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绍:
剑白央
一年级/学生会长/魔女(自称)
淀川桃乐丝
二年级/学生会书记/大家的朋友
骸顷近
二年级/学生会会计/杀人机器
恋冢御魅黑
说书人
阳月奥赛罗
夜殻神羽
炎蹴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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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NTS
资料/帝都郊外毒杀未遂事件
第一话/魔女学生会长
第二话/黑白战争事件<前篇>
第三话/晚安,魔女
插话/罪
第四话/黑白战争事件<中篇>
插话/罚
第五话/心之鼓动·蛊动
第六话/黑白战争事件<后篇>
最终话/阳月奥赛罗的孤独世界
curtaincall/为了健全的学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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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
帝都郊外毒杀未遂事件
这是记录人称二十二世纪最后一位魔女,震撼全世界的杀人魔——少女A,
亦即剑白央的幼年时期之珍贵资料。
★★★
帝部郊外毒杀未遂事件。
★★★
西元2188年。
在帝都郊外自然公园里发生了毒杀未遂事件。
被害人/恋冢御魅黑(当时七岁)。
嫌疑犯/剑白央(同右)。
★★★
关系人的证词内容并不一致,加上有明显操纵情报的痕迹,如今真相已不得
而知。由于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引起的事件,虽说是毒杀却也未遂——所以当时似
乎没演变成大骚动。
为了公平起见,以下将用确实的证据统整经过,内容以确定是事实的记录为
主。
当时互有往来的剑、恋塚两家会在每个月初,全家一起到帝都郊外的自然公
园游玩,而这也成为两家之间的惯例。家长们在公园的池边享受钓鱼的乐趣,孩子们则是在游乐设施或小山丘上尽情玩耍。太阳下山后大家就一起烤肉,愉快度遇牧歌般的假日。
孩子们——白央和御魅黑的感情很好,彼此昵称『小黑』、『白白』,两人
就像姐弟一样。
这样的两人——为何会引起悲惨的毒杀未遂事件?
为什么『白白』要毒死『小黑』?
…………
其动机不明。
也没留下记录。
一如往常的假日,一如往常的黄昏,一如往常的烤肉活动。
但是。
『小黑』吃下涂了毒物的肉而昏倒,被送进医院。
据说『白白』一直在笑。有如弟弟一般的朋友、儿时玩伴昏倒了,她却一直
微笑着……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在大人们追问之下,才问出是她下的毒。
至于理由,还是不明确。
在正式记录上,也只淡淡地写着:动机不明。
…………
当时的新闻和电视媒体都保持诡异的沉默,但有个奇怪的杂志社——把可能
是剑白央当时的发言写成报导。因为是刚好在那公园里的路人说的……当然不一
定正确,也有不少夸大之处,说不定一切都是谎言。这三流杂志不可靠又神秘,
其可信度相当低,不过——
为慎重起见,还是摘录那则报导——将当时剑白央所说的话记载如下。
★★★
因为我想用魔法。
小黑笑我,说根本没有魔法。
可是电视上的女生——都会用魔法啊。
所以我也一定能用魔法!
魔法是存在的!所以啊!
会用魔法的女生是魔女,魔女要跟恶魔打下契约才能使用魔法。
仪式很简单,我有查过书——非常简单喔。
就是把最重要的束西当作祭品!
小黑都不相信我,一直笑我,所以我很生气,就到爸爸的书房偷走『魔法药
』。我悄悄把那个要涂在小黑要吃的肉上——然后进行召唤恶魔的仪式!先念咒
语,割自己的手指让血流出来,再用血画魔法阵!很简单吧?
召唤恶魔的五芒星!
咒语我也都背起来了!
耶罗伊姆·耶萨伊姆!耶罗伊姆·耶萨伊姆!耶罗伊姆·耶萨伊姆!
很简单吧?这样恶魔就会出现了!
虽然我看不到恶魔——可是当祭品的小黑灵魂被抽走了,他死掉了。
所以,
所以——
啊、哈。
啊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魔女了!
我变成魔女了!我变成魔女了!我变成魔女了!
啊哈哈哈!
啊哈哈!
魔女!魔女!我是魔女!
既然是魔女,一定能使用魔法!啊哈!
我变成超越人类的人了!借着牺牲朋友的灵魂!
啊哈哈!
我是把朋友当成祭品——跟恶魔定下契约的魔女!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
当然。
根本没有什么恶魔。
魔法应该也不存在。
再说被当作祭品的恋塚御魅黑也保住一命,虽不得不长期住院——但总算是
活下来了。因此这事件才会被记录为毒杀未遂事件,当然也不可能没人通知白央
这件事。
然而事态却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再也没回到原本的幸福日子。
有亲戚爆料自家人当中有个杀人未遂的小孩,剑白央的家庭崩溃了。
剑白央本人也——崩溃了。
她开始自称为魔女。
把朋友当成祭品,与恶魔订立契约,拥有超人力量的可怕魔女。
当然根本没有什么恶魔。
魔法应该也不存在。
但是剑白央——的确变成魔女了。
…………
使一所学校成为尽是尸体的修罗地狱,正在逃亡的剑白央——目前遭到全国
通缉。
帝都警察刑事课资料
第一话
魔女学生会长
我讨厌学校。
学校里都是小孩子。所谓小孩子就是指不成熟的人类。如果只是不成熟倒也
还好,问题就是这些人不只不成熟,个性也很扭曲——他们的心灵就这样长成畸
形,不久便会成长为神秘的危险人物。我们学校里都是这种人。
所以——我非常讨厌这个学校。
「偶梭!恋縂童鞋!大似勿好了!」
「说日语啦。」
我在帝部世纪末学园之恶名昭彰的学生会室里——打开朴素的出入口后站在
门边,与身兼学生会干部的学姐『大家的朋友』淀川桃乐丝面对面。
她是个没特色的人物。
在这间学园里有很多具有奇特个性或随意散发过多特色的学生,和他们相比
学姐真的是很不起眼又没个性的女生。身高一般,脸蛋不美也不丑,完全遵照规
定穿着的制服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条唯一显眼的——大概就是梆在脑后那又长又
粗的麻花辫吧。
我一边思考这些事,一边捏着桃乐丝学姐软绵绵的脸颊。
「啊!偶梭过,无要捏偶!」
啊啊,可是,我说真的——
欺负她好好玩啊。
「学姐,你说『班级文库』看看。」
「诶?番……番?番、番级文……文固……无对!」
学姐的脸变得红通通的,她挥动仿佛有生命的麻花辫挣扎着。可能是我恶作
剧太过火了,她那几乎要被长长刘海遮住的双眸泛着泪光。
「为……为何么,恋縂同鞋……要、欺负偶?」
「咦~~?学姐,你怎么眼眶泛泪?你想哭吗?你想哭吗?哈哈哈!你看你要
哭了!要哭了!明明是学姐,却因为被学弟欺负就哭——」
「————…………………………去死!」
瞬间。
我的视野颠倒,身体浮在半空中,下一秒就猛烈地摔在地面上!
