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狂士郎的葬礼结束后不久,榊便率领一大群部下来到宅邸。
七名身穿囚装的男女被部下们用担架搬了进来。他们每个人都沉睡著,有如死人般一动也不动。
硝子抱著不好的预感,开口询问:
「……这里可不是医院呀。这些是什么人?」
「是死刑犯。就在刚才,执行过死刑了。」
换言之,就是表面上已经被这样处理了。
「你就用这些当成材料,制造出〈异端人偶〉──禁忌人偶吧。」
硝子差点感到错乱:竟然要我从活生生的人类体内取出零件……!?
「那根本……是杀人呀……!」
「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你在本土安居乐业的时候,我们军人可是身在大陆的战场啊。」
「那……是两回事吧!因为、他们……同样、都是日本人──」
「国籍不同又怎么样!」
榊一句话就反驳了硝子天真的发言。让硝子动摇,并强硬逼迫。
「这些人早已被法律杀了。如果这样你还是良心不安,那就由我来了结他们的生命。所以说,你给我造人偶!」
硝子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狂士郎会拒绝协助军方了。
「……请你们回去吧。这种畜生行径,就算是那个人来求我,我也不干。」
「没有任何人在求你。」
「喀」一声危险的声音传来,击锤被扳起了。
榊握在手中的枪,正对准硝子的心脏。
「这是命令。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很抱歉。能够命令我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给我适可而止!难道你打算舍弃狂士郎建立起来的一切吗!」
榊一把抓住硝子的肩膀,语气强硬地说服:
「你仔细想想。现在的我还没有足以保护你的力量,这地方迟早会落入那帮人手中。无论书籍、知识、技术,全都会被葬送──要不然就是被夺去。狂士郎与你的成果,都会成为其他跟军方勾结的人偶师的东西啊!」
硝子顿时有种被寒冰砸在脸上的错觉。
那个人的东西、会被夺走?被杀死那个人的家伙?
「我不准!我不准!那都是那个人的东西呀!全部!」
「没错!所以要保护!靠我、跟你的力量,保护好一切!」
对,怎么可以让人抢走!怎么可以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可是──
「可是……要我杀人……我实在……!」
「给我做!你想号称是狂士郎的后继人,只能靠展现自己的力量啊!」
「就算不执著于禁忌……靠我的人偶也……!」
「你的人偶?靠这种玩具?」
榊的眉间射出念力炮弹,炸飞一具少女人偶。
再怎么高性能的人偶,还是要依赖使用者的能力。如果要让讨厌魔术的军方高层接受提案,就必须造出任何人使用起来都很强劲、在真正的意义上可称为〈兵器〉的自动人偶。
硝子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榊的脸分裂成十几张脸,不断穷追猛打。
「给我做!」「你不想报仇吗!」「展现你的力量!」「你的价值!」「现在就是报答狂士郎的时候啊!」「来──」「硝子!」
霎时,硝子的心中变得一片寂静。
彷佛一切都已灭亡,所有存在都被烧尽。
「──我知道了。」
带著空虚的心灵,硝子开口回答:
「我就来制造吧──用人类的肉体。」
就这样,禁忌人偶〈胧富士〉的制造开始了。
从死刑犯的胸中取出心脏,保存到虚假的躯体内。
硝子从来没有杀过人,但禁忌研究本身对她而言并不是第一次,过去也有过经验。她对精琉的处理方式也很熟悉,轻易就完成了脏器的移植。
硝子注入自己所有的精力,埋头在禁忌人偶制作中。
这工作不允许任何一丝差错,相当困难。然而,人偶师是一种罪孽深重的生物。克服困难让她感到有趣,创造新东西也相当刺激。
人偶搭载的魔术回路,是已故的狂士郎集大成的〈天手力〉。死刑犯的心肌、精琉制的躯体与最高级的魔术回路,让人偶拥有出众的魔力亲和性与运动性能,以及能够半永久单独行动的自律能力。更重要的是,让她成为了能够支配领域的杀戮兵器。
人偶在富士演习场的初次亮相,让军方的高官们各个哑口无言了。
崩毁山陵,震碎地盘,轻易击溃炮兵队。没有人类的心灵,对命令绝对服从。即使没有人偶使,也能靠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
军方对硝子感到中意,向她保证了最高的待遇。硝子总算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没过多久,她便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颤抖。
我究竟是……做出了什么事情?
不应该这么做的。太失败了。我错了!
在榊的努力之下,胧富士被安排到本土防卫任务上。然而,那东西何时会被投入前线都不奇怪。到时候,那东西将会出手杀人。杀掉好几千、好几万的人类!
硝子哭了。狂士郎去世的时候,她也没哭得如此激动。
从死刑犯体内取出心脏那瞬间的肉体触感依然残留在硝子手上。
沾染在手指上的血腥味迟迟没有消散。无论怎么洗、怎么洗!
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今后究竟该往何处去?
告诉我。请您告诉我呀,老师──
在一片昏暗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硝子即使知道那是幻觉,依然忍不住大吼:
「你说话呀!不是人的家伙!」
然而,男人始终没有回应,只是露出嘲笑的表情看著硝子。
硝子变得更加气愤,又哭又闹地责备著男人。
你能够不愁吃穿,能睡在温暖的被窝,到底是谁的功劳?
为什么默不吭声?对我说些什么话也不行吗!
我是为了你忍受辛苦的修行!忍受著、忍受著,继承了你的技术呀!
「稍微称赞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句话也好。
不论『对不起』、『谢谢』还是『做得好』,只要有那一句话,我的人生就能获得十足的回报了。即使要背负著罪恶活下去,我也一定可以忍耐。
在黑暗中,硝子压低啜泣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曾几何时,这栋宅邸变得如此安静了?
