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到今天早晨──
灰蔷薇的袭击结束后过了一晚,利物浦街上暂时恢复平静。居民们这时都还不知道,接下来将会有神话级的利维坦带来一场大灾难。
葛丽洁尔妲同样也还没预料到那样的危机。在从灰蔷薇手中夺回来的协会分部等待金柏莉手术结束的这段时间中,还能从容地享受下棋的乐趣。
对手是担任硝子护卫──至少本人如此宣称──的日本武士。
从窗外透进来的朝阳格外耀眼。葛丽洁尔妲忍耐著呵欠的同时,偷瞄棋盘另一侧,发现云雀的神色丝毫没有疲劳的感觉,一脸轻松地思索著棋路。
(这个怪物……给人看看一点疲惫的表情还稍微会可爱些的说。)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不过棋盘上的胜负是葛丽洁尔妲占上风,等一下应该可以享受对方哭丧的表情。正当葛丽洁尔妲在内心窃笑时,云雀忽然抬起头来。
接著转向房门,把原本就很细的双眼眯得更细。
「又那样慌慌张张……这次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哼,少在那边露出嫌麻烦的表情。那不就是你教出来的?」
「呜哇,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把为师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吗?」
没多久后,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接近而来,房门彷佛要被踹破似的用力打开。
「师父大人!我有事相求!」
劈头就如此说道的雷真,大概是从学院一路跑来的关系,显得有些汗流浃背。
他看到自己的两位师父中间摆著一张棋盘,不禁瞪大眼睛。
「──呃,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看不出来吗?彻夜下棋呀。」
「还真有精神……你们不是在这里和灰蔷薇的手下打过一场吗?不会累喔?」
「会变成这样的开端就是那场攻坚作战。我责备这家伙是个单细胞生物,结果他竟然反过来说我才更像单细胞生物。所以我要让他吃点苦头,见识一下魔王的战术头脑。」
「……但我看起来是你要吃苦头了说。」
「呵呵,你眼睛是脱窗了吗?怎么看都是我占上风──」
不,等等,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葛丽洁尔妲赶紧确认棋子的走位,发现自己的国王早就无路可逃了。看来她以为自己占尽优势,而失去了远见。
「早就已经将军了……!?那为什么不把国王拿下来!」
「唉呀~我想说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发现啦~」
「可、可恶……竟然被这种单细胞的蛮族玩弄……!」
简直是无比的屈辱。看到葛丽洁尔妲被打跨的样子,雷真开口安慰:
「教导我将棋技巧的就是这个人啊。他就算去掉飞车跟角行两枚棋子让我,我也从来都没赢过他。」
「这两个该死的日本人!竟敢联合起来欺骗我!看我砍死你们!」
「住手啊这个单细胞生物!给我成熟点!」
「那是拜托师父时该有的态度吗!管你有什么事情相求,都休想我帮忙!」
「完全就是小孩子嘛!不过抱歉啦!别闹脾气了,听我说吧!」
就这样,雷真说明起自己的计画。也就是要在今天之内击败两名魔女,阻止她们对夜会的影响,同时解决日轮和夏露双方问题的大胆方针。
「简单讲,就是『我准备和强敌战斗,请借我一臂之力』是吧?」
葛丽洁尔妲的心情顿时转好,卖关子似的说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呀,这个需要人照顾的徒弟♡看来你也稍微聪明点了,知道有事情第一个就来拜托我。」
「呃、不……说是第一个嘛……应该是爱丽丝……」
「怎么啦?讲话不乾脆点可是会死在战场上喔?」
「没事!您说得对!为徒第一个就来拜托师父大人了!」
「嗯?算了,没差。总之我去把那个『当家』什么的杀掉就行了吧?」
「那是日轮的祖母啦!不是那个人,是蔷薇的魔女──」
「等等,在讲战不战斗之前,和日轮大人扯上关系这件事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
从刚才就不讲话的云雀,这时却责备似的插嘴。
「关于日轮大人的事情,是土门大人深思熟虑下所做的决定。」
「──师范,你知道什么内幕吗?日轮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啊呀,看来我不小心说溜嘴啦……不过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就是了。」
「那就别插嘴,日本武士!这是我和笨徒弟之间,也就是师徒之间的事情!」
「你刚刚不是才把为师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唉,随便啦。雷真,总之你乖乖待在这里,今天一整天都别乱来,知道了吗?」
云雀对雷真投以柔和的笑容。那笑脸虽然比起个性不让须眉的葛丽洁尔妲反而更像个女性,但雷真的额头立刻冒出冷汗,露出『预测错误了』的后悔表情。
他接著丢下一句「我等等再过来!」后,便拔腿逃走了。
「唉呀呀……看那样子,应该是不会乖乖听话啦~」
云雀抓住军刀起身,葛丽洁尔妲则是抢在他之前堵住房间的出入口。
「你这家伙……打算向日本军告密刚才这段话吗?」
「说告密也言重了。不过我姑且有责任要向上头报告就是啦。」
现场气氛霎时变得紧绷。休眠中的巨剑蒂甘玛与盾牌丝蒂玛接收到魔力燃料,在云雀背后浮到半空中。
被魔王与机械天使前后包夹的云雀,『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说到底,你这家伙到底是想对我的徒弟做什么?」
「你说我的徒弟嘛,唉呀,我至少不会亏待他的。」
云雀对葛丽洁尔妲的杀气不为所动,反而调侃般说道:
「你就那么宝贝雷真吗?」
「……什么?」
「那孩子身边有一堆姑娘对他抱有好意,即使如此也一样?」
「……没错,那家伙实在教人生气。老是到处拈花惹草,勾引一个丢一个,勾引一个丢一个──总有一天我要亲手阉了他才行。不过,那家伙可是拚上性命拯救了我和我故乡,我要回报他这点。」
云雀把手放到线条细致的下巴,「哦」地发出感叹声。
「原来如此,那就是你的弱点……那么魔王小姐,让我问问你:如果我为了你赌上自己的性命,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子吗?」
「新娘──呃、什么!?」
葛丽洁尔妲的专注力被打乱,提升的魔力顿时消散。于是她赶紧拉开距离,重新集中精神。
「你你你这家伙在讲什么──呃不,该不会是那个吗?拐弯抹角的求婚吗?」
「不,是直截了当的求婚。」
「说、说得也是,怎么可能有那种──呃?」
葛丽洁尔妲一脸认真地回问。而云雀依旧保持柔和的微笑,乾脆地说道:
「你愿意和我结为连理吗?」
好几秒无法接话的葛丽洁尔妲,最后忍不住大叫出来:
「你说什么──!?」
2
葛丽洁尔妲回想起今早这段事情,咂了一下舌头。
(这浑蛋!果然还是成为敌人了……!)
