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拜托你帮我保护夜夜──
在开往伦敦的列车上,雷真对出现在包厢的未婚妻如此请求。
日轮点头答应,并羞涩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就在此刻,日轮希望能成为雷真大人一夜限定的妻子。」
「太超越常识了吧!话说,你不是才刚讲过自己不会逼我结婚的吗!」
「请不要把一夜情跟结婚混为一谈!这种程度的事情,是男性的话都会做的呀!」
日轮在近距离下抬头看著雷真,脸红到都快要冒出蒸气了。
那模样实在可爱。毕竟雷真对日轮多少抱有好感,也有希望她保护夜夜的盘算,因此没办法狠心拒绝,只能试著装傻。
「我说,日轮,我还是个小鬼头,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请把雷真大人的精、精精精、精子赐给我吧!」
「别讲得那么露骨!绝对不行!」
到头来,雷真还是只能清楚明白地拒绝日轮。日轮的眼眶中顿时涌出泪珠。
「果然……在雷真大人的心中……根本就容不下日轮……!」
「不是那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雷真用下巴比了一下包厢门。
「啊──」
看来,日轮也想起那女孩的存在了。
小紫就在门的另一边。她想必正在偷听不会错。
雷真轻轻拍一下日轮的肩膀,教诲似的说道:
「你说你愿意成为像我这种烂人的妻子。对于那份心意,我很高兴,但我现在没办法为你做什么事。至少在我救回夜夜之前。」
这下日轮也不再继续强迫,只是露出一脸爽朗的微笑。
「那么日轮就静心等待那时候到来了──请你务必多多保重。」
就这样,日轮召唤出式神〈间土里〉,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列车──
以上才是事情的真相。但或许是因为雷真在深层心理对夜夜感到愧疚,所以才会在梦中差点被夜夜阉割,吓得雷真用力弹起身子。
「住手啊,夜夜!」
往前伸出的手,却什么也没推著。
眼前是一片宽阔而昏暗的空间。厚重钢筋支撑著骯脏的半圆形玻璃天花板,看来这里原本是一栋复合式商业建筑。四周有像店铺或剧场之类的东西,但全部都没在营业,让人感觉有如一座幽灵城。
周围的地板上画有咒语,构筑成一个魔法阵。
一名黑发少女正在书写咒式。虽然乍看之下会让人认错,但那并不是雷真的搭档。
「雷真大人!你醒过来了吗?」
「不是夜夜……啊。」
「呀呜!?真、真是对不起,我是日轮……呜呜!」
「抱、抱歉!我很感激你啦!是你救了我……吧?」
雷真的记忆渐渐苏醒。他是为了把硝子带回去,攻进白金汉宫。然后在地底深处、应该是结社据点的洞穴中,被硝子拒绝、被云雀砍了。
当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被一片摇曳的黑暗笼罩。那其实是一团瘴气,也就是日轮的魔术。照状况判断……应该是转移魔术的式神。
附近感受不到战斗的气息。那场战事的结果究竟如何了?
在雷真的身边,躺著一对人偶姊妹。小紫趴在姊姊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像只是睡著而已。相对地,伊吕里的胸口则是染上了一大片的血迹。
雷真赶紧起身,把伊吕里的和服左右拉开。
「雷真大人!不可以呀!」
日轮白皙的手伸过来,用力抓住雷真的手腕。
「虽、虽然我确实说过,区区一、两百人的小妾,日轮也不会在意!」
「你当是在大奥吗!稍微在意一下吧!」
「可是,在我眼前奸淫沉睡的女子也未免……!」
「你是夜夜吗!别啰嗦了,快让我检查她的伤势!」
雷真比著伊吕里的胸骨。在乳房的中间有一道割开的伤口。
「……你怎么看?」
「虽然不给专业的技师检查,也很难断定。不过……」
看来日轮的见解跟雷真一样──明明出血量很多,看起来却像轻伤。魔术回路没有破碎,原本零乱的脉搏也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状况反而让人感到恐怖。小紫则是看起来真的毫发无伤,不过也无法因此放心。
「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白痴王子怎么了?」
「这里是伦敦南郊、距离白金汉宫十英里左右的地方。因为附近没有敌兵的气息,看起来又像已经荒废的场所,所以我暂时把大家转移到这里藏身了。」
「……原来如此。抱著我们逃出来应该很辛苦吧?谢谢你。」
「哪里……另外,你刚才询问的那位黑太子,应该已经败退了……我想。」
「败退……!?那个白痴王子,还说什么对方是丧家犬,结果自己竟然输掉,也太没面子了吧?话说,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轻易就会输──」
──没错,他并不是败退了。他之前有说过,要撤退的时候也要获得相对的补偿。
那男人的行动看似随兴,但他其实相当狡狯且考虑周到。他每次总是可以活下来,然后在下次见面的时候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那家伙逃掉的话,硝子小姐又怎么了?必须快点把她带回去……)
雷真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怀中,惊觉一件事情。
「……硝子小姐的菸管不见了。」
搞丢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莫名的不安涌上雷真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犯下了非常严重……非常致命的错误。在焦躁的心情驱使下,雷真赶紧站了起来。
「必……必须找回来──」
就在他一用力的瞬间,胸口的伤忽然裂开,鲜血很快地染红绷带。
「现在请你静养呀!如果是搞丢东西,请让我去找!」
「该死……这胸口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伤势很严重。然而,呃,有点让人无法理解……」
「……比想像中的还要浅……是吗?」
日轮暧昧地点点头。看来她也没什么自信。雷真痛苦地扭曲著脸,问道:
「我稍微确认一下……是你的〈固身之术〉让伤口变浅的吗?」
「……不。固身之术是让〈守护神〉──守护的式神依附在身上的咒术。我帮雷真大人依附的,是为了把我叫过来的间土里。」
也就是说,日轮之所以能够赶来救援,是靠间土里的转移魔术。
那么,这道伤口又为什么会这么浅?凭云雀的实力,他应该可以把雷真一刀两断才对。
「很抱歉,我擅自做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原本就是抱著随时赶到你身边,与你并肩战斗的觉悟。与你一同战斗,然后──一起死去。」
「你为什么……为了我这种人……愿意做到那种地步?」
「请你不要说『我这种人』这样的话!在日轮心中,我早已是雷真大人的妻子了!」
雷真承受不住日轮率直的视线,而沉下眼皮。
「……我将来、要杀掉赤羽天全。要杀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大哥。你难道想当这种畜生的妻子吗?」
「是的。」
「喂……也稍微犹豫一下吧?」
日轮大概是还不理解,杀掉自己的血亲究竟是多严重的事情。
「那恕我反问雷真大人:如果有一位雷真大人打从心底珍惜的对象,因为某种不得已的理由而打算违背人道,请问雷真大人会丢下那个人不管吗?」
「──」
「会说『我不认你这个人了』然后跟对方绝交吗?」
例如,当夏露破坏了时钟塔的时候,雷真可曾对夏露弃而不顾?