──深邃的黑暗中,没有任何人拯救我。
因为我打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受到诅咒了。
2
雷真从榊中将本人的口中听完了这段往事。
──虽然这样讲,但其实也是隔著电话。在机巧都市郊区、一栋老旧教堂的大厅中,雷真紧握著电话筒。在他身边,还有套著一件毛茸茸外套的小紫。
「……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总觉得沉默相当漫长。毕竟对方在地球的另一侧,通讯会有延迟也是理所当然的……
『都是事实。胧富士是我威胁硝子制造出来的。以前一代花柳斋的名义。』
换言之,榊与硝子是同生死的共犯。硝子之所以能够对榊提出任性的要求,不单纯只因为她是个优秀的人偶师,更重要的是这两人有『共犯』的关系。
「硝子小姐……为什么会投靠结社?」
『因为结社──』
榊的回答说到一半,又停下来,接著说出恐怕不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你的直觉很正确。她大概是害怕〈石头〉被交到情报部首脑──菅生少将的手中。那家伙是与我水火不容的岩清水大将的心腹。哼……要是我可以亲自前往英吉利,就能免掉这些麻烦事了。』
雷真不禁想像起榊走在机巧都市大街上的模样。
榊是一名壮汉。虽然年近花甲,却依然满身肌肉,走起路来宛如巨象般会引起震动,可说是完全不适合担任密探的指挥官。雷真苦笑一下,继续开口问道:
「所谓的〈石头〉,就是我偷来的那玩意吧?那到底是什么?」
『没看到实际的东西,我也说不准。但听你的形容,应该是精制灵魂的要石──这么说吧,就是狂士郎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灵魂?要石?再说得详细些。」
『小鬼头没必要知道!』
不讲理的怒雷忽然落下。但雷真在日本的时候早已习惯榊的脾气了。
「我完全听不懂──不过,硝子小姐背负的东西……我好像知道了。抱歉,耽误你的时间啦,中将阁下。」
『唔……看来你的遣词用字一点也没进步啊……』
「我甚至都快忘记怎么讲日文啦。」
雷真故意开了一下玩笑。原本以为会被怒骂而把话筒远离耳边,没想到传来的竟是笑声。
榊的大笑声回荡在教堂昏暗的走廊上。简直是教人毛骨悚然的现象。
『我看那野丫头这下也走投无路了。你就去帮帮她吧。』
「当然。就算你命令我别去,我也会去。」
两人也没道别,就默默放下了话筒。彷佛算准时机似的,这时从走廊深处传来高跟鞋的声响。身披黑斗篷的金柏莉出现在雷真眼前。
「看来你讲完电话了。想知道的事情都问到了吗?」
「是啊,真是帮上大忙了。欠你一次人情啦,金柏莉老师。」
「在欠下新的人情之前,先把之前欠的还一还吧。」
雷真顿时变得一脸苦涩。确实,欠下的人情已经重得吓人了。
金柏莉把手臂绕到雷真肩膀上,嘲弄似的说道:
「再说,你道谢之前也该先赔罪吧?你在前往伦敦的列车上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不但把我苦口婆心的忠告当耳边风,还妨碍我执行任务,甚至把我从行驶中的列车上打下去呀。」
「关、关于那件事……真素灰常抱歉……」
「要是道歉可以让人复活,世界大战也就不会爆发了吧?」
「我知道我错了嘛!话说,把你们打下车的根本不是我吧!而且我也相信凭你们的实力,不会那么简单就丧命啊。」
「我们是那样没错。然而,伦敦那些军人们又怎么样了?总有出现死伤吧?」
雷真无法反驳了。他跟艾德蒙侵袭王城的时候,确实造成了牺牲。虽然并不是雷真亲手杀掉的──但这么说也只是强词夺理而已。
小紫沮丧地垂下肩膀。她的八重霞,在袭击时也帮上了忙。
大概是觉得他们有些可怜,金柏莉让语气稍微柔和下来。
「把责任推到你们身上或许太残酷了。毕竟如果我们能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就不会徒生事端,而且把花柳斋大人逼得走投无路也可以说是协会的过失。但是──」
她像是「唯有这一点绝不退让」似的接著强调:
「帮助你对我来说是个风险。这点你可要好好记住,〈魔王杀手〉同学。」
事实上,雷真现在就算被逮捕起来、押送到英国政府手中,根本也无从抗议。
「目前协会是以监视──的名义,默许你的行动。你就好好感谢那位跟你一样很会想鬼点子的大小姐吧。」
「跟她比起来,我算率直多啦。」
「在个性扭曲的程度上,我倒觉得不相上下呢。你所提交的〈雷克南存活的证据〉──我看八成也是伪造的吧?但我们也不希望逮错人,因此既然你都主动出面了,我们就不得不确认一下事情的真伪。」
真可说是一场特技表演。这全都要归功于收集了各种片断情报的日轮,以及将这些情报有效活用的爱丽丝。
(这下,我对她们是越来越抬不起头啦……)
最近这两个人又莫名积极,让雷真感到很头痛。等到夜夜归队后,恐怕真的会陷入一场你争我夺的激战吧?
能够在心中想像出这样开朗的未来预测图,雷真自己也觉得是个好徵兆。
「今后给我好好注意自己的行动。要是你闯了什么祸,被处分的人可是我呀。」
「……知道了。我会小心。」
雷真明明说得非常认真,金柏莉却忽然喷笑出来。
「原来如此!对你果然还是用这种方式最有效果了。」
「唔唔……是……没错啦。」
「你就好好珍惜我吧。那样一来,我也会多少给你方便的。」
金柏莉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张便条纸,用手指弹到空中。
雷真接住朝他飞来的纸条后,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日期跟地址?赛姆林市……呃,是哪里啊?」
「是位于奥地利南端的城市。在那个时间、那座广场上,奥地利的皇太子会举行阅兵典礼。恐怕花柳斋大人就会在那时候暗杀皇太子。」
小紫的肩膀颤抖了一下。雷真也目瞪口呆地看著金柏莉。
「那是……真的吗?那么、乱来的行动……」
「为了测试忠诚度,一开始会给予严苛的任务──这是结社常做的事情。而且这次或许还带有预防逃亡的意义在里面。闯下这种大祸的人,协会也没办法保护。万一计画真的实行,花柳斋大人就再也别想走在阳光下了。」
金柏莉对雷真露出试探的眼神。小紫也求助似的看著他。
雷真则是一点也不紧张,很自然地说道:
「不能让她做出那种事。我当然会去阻止她。」
「没关系吗?要是你去了,就无法参加学院夺还作战啰?」
金柏莉用严肃的口气继续追问:
「要是让王妃即位,她就会成为这个国家名副其实的最高权力者。而且恐怕会亲自执政。」
「她不会得逞的。我的伙伴们会出面阻挠她。」
雷真说得充满确信。金柏莉不禁怀疑得吊起眉梢。
「这次的状况再怎么说都人手不够吧?洁尔妲在教授会疗养中──美其名如此,但实质上就是被监禁了。剑帝和他的姊姊,还有那爱闹事的恐龙妹,都不知道在哪里闲晃──甚至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呀。」
「他们绝对还活著,而且一定会赶上。」
「……为什么你能说得那么笃定?」
「因为我相信他们。」
「那不算回答。」
「那就这样说吧:这是魔术师的直觉。」
听到雷真淘气的回应,金柏莉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还真会说。不过,假设有办法夺回学院──你又打算怎么把花柳斋大人带回来?我听说负责护卫她的日本武士是个超人呀。」
「我会正面跟他对峙。反正我以前每天都被揍得很惨,早就习惯了。」
「我讨厌笨蛋。那边可还有金蔷薇喔?」
「──唉呀,是没错啦。」
「东欧是金蔷薇的大本营。那女人就像群聚在粪便周围的苍蝇一样,应该会想要亲眼见证世界大战的扳机被扣下的瞬间吧……」
忽然间,金柏莉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道冰冷的火焰。
「那家伙绝对会来。你想要把花柳斋大人带回来,就表示你必须打倒金蔷薇才行。」
「别担心,我可是有世界最强的自动人偶跟著──而且还有两位啊。」
金柏莉的表情顿时蒙上阴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最起码,如果有三具……」
小紫忍不住低下头。金柏莉则是赶紧用力摇头。
「也罢,你就放手一搏吧。要是你太无能,我跟老兵会想办法。」