她带著杀气瞪向云雀。对方在半天前也出手帮助绮罗,害雷真陷入了困境。或许他身为日本军的食客有自己的立场要顾,但还是难以原谅。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惹葛丽洁尔妲生气,云雀用装傻的态度开口说道:
「呃~请问你可以退下吗?关于你和花柳斋小姐的安全──我虽然难以保证,但至少会尽力的。」
「……那种模棱两可的话,你真的认为可以取信于人吗?」
葛丽洁尔妲说著,确认周围状况。药柜遭到破坏,让房内弥漫药品的味道。虽然玻璃碎片四散,不过安里与金柏莉在魔术师们的魔防保护下毫发无伤。灰十字的战士有四名,人数上是我方占有压倒性的优势──然而……
(对手是这家伙,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双方互相等待对手露出破绽的时候,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响。
云雀将视线望过去,自言自语般说道:
「……看来夜会也渐入佳境了。在交战的好像是雷真啊。」
葛丽洁尔妲握著蒂甘玛,询问背后的机械天使:
「丝蒂玛,那个笨徒弟在傍晚时确实还活著吧?」
『这问题您已经问第三次了,主人。』
盾牌人偶笑了,不过还是乖乖回答:
『很丢脸的是,属下丝蒂玛并没有确认到最后。因为到途中魔力供给就被切断了。』
「这么说也对……就是因为那样,我才必须亲自去回收你的……」
当时因为和爱丽丝距离拉开的关系,丝蒂玛也进入了休眠状态。丝蒂玛最后看到的情境,只有到利维坦的毒素流入地下空洞为止。
「〈倒数第二名〉应该没事……」
在山鸠背后,金柏莉小声呢喃。
「据说刚才〈战队〉出现在协会的据点,把花柳斋带走了……」
「战队?据点居然被入侵了吗!?」
不过,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协会分部才刚从灰蔷薇手中抢回来,防御相当薄弱。凭马格努斯等级的力量想必轻易就能入侵。
「对方的说法是……想让〈倒数第二名〉活命的话,就一起过来。如果是花柳斋,肯定能够救活那个问题儿童。就跟把我这条手臂接好一样……」
「……也就是说,不需要担心那个笨徒弟了。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
「那不是明智的决定。现在应该所有人联手……」
「快走,女士。现在的你是个包袱呀。」
葛丽洁尔妲用应该最有效果的一句话拒绝了金柏莉。毕竟如果要保护安里和金柏莉,无论如何都会露出破绽。面对云雀足以赔上性命的破绽。
「但是……至少也可以留两个人下来。」
「总要有人扛你吧。而且……」
一行人接下来必须和刚才提到的花柳斋本人会合,将她送到协会分部才行。也就是包袱会增加为三人,减少护卫人数太危险了。
(可不保证敌人只有这家伙呀……!)
在云雀背后的什么人肯定也已经展开行动了。
山鸠朝房门的方向踏出一步,确认似的问道:
「这是你仔细考虑后的结论吧,迷宫的魔王?」
「没错。这家伙的剑术和西洋的不同,就跟伊邪那岐流之类的古老魔术一样──不,甚至更特化于近身战,普通的魔术师会很难对付。」
如果不是擅长使用刀剑的人,根本无法与之较量。
「我和这家伙已经交手过几次了,一对一也比较好发挥。」
「──了解。祈祷你平安。」
「呵,身为魔术师还祈祷就别玩啦。」
「那么,就相信吧。」
「感谢──快走!」
山鸠冲向房门。云雀赶紧转身阻止──但山鸠其实是幌子,其余的魔术师们则是跑向墙边。其中一名用魔术击破墙壁,另外两人抱起金柏莉与安里,从破洞逃出。克鲁尔也紧跟在后,与山鸠一起奔出房间。
云雀立刻回身砍出一刀,敷衍程度地攻击金柏莉。靠魔韧延长的利刃被插进中间的丝蒂玛当场挡下。
脱离行动成功,但依然不能大意。从屋外灌进来的寒风让葛丽洁尔妲脚上的冷汗变得更冷了。而云雀的眼睛敏锐地看到那汗水。
察觉视线的葛丽洁尔妲故作从容地调侃:
「……哼,你下流的眼睛在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那轻飘飘的衣服很养眼啊。」
「还真的很下流!算了,不跟你计较。让你下地狱前尝尝眼福吧。」
「你今天早上明明是扮男装,吹了什么风让你改变心境了?」
「要你管。只是平常穿的衣服脏了而已。」
这么说并没有骗人。虽然没有骗人,但为什么连葛丽洁尔妲自己都觉得听起来像在找藉口?
大概是看穿她心中的狼狈,云雀若有深意地笑了。葛丽洁尔妲顿时感到不悦。
「有什么好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你是因为在意我说过的话,那还真是高兴。」
「……这个混帐畜牲。我对那件事同样感到生气,也就是你的背叛行为。」
『主人!』
握在葛丽洁尔妲手中的剑忽然发出声音。剑身根部一转,露出蒂甘玛的脸。
『请您千万不要大意。这男人不可信任。简单来说他就是在刺激主人错过婚期什么的自卑心呀。』
『蠢蠢蠢货!你在战斗中胡说什么!』
『这男人曾经把我砍成两半,光是回想就让人生气。』
蒂甘玛狠狠说道。看来她也对过去的胜败怀恨在心的样子。
「……也对。输过了不雪耻心里也不舒服。今天就在这里砍死这家伙!」
葛丽洁尔妲靠完全统制振动瞬间短距离,并顺势攻击。面对用正常手段不可能挡下的绝对攻击,云雀不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前进同时闪开。
产生的真空带划破云雀的眼角皮肤。然而他眨也不眨一眼,挥刀砍向对手的脖子。
胆子也太大了。葛丽洁尔妲喷出冷汗把剑拉回,试图砍断对手的武器。这下换成云雀在千钧一发之际转攻为守,将对手的力道斜向架开,避免刀身遭到破坏。
云雀的刀因此被带到后方,身体失去平衡。对手肯定会想拉开距离──葛丽洁尔妲如此判断,而云雀也果然把重心往后移了。于是葛丽洁尔妲立刻追上去……却没想到那其实是云雀设下的陷阱,如飞燕般锐利的一刀挥来。
真是强烈的一记反击。完全统制振动没能及时发动,挡下攻击的手当场麻痹。
敌人乘胜追击。葛丽洁尔妲在不得已之下只能换成自己拉开间距。靠完全统制振动逃向后方,默默调整呼吸的同时,目不转睛地瞪著云雀。
(何等家伙……!我竟然会在剑术的比划上……!)