「我视为丈夫的人,说要血染自己的双手。既然如此,我当然也要一起让双手染上鲜血。」
──看来,真正已经做好觉悟的人,是日轮的样子。
「我是如此想的……可是……!」
日轮忽然双手撑地,把头磕了下去。
「实在非常抱歉。我……我没能……保护好夜夜小姐……!」
「……夜夜怎么了?话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雷真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顿时忘了伤口疼痛,抬头仰望玻璃天花板。
「这片阴天……不是夜晚!是白天吧!从那之后究竟过了几天?」
听到雷真的大吼声,小紫被吓得睁开眼睛。但雷真已无暇顾虑了。
「夜夜怎么了!我的搭档怎么了!」
日轮没有回答,始终把额头贴著地板。雷真急得想要飞奔出去,却因为激烈的疼痛冲上脑髓,让他当场跌在地上。
「呜喔……混帐……夜夜……!」
「请不要勉强自己……现在已经是隔天……已经、没有著急的必要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还是请雷真大人亲眼确认会比较好。因此,我这就把雷真大人送到夜夜小姐在的地方去。」
日轮伸手比向魔法阵。原来如此──那是为了进行转移而准备的。
铁轨在前来伦敦时的战斗中遭到破坏,已经无法指望铁路交通了。要是日轮没有过来,雷真根本连回去的手段都没有。
「因为刚才从洞穴脱逃出来时,耗费了相当多的魔力……所以我已经没有足以将雷真大人送回机巧都市的魔力。这实在很难以启齿……但现在只能请雷真大人协助,一起启动这个〈祈祷式阵〉了。」
原来如此。既然是仪式,那么雷真也能帮得上忙。
「从我跟雷真大人的余力,以及距离与体重来估算准确度,应该可以安全将一个人传送回去。真是非常抱歉,雪月花只能留在这里了……当、当然,即使要赔上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她们的!」
「别开玩笑了。我要带著伊吕里跟小紫,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雷真对小紫瞄了一眼。她虽然才刚醒来,不过似乎已经察觉到大致的状况。感到不安的小紫,眼神让人联想到被遗弃的小狗,十分可怜。
「别担心,小紫。我已经不会再丢下任何人了。」
雷真温柔地说著,同时轻轻把小紫的银剑拔出来。
「雷、雷真?你想做什么?」
听著小紫颤抖的声音,雷真将冰冷的刀锋抵在自己的右手臂上。
从他的肩膀到手背上,可以看到纹路复杂的刺青。
那是葛丽洁尔妲为他刻上的〈阿里阿德涅之线〉。是能够控制魔力循环的一种〈回路〉,以放弃一半的出力做为代价,让魔力的控制可以变得较为容易。正因为有这样的东西,不成熟的雷真才有办法使用红翼阵。
而现在,雷真要舍弃它了。
将刀刃对著手臂,连皮带肉一口气削下。
小紫与日轮忍不住『咿!』地发出尖叫。鲜血当场喷出,在地上积成一滩血泊。原本就很低的血压又变得更低,让雷真感到头晕目眩起来。
他接著像平常一样集中魔力,尝试使用红翼阵,但无法顺利发动。
感到满意的雷真,将甩掉血渍的银剑还给小紫。
「好啦……那么我们就……回去吧。」
「你也太乱来了,雷真大人!那样的伤……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别急,你听我说。照你刚才的计算,只要能提供两倍的力量,就能再多传送一个人。然后加把劲,让力量再加倍的话──你看,这样就可以再多送两个人了。刚刚好嘛。」
雷真抓住被血沾得湿滑的手臂,灌注力气。
「〈阿里阿德涅之线〉已经被破坏。现在的我就能使用真正的红翼阵了。」
「可是……夏绿蒂大人说过,你以前就是因为这样,差点丧命……!」
「那家伙真的是个大嘴巴啊。」
雷真不禁露出苦笑。原来夏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连这种事情都告诉日轮了。
以前,〈绝对王权〉(Multi-controller)的歌声笼罩机巧都市的时候──雷真为了打倒艾德蒙,必须发挥出超越〈绝对王权〉的支配力。当时在实际战斗之前,雷真试著勉强使用红翼阵,却让自己的魔力循环系统大乱,造成了严重的出血。
「至今虽然受到阿里阿德涅不少的照顾,但往后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而且,我已经不打算再放弃任何人,也不打算牺牲任何人了。」
「……真是抱歉……都因为我、不够争气。」
「我说啊,日轮,虽然我确实很火大,但我不是在对你生气。我感到火大的是我自己的无力,所以你别道歉了。让我们一起回去吧。」
雷真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日轮表情一皱,彷佛在寻求依靠似的,抓住了雷真的手。
「小紫,不好意思,帮忙把伊吕里扶起来吧。」
「嗯、嗯!」
小紫收起不安的表情,立刻采取行动,背起伊吕里。
雷真双手结印、调整呼吸,让魔力流遍全身。
……没问题,一定办得到。靠著师父给的拐杖,我已经学会怎么走路了。
(红翼阵有三道关门──)
蓄积、累积常人十倍的魔力;将这些魔力集中,像平常一样操控;接著将那巨大的魔力细缩到极限,纺成线释放出来。
雷真在心中祈求上天:如果我真的拥有所谓的才能,就拜托在此刻开花吧。
赐给我足够的力量──让我不需要再放弃任何人!
给予我能够追上那道背影的红翼之力──
日轮在一旁同样双手结印,提升自己所剩无几的魔力。
两人的心愿最后重叠在一起,从雷真的双手伸出了魔力的细线。
九根──不,十根!