「老兵──是谁啊?话说,你……也要跟我来吗?」
「在魔王杀手的嫌疑洗清之前,你别以为可以跟我分头行动。再说,有教授带队总是比较放心吧?我可是你的指导教授喔,〈倒数第二名〉?」
与金柏莉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闪过雷真脑海。
『对你我都很遗憾的是,我就是你的指导教授。』
(……这哪里是遗憾啊。)
一股温暖的感觉在心中蔓延,让雷真痒得笑了起来。
「能有你这样的指导教授真是太好啦。多亏如此,让我轻松多了。」
「是呀,我倒是因此过得很辛苦。你真是个难照顾的劣等生呢。」
「我现在已经不是劣等生了,对吧?」
「现在雷真劣等的~就只有笔试成绩而已呢!」
小紫开口调侃,让雷真露出非常窝囊的表情。不过金柏莉则是难得放松态度,感到滑稽似的笑了起来。
在黑斗篷魔术师的带领下,雷真与小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名金色眼眸的男子来到目送他们离开的金柏莉背后。
此人正是相当于金柏莉上司的人物。男子眺望著雷真的背影,感慨很深地说道: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像样了。」
「是吗?我倒觉得依旧像个呆子呢。」
「过去的他,总是会舍弃自己。」
──观察得真仔细。男子说得没错,雷真过去总是会采取舍身的行动。
男子的目光柔和下来,露出慈爱的眼神。
「献身与自暴自弃是不一样的事情。献上自己珍惜的东西,与强迫推销自己视如粪土的东西,最后得到的结果自然会不同。」
或许是失去了夜夜,让雷真学到了什么。那搞不好是比他学会天眼更大的收获也不一定。
「真是让人期待将来的男人啊──我们也来进行准备吧。巴尔干可是很远的。」
男子不经意说出来的一句话,让金柏莉瞪大了眼睛。
男子接著眨起单眼,笑著说道:
「你的执著总算让教父折服了。这下你就没办法擅自行动了吧?」
「折服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难道是你做了什么……?」
「只不过是禀报的意见被认同了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透过论文九通──从经济、政情、人道、历史等各方面谴责金蔷薇的实质上的陈情书,似乎让枢机卿们也难以推辞,最后就得出『姑且不论世界大战会如何,都必须阻止金蔷薇介入其中』的结论。」
「……真是非常感谢你,同胞山鸠。」
「该道谢的或许是我。如果因此避开了大战,那就是你的功劳了。」
上个月的纠葛就像骗人的一样,金柏莉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让她难得变得多话──而忍不住询问了自己长久以来在意的事情。
「同胞山鸠,关于你的眼睛。」
男子转过头,用金色的眼睛望过来。金柏莉接著说道:
「我想那是相当于机巧医学定义上的程度C魔力烧伤──被魔力烧伤的眼睛通常会呈现红色,但听说过度运用的话,就会变成那样的颜色。」
宿敌的身影闪过金柏莉的脑海。魔女阿斯特丽德也拥有同样的特徵。
「在我的学生中,也有具备相同特徵的男人。但他并不是一直都保持那样,而是只有在提升魔力的时候,眼睛才会呈现那样的颜色。」
「会有那样的例子也不奇怪。有什么事让你在意的?」
「他还只是个学生,既没有被瘴气污染过,跟你或金蔷薇比起来,实战经验也明显少很多。然而他的眼睛却可以跳过红色,直接变成金色,这实在……因此我猜测那会不会是拥有超能力的一族会呈现的特徵,就像赤羽一族那样。」
「原来如此。然后呢?」
「……他会不会是〈苏美的子民〉?」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会唤起厌恶记忆的辞汇了。
沉重的沉默,让金柏莉忍不住补充说道:
「那是起源于距离印度遥远的西方──巴比伦尼亚的一族。据说是藉由解放人体的〈门〉(chakra),最终可以发挥百人份魔力的……比人类更接近神的存在。听说在圣经中出现的恶魔名字,也是将他们的威猛流传至今的东西。」
男子露出一如往常的平静表情,拍了一下金柏莉的肩膀。
「拥有该名称的一族,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那当然,就是大英帝国消灭了他们呀。」
因为一族的后代出手帮助印度的大叛乱,让大英帝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们造成的威胁使得高官们心惊胆战,最后成为英国执意猎杀残党的动机。
即使到了大叛乱平息后半个世纪的今天,苏美的恐怖依然流传著。
「我听说协会有在秘密保护各种族的残存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也能保护他……」
「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是苏美王夏拉达的后裔,那么协会就必须抹杀他才行。」
「…………!?」
「这就是大英帝国与魔术师协会达成的协议──回到工作上吧。趁教父尚未改变心意之前,我们一定要阻止世界大战爆发。」
虽然感到难以释怀,金柏莉还是只能乖乖点头了。
3
葛洛丽雅心中涌起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兴奋情绪。
比加冕仪式更加让人雀跃的东西,就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具巨剑型自动人偶──直到刚才都还是盾牌的外型。除了那精致的变形机制,它拥有的机能更是出色。
(如果靠机巧能够实现这样的奇迹,世界主宰也能搭载更强大的火力了……!)
为了解析其中的结构,无论如何都要毫发无伤地获得那具人偶。
「安莉艾特,过来。」
在葛洛丽雅的呼唤下,安里转移到她身边。光是如此,芙蕾自是不用说,连洛基跟伊欧内菈也产生犹豫了。
「呜……安里的样子、好奇怪……」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成了王妃的傀儡。」
「是精神操纵系魔术吗?感觉应该不是接受过机器人化手术吧……?」
察觉出少年少女们心中的不安,葛洛丽雅发出若有深意的笑声。
「好啦,小鬼们。你们总不希望让这孩子再受伤了吧?」
「所以要我交出吉卜利勒?简直是教人想吐的提议,一点都不像是王会说的话。」
洛基毫不领情地讥笑著。
「既然你那么中意这家伙,那我就让你亲身体验它的──」
「洛基同学!我们快逃吧!」
伊欧内菈忽然拉住洛基的手臂,让他忍不住目瞪口呆。
「……你要我现在撤退?明明刚才还说要大闹一番的……别说蠢话了!」
洛基的视线望向安里。然而,伊欧内菈却不让步。
「要在这里把她抢回来太勉强了!现在拜托你相信我,撤退吧!」
「……我知道了。」
洛基让吉卜利勒变形成盾牌,抱起姊姊与伊欧内菈,跳到盾牌上。
接著从屋顶飞向空中。完全统制振动的速度让葛洛丽雅也瞪大了眼睛。那速度就算是魔女也追不上──但这点程度的事情,还在预料之内。
葛洛丽雅将魔力注入Stratocaster,挥剑砍下的同时解放力量。
从剑身射出的冲击波削过洛基的头顶上,吹刮他脚下的盾牌。
强烈的加压让他抱在双手中的少女们「噗哇!」地吐出痛苦的气息。洛基情急之下降低高度,打算逃入树林中。
「那就是你天真的地方──开始射击!」
火球擦过洛基的脸颊,燃烧起一旁的枯树。
在火光照耀下,洛基总算看清四周。从树木后方陆续现身的,正是军用的机械犬。
当然,那都是葛洛丽雅安排好的。洛基出现之后,她就立刻派兵埋伏在官邸与大门中间的地点,确保了射击位置。
这就是军队指挥者的思考方式。或许论魔术师的实力,洛基不会输给身经百战的勇士,但论用兵计谋,他远不及葛洛丽雅。
洛基明显咂了一下舌头。他的双手都抱著少女,三人乘坐的盾牌也显得迟钝。
「该死!这下要怎么做!?」
「再撑一下下。还差一点。就快要──来啦!」
伊欧内菈大声欢呼。街道上尘土飞扬,有什么东西冲过来了。
「大家!快吼!」
芙蕾大叫一声。紧接著,声音炮弹飞来,命中机械犬。
机械犬一只接著一只化为废铁。炮弹的发射源头渐渐接近,总算来到肉眼可以确认的距离。是一群消瘦的狗──加姆犬们!