她不禁咬牙切齿。自己在比剑上无法随心所欲的对手,过去也只有师父而已。
云雀露出「真有一套」的笑脸。那从容不迫的态度虽然教人火大,不过其实对方也不轻松。额头上闪闪发亮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冷汗。
对手也认为葛丽洁尔妲是威胁。可是却一点也不胆怯。
葛丽洁尔妲从以前就有感觉到,云雀这个人没有所谓畏怯的心情。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做出稍有差错就会丧命的事情。这样的果断在实战中能成为一项强力的武器。
在实战中,大胆行动的人能够生存,畏缩不前的人就会丧命。葛丽洁尔妲甚至认为,一个人的技术与经验或许可以说就是为了使人『胆大』的要素。
而现在,行动上较为大胆的是对方。
必须在精神上占到优势才行。于是葛丽洁尔妲也露出笑容,高高在上地说道:
「就让我称赞你吧,日本武士。面对魔王竟能演出如此危险边缘的战斗。」
「是啊……的确是到危险边缘啦。」
如此回应的云雀,视线却朝著葛丽洁尔妲的脚。裙襬在刚才激烈的攻防中裂开了。葛丽洁尔妲不禁火冒三丈,把破裂的衣布往下拉。
「下流的家伙!在砍下你的脑袋之前看我先砍了你胯下的东西!」
「的确是一场间不容发的胜负,不过似乎是我略胜一筹的样子。」
「──哼,实战可不像下棋那样喔?」
「真的是……太遗憾了。如此危险边缘的战斗下,我也会变得无法手下留情……」
云雀把刀在手掌上一转,收回刀鞘。
「这下只能杀个你死我活了。」
右手放到握柄上,左半身往后退下。
葛丽洁尔妲忍不住呆了一下。居然把武器收起来,怎么想都不是实战中该有的行动。然而身为魔王的第六感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警告。
也许就是这样的战栗,驱使葛丽洁尔妲行动了。
「蠢货!那样的姿势要怎么阻挡攻击!」
丝蒂玛接收到魔力,射出裙状装甲,以无视于惯性的锯齿状轨道飞向云雀。但云雀瞧也不瞧一眼,让手、脚、脸上的皮肉接连被划开。他的回避动作小到甚至让人误以为会被当场命中的程度。只要攻击所需的肌腱没被砍断就好,这样疯狂的想法让他办到了这点。
云雀的视线注意的不是牵制用的短剑,而是对手主力攻击用的长剑。
葛丽洁尔妲高举蒂甘玛,早已逼近到云雀眼前。然而,她却无法挥下巨剑。因为在进入对手攻击范围的瞬间,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是对手的刀身转移过来了吗──葛丽洁尔妲甚至有这样的错觉。但云雀实际上是用左手拉开刀鞘,同时用右手拔刀挥砍。那速度比葛丽洁尔妲所知的任何斩击都要快得多。
虽然没看清楚攻击,不过葛丽洁尔妲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靠完全统制振动控制自己身体的构成原子,将运动向量朝斜上方改变。这是在对手攻击前便猜出招式的性质,在看清楚之前就做出的闪避。
云雀的视线紧跟著葛丽洁尔妲,但那超人般的动态视力这次反而害了他。葛丽洁尔妲在空中放出魔力,控制在云雀脚边、紧贴地面的蒂甘玛。
她刚刚在闪避的同时放开了蒂甘玛。云雀的视线被诱导到上面,让下方完全变成了死角。蒂甘玛以超音速旋转,砍断云雀的脚踝,让云雀的身体飞到空中──不,不对!
并不是被砍断脚踝,而是他自己跳起来的。整个人跳到空中旋转,漂亮地闪过蒂甘玛的同时,让自己的刀带著离心力用力挥出。
云雀睁大的双眼放射出强烈的剑气。就在这个瞬间,死亡的预感达到饱和。连葛丽洁尔妲这般的剑术高手也不禁有种被下了钉身咒的错觉,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下来。
葛丽洁尔妲的身体在对手刀身的杀伤圈内。擅长剑术的葛丽洁尔妲靠直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手段了。
「…………!」
空间压缩,建材扭曲。天花板宛如被巨人撕开般崩落,四面八方的墙壁都留下如龙爪抓过的痕迹,冲击波在房内狂扫。
简直是破坏力构成的乱流。在那样壮烈的暴风中,葛丽洁尔妲看到自己下半身的断面从眼前飞了过去。
3
(好了,差不多来迎接最终幕──不,或许应该说是新时代的序幕?)
不管怎么说,总之让人情绪高昂。
艾德蒙带著愉悦的心情,欣赏眼前的大骚动。
竞技场中瘴气弥漫,宛如被云雾笼罩的高山般视野不清。遭瘴气缠身的人有的不知所措,有的恐惧畏怯,也有人看起来相当火大。
脚底传来的摇荡就像漂泊在大海上。现在这座竞技场可说是在瘴气云海中载浮载沉的方舟。在大量瘴气的支撑下,飘浮于机巧都市的上空。
(高度大约有一公里左右吧。还真是恐怖的老婆婆。)
艾德蒙看向在观众席上与拉赛福对峙的娇小老妇。绮罗的力量的确值得赞赏,不难明白金蔷薇为何会将她视为威胁,而想要消灭她。
艾德蒙接著把手放到自己的项坠上。黑耀石的冰冷感让人安心,高昂的情绪平静下来,使思绪变得极度冷静。
是时候了。艾德蒙抱著这样的心情,站了起来。
「在场的诸位绅士淑女、学生以及魔术师们,希望大家能拨点时间,听听我艾德蒙三世接下来的这段话。」
「恕我拒绝。」
拉赛福竟胆大包天地打断国王的发言,在虚空中划出魔法阵。
「和结社串通的国王所说的话,根本不值得倾听!」
黄金光芒乍现,魔书雷蒙盖顿浮现出来,独自翻开书页。伴随甚至使人感到神圣的光彩,一道长长的阶梯从书本延伸到天上。
阶梯顶端是装饰有金银财宝的王座,一具绚烂夺目的自动人偶坐在其上。薄丝衣裳妖艳动人,金黄色的秀发与眼眸闪耀美丽。
即使在浓密的瘴气之中,也难掩她散发的光辉。见到那人偶的美貌,无论艾德蒙、绮罗、夏露、洛基甚至奥尔嘉都不禁当场呆住。
(那脸是──不,可是年龄看起来不对……?)