「呜啊!」
感觉内脏好像要从嘴巴吐出来了。
「……恋塚同学真是的。」
桃乐丝学姐的脸还是红的,她在倒卧地面痛得无法动弹的我的额头上——很
俏皮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恶作剧太过分的话,会惹人厌喔?」
「……」
……刚刚她说「去死」对吧?我确实听到了,她用很凶狠的声音说「去死」
对吧?话说回来刚刚——我的身体是怎么了?大概是被过肩摔之类的吧……我跟
这学园的变态们不同,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不太清楚学姐对我使出什么招式。
啊——所以我才讨厌这所学校。
这里连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总、总之……大事不好了,恋塚同学!」
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桃乐丝学姐握紧拳头,慌慌张张地说。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觉得——啊~~真可爱,好想欺负她喔。
「什么大事不好了?只是一直重复说不好了不好了,我怎么会晓得是什么不
好了……请说得有调理一点,你这样也算是学姐吗?」
「为、为、为什么恋塚同学心地那么坏?我、我、我们不是伙伴吗。我、我
、我可是学姐耶!」
面对眼里还含着泪的学姐,我轻叹一声站了起来,再深深吐出一口气,利
用身高差抓住学姐的头。「啊呜!」然后开始转动,「呀!啊!你你你你在做什
么?你在做什么啦!恋塚同学」我露出天真的笑容对困惑的学姐说: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坏?」
诚实地、认真地说:
「因为我讨厌你!」
「好、好过分!你好过分!太过分了!」
「骗你的。是因为我喜欢你!」
「咦?啊……怎么会、我——你喜欢我?」
「骗你的。好了,有什么事就快说。」
「呀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头被转来转去的学姐感到头晕目眩。欺负她真的好有趣。
「总之~~」
不知是否讨厌头被这样摇来摇去,学姐迅速抓住我的手使出关节技,「喀啦!」我的手肘发出讨厌的声音,趁我在痛苦挣扎时——学姐切入了主题。
「学生会长好像暴走了!」
「…………这种事怎么会找我?」
我真的无法理解,如果我能安抚学生会长——剑白央的话,人类早就战胜地
震或台风了。
然而,
「因为因为因为,」
桃乐丝学姐摇晃麻花辫,很没用地缩着身子。
「能阻止白央——不对,能阻止学生会长的人就只有恋塚同学了嘛!」
「不,我办不到……小顷呢?只有小顷能在物理上阻止白央……这种情形就
请『杀人机器』来处理吧。」
「啊~~你说了『杀人机器』~~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顷近同学超讨厌那个称
号的~~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顷近同学~~」
「…………」
我默默地用力按住学姐的胸部。
「呀啊啊——!在这个男女平等的时代光明正大地性骚扰——!恋塚同学…
…胸、胸……胸部,你竟然抓住我的胸部!」
「放心吧,学姐——你的胸部没大到能让人抓住!」
「去死!」
瞬间。
我的视野不停旋转,沉重的痛楚在全身奔驰,回过神时我已经躺在地上眺望
着三途传(注:日本传说中隔开人间和地府的河。)。啊啊,死去的爷爷在远方
向我招手了。
「总之~~~」
学姐轻轻松松就对我使出『地狱车(注:抓住对方手脚与对方形成一个圆,
再像车轮一般不停翻滚。)』这招世上罕见的必杀技,红潮扩散到她的耳朵,她
连续不断地说:
「顷近同学要补习所以今天抽不开身!必须由我们来阻止学生会长才行——
我们都是学生会长的伙伴嘛!而且……你也不喜欢白央……不对,学生会长暴走
吧?所以——我们快走吧!」
「…………没办法了。」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老是这样?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有不正常的事件发生,难道就不能让我安静地休息吗?
我搔搔头站了起来,从桌底下拖出常备的手提箱,里面装了各种『应付学生
会长用装备』,如手榴弹、麻醉枪等。我打开盖子,把适合的枪丢给学姐,自己
则拿了能发射捕获网的火箭炮,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没办法。
结果——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啊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学校。
「那么——」
我一点干劲也没有,跟学姐使了个眼神,便开始在帝都世纪末学园的走廊上
奔跑。
「虽然很麻烦……学生会——出击了!可恶!」
「出击!」
学姐微笑说完,从总是背着的束口袋中取出扩音器。
叽——扩音器发出一声尖锐的杂音。
『呃——呃——学生会报告!学生会报告!目前学生会会长正在B校舍三楼
、二年级C班的教室内暴走!请附近的学生避难!另外,站在走廊上的学生会阻
碍通行,请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看起来很愉快,散发着与我无缘的幸福氛围……学生会书记『大家的朋友
』淀川桃乐丝的避难警报似乎已变成惯例,在这学校内回响着。
『学生会报告!学生会报告!一般学生请避难!』
★★★
学生会长暴走了!听到这个避难警报的一般学生都躲到教室里,我们在没人
挡路的状况下全速奔驰。
「白央,不对……学生会长她——」
直到现在学姐才终于对我说明详细的事情经过。
「嗯,现在——是午休嘛。」
没错,虽然这句话也为时已晚,现在时刻刚过正午,是帝都世纪末学园的午
休时间。充满变态的学校也是有午休的。
「然后啊,有人把正在用餐的学生会长叫出去——」
「啊,笨蛋。」
我感叹说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把白央——而且还是用餐中的白央叫出
去。是不晓得学生会长有多危险的新生,还是懵懂的转学生?