加姆们虽然身体衰弱,但表情却充满精神。在当中一只圣伯纳犬的背上,骑著一位威风凛凛的和服少女。
「土土土土门日轮!前、前、前来迎接各位了!」
──订正一下,她一点都不威风凛凛。大概是因为怕狗的关系,紧抓著狗的样子看起来都快昏过去了。
到此刻,葛洛丽雅才总算明白了敌人的意图。刚才伊欧内菈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逃跑,反而在置物柜屋顶上逗留,是为了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学院中枢……
(为了争取回收加姆的时间?那些便宜的人偶,有需要做到这样的价值吗……?)
葛洛丽雅感到难以理解。而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加姆们与芙蕾会合了。
狗狗们体态消瘦、毛色很差,实在算不上乾净。然而,芙蕾却用整个身体抱住了它们。舔著主人脸颊的拉比,眼眶中也流出闪闪发光的水珠。
──狗也是会哭的。它们嗷嗷吠著,用全身表现情绪。
在忍不住跟著落泪的日轮身边,伊欧内菈又大叫起来:
「不要停下脚步!我们突破这里吧!」
葛洛丽雅这才总算回过神: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脱逃出去!
芙蕾骑到拉比背上。身材巨大的狼犬昂然仰首,快步奔出。其他加姆犬们以及抱著伊欧内菈的洛基也跟在后面。
太快了。让安里转移到他们前方──的话,会有被夺回的危险。但其实用不著冒那种风险,街上的士兵们已经收到交战通知而返回学院了。
因为城墙早已不存在,从校内可以清楚看到军队封闭道路的行动。职业军人们展开包围,封锁了正门一带。
「要突破他们太勉强了!现在要怎么办?」
「别担心,我自有妙计──伊凡!」
伊欧内菈对著大门遗址──唯独那里像遗迹一样保存下来的门上发出指示。
一具少女型自动人偶起身张开双手──突如其来的美妙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
彷佛压到身上般的魔力波动向四周展开,某种暴力的东西随著透明旋律扩散到整片校地。高亢而悦耳的女高音相对于那优美的声响,对自动人偶反而造成了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无论从封锁道路的队伍,还是从后追击的队伍中,都传出困惑的骚动声。
「停止运转了……?」「喂,快动啊!」「失去控制了!」
配发给机巧师团的,都是量产规格的机械人偶。它们的思路很快就被〈绝对王权〉入侵,变得任由摆布。
攻击魔术你来我往,开始了一场自相残杀。
士兵们立刻放弃自动人偶,准备切换到小型武器。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四周早已被一片魔术浓雾笼罩了。
究竟是从何处飘来的?浓雾让视线变差,开枪声很快便停息下来。
(……非常正确的判断。要是误伤友军,可是会让人笑不出来呢。)
明明我方的魔术遭到封锁,对方却能使用魔术,机巧师团中不会有无视于这样不利的状况还想硬拚的无能指挥官。
(难道说,敌人就是早料到这一点……吗?)
若真如此,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计谋?这样的魔术运用手法实在周到。
(敌人的指挥官连剑帝会采取行动的事情都列入计算了……)
葛洛丽雅挥散浓雾,用念力慎重著地。军官们发现她的身影,纷纷跑过来。
「您没事吧,殿下!」「这状况,请问如何是好?」
「愚蠢的问题。当然是立刻追上去……不,等一下。」
在感到奇怪的军官们面前,葛洛丽雅把手按在额头上,陷入沉思。
「……不,还是追上去吧。从本队分出半数兵力搜索市街。」
军官将命令复诵一次后,为了传令转身离开。
「呵呵……爱搞小动作。」
葛洛丽雅不禁抱著咬牙切齿的心情。这样的状况下──没有不追的选择。
就是为了把那群人引诱出来,葛洛丽雅才会使出奇招,突然发布典礼预告。而他们就这么漂亮上钩了,简直像是久等这一刻的到来般。
一切发展都符合葛洛丽雅的预料。但正因为如此,敌人过于乾脆的撤退行动反而让她感到不舒服。身为战术家的葛洛丽雅,自然明白战术家的思维。
(这是对方在引诱我们……?)
或许敌人的目的就是将机巧师团拉到街上。即使知道了这一点,我方也不可能不追击。如果只是因为不想被敌人牵著鼻子走就按兵不动,会影响到军队的士气。更何况,因为害怕那点人数的学生就选择闭门防守,也未免……
再说,要是我方不行动,就等于让对方逃掉、无端获得棋子了。
「……有趣。想跟我葛洛丽雅比西洋棋是吗?」
首战虽然形势尚未明朗,但在心情上有种被对手占了先机的感觉。即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葛洛丽雅的心头感到兴奋起来。
究竟谁算的棋步会更胜一筹?谁能把对手将死?真是教人跃跃欲试。
葛洛丽雅决定接受挑战,对幕僚发出指示:
「严格戒备可疑人物。对明天的加冕仪式,敌人肯定会动什么手脚。」
其实这样的预测,已经算错两步了──但此时的葛洛丽雅却无从知晓。
4
在机巧都市的市街上,气氛有如祭典般热闹。
大家口中的话题都是有关今早的号外──葛洛丽雅即位的事情。
因为太过突然的通知,街上闹得天翻地覆。记者、政商名流与想看热闹的民众从城市外蜂拥而至,让交通运输网彻底打结。不过,或许是因为事前就有私下放出消息的关系,各国大使与使节们早就已经进入到机巧都市中。
居民们各个开心得欢呼喝采。毕竟这半年来,这座都市遭遇过好几次威胁。只要女王治理学院,就能恢复平稳的生活──会这样认为的居民不在少数。
国王驾崩的悲伤情绪,也被葛洛丽雅女王即位的消息安抚下来了。
伦敦恢复安定,反叛者遭到逮捕,帝国将继续繁荣下去。对于怀抱这些期待的人民来说,想必也会觉得至今依然占领著学院的机巧师团非常可靠吧?
而就像是对这样可喜可贺的气氛泼了一桶冷水似的──魔术浓雾忽然笼罩了学院。
「这片雾是什么?」「是不是有点像布罗肯现象(Brocken)呀?」
双胞胎姊妹窃窃私语著。夏露则是战战兢兢地小声警告:
「稍微安静点。就算看不到身影,还是可以听到声音的呀。」
周围的视野非常差,要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跟仿徨中的机巧师团遭遇了。
刚刚似乎有人在跟葛洛丽雅战斗的样子。从远处观察,那些人似乎成功脱逃了。是伙伴们当中的谁吗?感觉好像有看到伊欧内菈的身影……
「夏露,没事吧?」「你在紧张吗?脸色发青呢!」
「我、我没事啦……」
「你要振作一点!这次作战成功与否的关键都在夏露身上呀!」
「万一夏露失败,我们也会死翘翘的!」
「我知道啦!不要给我压力──话说,这不只是我的问题吧?要是你们失败,我们也会全灭呀!」
『不要给我们压力!』
双胞胎用完美同步的动作害怕起来。那可爱的模样让夏露稍微镇定下来了。
──没问题,一定会顺利的。
不久后,前方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官邸了。
虽然感觉空荡荡,但屋内想必有警卫布署吧?从门扉到窗户,乃至通风口等等,所有对外开口应该都有设置警报器。夏露提升魔力,倾听自己内侧的声音。
(萝特,办得到吗?)