人偶愉快地俯视竞技场,充满威严地说道:
『居然当著众人面前召唤本王,这可非同小可喔,爱德?』
「正是因为遇上了非同小可的状况啊,伊丝塔女王。」
仿照神话的称呼方式──看来那就是谣传中的名机,传说级人偶亚斯她录。
亚斯她录望向艾德蒙,再望向绮罗后,眯细双眼。
『哦?这些人……』
现场弥漫出彷佛互相熟识的人对峙般的气氛。人偶咧嘴一笑……
『贱民们,给本王退下。爱德,将本王的第一军团叫到这里来。』
「遵命。」
拉赛福送出魔力。女王的手掌紧接著射出黑色的团块。
无数的人脸如葡萄般相连,发出痛苦的呻吟。腐毒炮弹飞来,把观众席的地板像巧克力般融解了。
珀西瓦尔召唤出大量烧瓶,用拐杖敲破。瓶中的灵药如雨水般洒落,伴随大量蒸气让融化的地板凝固。
「做得太过火啦,拉赛福!各位,快退到舞台上!」
不久后,拉赛福的攻击停下──但并不是因为听从了珀西瓦尔的斥责,想必是他发现自己的攻击完全没有伤害到对手的关系。一具金发的少女型自动人偶在艾德蒙面前张开双手,把大量的腐毒停在半空中。
胧富士〈七号〉用战斗中特有的冷酷表情转过头看向艾德蒙。
「请问要泼向那群人吗?」
「不,丢到竞技场外。那很脏的。」
「谨遵御意!」
大概是被艾德蒙命令而感到开心的样子,胧富士绽放笑容,遵从王命。
被扔到竞技场外的腐毒恐怕会把一公里下方的大地融解掉吧。遗憾的是因为周围瘴气实在太浓,让人无法确认那状况。
艾德蒙看著腐毒掉落下去,对拉赛福笑了一下。
「那分量应该会一路融解到大空洞吧。希望下面没有不幸的牺牲者。」
「……听起来不像是您的真心话。」
「我可是慈悲为怀的王。好啦,校长,以余兴节目来说,那自动人偶的确有趣。」
那个雷蒙盖顿、那个亚斯她录、那个拉赛福竟然被称作是余兴节目。艾德蒙对学生与观众们动摇的情景感到愉悦的同时,继续说道:
「话说在先,我不会计较刚才的无礼行为。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对话。」
「……要求把雪月花交出来,原来是陛下的意思啊。」
「没错。我和日本军是一样的。」
观众们陷入骚动。就连拉赛福看起来都相当惊讶的样子。
艾德蒙大胆地转身背对拉赛福,走上被融解扭曲的阶梯。
然后卖关子似的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校长,你刚才问过我『究竟在想什么』,我就再回答你一次吧。我的期望就是──」
他说著,在阶梯最上层转回身子。隔著瘴气照下的朦胧月光,让王的影子映在拉赛福身上。
「成、为、帝、王。」
像是在说给小婴孩听一样,艾德蒙如此逐字说道。
不出所料,观众们似乎听不太懂。不过唯独拉赛福听出其中的涵义了。
「原来如此……日英同盟就是为了那个目的……!」
拉赛福惊讶得说不下去了。自己肯定是最初也是最后一个能够让这男人露出这种呆表情的人吧──艾德蒙如此一想,愉悦的心情又再度涌出,于是兴致昂然地张开双臂大叫:
「各位,时机即将成熟了!」
他的语气热情、激烈,彷佛在煽动听众们。
「时代已是二十世纪──在这百年内想必机巧文明会发展到极致,让强者与弱者之间形成绝对性的落差。列强诸国将会群起争夺、压榨殖民地,不断累积自己的财富。如此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没错,就是世界大战!这片欧洲大地被战火笼罩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学生们顿时面面相觑。大家即使已经历经过多场实战,却依然不觉得西欧会被战火波及,认为顶多只会是在东欧或殖民地引发小规模的战争而已。
「不论你们信或不信,列强之间的冲突很快就会开始,然后无论愿不愿意,都会被分为胜利者与落败者。在这样的战争世纪中,我希望让大英帝国最后能以胜利收场。」
艾德蒙接著比向绮罗,赞扬似的说道:
「看看这位贵妇。此人正是我们的盟友,继承日本王家血脉的土门女士。近日内,她将会成为我的岳祖母。」
骚动声顿时扩大。艾德蒙继续高声宣告:
「我们狄兰德王朝将与土门家成为亲戚,日英将名副其实地成为一家人。各位,明白这件事代表的意义吗?」
演说者询问听众,但反应有些迟钝。艾德蒙不禁苦笑,并说出答案:
「让我换个讲法。如果日英两帝国分别从欧亚大陆的两端开始进攻,最后在中央会合,这不是相当浪漫的一件事吗?」
学生们似乎也总算听出其中代表的意义,纷纷张大嘴巴。
「没错!我要构筑的是世界帝国!我要获得的是这星球的王座!」
艾德蒙彷佛要抓住天空似的握起拳头。听众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在场唯一站出来抵抗这片沉默的人,果然还是拉赛福。
「简直愚蠢。」
「是吗?你知不知道一种叫〈围棋〉的棋盘游戏?」
「……详细并不清楚。」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抢地盘游戏〉,不过光只是一块一块慢慢抢是不会赢的。这游戏讲求的是能够在棋盘上构想出多愚蠢夸张的计画,以及是否拥有实现这个计画的智慧。」
「原来您对自己的想法也有『愚蠢夸张』的自觉。」
「其实也没那么荒唐无稽。再合适不过的棋子已经被放在棋盘中央啦。」
「印度──」
听众们当场『啊』了一声。日本、英国、印度三个帝国都将在艾德蒙的掌握之下……!
拉赛福彷佛在牵制听众似的挑衅说道:
「我明白陛下自认为是个〈围棋〉的高手了。然后呢?您将如此伟大的计画告诉我们,究竟有何打算?总不可能只是想让别人听您描述夸大的妄想吧?」
「我的期望只有一项。无论老幼、无论是否为魔术师、无论人类还是人偶──」
艾德蒙深吸一口气,蓄力,然后敲击众人似的说道: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成为我的东西吧!」
隆隆话语响彻机巧都市的天空。
「学院的魔术师拥有实力,学生拥有才华,每一位都是杀掉可惜的卓越人才。另外也有记者、军人或一般的观众吧?竟忘了白天发生过的大惨剧,鲁莽地跑来观赛,不管是为了工作或出自个人意志,都堪称脱离常轨。而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笨蛋。和你们合作想必能够创造出全新的世界,因此我想带走。带你们,到我建立的新世界!」
「哦……真是有趣的家伙。」
自动人偶亚斯她录走下阶梯来到拉赛福身边,如此说道。
「爱德,本王觉得成为那小鬼的东西应该也很有趣。」
「……您太过享乐主义了。虽然我明白您的个性就是。」
「哦?校长,你不愿意赞同我吗?」
艾德蒙询问拉赛福。拉赛福则是调侃似的翘起嘴角的胡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有三个师团、三万六千名士兵布阵在街上,进行市区修复工作。你难道想要让我也做出继母大人犯过的愚蠢行动吗?」
「既然认为愚蠢,不要做就行了。攻占学府根本是滑稽至极的行为,被反攻败退就更不用说了。」
艾德蒙露出苦笑。
「还真强势。不过的确,如果真的开战,你们也有获胜的可能性。这位绮罗大人搞不好也会被击败。然而,那是相当决定性、相当绝对的愚蠢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正确的。」
拉赛福不禁一脸无奈,但亚斯她录倒是变得更感兴趣了。
胧富士感动至极地大呼小叫,听众们也开始注意聆听狂王的话语。
这国王虽然乍看之下根本是个蠢货,不过或许他其实可以为这国家带来莫大的利益也说不定?大家渐渐有了这样的想法。
「好了,让我听听诸位的回应吧。向我证明你们的忠诚!」
听众们危险的视线聚集到雪月花身上,让三姊妹忍不住背靠背缩在一起。伊吕里的眼神愈发锐利,脚边冒出寒冷的雾气。
(来,你打算怎么做?)