学姐好像也有同感,她脸色有点不好地嘟囔说:
「我一听说学生会长被人叫出去——就赶来叫恋塚同学了……详细情形我也
不清楚。」
不知为何,学姐对校内的事了若指掌。
「把学生会长叫出去的是上星期转来B校舍二年级C班的转学生——呃,我记
得他叫卍朱雀。他使用暴力掌控原本就读的学校,为了证明自己是最强的高中生
——才转来这个世纪末学园的!身高两公尺,有空手道和柔道段数,只用一星期
就把都是不良学生的二年级C班完全制服——然后对学园中最令人惧怕的学生会
长下战书……大概就是这样吧!」
看吧,她对校内的事情知道得异常详细,太详细了。
学姐的情报来源不明,不过这样的她在学园内好像被称为『情报通』。对我
而言只是欺负起来很好玩的可爱学姐,但——她也不是普通人,是我不想与之为
敌的人类之一。
「最强啊……」
我觉得眼前似乎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他掌控了哪间学校,不过井底之蛙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偏偏转
来这间学校,真是的——」
「对呀,真是的,」
我和学姐衷心地说:
「好可怜喔。」
「好可怜啊。」
同样都是最强,这所学校的程度可是比普通学校还要高!能统治一间教室应
该也不弱,可是B校舍里都只是一般的不良少年而已……最重要的是,这个学园
有那么多猛者,他却偏偏找白央打架——简直太愚蠢了!希望他没被杀死、希望
他没被杀死。
「但是——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就不需要戒备了。」
学姐轻轻说出很严重的话,表情也变得有点认真。
「问题就在于那个朱雀同学——他统治的二年级C班的学生服从他,并建立
了自己的军团……他们自称是卍军团,不只在校内骑摩托车兜风,还随身带着刀
子——非常危险。」
「啊……的确很危险。」
我深深点头。
「摩托车和刀子?都是白央讨厌的东西——死亡率更高!糟了!希望白央没
杀了他们、希望白央没杀了他们!」
「我相信白央……不对,学生会长——再怎么样也不会杀人的,但要是朱雀
同学挑衅的话……」
对,要是他挑衅——让白央生气的话就惨了。
白央的个性很单纯。
她容易生气,真的很容易生气。
然后就会暴走。
暴走、暴走、不停暴走。
学姐温顺的点点头,平静的说出非常可能发生的未来。
「最糟的情形……就是教室里成为一片血海。」
「学姐快点……在三楼吧!很好,三楼很近……就快到了!」
我跟学姐使尽全力奔跑,跑得气喘吁吁,一心祈祷白央没杀了他们、白央没
杀了他们,同时穿过楼梯和走廊。担心白央?根本不需要!即使天地颠倒过来,
那家伙也绝不会死!
让我赶上!一定要让我赶上!
白央!拜托——不要生气啊!
我心中拼命呐喊……在下个瞬间被轻易粉碎了。
走廊的另一端,视野的尽头。就在我看到出事的二年C班之后——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是在开玩笑,留着庞克头、看外表就觉得很不良的学生冲破教室的门,
全身是血地飞了出来。他就这么华丽地飞在半空中,撞上对面的墙壁,然后一动
也不动了。
「啊、啊、啊!」
学姐张大了嘴巴,脸色苍白。
「哎呀——」
我双手抱头。糟糕,我们来晚了一步。
下一秒,许多不良少年飞来飞去,冲破撞碎教室的墙壁、窗户、门板,有的
跟刚才的不良少年一样在墙上绽放血花,有的令人不敢置信地插在天花板上,还
有的撞破走廊窗户飞到外面去了。
「…………」
「…………」
我跟学姐面面相觑,叹了一声,不禁双手合十。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人能阻止白央了。
坑坑洞洞的教室彼端传来很耳熟——感觉很神经质又尖锐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呀?」
啊啊,学生会长生气了。
★★★
「在宝贵的午休时间把人叫来这胡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校内最强!
什么你要成为学校的支配者!什么东西嘛!这些事情有比我的午餐重要吗?那可
是传说中的炒面面包耶!午休时间只卖三个,是非常难买到的珍贵的商品耶!它
都已经在我眼前了!只差一点就能买到了——都是因为你们叫住我,害我往旁边
看了一下……啊~~!就是在那时候!就那么一瞬间!炒面面包就被别人抢走了!
你要怎么赔我——你说,你要怎么赔我呀!你以为你是谁呀?」
学生会长的外表——很像魔女。
因此在校内,『魔女』成了学生会长的代名词。
存在于这个无法地带的学园里……唯一被默认的不成文定律。
『在这学园里要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不准违逆学生会长!』
不顾别人的意愿,一直维持着学园秩序的魔女学生会长……
她就是剑白央。
「快给我一个在逻辑上能让我接受的解释!」
有如跟人要东西的小孩一般纯真地伸出手,提出高傲要求的人……是个身材
矮小,在旁人眼中一点也不强,外表像小学生的孩子。
像故事中的魔女的大尖帽、仿佛可以直接去参加黑弥撒(注:追掉亡者的弥
撒,主祭者通常穿着黑色祭服。)的漆黑斗篷。她很珍惜地抱着眼神令人讨厌的
猫布偶,大剌剌穿着在工地使用的安全靴。
穿着安全靴的魔女。
这就是剑白央明显表现出来的外观。
「咯咯咯……」
这样的魔女——学园骄傲的恐怖化身就在眼前,却有个人目中无人地笑了。
「果然跟传说中一样,是个很有精神的小姐……」
那大概就是有问题的井底之蛙——卍朱雀吧。他在历经破坏的教室角落,身
边有几个不良少年伺候,一脸轻松的表情。那些不良少年我有看过,是本校的学
生,他们应该被白央处罚了很多次才对——是没有学习能力,还是纯粹头脑不好
呢?他们脸上浮现出轻视我们的笑容。
一阵轰隆声响——是摩托车。那应该是改造过的重型机车吧?车体上有没意
义的装饰,看起来杂乱无章。当然在校内是禁止骑乘机车的,而且他们还带着斧
头和日本刀等武器——这些人是不打算遵守法律是吧?
或许是想表现给朱雀看,那些看起来都长得一样、留着庞克头裸着上半身的
不良少年——用力挥动武器,在不是很大的教室中骑摩托车来回呼啸。废气让视
野的能见度变差了。
白央皱着眉头,睥睨着自己身边绕来绕去的不良少年。
「……你想做什么?」
「学生会长啊——你就别再虚张声势了。」
有如把不良少年的身材变高大,体格强壮的半裸彪形大汉——就是卍朱雀的
外貌。他有非常花俏的七彩庞克头,乳头上点了★形贴纸,手上拿着即使是大人
也不太拿得动的笨重巨斧,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高中生。
嗓音低沉嘶哑的他,扬起武器卖弄。
「我们这么多人,你是毫无胜算的。四面楚歌就是指这种情形……虽然我一
个人就绰绰有余,但我的原则是不欺负弱小!首先就来试试……你有没有资格当
我的对手吧,学生会长!」
他哈哈地高声笑着,对伫立的白羊嚣张说道:
「让我教教的什么叫做井底之蛙!」
那是我们要说的话……
「……这就是你的理由?把我叫出来的理由,真的只有这样?」
白央很不高兴的样子,他把自己的绿色长发缠绕在指尖上,「唉……」地深
深叹气。然后她看着一直骑车绕来绕去都不腻的不良少年们——
「传说中的炒面面包……我好想吃哦……对了,」
刹那间。
「在校舍内骑车是违反校规的,你们这些白痴!」
发生了爆炸。
没有任何火药,但的确爆炸了。挥舞着武器耍帅的不良少年们可能还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连隔着一点距离,在教室入口观看整个过程的我——也因为事情
发生太快而几乎什么都没听见。
我只听到——很像爆炸声的声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踢踢踢!白央又踹又踢不停地踢!颜面、脸颊、侧腹、心窝、腰部、肩膀,
所有部位都被踢中、被往上踢、被踢碎,不良少年有的飞到空中,有的摔到地面
,有的在半空中飞舞,他们连人带车被踢飞了!