魔法阵发出光芒,让四周像正中午的室外般明亮。庞大的魔力震撼大地。日轮控制著狂暴的力量,召唤出特大的〈间土里〉。
雷真、日轮、小紫与伊吕里,四个人被吸进黑暗之中。
(夜夜,我现在就过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雷真一心一意地想著自己的搭档。
2
学院被攻陷后过了一晚,机巧都市在表面上渐渐恢复了平静。
透过军队迅速的事后处理,人员、物资上的损害状况很快便往上报告,并妥当处理了。学生们因为摆脱了当前的危机而感到高兴,今后有军队帮忙护卫,也不需要担心结社再度袭击。对附近居民们来说也是相当值得欢迎的状况,街上的气氛完全就像祭典节日般热闹。
然而,新上任的学生总代表──阿斯拉却是满脸忧愁。
校园内到处都可以看到军人的影子,还有军用自动人偶四处巡逻。
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抵抗的意思。感到不满的人早就已经主动离开学院了。
(……也看不到你的身影啊,剑帝。)
回想起在屋顶上的那场战斗,让阿斯拉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你是否已经知道那女孩的事情了?想必不用多久,就会传到你耳中了吧……)
「没辙了,这些家伙连动都不动一下。」
阿斯拉听到令人不安的声音,而转头一看。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医学部的后院了。在那里设有一个用铁网焊接成的简易笼子,里面关了十几只动物──自动人偶加姆。
两名学生正「轧锵轧锵」地踢著铁网。
「喂,起来啦。有肉喔~肉~」
「……毫无反应。瞧都不瞧一眼啊。」
其中一个人端著放有烤熟肉块的餐盘。烤肉的味道连阿斯拉都觉得很香,但狗狗们却都只是趴在地上。
「──它们不愿进食吗?」
阿斯拉忍不住上前搭话。
走近一看,才发现两名学生自己都认识。正是之前在校内斗争中加入阿斯拉阵营的人。
「你好,阿斯拉同学。它们是〈多重的轰鸣〉(Surround Roar)养的狗啊。」
「它们昨天也没吃东西。看来是相当沮丧的样子。」
「虽然有可能是进入了休眠状态,但毕竟使用者……已经不在了。」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让学生传出伤亡,无论对军队还是学院来说,都是非常痛心的事情。
「也或许是因为对剧烈改变的环境无法适应。如果有什么沾了饲主气味的东西──遗物之类的话,也许会有用。」
「我知道了,那我就请人去找找看狮鹫女子宿舍的遗迹……不好意思,希望你们能继续照顾它们。改天再由学生会给你们谢礼吧。」
说罢,阿斯拉便快步离开了现场。
(学生会?我居然有脸说这种话……!)
罪恶感让阿斯拉顿时感到一阵晕眩。让芙蕾丧命的,并不是阿斯拉。但怂恿学生们内斗的,正是他本人。如果自己没有挑起〈红与白〉的抗争……
阿斯拉心中的确信开始动摇了。究竟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少天真了!不要犹豫啊!)
一切都太迟了。事到如今才感到犹豫而止步不前的话,遭到牺牲的人也无法获得回报。为了让世界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只能继续做下去了。
但是,这样一来……不就完全一样了吗?
就像那些声称猎杀残党,而杀害了阿斯拉的父母与姊妹们的〈敌人〉口中所说的歪理──
「你脸色不太好呢,学生总代表。」
听到温柔的声音呼唤,阿斯拉赶紧回过神来。
从道路的另一侧,一名美丽的女将军带著三名幕僚走过来。
阿斯拉将手摆在胸前,彷佛宣誓效忠的骑士般跪下身子。
「您好,葛洛丽雅──新校长。」
「你似乎感到很迷惘的样子。明明接下来才是关键的时期呀。」
真是敏锐。葛洛丽雅看出了阿斯拉心中的动摇,而叮嘱般地说道:
「没了城墙,失去了大半的设施,反对派也出现了可疑的动向。为了尽早修复学院,并扼杀可疑分子的反抗意志──学生们的协力是不可或缺的。」
「……是,我很清楚。」
「下午的会议请别迟到了。这次要研拟防卫构想。我希望能设立一个足以替代大门(Gate)的坚固系统。」
「防卫──现在这里有师团在驻守,我认为照目前这样就已经……」
「实在难以想像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身为一名领导者,必须要把眼光放得更长远才行。师团不可能永远留在此处,毕竟这里距离大陆太遥远了。」
──那又有什么不妥吗?
聪明的阿斯拉,靠直觉想到了答案。战火笼罩大陆的画面瞬间闪过脑海。然而,他却决定装作没有发现心中这就快成型的想法。
「另外,也要讨论有关内政的事情。因为暂时得把国政移到这里来处理呀。」
「将首都机能的一部分?请问殿下没打算回去皇都吗?」
葛洛丽雅并不回答。难道是伦敦发生了什么问题?或是有什么让她不想离开学院的理由?又或者两者皆是?至少,在获得拉赛福所谓的〈秘密研究〉成果之前,王妃看来是没打算离开这里的样子。
「请问前校长──魔书雷蒙盖顿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阿斯拉提问,葛洛丽雅的笑容顿时扭曲,一脸痛恨地回答:
「虽然已经封印,但也没有没收。根据调查,那似乎是在协会与学院的协定之下,政治上寄放的东西。在法理上我们不得出手。」
「那么,实在难说是绝对安全。请问拉赛福氏目前身在何处?」
「注意自己的发言。那是军方的机密,你认为学生有权知道吗?」
「我是学生总代表,有责任确保学生们的安全。如果那人是自由之身,想必会成为学院的威胁。毕竟他是人称十九世纪最强的魔术师,是伟大的前辈。」
「确实如此。但他并不是〈二十世纪最强〉呀。」
葛洛丽雅充满自信地露出微笑。
「无论是〈终末之书〉雷蒙盖顿还是他本人,目前都受到要塞级(Level F)的拘束。教授总代表珀西瓦尔也是一样。而且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会站在他们那边了。你看。」
葛洛丽雅用纤细的下巴比了一下自己的背后。
在幕僚们身后,魄力不输给魔术师的秘书──艾薇儿就站在那里。腰上佩带著一把军刀,手中推著一辆轮椅。
「她是过去负责监视拉赛福的武官。在她的努力之下,拉赛福做过的坏事全都已经曝光──不管拥护派说了什么,我们都能靠正当的理论反驳。」
原来早在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调查拉赛福的周边了吗……
阿斯拉忍不住瞪大眼睛。但他惊讶的并不是艾薇儿身为葛洛丽雅部下的事情,而是那位秘书推的轮椅上,坐著一位自己也认识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洁白清秀的礼服,脸上画有淡妆。过去总是被评为不起眼的容貌,在精心打扮之下彻底变了意义,散发出清纯而楚楚可怜的魅力。
不过她本人似乎对这身宛如大家闺秀的打扮感到很不自在的样子。感到困惑的脸不断左右张望著。才刚失去姊姊的她,脸色明显很差。或许从昨天就完全没睡过吧?
「她是夏绿蒂‧贝琉的……」
「没错,就是她妹妹──安莉艾特。现在决定由我扶养她了。」
「──不过,她是贝琉家的人啊。」
「我当然很清楚。威尔灵顿伯爵──埃德加‧贝琉与我是故知,说是朋友也无妨。继承友人的遗志,由我负责将她教育为一名淑女,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葛洛丽雅眯起眼睛,彷佛在看著可爱的宠物似的望向安里。
「魔剑(Gram)果然还是应该让贝琉家的人使用吧?如果是这女孩,我想那头个性顽固的龙也──」
「可是,呃……请问她本人接受了吗?」
「她会接受的。我说过会帮她寻找姊姊的下落呀。」
如果埃德加是被葛洛丽雅处理掉的,那么对于安里来说,她就是杀害自己父亲与姊姊的仇人。居然把那样的安里放在身边……真是教人恐惧的胆识。不过仔细想想,阿斯拉本身──即使痛恨英国也不奇怪的人物,同样受到葛洛丽雅的重用。
看著一脸不安的安里,阿斯拉的胃顿时感到沉重起来。
被夺走姊姊与父亲,又被仇人利用。她接下来的人生究竟会如何?还是说,她会被改造吗?王妃底下的研究机关〈GLR〉拥有危险的精神操纵或人体改造秘术。这样煞有其事的谣言阿斯拉也有听说过。
她或许就跟海赛尔还有阿斯拉一样,会被当成魔女手中的棋子吧?