艾德蒙坐到一旁的位子上,观察拉赛福的行动。
拉赛福正闭目沉思,大概是在考虑各种可能性吧。
这座竞技场现在浮在空中,换言之,绮罗能够让它掉落下去。
教授们也许能平安无事,但学生和市民们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从坠落的冲击中保护约千名学生与市民的方法,或是让他们逃到安全地带的手段,就只能把雪月花乖乖交出去了。
究竟有没有让人质逃脱的方法?有没有阻止军队进攻的手段?夜会要怎么做出了断──是否应该做出了断?这局面下只有投降了吗?或者并非如此?
目前局势看起来对艾德蒙有利。然而拉赛福想必也藏有什么〈王牌〉。
就像拉赛福无法完全猜透艾德蒙的计画一样,艾德蒙同样也无法完全看穿对手。对于这样的状况,艾德蒙感到相当有趣。
经过一段漫长的思虑,拉赛福总算睁开双眼。
「无论什么时代,未来都是由年轻人开拓的。」
魔力火焰熊熊燃起,驱散黑暗的瘴气。
「究竟陛下是否为那样的人才──就来场实习测验吧。」
4
在利物浦旧礼堂──也就是被灰蔷薇西丝玛占领过的魔术师协会分部。
昨晚的攻坚作战让前庭被开出大洞,外墙一部分崩塌。透过那墙上的破洞,可以看到里面有无数的人影。
是在利维坦之灾中受害的避难居民吗……不对,居民们都已经移动到军队搭建的营区,如今留在这里的只剩身穿黑斗篷的魔术师。他们有的焚香,有的点蜡烛,有的在地板画出魔法阵。每个人都小心谨慎,让现场弥漫一股强烈的紧张感。
中心则是一名少年露出与气氛格格不入的温和微笑。身上穿有白底金丝装饰的最高级法衣,手中握有比本人还要高的十字架型宝杖,头上戴有一顶大法冠。这位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年正是……
「教父,侦查鸟报告。在学院开启战端了。」
一名魔术师恭敬说道。少年保持微笑,庄严回应:
「辛苦了,乌鸦。是紫蔷薇有动作了吧?」
「是的。她和狂王艾德蒙一起行动。」
「他们果然联手了……」
「看来是那样没错。另外,日本的魔术师们也展开了可疑的行动。根据侦查鸟推测,应该是在构筑大规模的结界。魔术式目前正在解析中。」
乌鸦的态度敬畏拘谨。教父天真无邪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恐怖的笑容。
「原来如此……不愧是被称为〈狂犬〉的国王。」
「呃?请问您的意思是?」
「我和拉赛福都一直认为『没有称霸夜会就无法获得神性机巧』,但艾德蒙王看来并不是这么想。年轻人真是想法奔放啊。」
乌鸦露出听不明白的表情。然而教父并不解释,面露自嘲。
「下手完一看,实在是漂亮的一步棋。向蔷薇们提议〈赌局〉的本人居然不等夜会分出胜负就行动。事到如今才反应也早已慢了一步……这下伤脑筋了。」
教父天真地展露笑容。就在这时,屋外的哨兵前来报告:
「教父!Miss花柳斋回来了!」
如他所说,硝子在几名魔术师的护卫下现身在礼堂中。紧接著是金柏莉被扛进来,以及被护送过来的安里。
硝子甩开护卫们,走近教父。她细长的眼角气愤上扬,看起来相当有魄力。教父举手制止警戒的魔术师们,并笑容满面地迎接对方。
「很高兴你平安无事。请过来吧,有火盆可以暖暖身。」
「不用了,我可不想要只有自己取暖。」
真是强烈的讽刺。面对劈头就来吵架的硝子,教父依旧保持笑容。
「那么就换我过去好了。你有话想说对吧?」
「──过来这里的途中,我观察了一下街上的状况。明明被那么恐怖的怪物大闹过一场,最后只受到这点程度的损害也真是了不起。我听说避难居民多达十万人左右。」
「我收到的报告也是这样。那又如何?」
「那么大量的人忽然大举移动,为什么都没有传出伤亡?」
的确,就算引起恐慌应该也不奇怪,不,甚至应该要发生才对。然而在魔术师协会的诱导下,并没有引爆那样的事态。
「没错,全都要多亏你迅速而周到的安排。或许在这点上要感谢你才行。不过我同时也在想──如果你打从一开始就认真应对,是不是根本就能回避危机本身!」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礼堂中。硝子接著压低声量呢喃:
「只要协会善用预见的力量,就能让大量的人免于一死才对。然而你却总是──故意在耽搁时机。我不禁有这样的感觉。」
「你太高估我了。预见的力量绝非万能。」
「骗人!其实你不管什么事都早已预测到了吧!」
硝子责备似的大叫。看到教父毫无反应,她不禁耸耸肩膀。
「……你要彻底保持沉默是吧。但你至少回答我,为什么协会总是袖手旁观?还有,这世界接下来究竟会如何?」
不知不觉间,魔术师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关注著这两人的互动。
硝子提出的问题,也是同胞们心中一直以来感到的疑惑。要是不回答硝子的疑问,恐怕也无法得到同胞们的信赖。
教父轻叹一口气后,开口回答:
「花柳斋小姐,你有亲眼见识过所谓的〈正义〉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让硝子困惑了。教父则是擅自继续说道:
「我并没有。即便是历史上最为高洁的决断,也想必会有完全相反的见解。同时,梵蒂冈也曾犯过无数次的错误。被指控为异教徒、新教徒或魔女的人──大家都是在正义之名下遭到杀害。说到底,假设这世上真有完全的恶人,将其讨伐就是所谓的正义了吗?我们敬爱的天父说过,即便是恶人也应当被救赎。而且吾等所有人类,都同样背负原罪──」
「要说教请你下次再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拥有完全的预见能力……」
教父露出极为温和但严肃的眼神,询问硝子:
「使用那力量让谁得利,是正义吗?」
「──那是程度上的问题吧。从灾害中拯救人类有什么不对?」
「吃过智慧果实的人类成为了能够从万物中学习的存在。在前所未有的大灾害中,人类也能学到大量的东西。剥夺孩子学习的机会,是为人父母的正义吗?」
「……这是我这世纪最傻眼的一次了。你那讲法根本当自己是神了嘛。」
硝子彻底感到烦躁,粗鲁地抓起头发。
「这可是关系到人命呀!自己的孩子、亲人、所爱的人、甚至自己本身会死呀!对将要丧命的人见死不救,还叫对方从中学习……这可不是身为一个人该讲的话!」
「并没有见死不救。我们对苦难中的人们都会伸出援手。」
「那苦难本来是可以回避的呀!要是世界大战爆发,会有几百万人遭到牺牲的!」
「那几百万可贵的牺牲……」
教父依旧温柔、严肃、彷佛将人推入深渊般说道:
「也许可以为后世几百亿人带来长久和平的时代。」
硝子不再反驳了。看来她注意到双方议论的焦点并没有对上的样子。