她在心中呼唤另一个自己。守护精灵则是用没什么干劲的态度回应:
『虽然是临阵磨枪……不过唉呀,靠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办到啦。』
真是教人开心的一句话。夏露因此得到勇气,跳进官邸的前庭。
「──站住!」
不愧是机巧师团,夏露才走没几步就被发现了。似乎是躲在屋顶上的看守兵将犬型自动人偶的头转向夏露。
看到夏露对警告声充耳不闻,毫不留情的火球便飞了过来。
夏露召集风精灵,形成盾牌。接著顺势提升为龙卷风,直击门板。
龙卷风当场把门吹破,打开通路。
夏露投身枪林弹雨中,往前冲刺。这状况明明应该非常危险才对,但却没有一刻让人感到惊险。因为双胞胎操纵的两具骑士纷纷挡下、弹开攻击,保护著夏露。
姊妹俩的默契好到惊人,而两具骑士也拥有同样的特徵。
「风呀!石呀!铁呀!帮我们开路吧!」
在夏露的号召下,官邸内的精灵们都归入她的支配。虽然夏露因此被夺走了大量的魔力,但劳有所功,她对屋内的状况全都瞭若指掌了。从警卫的配置、设下的陷阱、通往目的地的路径──所有情报。
接著让墙壁变形阻挡敌人,隆起地板形成障碍物。以最短的路径冲刺在走廊上,从弹药库抢来整箱未使用的子弹,交给骑士们搬运。一行人最后抵达了被魔抗金属保护而让精灵的支配力无法触及的房间。
──正是王妃的寝室。骑士靠身体冲撞,强硬地撞开门板。在一行人翻身滚入的房间中央,有一根宛如支柱般连接天花板与地板的巨大金属块。
那外型就像树木一样。而相当于树干的部分有个鸟笼,一只小龙便蜷缩在里面。看到那沉睡的身影,夏露的眼眶忍不住涌起泪珠。
「西格蒙特……!」
「夏露!」「快点!」
双胞胎姊妹发出尖叫。警卫已经逼近走廊,开枪射击了。虽然骑士们文风不动,但每承受一发子弹都会消耗魔力,长时间耗下去还是很危险。
「萝特!开始吧!」
『你可要好好控制住喔?』
用不著提醒。夏露立刻撬开装满子弹的箱子,并召集风精灵。
接著将魔力浓缩到极限,强烈想像。利用密度增加的空气压力形成一根〈管子〉,再来形成〈膛室〉、〈击锤〉、〈撞针〉与〈输弹带〉。
将想像中的输弹带接上弹药箱──扣下脑中的扳机。
子弹整齐地飞向半空中,一发接著一发射出。跳弹在室内乱飞,烟硝味道弥漫房间。夏露忍不住咳嗽、流泪,但依旧没有停止射击。目标始终对准金属牢笼的一个点──刻有封印符文的部分。
即使被数百发子弹击中,封魔牢笼依然没有被破坏。然而,刻有符文的部分因为冲击而变得炙热,渐渐发出红光。
『就是现在!』
在双胞胎姊妹的命令下,骑士挥动长枪。软化的金属轻易扭曲,让刻在上面的符文遭到破坏。符文失去效果,封印弱化──的一瞬间,夏露已经把浑身的魔力都射向骑士了。
一名骑士将魔力接下,另一名调整向量。受到控制的魔力奔流以穿针般的精确度穿过魔矿制成的铁栅栏,注入小龙体内。
「醒来呀!西格蒙特!」
夏露怀抱著祈求大叫。没过多久,便出现了一团黏稠的黑影。
是浓密的黑暗。夏露赶紧在屋外设置〈镜面〉,从室外引进光线。
因为浓雾的关系,光线显得不足。为了用魔力填补不够的部分,夏露的魔力很快便枯竭了。不过,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黑暗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笼罩了整个室内。
(这就是逆向思维呀!即使是这样坚固的牢笼,只要从内侧进行破坏……!)
粗壮的四肢从黑暗中伸出来,冲破了官邸的屋顶。
没多久,一只巨龙便站在眼前。
一百二十年来保护著贝琉家的魔山之龙──
「西格蒙特!」
夏露使尽全力,将风精灵召集到身边,让自己飞到龙的脖子上。
5
突如其来的浓雾包覆机巧都市,让洛基的方向感被打乱了。
魔术之雾会妨碍天眼。因为鼓膜破裂的关系,听觉也无法发挥作用。洛基只能追著加姆们的尾巴,在浓雾中行进,最后来到位于运河附近的一栋仓库。
伊欧内菈彷佛从紧张感中获得释放一样,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到这里来就没问题了。第一阶段很成功呢!」
第一阶段──是什么意思?洛基虽然感到在意,不过却开口问了另一件事情。
他伸手指向不知不觉间跟大家会合的伊凡……
「你把这家伙的歌用掉没关系吗?那应该可以留下来当成王牌吧?」
伊欧内菈则是露出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得意地挺起胸膛。
「哼哼~这些全都在计画之内啦。」
「哎,虽然是我的计画就是了。」
从仓库深处传来声音。在昏暗之中,出现了一名拥有耀眼银发的少女。
一只牧羊犬跟著她跳出来,对芙蕾摇摆尾巴。
(利比耶拉──原来还活著啊?)