「把头抬起来,阿斯拉。」
王妃亲手触碰阿斯拉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让阿斯拉不禁感到诚惶诚恐。
「你是被上天选出来的人物呀,继承苏美王夏拉达之血最后的孩子。」
也不知是否有察觉到阿斯拉心中吹刮的暴风,葛洛丽雅用甜腻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感受过的愤怒与悲伤,实在让人无法想像。然而,你却没有将憎恨指向敌人,而是投向这世界的矛盾。我所爱的正是你那高洁的灵魂。不要让自己染上罪恶,无论是化为废墟的学院,或是同辈的死,都不是你需要自责的事情。」
「……我并没有自责。那样软弱的心,我早已舍弃了。」
「那就好。不要懈怠于钻研,因为你不久之后便会成为魔王了。到时候,就与我携手创造真正和平的世界、安宁的时代吧。」
「以圣名立誓,葛洛丽雅殿下。」
「呵……那样的称呼,也差不多该改一改了。以后要叫我陛下。」
不只是阿斯拉,连幕僚们与艾薇儿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葛洛丽雅。安里似乎没有听到那句话,只是畏怯地看著大家。
「这个国家就是应该要由女人统治,才会富足繁荣呀。」
葛洛丽雅将手放在佩剑Stratocaster上,感到满足地轻轻抚摸。
「崭新的时代就要到来,这样的变化,已经无人可以阻止了。」
她「呵呵呵」地发出愉快的笑声。那美丽的侧脸,让阿斯拉不禁感到恐惧。
后颈一寒。自从来到学院之后,阿斯拉第一次怀念起故乡印度的热气了。
3
「──真同学!雷真同学!你振作呀!」
不知被谁摇动著身体,让雷真的意识渐渐恢复。回过神时,他发现转移魔术已经解除,自己浑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
眼前有一名身穿不合季节的夏装、外披白衣,衣著单薄的少女。
「──呃、伊欧?你是伊欧吧?为什么你会在──你回来了吗!」
伊欧内菈沉重的表情上,勉强露出微笑。
「嗯。你过得……好吗?」
「你的脸色倒是很不好啊。怎么啦?话说,这里到底是……我被传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大概是一栋仓库吧?天花板莫名宽敞,周围空荡荡地很煞风景。混杂海风与煤烟的味道教人感到怀念,看来是在机巧都市的某个地方……的样子。
雷真把手伸到自己背后,确认肩膀附近──没有破裂。紧要关头下发动的红翼阵,似乎是成功了。
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操纵十根线──发挥出十全的魔性了。
然而,雷真却没有空暇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雷真同学……对不起。」
伊欧内菈用微弱到几乎要消失的声音呢喃著:
「光靠我的技术……还是没办法……!」
「──夜夜!她在哪里!」
雷真推开伊欧内菈,还搞不清楚方向,就准备拔腿冲出。
在仓库深处、与入口相对的尽头,可以看到通往地下的楼梯。夜夜的模样一瞬间闪过雷真脑海,让他直觉感受到夜夜就在那楼梯下。
但是,一名容貌酷似伊欧内菈的少女却站出来,挡住了雷真的去路。
她脸上笑也不笑,机械性地对雷真鞠躬。
「或许您已经遗忘了,我是伊欧内菈大人的自动人偶──伊凡洁琳。」
「……我没忘记啦,伊凡。不管是你的长相,还是你的名字。」
她就是搭载了魔术回路〈绝对王权〉(Multi-controller)与魔力增幅系统〈无限连锁反应〉(Alpha-cycle)的人偶。
看来她并没有让路的打算。雷真忍不住转头看向伊欧内菈,大声怒吼:
「喂!让我去见夜夜也可以吧!」
「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雷真同学还没有做好准备呀!」
伊欧内菈的叫声回荡四周。等到回音消散后,仓库中陷入寂静。
雷真稍微冷静下来,总算注意到周围的状况了。
在空旷的空间中,摆放著毫无装饰的长桌。另外有两张简陋的床铺,上面分别躺著精疲力尽的日轮与依然在沉睡的伊吕里。在伊吕里身边,一脸哭丧的妹妹小紫正悲伤地看著雷真。
──心中感到难受的,并不是只有雷真而已。
雷真总算让情绪镇定下来,再度转头看向伊欧内菈。
「……跟我说明一下吧。」
大概是察觉到雷真的变化,伊欧内菈点点头后,开口说道:
「你冷静听我说喔。夜夜她、还没有死。」
「啥……?可是你刚才明明说『还是没办法』的啊。」
「我那样说,是为了让你不要抱多余的希望──伊凡,帮雷真同学处理一下伤口。」
也没有进行什么麻醉,伊凡就开始缝合起雷真还在出血的右手臂与胸口。
「如果痛到受不了,请您不要客气,尽管忍耐吧。」
「既然你没打算对我温柔就别说了……伊欧,继续说下去。」
「关于夜夜的事情,雷真同学理解到什么程度?」
「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多少……有察觉到一些事。」
「那关于夜夜坏掉的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就在刚才──已经是昨天了吧──硝子小姐有对我说过。她问我最近这段期间,身体状况照理说有办法站起来吗?为什么没有丧命?之类的。」
仔细想想,夏露的父亲埃德加让流星落下的那天晚上,还有被雷克南的火焰焚烧的时候,雷真在战斗刚结束时都痛得相当严重。
「我以为自己骨折了,但睡一觉醒来却变成只是挫伤。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所以我便认为自己原本就没有骨折。毕竟我会红翼阵,经常会利用集中魔力来保护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魔术抵抗(Resist)之类的吧?很合理的推断。然后呢?」
「但是,如果我实际上是身负重伤……后来才回复的话……」
「是夜夜把〈生命力〉(Vital)给了你?」
果然是那样吗?伊欧内菈缓和语气,安慰似的说道:
「你没必要感到自责,因为顺序刚好相反──一开始在抢夺的是夜夜,她只是将从你身上夺走的生命归还了一点点给你而已。」
──这么说来,在雷真刚进学院的那段期间,伤口反而愈合得很慢。
「我是有听过人偶夺取使用者生命力的例子啦……但人偶有办法给予生命吗?」
「我不知道。正常来说,人偶要释放魔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在魔术世界中并没有『绝对』。如果利用类似血红蛋白携带氧气的原理,或许可以办到也说不定。」
「那有办法从我身上分生命力给夜夜吗?」
伊欧内菈眼眶涌出泪水,低下头。
「对不起……没办法……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呀!」
她纤细的肩膀不断颤抖著。此刻的她既不是天才也不是教授,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金刚力回路破碎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超出负荷了……」
「也就是使用过度?」
「因为生命力的供给被中断的关系,让它发生了故障……我是这样想的。拿人类来说,就有点像动脉硬化……回路丧失原有的柔软性,造成消耗更加严重的恶性循环……如果夜夜有痛觉,就会感到非常痛吧……或许。」
雷真顿时有种想痛殴自己一顿的冲动。
为什么没能察觉到夜夜隐瞒的疼痛!