正如硝子所指责,教父是站在神的观点,以一千年、两千年的长久时间俯瞰人类。相对地,硝子的观点终究是活在当下的个人。
见到硝子明显失望的样子,教父却露出微笑。
「看来我似乎误解了你这个人。原来你的心地是这么善良。你的话语让我听起来就像那位少年一样。」
硝子的脸颊顿时泛红。
「……对不起。我根本没有资格讲这些话才对。」
「你没有必要感到羞愧。无论是你保护的那名少年,或是你造出来的那些少女们,每个都相当率直──反而让我感到羞耻了。」
硝子惊讶了一下。她似乎听出教父在语气上微妙的变化。
「难道你要插手了吗?介入现在学院发生的事情中?」
「没错。我接下来要进行预见的仪式。这想必会是神性机巧诞生前最后的预见了。毕竟在黎明之前,恐怕神性机巧就会诞生。」
霎时,礼堂中陷入一片寂静。
「……你说什么?不是明天晚上吗?」
「只要过了零点,这晚上就是明天晚上了。虽然我不太愿意这么想,不过有资格坐上天之御座的人物获得神性机巧的时刻,想必就是今晨。」
「……那是谁?拉赛福吗?还是黑蔷薇?」
「是艾德蒙国王。」
礼堂中的空气冻结。硝子的眼神也明显产生动摇。
「那是……预见……吗?」
「还只是推测。不过我认为在预见的仪式中被肯定的可能性相当高。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所预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被推翻的。我执行仪式就是一种带有风险的行为,这点请你明白。」
「……我才不会让那国王得逞。会得到神性机巧的人是我们。」
「但愿如此。」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过于冷淡,硝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种讲法真讨厌。原来预言者也会用那么讽刺的讲话方式。」
「请你不要往坏的方面解读。就是为了确认真伪,所以才需要执行仪式。」
「预见之子就是小弟弟。我深信如此!」
「我认为『相信』是这世上最为可贵的感情。」
这句话听起来或许很讽刺。教父将视线从硝子身上移开,看向同胞们。
「无论最后得出怎么样的预见内容,都让我们相信人类的未来,继续走下去吧。」
魔术师们纷纷点头回应。就这样,最终预见的仪式开始了──
5
洛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著判断现在所处的状况。
(最后是日本军啊……那个笨蛋真的是受到诅咒了。)
他不禁露出苦笑。接二连三引来各种麻烦事件,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又被自己人盯上。不过洛基也很清楚,这就是『遭到利用的人』最终的末路。
「吉卜利勒,还能动吗?」
『Yes, master. I’m ready.』
搭档虽然肯定回应,但光是点个头骨架就轧轧作响,看样子也无法改变型态。
洛基接著把姊姊的手拉过来,警告似的说道:
「老姊,让那群狗靠近点。你也别离我太远。」
「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谁晓得?我看八成是──」
「简单来说,一切的事情都是黑衣帝搞的鬼对吧?」
夏露讽刺似的如此说道。她美丽的脸蛋因愤怒而泛红了。
「日本的军人抓走了雷真。要是让国王在这里抢走雪月花,那家伙就会变得什么都做不到。就算再怎么想要雷真,国王的做法也太强硬了。虽然我不讨厌这种啦!」
「……总觉得你的讲法怪怪的,不过总之要怎么做?出手妨碍吗?」
「这想法不错。反正对方好像也不想让我们逃掉的样子。」
「夏露,不要冲动。」
帽子上的西格蒙特慎重说道:
「那位老妇人恐怕是蔷薇,不是正处疲劳状态下的你们能够应付的对手。」
它用鼻头指向绮罗,也就是让这座竞技场升到天上的人物。
瘴气影响到魔力的传导率,使感知力下降了。但即便如此,洛基还是能够理解绮罗的魔性,感受到的威胁足以匹敌拉赛福。
夏露应该也明白这点才对,然而她依旧故作强势地说道:
「蔷薇的魔女又怎样?我和洛基也击败过金蔷薇呀。」
「状况不一样。现在应该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埃德加赶来。」
这么说非常有道理。不过洛基的脑中──恐怕夏露也是──正渐渐被另一种想法支配。现在和金蔷薇那时候『状况不一样』,有大量的自己人,而对方却只有艾德蒙、绮罗与几名卫兵而已。能看到的自动人偶也只有一具。
(再加上,我方有那些家伙啊。)
洛基望向靠在一起的雪月花三姊妹。如果把她们拿来当武器,是否就能够反击敌人?
正当洛基脑中如此盘算的时候,拉赛福开口说道:
「究竟陛下是否为那样的人才──就来场实习测验吧。」
魔力火焰顿时如间歇泉般喷出。拉赛福再度指示亚斯她录发动攻击,并翻动魔书,召唤出新的机械人偶。
「斯伯奈克侯爵,请为下人建筑出一座高塔吧。」
『易如反掌。』
人偶外露的齿轮同时开始转动,喷出蒸气。魔术回路启动,可以感受到竞技场的底部如钟乳石般渐渐变大。
(在生成物质……是四大元素系的〈土〉属性魔术!)
原来如此,看来拉赛福打算从这里产生一路到地表的石柱,阻止竞技场坠落。
「我们也上!援护校长!」
「等等!」
准备行动的学生们却被珀西瓦尔锐利的声音制止。
稍迟一拍后,学生们理解了原因。拉赛福的魔术才刚发动就开始失去效力。人偶体内发出杂音,痛苦颤动。
似乎是受到妨碍的样子。拉赛福不太高兴地看向绮罗。
「……请问是你搞的鬼吗?」
在瘴气漩涡的中心,绮罗咧嘴奸笑。拉赛福放出的魔力被吸引过去,转换为瘴气了。推测是魔力夺取(drain)的一种。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土门女士。」
拉赛福瞪著绮罗。相对地,绮罗却态度一转,露出客套的表情。
「唉呦,咱竟然忘记先问好了。初次见面,咱是日轮的祖母,名叫绮罗。那没出息的孙女一直以来给您添麻烦了。」
「令孙是位出色的才女。虽然今天好像没见到她的身影。」
「是的,那孩子今天有事要办。」
「……那么我们也回到地上,来场师生家长三方面谈吧。」
「咱拒绝。」
绮罗嘻嘻笑后,侮蔑放话:
「就让咱看看你哭丧的脸呗──急急如律令,黄泉风,式神召来。」
双手结印后,围绕绮罗的瘴气忽然杀向拉赛福。
但拉赛福可不会乖乖受袭。他立刻展开魔防之墙,阻挡瘴气。
(──不行!会被穿透!)
洛基当场目瞪口呆。大魔术师展开的魔术防御,竟然如砂糖般溶解了!