即使比不上确认姊姊生存时的情绪,但洛基还是感到放心。这样一来就不用看到姊姊的眼泪了。
爱丽丝立刻露出彷佛看穿洛基想法的眼神。
「你比想像中还要有精神嘛,剑帝。还是说,你是『忽然变得有精神』的?」
「……你想说什么?」
「跟姊姊感动的再会怎么样呀?该‧不‧会‧让你喜极而泣了吧?连哭泣的小孩看到也会闭嘴的剑帝阁下?」
洛基差点就脸红起来,一时想要用吉卜利勒攻击爱丽丝,却被姊姊拚命抱住身体才作罢。
「哼……这大量的雾海,是你的魔术吧?你是怎么办到的?」
「就是把一个月份的魔力全部释放出来。当然,不会有第二次了。」
「一个月份……是〈魔素储蓄〉(Mana Pool)的仪式吗?」
她大概是在潜伏生活期间,利用仪式魔术每天储藏魔力,然后一口气释放出来的吧。
「那样的王牌……你竟然只为了让我们逃出来就用掉了?」
「别傻了,像我这样的坏人会做那种事吗?为了把你跟加姆们救出来──一个少女怎么可能只为了那样微不足道的理由,花费一整个月的精力嘛。」
虽然这讲法让洛基有点不爽,但毕竟自己是被救的一方,也无从抱怨。
「总之,到里面来吧。现在没什么时间,我就简短说明。」
在爱丽丝的带路下,洛基与日轮、芙蕾、伊欧内菈一起进到仓库深处。
尽头的墙壁上设置有魔具盘。那是用三色魔石的颗粒紧密排列而成的〈光学式萤幕〉,对擅长工学的洛基来说是很熟悉的装置。
「这么寒酸真是不好意思,但这里就是学院夺还作战的司令部了。线路分别和〈猫头鹰〉小队与〈野狼〉小队相连──就先来介绍成员吧。」
萤幕亮起,映出洛基也很眼熟的人物。
右边的萤幕上是昴与六连,左边萤幕上则是一名板著脸孔的少女──死灵术师桃乐西。
为什么桃乐西会在这里……不,更重要的是……
「这通信是怎么连接的?不管魔力还是电波,应该都会被军方监听吧?」
「是呀,所以我们就铺设了有线回路。」
「……怎么铺设?」
「是我在搜索洛基大人的下落时,顺便让式神在地底下挖出来的。」
日轮轻松地回答。虽然她讲得好像很简单,但是要躲过军方的监视完成这样的任务,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来这一个月来,就像洛基暗中调查潜入学院的手法一样,这些少女们也都各自在进行准备的样子。然而──
「夏绿蒂怎么样了?还有,那个最让人讨厌的笨蛋也不在啊。」
「洛基!不可以那样说,坏坏!」
被姊姊骂了。或许是因为很久没这样挨骂,洛基莫名感到心头痒痒的。
『喔,你说那白痴雷真的话,他早就夹著尾巴逃掉的啦。那个胆小鬼!』
在萤幕中的昴如此说道。虽然画面不清晰,但可以看得出他正在生气。
『啊哈哈~嘴上那样说,其实昴担心得要死哩。』
『说什么蠢话,六连!那种白痴,杀了也死不了的啦!』
雷真似乎不参加作战的样子。洛基转头看向爱丽丝,开口确认:
「他回国了?」
「不,只是人不在这里而已。他有他的任务要办。」
「……你让他去做什么?我们这边可是会忙得不可开交啊。」
「喔?你还打算去帮忙呀?剑帝对他还有姊姊特别温柔呢。」
「闭嘴。小心我杀了你。」
「我能明白你担心的心情啦。就算我的雷真是不死之身的怪物──」
「是我的雷真大人!」
平常文静的日轮忽然插嘴进来──看来唯有这点她绝对不肯让步。
剎那间,火花爆开。然而,爱丽丝却很刻意地重新说道:
「就算我将来的丈夫是个怪物,也有个限度呀。」
「呀呜!?是我的……呜呜……!」
「所以说,只要这边的问题收拾到一个段落,我就会计画送援兵过去。」
「……先搁到后面是吗?到达他那边需要花上几天?」
「一瞬间就可以到了。因为结社那群人很贴心地留下〈通道〉给我们呢。」
「转移魔法阵?那种东西……」
──有!就是上次结社来袭的时候,金蔷薇在大讲堂构筑的!
「幸运的是,讲堂一楼的修缮工程尚未结束。而公主说她有办法复原魔法阵的样子。」
爱丽丝瞥向日轮。日轮虽然眼眶泛泪,但还是点头肯定了。
只要成功复原魔法阵,就能立刻飞到据说位于东欧的金蔷薇大本营。
「……状况我明白了。但是,我们有正当的主张吗?」
『主张的话,有的。就由我来负责揭竿吧。』
从左边的画面中传来声音。桃乐西立刻弹起身子,转头看过去。
在一名高䠷的年轻人搀扶下,一位美丽的女学生走进画面。蜂蜜色的金发闪闪动人,让人有种萤幕都变亮的错觉。
桃乐西立刻发出娇滴滴的声音,冲到画面深处。
『唉呦~奥尔嘉姊姊~!人家好想你──』
像只黏人的猫咪一样准备扑上去的她──忽然又全身僵住。
接著跟搀扶著奥尔嘉的威隆保持距离,互相对峙……真是莫名其妙的敌对关系。
看到威隆的双手都变成了机械义肢,爱丽丝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亏你能狠下心呀,威隆。你的手臂应该还有救才对……」
『但医生说要花上半年的时间啊。治疗跟复健都太麻烦了。』
「你会后悔的。机械手臂决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身为前辈的经验谈。但威隆却咧嘴一笑,简短回应: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对吧?』
毫不犹豫的一句话,让洛基心中萌生了一种亲近感。只要是为了奥尔嘉,这男人可以不择手段。洛基总觉得他这一点跟自己很像。
『──言归正传吧。关于我方的正当主张……』
奥尔嘉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任期尚未结束。换言之,我还是学生总代表。』
洛基不禁皱起眉头:这家伙在说什么?
『要解任必须通过不信任投票。然而现在选举委员会没有发挥机能,也不是由副总代表顶替职位。提拔阿斯拉上任不但不符合规定,甚至可以被视为是受到军方胁迫。毕竟在不久前,学院才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内部斗争呀。』
原来如此,在这时候把先前的红白骚动搬出来是吗?也就是反过来利用对手的策略,把世人对此事的印象拉低到『相同等级的斗争』。
「……虽然我不清楚学生跟居民们会不会接受,但做为反抗军方的理由来说,太薄弱了。」
就算成功击败王妃,把机巧师团逼到撤退,若不能让我方无罪赦免,同时令学院今后也存续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爱丽丝妩媚地拨起秀发,卖关子似的笑道:
「唉呀,就别担心吧。我有想到让王妃大人闭嘴的手段。简单讲,只要让对方的正当性产生疑问就行了。你们这对姊弟应该也能猜到我的意思吧?」
洛基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电流,剎那间浮现出海赛尔的身影。
「好,既然大家都接受了,那就开始实际行动吧。」
「为明天做准备是吗?」
「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妨碍明天的加冕仪式』了?」
「什么──?」
就在这时,「轰……」一声沉重的地动声响传来。萤幕对面的两个据点似乎也有听到,让成员们纷纷露出警戒的表情。
「来了。我把画面送到萤幕上吧──看。」
爱丽丝弹了一下手指,切换萤幕上的影像,照出学院的远景。
一道巨大的身影吹散浓雾,耸立而起。
又长又粗的脖子,雄伟的翅膀。与校舍相比,高度应该超过了五十公尺。那样巨大的怪物……洛基不可能会认错。
爱丽丝露出得意的笑容,伸手指向巨龙。
「虽然让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但这下演员都到齐啦。」
事到如今,洛基才总算明白伊欧内菈在学院中拖拖拉拉的真正理由。
原来那是对夏露的暗中支援──也就是佯攻啊!
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爱丽丝似乎打算现在立刻进攻的样子。若是如此,刚刚那场激烈的撤退行动,也是为了把机巧师团从学院引诱出来的作战……
洛基不禁感到傻眼地看著爱丽丝。真是个让人不可大意的女人。光是这一次袭击,她究竟让我方得到了多少的〈利益〉?
「我早就猜到王妃会忍受不住我方的沉默,而主动引诱我们。也猜到会有不怕死的家伙乖乖咬饵,以及血气方刚的大小姐会不得不上钩呀。」
前者指的是洛基,后者就是夏露了。
……真是一场危险的赌博。明明这两个人不一定会采取行动,而且就算行动了,也有可能会输给军队。如果光是猜到心理,是没办法制定出这种计画的。
「原来你那么信任吗……信任我跟夏绿蒂能够办得到。」
爱丽丝的脸颊剎那间红了一下。奥尔嘉眼尖地察觉,而开口调侃:
『喔?写在脸上了呢。看来即使是千里眼的谋略家,被人说中心事还是会动摇呀。』
「闭嘴,奥尔嘉。你这误会也太深了,要不要我帮你那被爱冲昏的脑袋锁紧螺丝?」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再狡辩下去也只会自讨没趣而已。爱丽丝只好愤恨地把脸别开,刻意大声咂了一下舌头。
「闲话就到此为止。总之,这下我们的胜算就有一半了。」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这会不会说得太夸大了?