「既然她有余力把生命还给我,留下来给自己用不就好了……!」
「……我猜那并不是那么巧妙、可以随心所欲的东西。雷真同学,你以前应该也有看到过一些蛛丝马迹吧?关于夜夜那股『无法自行控制』的力量。」
雷真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鲜明的影像。
「是夜夜的──角吗!」
当夜夜的额头出现那东西时,她就会发挥出比平常高出好几倍的性能。然而,她并没有办法靠自己的意思施展,而是那东西会擅自出现。
「那恐怕是将你的生命力凝聚而成的东西……我猜想啦。你最后一次看到那东西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清楚看到的是……白痴王子用代达罗斯袭击机巧都市的时候。」
「也就是你救了我的那时候吧?或许是在那时候,夜夜自己也察觉到了,那个〈角〉的力量是雷真同学的生命。要是使用了它,就必须再次从你身上夺走。她不想再继续夺取下去……可是,〈角〉的成长又无法阻止,不断在要求更多的生命力。既然不能从雷真同学身上获取,那就只能从其他管道获得了……」
──也就是夜夜本身,是吗?
「毕竟夜夜是禁忌人偶……在她体内……有活著的部位呀。」
原来她本人寿命缩短的原因是这个。跟回路的破损感觉有微妙的偏差。
雷真发现在他背后,小紫浑身发起抖来。伊欧内菈则是难受地看著小紫……
「我猜……夜夜或许是一直都在跟角奋斗。而那应该是违背设计者意图的行动……花柳斋老师有没有说过,不要进行多余的战斗?」
「……有。」
就在前几天,硝子才严格禁止过。但雷真却还是战斗了。而且好死不死,竟然是跟魔王……!
雷真不禁心想:我到底是要笨到什么程度?就是因为我都只顾著自己的事情──才会没察觉到夜夜的痛苦──任性妄为地利用夜夜,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内心开始失去平衡的雷真,忽然感到一股剧烈的刺痛。
「──痛啊!」
伊凡正在用针「噗哧噗哧」地胡乱缝合著雷真胸口上的伤。
「我不小心手滑了。这种程度就痛到哭出来,您意外地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呢。」
「……喷点眼泪也是难免的吧?这是条件反射啊。」
或许这就是伊凡表现关心的方式。她接著微微露出温柔的笑脸,缓缓起身。
「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伊欧内菈大人,伤口处里完成了。」
「……谢谢。那么,雷真同学……我带你去见夜夜吧。」
意思是说,她已经充分让雷真做好『心理准备』了。
伊欧内菈走下通往地底的楼梯。于是雷真也跟在后面,来到一间充满香草般甘甜香气的神奇房间中。周围摆放著用途不明的器材、书架与工具,中央则是有一个盖著布的箱子……之类的东西。
伊欧内菈掀开那块布,底下出现一个圆筒型的水槽。材质大概是玻璃吧?从底下照出淡淡的光线,照亮装在水槽中的东西。
那是在半透明的薄布轻轻缠绕下,宛如标本般沉睡的少女──
正是夜夜。
4
在高高的天花板的更上方,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在膨胀。
硝子凝视著一块八角型的式盘,确认魔力反应。式盘虽然是一种占卜用的魔具,不过只要利用正确的技术,也能发挥出近似探测器的精确性能。
(没有回路反应……难道说,你把那东西搞丢了吗?小弟弟……?)
「──看来,在楼上的应该是雷真。伊邪那岐流的公主也跟他在一起吗?」
一名剑客站在硝子身边,抬头仰望著天花板,小声呢喃。此人虽然鼻梁高挺,不过五官轮廓不深,有著一张鹅蛋脸。如果稍微化个妆,或许会让醉客开心得吹起口哨吧──
硝子坐在一张长椅上,脑中想著这样像在逃避现实的幻想。
这里是连天花板都画有宗教画的壮丽教堂。不过,并不是白金汉宫的地下。明明是在完全不同的场所,却建有同样豪华的大厅。
楼上放出的魔力渐渐消失,四周顿时陷入一片不自然的寂静中。
「喔……消失了。看来他们并不是来追我们的。」
金发、金眼的阿斯特丽德笑了。
她宛如小恶魔般的美貌非常耀眼。虽然外观看起来只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但其实是比硝子活得更久的魔女。修复中的左手臂缠绕著瘴气,绽放出金属似的光泽。手上拿著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正在观察地面上的情况。
「那就是伊邪那岐流的公主吗……魔性应该是遗传自祖母的吧?伦敦市这么广大,却偏偏选上这里做为避难场所。看来她是在不经意中,感受到我的瘴气了。」
阿斯特丽德嘻嘻笑著。那可爱的动作与她丑陋内在的反差,让硝子不禁感到恶心。
同时,在硝子心中也涌起疑问:这魔女──是不是对远东的事情知道得太详细了?