史学部教授圣日耳曼赶紧冲出来,用念力射出十几支粉笔。粉笔整然有序地在地板上穿梭,转眼间画出了魔法阵。夏露读出术式,欢喜大叫:
「是圣域的符文!不愧是圣日耳曼老师──」
「圣日耳曼,快逃!」
警告太迟了。符文全部当场崩解,瘴气瞬间包覆圣日耳曼。圣日耳曼就像全身著火的人一样开始激烈挣扎。
瘴气缠绕在圣日耳曼身上,化为厚实的肌肉。教授的身躯已经胀大为两倍左右,变成一只怪物了。口中长满獠牙,头上长出如公牛般的犄角。
那外观简直就像传说中的〈食人魔〉(ogre)。
「可惜,可惜!不愧是校长,直觉真是敏锐。唉呀,这老师应该也能成为十足强劲的鬼呗。童子,陪他们玩玩儿。」
曾经是圣日耳曼的存在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声。大气当场震荡,分不清是杀气还是魔力的波动滔滔涌来。
「各位,请退下!这鬼可不寻常!」
伊吕里构筑出寒冰防壁。然而那种东西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厚实的冰墙被怪物轻易撞破,粗壮的手臂伸向伊吕里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夜夜一脚踹开怪物的手臂。然而轨道并没有改变多少,还是抓破了伊吕里的肩膀。就在伊吕里忍不住跪下的时候,巨鬼已经从她背后逼近。
「西格蒙特!光束炮!」
灭元素的奔流烧伤怪物,但顶多只到表面而已。一瞬间露出的圣日尔曼身体又再度被瘴气覆盖。
「喂!也稍微痛一下吧!」
夏露出气似的大叫。或许是力气耗尽的关系,她当场瘫坐下去。两名教授为了救出夏露──
「不行啊!凯因斯!詹森!」
拉赛福的警告还是迟了。将圣日耳曼变为怪物的瘴气浓雾一口气吞没两名教授。
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怪物增加为三只(!),袭向吉卜利勒。
即便强如洛基也不禁战栗。这下完蛋了……!
就在这时,从侧面忽然射来一道闪光,击倒两只怪物。
看起来像闪光的其实是铁拳。身穿铠甲的威隆保护了洛基。
威隆的手甲碎裂,露出底下的肌肤。光是刚才那一击就让自动人偶斯雷普尼尔与威隆本身都到了极限。想必是连日过度使用造成的影响。
奥尔嘉插入两人之间,搀扶失去平衡的威隆。四周同时产生出不自然的气流,吹散瘴气浓雾。
「剑帝,瘴气会强烈受到风的影响。这是很大的优点,但同时也是缺点。」
「──了解。吉卜利勒,用〈风之剑舞〉!」
洛基切换魔术回路,与奥尔嘉的精灵术合作,吹散瘴气。
「雪月花!趁现在退到舞台上!」
「谢谢!」
夜夜扛起伊吕里,与小紫并肩跳起。洛基与夏露也跟在后面,连滚带爬退到舞台上。随后逼近的三只怪物则是被风与结界阻挡在舞台与观众席的境界处。
平常是为了保护观众免受攻击魔术波及的机能,这次变成保护舞台这一侧的防壁了。
夏露深深吐一口气,洛基也擦拭著流到下巴的冷汗。
(那怪物是什么东西……!这魔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那实在太强劲了。怪物的性能甚至超越银蔷薇的〈tank〉。
牺牲的教授们都是超一流的高手,要支配他们的精神可是困难至极。然而绮罗却能一口气支配三人,而且还是让竞技场飘浮在空中,又夺取别人魔力的同时。
就算使用无限连锁反应的灵药,人体的魔力容量还是有限。不可能有人类能够一口气行使这么强大的力量──才对。因为这样根本不符原理。
(一定有什么机关……在哪里?秘密在哪里……?)
不知道。教授们似乎也不明白的样子。拥有两百年历史的皇家机巧学院集合教授与学生们的力量,却连一名魔女都无法打倒。
「……简直笑死人。爬到差一步就能成为魔王的我,居然如此手足无措。」
洛基不禁自嘲。奥尔嘉美丽的脸蛋上也露出苦笑。
「要那样说,我可是〈十三人〉的第三名呀。」
「我是第二名,却比你们都还要没用。」
阿斯拉举起手铐嘀咕。他因为魔力被封锁的关系,真的是无计可施。
锵锵锵!硬质的声响忽然传来。怪物在不知不觉间竟增加为八只,激烈殴打著结界。
「……看来结界迟早会被突破。而且对方还有让竞技场坠落的手段。」
「让雪月花逃到地上吧!」
夏露如此大叫。撑起不稳的双脚,刚毅主张:
「我用光束炮挥散瘴气。靠夜夜的脚只要轻轻跳就能下去了!」
「可是万一被那黑雾碰到,这次搞不好会换她们变成怪物。」
「所以要保护她们呀!靠我们的力量!」
「太有勇无谋了,我无法允许。」
严肃的声音从旁制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拉赛福。
「说要保护也没有手段。想让雪月花到结界外面,就必须打开这道魔防避难所。只要一打开,其他人就会被瘴气缠身,变成怪物了。」
「本王也是这么想,不过爱德……」
亚斯她录露出妖艳的笑容,试探似的看向拉赛福。
「既然这样,你有什么打算?既然你否定了年轻人的意见,就有指导的责任吧?」
「──这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
啪。拉赛福阖上魔书雷蒙盖顿。亮丽耀眼的自动人偶「啊!」地发出责备似的声音,当场消失了。
无论是教授们、学生们、绮罗或是艾德蒙,都惊讶地看向拉赛福。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拉赛福仰望艾德蒙……
「我输了。本人爱德华‧拉赛福愿意投靠陛下。」
教授们顿时哑口无言。拉赛福则是保持一脸认真,继续说道:
「相对地,希望您可以解放这群学生。只要您保障学生们的安全,我就献上这本魔书〈雷蒙盖顿〉做为交换条件。」
他说著,示意手中的魔书。原来如此,是打算藉此让对手大意吧──
洛基虽然这么想,但以珀西瓦尔为首的教授们过于僵硬的表情告诉他这并非在演戏。
就连拉赛福本人脸上都露出苦涩的表情。
(他是……认真的……!?)
洛基立刻切换脑中的思路。换言之,现在的状况已经〈无计可施〉了?
的确,敌人能够夺走教授的自我、压制拉赛福的魔性,手上还握有上千名人质,这样的状况实在太棘手了。而且这些人质还有可能成为敌人的手下。
面对这事实上的投降宣告,艾德蒙却是一笑置之。
「不行。我想要的是在场所有人。我没有放手的打算。」
「……本人由衷恳求,请您至少放了这群学生。」
拉赛福跪到地上,垂首请愿。虽然这本来就是对国王该有的礼仪,然而名声响亮的大魔术师对人称狂犬的疯王如此低声下气的情景,却是让人觉得极为缺乏真实感。
艾德蒙本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不禁瞪大漆黑的双眼。
「喂喂喂……我对你可是评价很高的喔?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行力。然而现在这是什么状况?你居然不惜放弃宝贝的魔书,恳求我放走学生。该不会是想迷惑我的策略吧?」
「策略……是吗?您的洞察力的确教人佩服。不过……」
拉赛福扬起嘴角的胡须,露出带有苦涩的笑脸。
「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让在场所有人平安逃脱的手段吧?」
「我想也是。」
「既然如此,这就是我能够选择的最佳策略了。无论是我,或是神性机巧,都任您高兴没关系。但希望您至少让学生们回到他们自己的故乡。」
「无论如何都坚持要放走学生是吧?学生有那么重要?」
「陛下您不是也说过了?在这里的每一位都是杀掉可惜的卓越人才。」
拉赛福眯起双眼,将视线望向瘴气浓雾另一侧遥远的天空。
「不知是何种命运安排,他们出生在这个动荡的世纪。拥有才华的人,往往必须站上前线。恐怕他们多数都会死于世界大战中吧──既然如此……」
粗犷的脸上露出好爷爷般笑容。
「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人白白丧命。」
接著瞪大眼睛,全身涌出气魄。
「更不会让他们沦为你的道具。」
洛基感受到一股热气,当场晕眩。心中不禁有种对意外的发言感到动摇的自觉。
我该不会──不,我们该不会……
都误解爱德华‧拉赛福这个男人了?