机巧师团的兵力人机加起来有一万两千,双方战力差距悬殊。如果把装备的充实度列入计算,甚至可以说是一比一千。可是她竟然说胜算有一半?
洛基代表众人开口询问:
「在数目上,我们怎么说也没有胜算。你要怎么推翻人数上的不利?」
「喔喔,我想对方应该也是那样想的吧。所以说,我打算用数目压倒对方。」
除了爱丽丝以外的每个人都一脸错愕: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则是自信满满地露出奸诈的微笑:
「不管是你们,还是机巧师团,都在我的指挥下乖乖起舞吧。」
6
冰冷的地下室,宛如一间牢房。
(不,事实上这就是牢房啊。被人称为阁下的我……竟要受到如此屈辱。)
男子脸上露出自嘲的笑脸。堂堂一名〈焚烧的魔王〉(The Crimson),居然会在一间连暖炉都没有的地下室中,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受寒受冻。
这里是校长官邸的地下室。四周所有的墙壁上都画有魔术式,形成一个封锁魔力的空间。缠在手脚上的点滴管都是特制品,要是敢擅自拔除,就会让剧毒注入体内。讽刺的是,这正是雷克南自己下令开发出来的东西。
(该死的银蔷薇……竟然彻底利用我。)
葛洛丽雅将赤羽雷真列为〈魔王杀手〉,不只把协会牵连进来,还要求学院交出嫌犯。因此,雷克南实际上平安无事的消息绝不能曝光。
(失去魔王对国家来说是一种损失。应该迟早会让我归队才是……)
但失去的信用与名声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输给学生的魔王,根本就是军方的耻辱。
雷克南轻抚胸口上的伤。不知幸还是不幸,伤口复原的情况良好。多亏敌人是个高手,精确瞄准要害攻击,才让雷克南得以在情急之中避开了致命伤。
雷克南不自觉地用力握起拳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刀剑砍到重伤。
他的师父曾经强调过刀剑与枪械的重要性。毕竟优秀的魔术师进行对战,魔术本身往往无法造成决定性的打击。因此,雷克南对自己的徒弟葛丽洁尔妲也有教导过相关的技法。
然而,即使是那样的他,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依然有些瞧不起刀剑。也或许是因为获得了赫拉斯瓦尔格尔这样的超级兵器,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松懈了。
看来必须要修正自己的想法才行。只要放眼广大的世界,还是存在很多危险的武艺技术。万一自己在军中变得没有容身之处,试著去探究这些知识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就在他年纪轻轻便开始纵想余生的时候……
「久违了,雷克南同学。术后疗养还顺利吗?」
雷克南忍不住在心中瞠目结舌:这个人究竟是使了什么把戏入侵到这里来的?
「……久违?我们不久前才见过面啊──拉赛福校长。」
随著一阵轻笑声,胡须亮丽的壮硕男子穿墙现身了。
「我不久前见到的那位是雷克南中将。而现在的你,是过去曾经爬到学院顶峰的那位聪明的内森‧雷克南同学啊。」
「呵……确实。我现在既没有部下,也没有武装。连军衔章都被剥夺了。」
「真是难以置信。像你这样优秀的魔术师,竟然会受到如此重的伤?」
「这话听起来只像在挖苦呢。没错,我拥有这样的实力,身旁还带著赫拉斯瓦尔格尔,却被敌人一刀就制伏了。明明我有及时化为火焰啊。」
「……是因为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吗?过去曾经有一位连我也认同为强劲对手的男人。即便是已经精通于转换〈疏〉与〈密〉的他,也在一名年轻人攻其不备下丧失了性命。自古以来,防御都远比闪躲更确实且有效率。这一点我应该劝告过你很多次了。」
「躲在铜墙铁壁的背后只会错过攻击的机会──西洋棋就是一门将死对手国王的艺术。要说到效率,架开对手攻击之后立刻反攻才比较好。」
「那样的理论,真不愧是古雷丹的徒弟啊。」
拉赛福痛快地大笑起来。
「你似乎决心要为那只疯狗效命──这又是为什么?」
雷克南陷入沉默,于是拉赛福又继续说道:
「二十世纪是战争的世纪,不参加大战就会失去一切──这样的『伪论』得以横行于世,可说是宛如恶梦般的时代。而在英国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威胁民众说会失去印度,想必世间舆论轻易就会倾向开战了。大众总是愚昧的啊。」
「……正是如此。期待战争的并不是军人,而是大众。因此,我身为一名爱国者,为了这个国家,而选择了最聪明的手段。」
「你所谓的手段,就是那个狂王子?」
雷克南闭上嘴巴。拉赛福满意地点点头,抓起一搓胡须。
「要是让女王就这么诞生,想必那人的霸业便会就此断送,运也将尽了吧?」
雷克南把脸别开,不打算听从对方的花言巧语。
「军方与保守党都站在女王那一边。你总不希望让那人丧命吧?」
「──所以要我叛变吗?叫刚好也率领了一个师团的我?」
「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个爱国者啊。我很敬爱乔治陛下的。」
雷克南不禁露出苦笑,心想:这只老狐狸!
「这是曾有过师生之缘的教授对学生的一个提议:既然同是英国人,同是深爱著这个国家的人,是不是应该要携手合作呀?嗯?」
「……我之前曾经把你拘捕起来,夺走雷蒙盖顿,还打算顺利的话,要把你抹杀掉。」
「我知道。」
「我能够那样为所欲为,都是因为有金蔷薇大人与银蔷薇大人在撑腰……」
「我当然知道。你是结社的赞同者。」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提议跟我合作?」
「在魔术界似乎流传著一句话:爱德华‧拉赛福既无血也无泪──无论对方是善、是恶、是敌、是友,甚至是女儿,都不会由此判断价值。此人唯一的判断基准,就是『是否对自己有利』这点。」
拉赛福慈祥老爷爷的风貌,在短短一瞬间透露出充满魔性的魄力。
「就像前阵子击退你们的介入一样,学院坚决反对英国的介入。而你们现在也被英国逼到走投无路了。既然这样,不就如俗话所言──昨日的敌人是今日的朋友吗?」
雷克南不禁扭曲表情。抱著一股乾脆的心情,极为苦涩地笑了。
「老奸巨猾的男人……」
「大家都这么说。」
「你有胜算吗?要是出手反抗王妃,别说是金斯佛特与格兰维尔了,里奇蒙与梳士巴利也都会为了歼灭学院而出动。上议院实质上都是王妃的傀儡──」
说到一半,雷克南自己就察觉了。拉赛福的企图完全相反──
他是打算让上议院脱离王妃?若是如此,我方要把谁拱出来?