魔女竟然知道伊邪那岐流。仔细想想,结社也曾经盯上过日轮。而且当时,人在日本的〈当家〉据说也遭到袭击了。
然而,硝子并没有把疑惑表现出来,语气一如往常地问道:
「我好像还没请教过您呢。金蔷薇大人,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块叫『塞登哈姆』的土地,上面那栋建筑物是水晶宫。那是万博之后移建过来的──但过去的美丽已不复存在,没落到连一丝美的影子都见不到。现在已经决定要转让给军方了。」
看来是要当成军事设施再利用的样子。不,或许在移建当时,就已经有那样的计画了。所以地底下才会建有结社的据点。
「原来是有一段复杂历史的建筑。那请问我们必须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很快就会有人来迎接。你扣下世界大战扳机的日子也不远了──很期待吧?」
「是呀,真是教人期待。」
硝子若无其事地回答。忽然,阿斯特丽德瞬间转移位置到她的正后方。
云雀似乎也没能察觉,而微微睁大了眼睛。阿斯特丽德从硝子背后把脸凑上来,彷佛在向姊姊撒娇的小女孩般轻声呢喃:
「我说,花柳斋呀。你的人偶,有半天的时间都在这上面。昨天你在白金汉宫应该也有把她捡起来的手段。只要你有那个意思,你大可以把她拿回来吧?」
「……那东西我已经不想要了。不听话的人偶,比木偶还不如呀。」
「呵呵……我同意你这个想法。」
「关于我的战力,您用不著担心。反正我有实力一流的保镳。只要在藏身处安定下来,我就会马上造出新的人偶。至于扳机,我就让那孩子扣下吧。」
「制造人偶,需要多少时间?」
「我想想,只要有半年的时间就行了。」
「等不了。」
「……那么,就快一点吧。四个月左右。」
「还是等不了。」
阿斯特丽德虽然依旧在笑,但声音听起来却非常冷淡。
「一过完年就要立刻开战,然后在冬季结束之前──魔蚀之年结束之前,就要决定出趋势。」
「……还真是性急呢。世界大战会那么简单就结束吗?」
「你也应该知道教父的预见吧?在御座的身侧,会有神性机巧(Machine Doll)。学者们说那是魔王的宝座,银蔷薇则认为那是英国的王座。然而,我的想法不一样。神性机巧可是神迹喔?既然如此,当然──」
魔女小声呢喃著甘甜而带有剧毒的话语。
「就是统治这个世界的霸主,才配得上。」
「您的意思是,获得这个世界的人……同时会得到神性机巧?」
阿斯特丽德扬起嘴角。那等同于是肯定的态度,让硝子感到哑口无言了。
(前后顺序根本乱七八糟呀。列强各国是为了准备大战,才会想要神性机巧的……)
看来这位魔女所看到的世界跟凡人是不一样的。为了在世界大战中提升战果而冀求神性机巧──会这样想的列强高官们,对魔女来说根本连敌视的对象都称不上。顶多只是可以利用的道具,或是让她吃掉的饲料罢了。
魔女甚至想利用世界大战,来获得神性机巧吗?
在呼出的气息都能感觉到的距离下,阿斯特丽德低声细语:
「别那么紧张。只要你遵守时限,我不会管你暗杀的手段。随便你怎么做吧。」
「……还真是大方呢。明明就爱说些试探我的话。」
「我可是相当中意你呀。你心中抱有的黑暗,实在妖艳又美丽。」
魔女放开硝子,踏著跳舞似的步伐,回到狮子人偶身边。
「唉,接应的人还不快点来呀?这几天下来,我也快耗尽瘴气啦……」
她说著,一脸痛恨地看向自己修复中的左手。黑色的面积已经变得比昨天更小,代表已经完成修复的部分增加的意思。或许是为此消耗了不少瘴气。
硝子透过眼罩上的镜片进行确认,发现再生的部位完全就是〈人体〉。硝子其实只要利用精琉,就能重现出肉体,治疗魔术也能加速细胞的分裂。然而,像这样能够完全复制肉体的魔术,怎么想都不普通。
「必须快点回到教会(Catacomb)去补充呢。这次要宰掉一百个人──一百只〈羔羊〉才行。」
即使是硝子,也没办法抑制瞳孔擅自缩小。
那是十分单纯的变换法则。既然瘴气能够精制出人肉,那么精制瘴气的材料就是──
硝子身上忍不住放出的杀气,被突如其来的震动阻止了。
结界开始轧轧作响。面对这样不寻常的事态,阿斯特丽德抽动了一下眉毛。
「赛特的守性结界被贯穿──是拉赛福吗?」
「很可惜,是我呢。」
随著这样的声音,地板忽然开了一个洞。是地面真的不见了。接著从开出的大洞深处,传来『噢噢噢噢噢噢……』的呻吟声。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地底深处浮上来,眨眼间恢复原本的色彩,变成一名美丽的少女。正是容貌会让人联想到陶瓷娃娃的黑蔷薇──赛菲菈。
「这个性情扭曲的家伙,设下这种麻烦的遮蔽结界,害我必须从黄泉绕路,白白浪费魔力啦。」
「人一老,开场白就变得又臭又长呀。有什么事?」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这样……!我不是来找你的啦,这个臭老太婆!」
她是长距离转移过来的?从黄泉绕路?黄泉又是什么?
阿斯特丽德虽然已经够让硝子感到吃惊了,这位魔女的魔术也同样让她惊讶。即便是贪婪吸收过古今中外各种知识的硝子,也完全看不出这魔术的原理。
忽然,硝子察觉到两位蔷薇与云雀都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呢?」
「我看中你的本领,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阿斯特丽德似乎看穿什么事情似的咧嘴一笑。
「想瞒著我说悄悄话?黑蔷薇,我跟你说清楚,要是做出意图弄坏红蔷薇的举动,我可不饶你。就算你是推荐人,她也已经获得蔷薇的席位了呀。」
「呵呵呵,我才想说呢。凭你那副缺乏瘴气的德行,还敢说大话──要不然我直接送你到大陆去如何?只要通过黄泉,咻一下就到了喔。」
两名蔷薇之间弥漫起紧张的气氛。
「……用不著你多事。也罢,你就带红蔷薇走吧。」
大概是就这样敲定了。从地底深处忽然伸出巨大的骸骨手臂,一把抓住硝子的身体。就连云雀也被吓了一大跳,把手伸到刀柄上。
「……还真是不得了的妖怪啊。花柳斋老师,请问要怎么做?」
「什么都别做──我去就是了。」
黑蔷薇点点头,操纵巨大的骸骨,把硝子拉进深邃的地底。
头下脚上的硝子不断、不断地往下掉落。
虽然她已经察觉到这应该是一种转移魔术,但老实说,这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当视野豁然开朗的时候,她来到了一处满是硫磺与喷烟的异样世界。
黑色火山岩形成的大地上,附著著不知是铁锈还是血液的东西。
「这里就是黄泉之国──吗?真的?」
「这是〈秘藏的真理〉(Occult),可不能随随便便回答你。」
赛菲菈冷漠地回应。这么说也对,她没必要告诉别人魔术的秘密。
硝子对自己一瞬间抱有些许期待的事情感到羞愧起来。如果死后的世界真的存在,或许在某处可以见到自己怀念的那张脸也说不定……她是这样想的。
然而,完全相信眼前所见之物并不是学过魔术的人应该有的思考方式。照常识推断,这里应该是黑蔷薇创造出来的异空间。是让她能够神出鬼没的一种时空操纵魔术吧?