他应该是个无情、残酷的人才对。也有学生为了他的野心而遭到牺牲、消灭──至少洛基是这么听说的。另外据说爱丽丝也有参与他的谋略。
然而,自己有亲眼看过吗?看过拉赛福真的杀掉小孩子的场面?
另外同伴们也早已明白爱丽丝实际上是个怎样的少女了。即使她老是假装成一个冷酷的恶棍,但如今大家都已不再认为她真的是个坏人。
爱德华‧拉赛福这个男人,会不会其实不光只是有野心──
会不会真如他自己口头所说,是个对身为教育家的自己抱有矜持的人物?
在宛如时间停止的寂静中,艾德蒙开口说道:
「我的回答是〈不〉。」
他脸上有如龟裂般浮现笑容。
「我是个贪婪的国王。既然你告诉我自己已经没有脱逃的手段,我就更没有理由放走猎物了。我要得到一切。让你们成为我和绮罗大人的东西。」
面对毫无慈悲的宣告,拉赛福不禁咬牙切齿。然而──
「拉赛福啊,其实还是有脱逃的方法吧?」
充满知性的声音嘹亮响起。说话的人物是珀西瓦尔。
「只要有足以打破瘴气的魔术抵抗力、庞大到让对方来不及夺取的魔力就行了。」
「──那并不是合乎现实的想法。怎么可能有足够让这么多人突破瘴气大海的魔力?」
「很现实了。和敌人使用相同手段便行。」
「等等……」
「我不等。马格努斯没有回应你的呼叫对吧?」
拉赛福沉默了。珀西瓦尔微微一笑,依序望向同僚们、学生们以及拉赛福的脸,满足地点点头。
「大家靠到中央来。教授们听从我的暗号解除魔防。」
他说著,丢下拐杖,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指,当场拔断。
断落的手指立刻消灭,伴随闪光化为庞大的魔力。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的现象,不过洛基知道其中的原理。
就是禁书『脏器(de organum)』中所写的东西。洛基也有应用在自己的心脏上,可以将生血或人肉转换为魔力。古代称之为〈活祭品〉。
在激烈的魔力奔流中,可以听到珀西瓦尔的声音:
「不要太在意,拉赛福。今晚的事情──算是有点超出预想吧。魔术师就是在这种时候会丧命。而对我来说,今晚就是那时候罢了。」
他将张开的手放到眼皮上。眼球被挤破,魔力又进一步提高。
过浓的魔力让洛基难以呼吸。光是洛基就有这种感觉了,一般观众们想必更加痛苦才对。陆陆续续有人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在结界另一侧的绮罗瞪大眼睛。相对地,艾德蒙则是眼神发亮。
拉赛福为了斩断心中千思万绪,大声发出指示:
「大家聚集到中央!我把各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接著翻开魔书,召唤自动人偶。是一具拥有长脖子与尾巴的异形机械人偶。
「巴钦公爵,引领我们到〈路标〉吧!」
『可以,吾主。不过需要魔力。』
「很快就会足够了。启动魔术式!」
『可以,吾主。』
自动人偶高举双手,启动魔术回路。拉赛福对众人大吼:
「快过来!在范围外的人就全部留下!」
「校长!珀西瓦尔老师呢!?」
「没救了!」
听到不知是谁提出的问题,拉赛福斩钉截铁说道。
「不过其他人都会得救。快!我不允许任何人糟蹋这个机会!」
洛基跳到吉卜利勒身上,并拉起姊姊。同时用念力浮起挤成一团的加姆犬们,注意不要妨碍到周围的人。
视野角落可以看到身体已经失去一半的珀西瓦尔,燃烧自己的生命不断制造出魔力。在右手蒸发之前,手指一挥──那就是暗号了。教授们破除魔防的同时,巴钦的尾巴围绕舞台,发动转移魔术。
「这方法不错,但不会成功的。」
艾德蒙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耀眼的魔力忽然被黑暗入侵。不是瘴气,是一支巨大的手臂。有如一条大河般的黑色巨腕──是长有大量眼球、肌肤呈现流体的巨大怪物手臂!
「别让他们逃了,基内斯!把雪月花抢过来!」
艾德蒙飘浮在怪物身边,发出命令。巨人把手臂钻进转移魔术的效果范围,试图一把抓住雪月花。
基内斯的存在与转移魔术互相干涉,产生魔活性的不协调。干涉光四溅,魔术式变得不安定了。
教授们再度展开魔防,想要把巨人的手臂推出去……但那就像靠人力想把汽车推回去一样,根本是白费力气的行为。
洛基在加入抵抗行列的同时,咂了一下舌头。万万没想到那巨人竟然会在这个时机出现。或者说它竟然会落入敌人手中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完全『出乎预料』了。
相信拉赛福也一样没想到这点。看来这次真的完蛋──
「呜,洛基……这些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什么?」
洛基转过头,看到芙蕾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继续说道:
「一天喂两餐,偶尔要帮它们洗洗澡喔。还有不要忘记带它们去散步。」
「你在说什么──老姊!不要!」
太迟了。芙蕾已经在吉卜利勒身上一蹬,朝巨人跳去。
总是笨手笨脚的姊姊根本没有什么跳跃力。然而,姊姊的手臂上可以看到被拉比咬出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
魔炉心解放。芙蕾的生血化为魔力,产生出爆发性的力量。
她靠著笨拙的念力让自己飞起来。洛基拚命追赶,把手伸向姊姊,却终究追不上。就在洛基也打算使用秘术的时候,芙蕾已经挺身挡在巨人面前,当场被压扁了。
基内斯的动作变得迟钝。但只有一瞬间──真的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力量实在太过微薄。不过闯入机器中的一只小老鼠也是有可能让巨大的齿轮停摆。这短短一瞬间的干涉,让转移魔术恢复操控了。
拉赛福不可能会错过那一瞬间的机会。他毫不犹豫让魔术完成,拆散那对姊弟。
难以抵抗的巨大力量当场把洛基送往远处。
伸向姊姊的手终究没有抓著。
扯开嗓子大叫的洛基就这样被转移到不知位于何处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