜的安危。泪水都忍不住快要夺眶而出了。
明明昨天才刚见过光明,与夜夜跟小紫一同战斗,体验到雷真的成长。正想说只要姐妹携手合作,或许就能战胜赤羽天全,可是现在状况却急转直下。
如果连硝子都不能相信,伊吕里今后又该相信谁才好?
——我知道。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雷真大人……!)
紧紧闭上眼睛的瞬间,结冰的泪水终于还是溢出眼眶,滴落在地板上了。
5
金柏莉发射的子弹,产生出真空的龙卷风。
那威力即使把人拌成绞肉也不奇怪,但却没有击中艾德蒙。伊卡洛斯扭曲空间,让子弹沿着艾德蒙的表面改变轨道,飞向车外。
「没有发出警告就开枪,真是一群像美国人的家伙啊。我说,雷真,要是让这群野蛮人知道了花柳斋的下落,你觉得会如何?」
如果是平常的话,雷真应该可以对这句话一笑置之。然而,现在的他却无法把它当作耳边风。
硝子至今为止制造过的各种禁忌人偶闪过雷真的脑海。
硝子并不是魔王,没有被允许进行禁忌的研究。养育芙蕾与洛基的那个男人——D-works的社长最后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触犯禁忌之罪,被处以极刑了?
而硝子也有触犯禁忌的嫌疑。协会有理由拘捕硝子!
万一硝子被协会逮捕——夜夜就不可能修复了。
雷真忍不住转头看向金柏莉。但金柏莉却不与他对上视线。
「你可别起愚蠢的念头喔?我们不会亏待花柳斋大人的。」
「……你们在找硝子小姐,是真的吧?」
金柏莉露出『糟了』的表情,咂了一下舌头。
「或许这样说你不会相信,但其实我也没有掌握到这件事情。而且,我没时间详细说明,你只管相信我说的话就是了。你现在被认定是知道雷克南中将下落的人物——实质上因为〈魔王杀手〉(Blood sin)的嫌疑被通缉了呀。」
雷真不禁张大嘴巴。一时之间无法理解金柏莉究竟在说什么。
几秒钟后,思路一口气接上。
也就是刚才云雀说过的话。他与雷克南打了一场,然后让对方逃掉了……!
「等等!那并不是我干的啊!」
「我知道!可是,现在已经发出正式的逮捕令了!」
金柏莉焦躁起来,难得激动地说道:
「你想要辩白就只能上英国的法庭。所以说,跟王子一起随我们来吧。」
「……我可没那时间。你应该也知道,夜夜的状况很不妙啊。还是说,协会能帮上什么忙吗?」
雷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询问。
然而,金柏莉却只是紧闭双唇,不回答他的问题。
看着两人烦闷苦恼的样子,艾德蒙变得更加得意忘形了。
「我嘴巴可是很松的喔?而且以魔术师来说也是个二流货,要是遭到拷问的话,就会乖乖泄漏花柳斋的下落啰?管他是用自白剂还是魔术,都会轻轻松松让我招供啦!」
他的脸颊露出愉悦的笑容,宛如最后通牒似的说道:
「好啦,雷真,把我交给这群人——真的好吗?」
「开始行动!让他闭嘴!」
在金柏莉的一声号令下,黑斗篷的魔术师们同时释放出魔力。
脚下瞬间浮现出魔法阵,符文咒语围绕在圆周上。真不愧是灰十字的战士们。原来他们放任刚才的对话,就是为了进行束缚结界的准备。
列车整体都被结界包覆。魔力被大量夺走,让呼吸也困难起来。
体内的魔力循环遭到阻碍。这是为了让伊卡洛斯的魔力失效。果不其然,黑斗篷魔术师立刻从背后偷袭动作变得迟钝的伊卡洛斯。
然而,这行动可说是致命性的失策。
从艾德蒙体内涌出庞大的魔力,流入伊卡洛斯的魔术回路。
(这力量——是之前那个灵药!)
空间连结当场被切断,让列车遭到分解。铁路也像迷宫一样变得一团混乱。周围的栅栏与电线杆都被卷入其中,宛如拼图般重新排列——又忽然恢复原状。
贸然出手的魔术师被卷入空间断层之中,被切断的黑斗篷飘在空中,列车的车顶也瞬间飞走了。
真是可怕的支配力,实在不是人类可以发挥的魔力。
那是应用伊欧内菈的研究所开发出来的魔力增幅药水发挥的效果。难道艾德蒙事先服用了吗?而且在出招之前都一直让人无法察觉,真是准备周到又狡狯!
(这家伙……我还以为他个性容易大意的说……!)
艾德蒙反覆切断又接合着空间,让黑斗篷们一个接一个地落到车外。然而,灰十字的战士们也拥有学生无法比拟的实力。一人负责强硬接上断裂的空间,另一人投出苍蓝的宝石。从宝石中放出雷电,以高压电的箭矢——雷矢攻击艾德蒙。
(这些家伙,竟然不靠自动人偶就施展了魔术……!)
他们的战斗模式就跟金柏莉一样。不须依靠人偶进行魔术控制,光用魔具或魔石就足够参加战斗了。
被投出车外的魔术师也一一回到车上,让形势一口气转向对他们有利。但是,艾德蒙的表情却丝毫不见动摇,甚至连焦急都感觉不到。
他根本也没在意敌人,双眼只注视着雷真。
漆黑的眼睛仿佛在询问:该怎么办啊,雷真?你打算怎么做?