大概是看穿了硝子的想法,赛菲菈敷衍地说道:
「无论这里是真正的地狱,还是用魔术假造出来的东西,都不重要吧?反正我阿卜拉克萨斯一族可以靠这魔术继续繁荣下去,在这个异界中我就是王──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吗?」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敢乱来就杀了你』,最糟的状况下,搞不好会有被对方遗留在这地方的危险。
硝子只能选择乖乖服从对方,任由巨大骸骨搬运。
大骸骨穿过一片荒野,来到一条飘散出甘甜气味的宽广大河。
在河边,有一名少女正在等待著。她从头上套著一件黑色斗篷,手上握著一把以骷髅头装饰的手杖。外观看起来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不过斗篷底下穿的是学院的制服。
「啊!恭候多时了,祖母大──」
大骸骨忽然将少女一把抓起,赛菲菈则是额头冒出青筋。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准叫我祖母大人……!」
「对对对不起!祖母──姊姊大人!」
「喔喔,你这叫法让我想起来了。这个不肖孙女,竟然敢对金蔷薇的孙女阿谀奉承……!」
「那是两码子事呀!请原谅我!我不想成为骷髅兵的一员呀~!」
赛菲菈察觉到硝子的视线,刻意清了一下喉咙。
「失礼了。这位是我的手下,是我派去潜伏在学院的妹妹。」
……还真是厚颜无耻的介绍。
大骸骨把众人放到岸边。硝子不经意地看向河面,结果吓了一跳。
在水上漂浮著一名珍珠色秀发的少女。D-works的〈白神子〉!
正是芙蕾。她脸上毫无血色,丰满的胸部也没有上下起伏──换言之,她的呼吸与心跳都已经停止了。在一旁,还有一只背部撕裂的牧羊犬,同样像具死尸般漂浮在水上。
是在昨天的战斗中丧命的吗……?大概是黑蔷薇将他们的尸体从学院带回来的。硝子抱著有如周围的风景般荒凉的心情,不带任何感情地俯视著芙蕾。
「黑蔷薇大人也真坏。让我看到这种东西,究竟有何目的?」
「我想你应该已经察觉了吧?我希望你用活体机巧术治疗她呀。」
「……我可不是什么神仙。让死者复活是不可能的。」
「她并没有死。只是停止了而已。」
──那是什么意思?看著一脸讶异的硝子,黑蔷薇露出诡异的笑容。
宛如恶魔般的微笑,引诱硝子:
「这女孩的性命,你不会想救救看吗?」
5
「抱歉,夜夜,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雷真把手贴在水槽表面,无力地呢喃。
夜夜的遗体漂浮在带有灵力的水中。
不,这样的描述并不恰当。因为这还不是『遗体』。
雷真的脑海中,回想起几个小时前伊欧内菈对他说明过的事情:
『要极度简化说明的话,就是夜夜的生理时间停下来了……大概。』
『大概?生理时间?』
『就是像冷冻保存一样……吧?我还没有解析出来──呃呃,总之就是!』
伊欧内菈挥挥手掩饰过去后,沮丧地垂下头。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做到。没办法让她撑到雷真同学回来……』
『照你刚才的解释,这不是撑下来了吗?既然是被冷冻的话,解冻之后会怎么样?』
『让她从这个〈水〉中出来之后……我能保证的时间……只有一分钟。』
一分钟──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这水中,是一种〈异界〉。普通的魔力没办法穿透,想要进行魔术回路的衔接手术……是怎么也办不到的。如果要动手术,就必须让她从水中出来……可是……』
即使现在这里有金刚力的魔术回路,有办法在一分钟内完成手术吗?
谁能办到那种事情?夜夜不是机械,并不是把东西埋进去就没事了。
雷真总算明白伊欧内菈为什么会说『不要抱多余的希望』了。要是她刚才说『夜夜还活著』,现在雷真应该会陷入更深的绝望中吧?
雷真结束回想,把额头靠在玻璃容器上。
「抱歉,夜夜。至少,我要是能把硝子小姐带回来的话……!」
「……那样说是不对的。」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在小紫的搀扶下,伊吕里站了起来。她几乎把体重都靠在小紫身上,反覆著短促的呼吸。
「不、不管怎么说……夜夜的心脏都已经快到极限了……即使能救活……剩下的时间也不多。雷真大人没有必要……感到自责……!」
伊吕里哽咽起来,赶紧用手摀住嘴巴。相对地,眼泪却无法抑制,豆大的水珠流出眼眶。她接著从小紫身上离开,对雷真深深鞠躬。
「真是非常感谢你……多亏雷真大人……让夜夜过得很幸福。」
「……别说了。」
「真的、非常……谢谢……!」
「别说了!我为她做过什么!?一切不都是我害的吗!就因为我老是乱来──然后这家伙又每次都『是是是』地对我唯命是从,陪著我一起乱来!」
说著说著,连雷真也忍不住哭了。
「根本就是、我杀了夜夜啊……!」
「即使如此……夜夜还是很幸福。」
伊吕里眨动充满血丝的眼睛,哭泣著脸露出笑容。
──明明就算被她当场冰冻,自己也没资格抗议。正因为如此,伊吕里的话语深深打动雷真的心。
冲上脑袋的血顿时消了下去。
对自己的愤怒并没有消失,但已经没有自暴自弃的心情了。
「……我这个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个随便怎样都无所谓的家伙,是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存在。」
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地做出危险的事情。那并不是什么勇气,连匹夫之勇也称不上。
「不过,今后我会好好珍惜自己。因为这是搭档一直为我保护下来的、重要的生命。」
雷真对姊妹俩笑了一下。姊妹也互相露出微笑,对雷真点点头。
「我想,那样就可以了。」
伊吕里为雷真挂保证。于是雷真拍拍自己的双颊,提振精神。
「好!那就来干一场吧!我要把硝子小姐带回来,拯救夜夜!」
姊妹俩的下巴当场掉了下来。小紫有点客气地小声问道:
「呃……雷真?你那个结论、没问题吧?是不是敲到脑袋了?」
「我虽然是个笨蛋,但现在很正常。夜夜还没有死──伊欧是这么说的。」
「是没错啦。可是如果让她从水中出来,也撑不到一分钟……」
「就是那样。你想想,那个金蔷薇使用过的大魔术。」
伊吕里与小紫同时『啊!』了一声。
魔术回路〈万物流转〉(Panta Rhei),据说可以控制时间的流动。
「在魔术世界中,就是有那种偷吃步的手段。不合常理的密技多的是啊。」
而且,目前有的手段不代表一切。魔术的进步总是日新月异,现在尚未实用化的技术,在不久后也会被人发现,并确立下来。
「所以我不会放弃。再说,搞不好只要把硝子小姐带回来,夜夜就能轻易得救也说不定呢。毕竟硝子小姐可是世界第一的人偶师。」
雷真故意讲得很轻松,只为了能鼓舞两姊妹。
「万一硝子小姐办不到,那就由我来找出手段。成为魔王之后,拚命学习。所以在那之前──你们愿意帮我吗?」
「那当然!」「我也要!」
伊吕里往前站出来。而小紫也不输姊姊地扑到雷真的怀中。
她接著淘气地调侃了一下雷真:
「可是呀~雷真要做研究的话,必须要读好~多书才行吧?」
「呜……这个嘛、呃、是没错啦……」
「我们有办法活那么久吗~?」
「小小小紫,不许说那种不吉利的话!难得雷真大人为我们打气呀!」
雷真笨拙的鼓励方式早就被看穿了。这也可以说是彼此心意相通的意思。
原本凉透的心渐渐温暖起来。雷真重振精神,开始整理状况。
首先,这里是利物浦市内,似乎是教授会私下拥有的〈藏身处〉之一。学院接受了王妃的支配,洛基、夏露与芙蕾都行踪不明。安里应该平安无事,但据说现在落入机巧师团手中。
「话说回来,伊吕里,那块〈石头〉怎么了?就是我们从学院地底下偷来的──在那个自称是〈人类〉的家伙所在的房间找到的那个。」
「你说那个吗?我遵照你的指示,交给硝子了。」
「当时硝子小姐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不过,这么说来,她的脸色好像有变了一下。」
那个硝子竟然会慌张到让别人看得出来,可见事情并不寻常。
当时雷真把那块石头从控制板上拆下来的瞬间,黑色的巨人便开始疯狂大闹。火垂虽然说那是『安全装置』,但会不会其实是更贵重、意义更重大的东西?