这是发生在眨眼间的事,没有人来得及阻止。
仅仅片刻——先是一阵寂静,随即响起悲鸣,被踢飞的不良少年贯穿墙壁、
窗户、天花板,刺耳的声音在耳边乱舞。
「…………」
又是寂静。
白央轻快地跳起来抓住飞扬的尖帽,并环顾四周……「等一下收拾起来会很
辛苦呢。」她轻声说,视线转向最后一个可怜人卍朱雀。
「…………」
朱雀的肩头抖了一下。也难怪啦,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我不知道朱
雀有多强,但是他应该无法将迅速跑来跑去的超重型机车和不良少年一击打垮吧!而白央做得到,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朱雀好像终于察觉自己惹到了恐怖的对手,他缓缓后退,颤抖的手像是抱住
似地紧抓着巨斧。
白央并没有轻视他,她再度神经质地边玩头发边问:
「我记得——你是转学生吧?卍……朱雀,是吗?」
「你……」
你知道我是谁?朱雀应该是想说这句话,可是发不出声音。白央听懂他的意
思,轻轻点头。
「全校学生的名字和长相我都记起来了。」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
「因为我是学生会长嘛。」
接着她张开双手,亲切地堆朱雀说:
「朱雀同学,你——还不晓得这个学园的规矩对吧?那就没办法了……人非
圣贤,孰能无过?说起来我也有错——是我没事先告诉转学生的这个学园的危险
之处,还有不能碰什么东西。」
白央微笑着。顺带一提,她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些话,她是真的——发自内心
在当真诚又坦率的学生会长。啊啊,希望朱雀趁白央还在笑的时候赶快逃!我不
想让白央当杀人犯啊!
「——我只原谅你这一次。以后……要慎重挑选挑衅对象喔,朱雀同学。请
好好悔改,弃恶向善,从今以后乖乖地——仔细地阅读学生手册,勤勉学习。让
我们共同度过健全的学园生活吧!」
随着爽朗的笑容,白央伸出手来想跟朱雀握手。快,这是最后通牒!跟她握
手!就算是说谎也好,跟她道歉说我错了!现在还来得及!算我求你!跟他道歉
——!
「啊……好的……会长,我……我……」
也许是朱雀感应到我拼死拜托的心情,他眼眶湿湿的,抓住了白央的手。
太美好了,这景象真是太美好了。
「我。我错了——好,好的,从今以后我——会当个认真的人……」
虽然两人的身高差有如大人和小孩,但他们的身影却给我一种神圣庄严地感
觉。啊啊,没错——人是可以彼此信任,携手活下去的!不管多么憎恨对方、犯
下罪行,只要像这样互相让步,手牵着手——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你这白痴————!」
那些是漂亮话。
理想——梦——希望。
我也没相信过就是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卍朱雀的全身急速膨胀——!原本就高大到吓人的身体,超越人类的极限肥
大化、硬质化、强韧化……没多久他的姿态就变得不像人类!眼睛染上红色,嘴
巴裂开,耳朵变尖!厚实的胸膛!犹如圆木的手臂!许多血管浮起,全身都是肌
肉!他的身躯变得像怪物般巨大,大到头好像会卡在教室里,压迫感好比雷霆迸
发开来。
「嘎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绝招!利用特别调配的的要我可以短暂变成怪物!现在的我,连钢筋都能像在折竹筷一样轻松折断!这就是我在故乡的学校得到
最强称号的秘密……没人赢得了这样的我!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学生会
长!嘎哈哈哈哈哈!」
啊~~
啊~~啊~~
「…………」
我和学姐互看了一眼,随后学姐像是要挺身出面拦阻,打算进教室——所以
我死命地阻止她。现在不行了,就算是学姐也救不了了。难道学姐没看见吗?没
看见……那个吗?我指的不是朱雀——没错,利用药害什么奥义变成那种筋肉人
的家伙……在这学校里多到让人想把他们扫出去啊!
不是他。让我跟学姐感到害怕的人不是他。
笨蛋!笨蛋!都已经给他那么多机会了——笨蛋!
他竟然对白央——
「说谎。」
白央她,
「你……说谎?」
在哭。
她的脸都湿了,令人惊讶的大量泪水流下,像个小孩子——不,像个婴儿般
哭的很惨。她抽抽搭搭地发出哽咽,不停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的表情!你们有
看见她的表情吗?
「嘿……嘿嘿……」
和朱雀强化后的手相比,白央的手格外纤细。他好像误会了什么,抓住白央
的手——露出胜利的笑容。
「怎么啦——真扫兴,我吓哭你了吗?你怕我吗?但是我不会原谅你……你
竟敢用瞧不起人的口气对我说话——我要杀鸡儆猴,用最残酷的方式处罚你……」
「快逃————!」
学姐用高亢的声音呐喊。
「骗子————!」
已经太迟了,惨剧紧接着展开。
★★★
「骗子!」
啪叽,不详的声音响起。
「………呜……」
朱雀还没了解状况。先不管他的感觉如何——已经没有人能制止魔女了。她
只用一招就把朱雀硬质化的右手往反方向180度折弯,又以连续不断的猛踢攻势
把另一只手也弄弯——!
「骗子!骗子!」
魔女学生会长啜泣着发出悲鸣声,反复行凶,转眼间就把卍朱雀的某个部位
破坏到无法挽回。速度太快了,我看不清楚白央的攻击。朱雀也无法理解这情形
——或许该说他连痛楚都还没感觉到,只是呆呆地站着。
「骗子!骗子!骗子!」
最后——是攻击朱雀同学发呆的脸。
「骗子————!」
安全靴深深陷入他的脸。
爆炸。被踢飞的朱雀同学像龙卷风般不停旋转,撞进靠在教室边缘的桌子山
,然后随桌子崩落至地面。不知是否领悟到强化身体带来反效果,连昏迷都办不
到的他低头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身体。
「啊啊啊!」
接着他在刚才那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发出绝望的哀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
白央拭去眼泪,朱雀的血溅满她全身,喀、喀,安全靴发出清脆的声响——
魔女走到凄惨的朱雀正前方,停步,低低地……轻轻地说:
「……骗子。」
「啊!」
胜负已决。不对,从一开始双方的实力就差太多了。这就是大家害怕学生会
长的理由。她是个认真、直率的人,非常固执,对自己和他人都很严格。也因为
太严格了——违抗她的人都会被彻底镇压,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她。
魔女学生会长。
在这学园里,不管是谁——都只能服从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真可怜。卍朱雀发抖着,整个人被自己的血染成鲜红色,身体也被破坏得很
恶心。他梦呓似地重复道歉,看来——他再也不会在这间学校做坏事了吧。
击溃学园中的邪恶,残暴的正义。
谁也不敢反抗学生会长。
「…………」
白央又神经质地把头发往上拨,呼……地叹了气,仰望眼前的巨汉边哭边道
歉的难看模样。让坐着也比白央高的他——如此恐惧的人,正是这个娇小的魔女。
「你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野性的本能——受到纯粹的恐怖折磨,朱雀不停赔罪。白央微笑了,那是既
温柔又爽朗的笑容。
「你——不会再做坏事了!不会违反校规?不会说谎?」
「是!是——我不会在做坏事了!不会……违反校规,不会……说谎!真的
——我不会再说谎了!原谅我……请、原谅我……」
面对坚定地、大概是诚心道歉的他——白央予以不变的笑容。
「骗人。」
她说。
「咦……——」
在茫然的朱雀面前,白央的表情骤变。这就是刚才令我和学姐感到害怕的凶
恶面貌……泪水从眼角纷纷落下,眼球往上翻,嘴巴扬起扭曲的笑容……那是宛
如般若,宛如恶魔——宛如魔女的残虐笑容。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过吧!我
……说过了吧!只原谅你一次!而你却把仅只一次的机会——浪费掉了!竟然说
谎骗我!坏孩子!」
朱雀已经动弹不得,白央的侧踢再度在他脸上炸裂开来。牙齿飞了出去,鼻
血往上喷,下巴好像也已脱臼了,朱雀已经连辩解都说不出来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
踢!踢!踢!踢!