比嫁入王室的王妃更适合继承王位的人物就是……
「想到了吗?真是聪明。让我不禁回想起过去的内森同学啊。」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很聪明。拉赛福老师。」
因此──雷克南继续说道:
「我这次就接受邪恶魔法使的邀约吧。」
两人相视而笑,但绝不握手。
「那么,我们出发吧。首先就来解除你的拘束器。」
「等等,这个拘束器没那么简单──」
话还没说完,手脚上的拘束带就被解开,点滴管也被拔除了。
雷克南轻易就从床铺上被释放。毒针没有启动,警报装置也毫无动静。
拉赛福得意地眨起一边眼睛:
「我方可是有机巧医学界的权威啊。」
「……珀西瓦尔吗?这拘束器,当初可是花费很多时间才开发出来。」
「你想发牢骚就直接对他说吧──对了对了,途中我还要绕去别的房间一下。」
「绕路?谁的房间?」
「好久没跟女儿见面了,总要准备一点贴心的礼物吧?」
说著,拉赛福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脸。
7
「喔~喔~看到啦看到啦,一群该死的蔷薇魔术师啊。」
克鲁尔透过望远镜观察著屋外的状况,嘴上小声呢喃。
这里是东欧,位于奥地利国境附近的城市。土地所有权不稳定,民族构成混乱,治安稍嫌不安定。目前似乎是克罗埃西亚系的民族占优势。
街上的每个角落都有结社的魔术师潜藏著──的样子。这样的距离下实在感受不到魔力,让金柏莉也难以做出判断。
克鲁尔轻松地抱起一把大口径的机械步枪。
「喔?达令你怎么啦?有点重呢。是不是变胖了?」
「是你的臂力变弱了,还推卸到枪身上,她可是会不高兴喔?」
「很抱歉,我跟达令之间的关系,才没那么脆弱呢♡」
「那你们乾脆就结婚吧。要不要我把她插进你屁眼?」
「这游戏也太危险了吧!那是教授大人该说的话吗!」
两人互相斗著嘴。克鲁尔接著解除安全装置,反覆上膛与卸弹的动作,确认有无异常。
「……你又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旧交不需要看脸,就可以察觉出对方的表情。金柏莉感触很深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你过时得教人傻眼。居然光靠那么一把大而无当的废物(Big Shit)就想要挑战人偶使……自动人偶的攻击力可是有如迫击炮呀。」
「喂喂喂,考虑一下荷包状况行不行?咱们之前可是民兵喔?」
根本没有余力准备昂贵的自动人偶,或是雇佣魔术师。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是为什么会待在那个战场上?」
「我没讲过吗?话说,你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就写情书给我──」
随著「锵──!」一声恐怖的声音,一把匕首刺在墙上。
「……一个人会想要把人生中的污点抹消掉,你不觉得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吗?」
「我、我会从记忆中消除的……Sir。」
克鲁尔擦拭冷汗、扶正眼镜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说道:
「就算我出现在那里也不奇怪吧?好望角附近多的是欧洲人啊。」
「……我的状况等同于是孤儿,但你……原本是个医学生吧?」
「是没错啦。我当时刚好对坐在教室上课感到厌倦了。」
「可以告诉我吗?就读知名大学的准医生,究竟为什么会想要成为志愿兵?」
「拜托,你想想看,所谓的医生──」
克鲁尔说到一半又把话吞回去,露出自嘲的表情把枪靠在墙壁上。
「唉呀,有机会再告诉你吧。倒是你,为什么会成为教授的?」
「那还用说,因为我打从心底憎恨机巧魔术呀。」
金柏莉也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一开始……我只是想知道击败自动人偶的方法。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就如你看到的,变成一名超一流的魔术师啦。」
「还真会自夸。不过看你这副出人头地的模样,实际上应该也没错就是了。」
金柏莉的脑海中回忆起少女时代的记忆。
那段浑身沾满泥沙、到处奔波的日子。混在大人之中搬运弹药与粮食,学习怎么使用枪械与刀剑的日子。
教导她文字的,是部队中的大人们,以及眼前这个男人。
教会她如何看书的也是──让她明白少女情愫的也是。
「如果当时的我,有现在一半的知识与力量……」
「……或许就不会让那些家伙丧命了,是吗?」
不知道是什么话惹到他了,克鲁尔伸出双脚,不悦地说道:
「唉,人类还真是傲慢啊。只不过是长了一点知识,就以为自己变得伟大了。甚至还把自己想得像上帝一样。」
「你在生什么气?我想说的是──」
──不对,他并不是在生气。他眼镜底下的双眼温柔地眯了起来。
「那些人过得很幸福,战得其处,死得其所。这是大自然的常理。好家伙全都死了,最后留下的都是浑蛋。就像我,或是你这样。」
所以,没有必要感到懊恼。
没有必要背负后悔的心情。他就是这个意思。
金柏莉乾枯的内心顿时像下了一场阵雨。
「呵……按照这样的理论,你应该会活到世界末日吧。」
「还真敢讲!话说,等打败了金蔷薇之后──之前谈过的那件事,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就是你砍了我的手时,我们谈过的那些话。」
「……有发生过那种事吗?」
「你看清楚!伤痕还留在我手上啊!」
克鲁尔亮出右手。从拇指到手腕可以看见一道被割开的伤疤。
不要再当协会的看门狗,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靠我的薪水过活。这男人当时一反往常的态度,说出了这样的话。金柏莉露出捉弄人的笑脸:
「『重新考虑』的意思,就是只要考虑就可以了吧?知道了,我考虑看看。」
「喂!考虑看看要不要重新考虑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这男人只有这点程度而已的意思。」
金柏莉冷淡地转身背对克鲁尔。因为再讲下去,自己搞不好会沉溺其中。
正当她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这才察觉到,雷真不知不觉间已站在走廊上了。
(这家伙──靠近到这个距离竟然都没被我发现。)
居然可以穿过警报结界,看来他使用八重霞的功力又更上一层了。
雷真也察觉到金柏莉,而咧嘴一笑,走近过来。
「抱歉啦,老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师徒俩讲出来的话都一个样。进来吧。」
金柏莉苦笑一下,让雷真与人偶姊妹进到房间。
「作战很快就要开始了。昨晚有睡好吗?」
「不算太好,我迟迟无法入眠啊。」
「毕竟昨晚的雷真好激烈呢~跟我们两个人一直搞到凌晨呀!」
「小小小小紫!怎怎怎么可以把那种事情讲给别人听!」
「有什么不能讲的啦!我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在某种意义上,非常见不得人呢♡」
看来他们的准备工作很顺利的样子。金柏莉在感到放心的同时,也有些同情起来。
「你们这些人,果然没有夜夜就很难收拾状况呀。」
姊妹俩的表情顿时蒙上阴影。对于那像极人类的反应,以前的金柏莉都会感到很不悦。然而现在──
她走到那对姊妹的背后,轻轻把手放在两人的肩膀上。
「别露出那种表情。还是说,你们已经想放弃了?」
姊妹俩立刻抬起头,坚强地紧闭双唇。
(……真是滑稽。厌恶人偶的金柏莉教授……)
竟然会想要帮助这对姊妹。而且对那样的自己也不感到讨厌。
金柏莉离开姊妹身边,探头看向雷真的脸。
「办得到吗?」
「我只能说,手段各有不同,且看成果判断。」
「很好。唯有那个瞬间,给我小心一点。」
「虽然我不擅长考试,不过到最后让事情收支平衡是我最拿手的啦。」
众人散发出的魄力充满整间房间。
「那么,出发吧──这就开始猎杀金蔷薇。」
就这样,一场危险的猎捕行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