雷真的内心挣扎起来。
这家伙是个最差劲的大罪人。是个践踏伊欧内菈的理想、夺走许多性命的男人。而且还是折磨过夏露与日轮的结社成员。但是,他知道硝子的下落!
如果硝子到明天还没有回来,夜夜就会失去金刚力。如果跟协会商量的话……不,协会的判断总是合理到无情的地步。就算他们愿意斟酌考量,也很花时间。像伊欧内菈,至今就被他们拘捕几个月了?
不行,脑袋无法思考,计算跟不上思绪。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
「来吧,雷真!你要怎么做!」
「闭上你的脏嘴!」
金柏莉从死角跳出来,对艾德蒙开枪。艾德蒙虽然仰起上半身回避,却也因此失去平衡,产生决定性的破绽。
金柏莉这时已经拔出匕首,挥向艾德蒙的颈动脉——
——却没有砍下去。
「这次我真的是……对你彻底失望了。」
从雷真的右手发出一条魔力线,伸入了金柏莉的脖子。
「你应该很清楚……我讨厌笨蛋。尤其是……不会考虑后果的笨蛋。」
「……抱歉啦,老师。」
雷真的冷汗一路流到下颚。他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干笑一声。
「我、就是那个笨蛋。」
「哈哈哈!很好,太棒了!你居然真的和协会杠上啦!」
艾德蒙仰天狂笑,一脚踹飞金柏莉的匕首,将庞大的魔力送入伊卡洛斯体内。
那是货真价实的效能全开。只要他有那个意思,甚至可以当场制造出超巨大的断层。一名黑斗篷魔术师赶紧救出金柏莉,往后退下。
紧接着,毁灭性的破坏现象发生了。
空间不断扭曲、撕裂又接合。铁路扭曲变形、枕木纷纷断裂、轨道化为铁屑、后方车厢被切割脱离。
小紫在雷真怀中颤抖着,而雷真的心也冻结得甚至感受不到寒意。
他很清楚自己做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他背叛了金柏莉……
黑斗篷魔术师们一人不剩地全数消失。姑且不论是不是有人死亡,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暂时撤退了。没有再追上来的气息。
相对于面无血色的雷真,艾德蒙则是满面喜色。
「真是个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的笨蛋啊。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我倒是越来越痛恨你啦。」
「好一句铿锵有力的台词。不过很可惜,我是越被讨厌就越兴奋的人啊。」
「……告诉我硝子小姐的下落。」
要是敢不说,就杀了你。雷真将这样的觉悟化为杀气,对着艾德蒙用力释放。
于是艾德蒙一脸愉悦地用下巴比向列车的行进方向。
这条铁路通往的地点,正是皇都伦敦。
「……白金汉宫?」
艾德蒙点头肯定。雷真险些就失去理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发飙大叫。
然而,脑袋还是勉强理解,这么做并没有任何意义。
雷真只能反覆深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这浑蛋……刚刚是不是说过,你被贵族们赶出皇宫了?」
「没错,我暗杀掉老爹的事情似乎被他们发现了。结果他们就趁雷克南不在的时候,跑来取我的首级啦。主谋者是〈白〉的势力——金斯佛特啊。」
「————!」
白的势力。这个词跟爱丽丝说过的『是白?是红?』刚好一致。
而且还牵扯到金斯佛特家。
艾德蒙也不理会动摇的雷真,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
「更麻烦的是,他们那群人竟然推举出我的继母。而那个女人,心中应该是很想杀掉我才对,因此也没办法断定是自己人——让我孤立无援啦。又不能奢望结社增援。要是我没能把王宫夺回来,不论是金蔷薇那个老太婆,还是花柳斋,都会落入协会手中的。」
「……也可以选择不战斗吧?例如偷偷溜进里面,把硝子小姐带出来之类的。」
「如果有办法穿过宫殿的警报结界啦。那个被称为〈活杀结界〉(Exist)的男人——埃德加·贝琉或许就办得到也不一定。」
躲过警报结界或探知结界的难度,跟朦骗人类的五感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东西。既然没办法偷偷潜入其中——能够采取的手段就只有一个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这家伙合作,袭击白金汉宫吗?」
「正确答案。所以我才会说你要多些『麻烦』啰。」
「这下……已经不是『犯罪者』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很兴奋吧?」
艾德蒙大笑起来。雷真只能拼命压抑想要一拳揍下去的冲动。
现在的雷真完全没有后台。他不但没有听从日本军的制止,还与魔术师协会为敌了。
想救夜夜就需要硝子帮忙,硝子在白金汉宫,宫殿现在被反艾德蒙的良心正规军占领着,而他们背后有魔术师协会支持。万一协会抓到了硝子——雷真就完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只能闯入宫殿,夺回硝子。知道硝子正确所在地的人是艾德蒙,能够成为战力的也只有艾德蒙。
「……要我当你的同伴,我死也不愿。」
「哦?所以说?」
这就叫悲痛断肠的心情啊。雷真忍受着肠似千万断的痛楚,勉强挤出声音,表明自己的意志:
「但是……至少到白金汉宫这段路……我跟你同行。」
艾德蒙露出笑脸。既不是狂喜也不是陶醉,而是充满知性与野心,莫名让人感到高雅的笑容。
「看是我们先攻陷皇城,还是灰十字先入侵其中。虽然几率悬殊——不过就让我们来赌一场吧。」
刺耳的笑声让小紫被吓得抓住雷真。
雷真也没有其他安抚的方法,只能紧紧抱着小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