血在飞舞。
「说过一次慌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再说谎的!我不相信你!我已经不相信
你了!原谅你?不行!不要踢你?不行!不————行!我要踢死你!踢死你踢
死你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
她一直踢一直踢一直踢一直踢一直踢一直踢一直踢一直踢。
庆幸的是被猛烈攻击的朱雀立刻就因恐惧及剧痛昏厥,但魔女的破坏没有停
止。糟了,她真的会杀死他——!
「学姐!」
「好了——学生会长,白央!快住手!」
学姐她——拿起麻醉枪摆出警戒姿势,与恳求的话语形成对比。她不会愚蠢
地接近白央,而是负责掩护——制止暴走魔女的人,可恶!每次都是我!
「桃乐P……」
白央回过神,抬起头发现学姐后——多少恢复了理智。趁此空隙,我跑到等
同危险区域的白羊身旁,迅速从她手上抢走布偶!
瞬间。
「你要对小黑做什么?」
白央的脚踢过来了!
哇啊!我拼命闪躲。成功了!神啊!我躲过了!
「恋、恋、恋塚同学!」
学姐发出尖叫。我跌倒在地,魔女学生会长用比之前还要可怕的的阴狠表情
向我逼近——我用有来历的、最讨厌的黑猫布偶挡在面前!
『等等啊………白白!』
我大叫。
故意用尖锐的假音装出不适合我的语调。
「————」
白央仿佛被拿掉电池的玩具一样僵住了,还真是立即见效。这招让我感觉很
复杂,所以本来不太想用的……我叹了一口气,拿着黑猫缓慢地——平静地,对
满身是血的女孩子说:
『白白!住手吧……坏孩子已经被你打得那么惨,一定会好好反省的!再打
下去会死人的喔!』
「…………」
白央像是现在才发现这点,她注视着刚才虐待的巨大身躯。
「……是啊,嗯,没错——小黑说得对。」
每当她说小黑的时候,每当她叫这个布偶小黑的时候!
我——就会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我绷着超苦涩的脸,以淌血的心继续滑稽的戏码。
『所以……别打了好吗?原谅他吧?』
「……嗯。」
『我们回学生会室吧?午休都快结束了……白白不是还没吃午餐吗?再待在
这里会没时间吃饭喔!』
「啊,对喔……好。」
她一脸呆滞空洞地点点头——然后硬是从我手中把猫布偶抽走。她看也没看
我一眼……径自背对被破坏殆尽、到处都是鲜血的教室——
「我们……去吃午餐吧,嗯,小黑说的对。」
她脚步轻盈地——像梦游般地走出去,用力关上教室的门。
…………
空间里充满寂静。
学姐似乎有点担心,偷偷凝视着我——现在的我连那视线都难以忍受。
「那个……恋塚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学姐的指尖碰触我的肩膀。
我震了一下,学姐温和地问道:
「我从以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白央会那样?小黑就是恋塚御魅黑吧——」
「她的儿时玩伴恋塚御魅黑已经死了。」
我丢出一句话,并自嘲似的继续说:
「被她亲手当成祭品献给恶魔了……所以她是跟恶魔订下契约的魔女,而我
……算是恶魔吃剩的东西吧。她的双眼看不到我——只要她还是魔女,被她为了
成为魔女而牺牲的我就是死人。」
我瞪着问了不该问的事的学姐,但她仍然一副温柔的表情。啊……这一切都
让我不愉快,我有点认真地捏了学姐的脸。
「呀——恋縂童鞋,粉痛、粉痛啦……」
学姐会哭,是因为我这样欺负她的缘故吧?
第二话
黑白战争事件<前篇>
尖帽加上斗篷,白央的魔女装扮不管在哪里都很醒目。
在吵闹的公车内,喜欢、憎恶、感兴趣、害怕等,种种的视线集于一身——
白央踮起脚尖才勉强抓住吊环。那样子有说不出的可爱,但这是给学生搭乘的公
车,她却还得踮脚才能摸到吊环,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矮啊?
「校车上的设备有必要修改了。」
学生会长因踮脚而摇摇晃晃,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道。
「这设计未免太不体贴个子不高的人。」
那你坐下不就好了吗?
顺带一提,车内还挺空的,同行的我和学姐感情很好地做在一起。我实在无
法理解白央刻意站着的心情,可能因为她是模范生,认为座位应该由比她更弱的
人坐吧?