「话说,那天你们还真是鬼鬼祟祟啊。连硝子小姐被人开枪的事情都没有跟我说。」
「真……真是对不起……!」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们。只是,今后我们不要再隐瞒事情了。我听说对硝子小姐开枪的是协会的人。那是真的吗?为什么要开枪?」
伊吕里转头看向小紫。小紫应该有被硝子下了封口令,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
「就是昨天雷真在列车上听到的那样。硝子她因为制造禁忌人偶的罪名,差一点被带走了。可是硝子不服从……就被对方开枪威胁。」
「那所谓的『禁忌人偶』,是指你们吗?」
姊妹同时吸了口气,小紫接著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应该不是雪月花喔。因为他们没有打算要抓我呀!」
雷真的脑海中,浮现出艾德蒙带在身边的那具少女型自动人偶。那个只要是艾德蒙的命令,就会轻易做出杀戮行为的人偶,正是花柳斋的〈胧富士〉。
昨天,艾德蒙是不是说过什么话?
『我暗杀掉老爹的事情似乎被他们发现了。』
「那个浑蛋……是用胧富士……做出那件事的……!」
他想必是用魔术回路〈天手力〉下手的。而留下的痕迹被协会捕捉到了!
伊吕里白皙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
「也、也就是说,协会认为是硝子提供胧富士,协助暗杀国王……?」
「硝子小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这样的话现在也没说服力了。因为硝子小姐偏偏选择逃亡到结社,要教人不怀疑她还比较难啊。」
看在协会的眼中,就会觉得是『花柳斋以提供胧富士做为交换,获得了蔷薇的地位』。
「这下我懂了。硝子小姐遭到协会追捕,而能够藏匿她的就只有结社。」
「你在说什么呢。在机巧都市中也有日本军的情报部呀。」
「情报军官的武器是头脑,如果要对付灰十字的战士大人,完全不可靠啊。那天,雪月花全都集合在我身边,硝子小姐那里又是如何?」
云雀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刚好没能赶上护卫。
小紫「嗯……」地发出有点不满的声音。
「既然军方不可靠,那就拜托别人呀。像是……学院之类的!」
「你说的学院,现在是什么状况?」
小紫与伊吕里都倒吸了一口气。学院目前被机巧师团支配著。而现在英国与协会正在合作搜索王子的下落,因此那里对身为『共犯』的硝子而言等于是敌阵了。
「我猜,硝子小姐是从以前就受到结社邀请,就像我受到白痴王子邀约一样。然后现在遇到了束手无策的情况,才只好不得已向结社……」
「可是,我不明白结社邀请硝子的理由。而且我实在不觉得日本军会不可靠。毕竟硝子一直以来都很受榊中将照顾呀。」
「那位老爷爷的敌人可是很多的。万一驻英的少将阁下就是他的敌人,又会如何?你不觉得可以跟刚才的『那个』接在一起了吗?」
雷真指著伊吕里的胸口说道。结果伊吕里顿时染红脸颊……
「雷真大人!何何何必挑在这种时候……不过,真真真是没办法,既然雷真大人认为有必要放松一下,我伊吕里,也是愿意跟『那个』接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啦!我是在讲刚才那颗石头!就是你说让硝子小姐脸色改变的那个……如果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硝子小姐不想交给情报部──的话?」
姊妹俩呆滞地望著雷真。大概是太过惊讶,让她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不想交出去,所以逃跑了。因为无处可逃,所以只好跟结社合作。这样也能说明硝子小姐为何什么话都不跟我们说。因为她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我们也会遭到军方搜查。所以她才故意远离我们──」
「请不要说了!」
似乎再也忍不下去的伊吕里,用力把头别开。
「一切都是雷真大人的幻想!硝子是丢下夜夜离开的!是丢下我们……!」
「不要那样说。硝子小姐到现在,依然是我们的硝子小姐啊。」
「请你不要再说了……那种……不乾不脆的妄想……!」
「伊吕里,你昨天早上有狠狠甩过我耳光吧?」
「咦?呃!关于那件事、真的是非常抱──」
「硝子小姐在打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当时的你一样啊。」
夜夜的胸口炸裂时,伊吕里曾经对陷入错乱的雷真打过一巴掌。那时候,伊吕里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反而比较痛的样子。
而硝子也是一样。雷真不认为那是自己看错──也不想那么认为。
「硝子小姐跟那群家伙合作,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事情。但毕竟我昨天也跟白痴王子合作,袭击过王宫,所以我没资格责备硝子小姐。另外,她对我有恩。既然硝子小姐遇上困难,我就要去救她。」
「……都到了这种情况,请问你还是要相信硝子吗?」
「当初收养我的就是硝子小姐喔?我这条命,早就已经交给硝子小姐了。」
「嘴上那么说,但其实雷真每次都会擅自舍弃生命呢~」
小紫插嘴调侃。在她圆圆的脸蛋上,泪痕闪闪发著光。
伊吕里虽然感到困惑,但似乎内心也被打动,而开口询问雷真:
「不过,就算你说要带硝子回来……她感觉根本就不理睬我们呀……」
「是啊。所以就来多理解一下硝子小姐的事情吧。」
昨天的失败让雷真学到教训了:要救硝子,不能靠强硬的手段。
「你们跟硝子小姐在一起很久了吧?拜托你们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因为硝子都不会讲关于自己的事情。」
「既然这样,就去问知道的人吧。例如说──榊中将。」
「咦!?但中将不是在日本吗……?」
「是没办法轻松去找他聊天啦。不过,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是有手段的。」
虽然是非常危险的手段。
雷真不禁笑了起来。好像总算恢复以往的自己了。
「所以说,就让我们去拯救硝子小姐吧!」
关于这一点,并没有人表示反对。姊妹俩擦拭泪水,对雷真用力点头。
彷佛讲好似的,三人同时抬头仰望水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水槽里的夜夜,熟睡的脸蛋似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