不好意思容我重复,这是给学生搭乘的公车。车上又没有老年人,即使肚子
饿扁的白央坐下也不会遭受惩罚啊。
「对了对了,白央……不对,学生会长。」
大概是明白说了也没用,虽然桃乐丝学姐跟我想法相同,但她还是故意不提
这件事。她发言说:
「你要去哪间校舍?如果是要买饭,学生会室里有事先买好的存粮啊?」
「存粮是紧要时刻用的。反正还有一点时间,午餐我要在贩卖部吃。我想想
——看这时间,现在还有在卖东西的应该是A校舍的贩卖部吧?」
不得不说明一下我们学校的地理位置。
有一所聚集众多怪人的学校,那就是帝都世纪末学园。
这里原本是广大的自然公园,后来整个改建为学校,所以面积相当大。考量
到不让变态们在外出时为非作歹,占地周围有类似看守的围墙,未经许可谁也不
能外出。
当然放学后从自家通学的人会回家,至于在校内宿舍生活的人——大多高中
这三年都不会走出学校的范围。因为宿舍有门禁,而且不用取得外出许可,需要
的东西在学校里都有。像白央就很坚强,她应该自从进这所高中后就再也没离开
过学校了。
如此封闭又广大的世纪末学园里,有无数的设施、小公园、娱乐设施,以及
四间校舍。
虽说是校舍,却各自拥有小规模学校的设备,感觉就像在同一片土地上有四
间学校。每间校舍的气氛和装潢都很不一样,包含学生在内,可以把所有校舍想
成是不同的世界。
校舍还有通称——
A校舍是『天国』。
B校舍是『无法地带』。
C校舍是『魔界』。
D校舍是『污染区域』。
学生们是如此称呼的。
关于各校舍的内幕与属性——百闻不如一见,实际看看那些校舍及校舍中的
学生就知道了。嗯,就跟通称给人的联想差不多啦。
至于我们的据点:学生会室只在B校舍,所以其他校舍发生事件时,我们经
常无法及时到达现场。不过引发事件的大多是B校舍的白痴不良学生,到目前为
止也没发生什么大问题就是了——
在我反刍这些基本情报时,白央和学姐在进行无聊的对话。
「B校舍贩卖部的老板太顽固了,只要超过时间就什么都不卖;C校舍都只卖
些神秘的东西;D校舍则是让人不想靠近,再说那边的贩卖部还有在营运吗?」
「那里还是有在卖东西喔。」
学姐补充说。她果然对校内的事情一清二楚。
「不过因为是D校舍,所以我也不晓得卖些什么。」
「那里迟早也要整顿一下。」
白央叹息,把帽子压得低低的。
「但是现在我办不到,还要更精进实力才行。」
D校舍啊……就连白央也无法轻易变革吧。
魔女也不是万能的。
「总之,」
由于个性积极,灰暗的气氛持续不久——白央点点头之后便转换话题,仰望
公车的目的地:终于出现在眼前的亮丽A校舍。
「综合以上原因,只有A校舍的贩卖部还能使用!这个时间餐厅也不接受点
餐了,但A校舍的贩卖部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就这点来讲非常方便,而且商品也
很齐全。」
要吃什么呢?不太想吃米饭耶,面包如何?在白央说着非常肤浅的自言自语
同时,公车驶到A校舍前的公车站牌。
「来,走吧。要是拖拖拉拉的会来不及上课喔!」
「白央……不对,学生会长才要担心啦。」
因为白央的班级在B校舍。学校在学生入学时,会根据个人特质来决定分配
到哪间校舍。白央在不良学生很多的B校舍,学姐我记得是——
「因为我是A校舍的。」
资优生群集的A校舍是吗?
只不过是学姐就这么嚣张。
学姐发现我的不悦视线,她歪着头对我微笑。
「所以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迟到的。可是学生会长是B校舍的,要是错过回去
的公车就糟糕了。」
「是吗,你说得没错。那么桃乐P,你身为A校舍的学生。可以为我介绍贩卖
部的推荐商品吗?我不常来这,不晓得都卖些什么。」
「好的,了解。」
两人微微举起手向公车司机出示学生证便直接下车,我也跟在后头。一如往
常地白央眼中没有我,因此我不能加入她们的对话。自己好像变成了空气,这让
我有点忧郁。
或许是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学姐很贴心地对我说话:
「恋塚同学也有想买的东西吗?我们的贩卖部商品还挺齐全的喔。你吃过午
餐了吗?如果还没,我可以帮你挑选推荐的食物喔?」
「不用,我在学生会室吃过了。」
一个人。
…………
我可没感到寂寞。
「学姐才是,你吃过午餐了吗?你还跑来我们校舍通报白央暴走的消息。应
该,应该没时间吃吧?」
我还是关心地问了一下,学姐摇摇头:
「我不擅长吃东西……我是不需要吃饭的人。」
「不好好吃饭会长不大的喔,胸部也是。」
「恋塚同学。」
学姐微笑着把脸靠近我,表情不变地轻声说:
「………………小心我杀了你。」
…………
好可怕~~
在我吓傻之际,学姐脸上绽放花朵般的微笑,追上不过等我们直往校舍走去
的白央。呼——我擦去冷汗。看来胸部话题是学姐的禁忌,要不是我,根本无法
承受那种杀气。换成小动物早就死了。
我恍惚望着两人娇小的背影,也跟着走进A校舍的范围之中。
A校舍,通称『天国』。
帝都世纪末学园中唯一有正常逻辑存在的稀有校舍。
这里是资优生——也就是成绩很好的天才跟音乐神童、超越高中生水准的运
动选手等拥有正经才能的学生所聚集的校舍,几乎没发生过事件,和其他学校一
样笼罩着和平又健康的氛围。
校舍本身是白色的美丽建筑,跟别家名门比起来丝毫不逊色。各种季节性的
花朵装点着花圃,通道和庭园都很有品位。有如天国的校舍,以及有如天使的学
生——我能理解为何A校舍经常被如此形容,真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不过也因为太漂亮了,个性灰暗的我反而不太敢靠近——而白央也不是省油
的灯,她毫不胆怯地披着斗篷向前走。
我也跟着不停闲聊的两人,尽量不与她们走散。其实我已经不需要跟着他们
,但我没去过A校舍的贩卖部,所以很感兴趣。如果有卖漫画就好了,最近都没
什么事物能让我打发时间。麻烦事倒是多到不行,可是我并不想用麻烦事当消遣。
然而。
有白央在的地方就有事件。
在宛如台风眼的魔女学生会长周围,总是有事件的风暴狂吹。
「啊!学生会长!你是——学生会长吧?」
完全无法想像跟我同样是人类的爽朗青年说。几个看似A校舍的学生发现过
于显眼的白央,纷纷跑了过来。气氛不太对。白央也收起温和的表情,严肃地看
着他们问:
「……有什么事?」
「不好了!学生会长!」
跟其他校舍不同,A校舍的学生对麻烦事没有免疫力,他们慌张到漂亮的;
脸都垮下来了,急忙滔滔不绝地说:
「一、一年级的人……拿着刀剑发飙——不……不好了!」
「……?」
白央一脸疑惑,将自己的长发缠在手指上。
「刀剑?发飙?这里是A校舍没错吧?」
她非常意外地望着纯白无瑕的校舍。之后把手放在肚子上。
「……肚子好饿喔。」
白央茫然地发牢骚,不过也仅只一瞬间——她立即用认真的声音说:
「为了我可爱学生的健全学园生活,学生会长我——剑白央,早已做好牺牲
自己午餐时间来工作的觉悟!是的,没错,空腹完全无所谓!喂你,帮我带路…
…在校内私斗或打群架是违反校规的!」
她对A校舍的学生发号施令,今天也冷静地前往解决事件。
★★★
说真的。
这里可是优雅的A校舍,就算发生有人拿刀剑发飙这种危险的事……顶多也
只是某个因考试读书太累的白痴拿刀子乱挥吧!我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我
们太习惯其他校舍的严重事件,所以一点也不怕,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天
真地想着。
学姐的想法也跟我一样吧。
白央应该也不怎么担心。
但是。
当打开事件的中心、一年A班的门那瞬间,我们的乐观就被打碎了。
「我要杀了你——!」双手拿着日本刀,将反握的凶器胡乱挥动,身上染血
的少女正在闹事。「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她大声诅咒着,眼里有明确的
杀意。手中刀剑的威力无可挑剔,要是直接砍到,就连人类的肌肉也会被轻易剁
碎吧。
「神羽住手!快住手!」跟少女面对面的人物很高大,像虚无僧一样戴着深
草笠,身材很壮,是个彪形大汉。他的左手臂好像是义肢,我看见粗糙的机械装
置闪耀黑色的光泽。为了对抗少女的二刀流,他单手握着很长很长的日本刀。「
我不是叫你住手吗————!」这个男的也失去理智了,他用铁臂将逼近的少女
打飞,并挥着爆炸风般的长刀。
在空中旋转地少女以令人无法置信的动作踩在墙壁上,再从墙壁超天花板跳
跃,把两日本刀插在天花板上。她的眼睛充满血丝——「别妨碍我————!」
战况急转直下,少女从难以防御的正上方朝男子攻来。但是草笠男一点也不畏惧
,用长刀及义手挡下少女的两把刀,蹦出了火花。
我僵硬了。
到目前为止——只过了数秒。
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里是A校舍吧?」
我重新确认教室内的装潢。看起来清洁又美丽,桌子和壁纸都散发出气质,
是很有A校舍风格的教室。然而现在桌子倒在地上,鲜血四处飞溅,变成很悲惨
的样子。
除了正在战斗——不,正在相互厮杀的谜样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这是当
然的,A校舍的学生都是大少爷大小姐,根本无法应付这种武打场面。应该马上
避难去了……不,等等喔,有人。
还有一个人在。
高大的草笠男将她护在身后,所以我没有立刻发现。
那是全身湿透的少女。
好像被人拿桶水从头顶淋下去的样子,她全身湿淋淋的,坐在水洼之中抚着
脸啜泣。她身旁有个水桶,里面还剩下一些水。遮住半边脸的手,以及隐约可见
的肩膀上——都被画了涂鸦。
她——是谁?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情况?
就我所见,二刀流少女想杀了那个全身湿透的少女,草笠男则在保护她——
这真是危险的状况,再这样下去哭泣的少女会被二刀流少女杀死的,很显然
地她是受害者。虽然凭我无法接近战斗中的两人,至少也优先救出那个女生……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不要再打了。」
魔女学生会长镇静地出声。
当然两人没有反应。
他们正在拼命互相厮杀,用那么平静的声音叫他们停止实在太乱来了。不过
那个湿透的女生好像发现了我们,她忽然抬起头来。
她戴着眼罩。
单眼——吗?
仔细一看,她的制服也有单边袖子很不自然地没有起伏。袖子裡没有手。
单手。
单眼单手。
残缺的——少女。
再看得仔细一点,二刀流少女左右眼睛的颜色不同,其中一边很像是人工眼
珠——可能是单眼。草笠男也很明显有装义手——单手。
单眼单手的少女。
单眼的少女。
单手的男人。
这些人……到底怎么同事啊?
「不要再打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白央依旧平淡地出言警告。
「我都说——不要再打了。」
啊,糟糕。
学生会长不高兴了。
可能因为肚子饿,她怒气的沸点比平常还低。
白央神经兮兮地把头发往上拨,不耐烦地叹气——也没回头看背后惊慌失措
的学姐,就下了莫名其妙的指示。
「桃乐P。」
淡淡地、神采焕发地。
「音乐,开始!」
眨眼间,一脸伤脑筋的学姐不知从哪拿出了复古的录音机,她用双手拿着,
转动音量调整钮播放吵闹的音乐。
咦,这是什么?我没听过。
令人头晕的大音量与轻浮的旋律。
节奏跳来跳去,随便串在一起的音符使人提不起劲。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无限开朗又白痴的音乐——我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在我思考的同时,白央往变成修罗地狱的教室踏进一步。
很理所当然地踏进一步。
那是什么?她从斗篷下取出像是魔法杖的东西。
还摆出奇怪的姿势。
白央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配合着吵闹的音乐开始热唱。
魔法少女小白央的主题曲作词作曲:剑白央
来自魔法的国度
非法入境小白央
只要挥一下魔法杖
就连公权力也赢不了她
把小学生啦啦啦啦啦~~
用烧红的火箸啦啦啦啦啦~~
把小学生的母亲也啦啦啦啦啦~~
用烧红的火箸啦啦啦啦啦~~
「愚蠢到死都治不好」←招牌台词
战斗吧不会输小白央~~
…………
……………………
「…………」
「…………」
那个……学生会长,大家都吓到了耶。
彼此厮杀的二刀流少女和草笠男,甚至是在啜泣的少女,都表情僵硬地注视
着突然认真唱起乱七八糟歌的学生会长。就结果来看情况是控制住了没错,但尴
尬的沉默却取而代之,充满整间教室。
咳咳!白央清清喉咙,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魔法少女要做很没意义的举动,例如丢脸地自报名
号,或是一边唱歌一边登场。不过——说不定意外地很合理?大家都会注视着我
,这样也不错。不如把这首歌当成每次登场的惯例吧。」
不要啊!
我不想每次都看见这样的白白啦!
我的说话语气不禁幼儿化了——接着白央冠冕堂皇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认为人应该要经常追求变革与成长,努力不懈。所以啰,为了维持校内
的秩序,必须要有适合的——有我的风格,有学生会长的风格,不对,是有魔女
风格的登场方式。于是我试着用魔法少女风的方式登场——看起来大大成功呢!
嗯嗯,不错不错。」
不,拜托你别再这么做了!
不止敌人,就连伙伴也傻眼了,快发现啊小白央!
我在内心吐槽。此时被笨蛋闯入者吓到的二刀流少女终于反应过来——她瞪
着我们,严重好像要喷出火似的。她激动地对我们大吼:
「什、什、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
「学生会的人。」
白央说出在帝都世纪末学院如雷贯耳的响亮名称。
「不要再打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
坦率地、堂堂正正地,对自己的正义没有一丝怀疑地说。
★★★
「…………」
二刀流少女沉默了一会,也许因为是A校舍的学生吧——她好像不太了解白
央的恐怖,虽多少有点畏惧,但还是拿着刀拒绝了。
「……跟、跟你没有关系吧!快走开——少多管闲事!」
啊,糟糕。
不能用那种态度啦!
她用瞧不起的眼光看着僵住的白央,并指向湿透的眼罩少女。
「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妨碍我。我一定要杀了
她——杀了奥赛罗。欺负她、欺负她、欺负她、欺负她、欺负她,然后再杀了她
——!」
名叫奥赛罗的眼罩少女闻言——颤抖了一下。
欺负她再杀了她?
那桶水和留在身上的涂鸦,都是欺负的结果?
叫做神羽的二刀流少女欺负奥赛罗,所以那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那个草
笠男出手制止——这就是三人的关系图吗?但若要说奥赛罗被欺负,二刀流少女
充满憎恨的表情中又有种不协调……
这不是重点。
「你说……欺负?」
啊。
糟糕。
说谎、不正当、欺负。
欺负可是排在白央讨厌的单字前三名内啊。
「你说…………欺负?」
眼泪在白央的双眼中打转。啊,糟糕,晚了。我还以为白央今天已经暴走过
了应该没有力气了——没想到她状况好得很,等等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学生会长的肩膀抖动,泪如雨下,她发出呜咽声,仰望着天空。
「太悲哀了,这真是太悲哀了。在我心爱的这所学校里,竟然有『欺负』这
种危害存在——是吗?原来如此。欺负……是吗?这就是欺负……是吗?」
「…………什么啊,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哭?」
看见白央奇怪的样子,神羽摇晃两把刀,皱起眉头说。
啊,对喔!她是A校舍的人,并不知道白央哭就代表危险。刚才的朱雀也是
,应该要让大家更了解白央的危险性才对。
洋溢的杀气,残酷的现实。
魔女的愤怒撼动了校舍。
「快逃!」
学姐脸色苍白地摇头,再度拼命叫喊。
「快逃、快逃、快逃!」
但——她的警告有点来迟了。
「坏孩子」
刹那,眨眼间,用看不清楚的速度。
白央仿佛瞬间移动般缩短距离——站到伫立的神羽正前方。
「咦?」
神羽呆了一下,她连忙重新握好日本刀,可是——
就晚了那么一点,白央的安全靴瞬间踹中她的腹部。
「呜啊!」冲击、爆发。「啊啊——?」惨叫声和胃里的东西一同吐出,神
羽像子弹一样被踢飞,撞到地板和天花板,以惊人的气势突破窗户冲向晴空。那
个,白央,这里是三楼耶。拖着长长尾音的惨叫声中断,「碰」的响起不吉利的
声音。希望下面有树木能救她一命——我如此祈祷着。
「……欺负人太难看了。」
眺望破碎玻璃窗的另一端,也就是神羽消失的方向,白央理直气壮地说道。
然后她转头看目瞪口呆的草笠男,毫不客气地走近他——咦?什么?她想做什么?这个男的是在保护被欺负的奥赛罗喔?也因此他似乎想感谢白央打倒加害者神
羽,正张开双臂迎接白央……
「啊啊,你帮了大忙……不管我怎么说她就是不听。不用担心神羽,她也经
历过辛苦的锻炼,就算从这里掉下去也——」很遗憾,草笠男无法说到最后。面
无表情接近他的白央——当场跳起来转了一圈,在他的肋骨上送上一记猛烈的回
旋踢!「咕啊啊啊啊!」不愧是身材高大的人,很有耐力,没被一击踢飞。但不
知是疼痛还是骨折,他蹲了下来,位置变低的他被白央无情地踢中下巴——
炸裂、冲击。
有如装了弹簧的人偶一般,
草笠男被踢到很高很高的正上方——插进天花板中,一动也动不了。
郁闷地用手挥开纷纷坠落的碎片,白央说了一句话:
「打架的双方都有错。」
呜哇~~
这家伙还真是恣意妄为。
完全来不及阻止,规则无效的残酷战斗……从头看到尾的我跟学姐都愣住了。我总是这么想——白央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你没事吧?」
白央用非常亲切的笑容走向全身湿透的奥赛罗,说:
「你能说明一下事情经过吗?你……被欺负了吗?我们是学生会的人,有什
么烦恼的话就告诉我们吧——如果你被欺负也能找我们商量。嗯,应该说她是现
行犯……那个女生也赖不掉了。你放心,我会让她立刻停止欺负人的残忍行为—
—」
才说到这里,白央的动作就僵住了。
我也——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奥赛罗她……
被欺负人、在身上涂鸦、用脏水泼湿,应该很倒霉的少女她……
眼神有如在看可恨的仇人。
就像刚才二刀流少女流露出的,混杂仇恨的目光——
「啊、唔。」
白央也没想到会被瞪吧,她很难得地说不出话来——动作也停止了。她一直
确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所以应该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充满敌意的视线。
但是,这个戴眼罩的女孩却——
「为什么?」
她对呆住的学生会长说出难以理解的话。
「为什么……要阻挠?」
只剩一只眼睛留下惨痛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挠?为什么、要阻挠?为什么、为什么
要阻挠?为什么?为什么?」
奥赛罗的样子怪怪的。
她抱膝瞪着从不怀疑自己的正义的学生会长,像在看恶魔一般——悲惨地、
可怜地、急促地边喘边哭。
「这样明明很好。大家这么做明明就很好。被欺负……是理所当然的,不对
,是我……想被欺负。为什么——你要阻挠?」
接下来都是胡言乱语。
没看见白央受伤地往后退,这个被霸凌的少女奥赛罗——
「欺……欺负,欺、欺欺欺、欺负,欺负——欺负,我。欺负……我。欺负
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欺负。请欺负——我。请、欺负我。请——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
…」
她滔滔不绝地,持续着与白央的正义冲突的怪异控诉。
第三话
晚安,魔女
白央很沮丧。
她是非常认真的人,只要有一点失败就会钻牛角尖,也吃不下饭,真的很麻
烦。
白天在那个奇妙的霸凌现场,我们以为是受害者的奥赛罗对白央说了很伤人
的话,也许就真正的意义来看——白央并没有拯救到她。
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做了不对的事?
白央后悔又忧郁,陷入了思考的泥沼。
但是白央看不见我——我无法拥抱痛苦的她,也无法安慰她。同样很关心白
央而常常照顾她、帮她做事的学姐煮了白央喜欢的红茶。「如果我叫你煮红茶,
意思就是叫你拿咖啡来!你真的很没用耶!」「好、好、好过分!太过分了!为
什么你要说这么过分的话!我、我、我可是学姐耶!」就算用这种方式纾解压力
还是觉得很空虚。
深夜的世纪末学园。
这里是B校舍顶楼,学生会室旁边是我们的生活空间。
在此让我说明一下。
我们都住在学校。
当然拥有广阔占地的帝都世纪末学园里,有很多学生宿舍,不过——由于某
种因素,白央在学校校舍以外的地方无法入睡。因此便借了几间教室,尽量不改
变内部装潢,白央这才能安稳入睡——也就是寄居在无损学校气氛的空间里。
做菜是在值夜室里,也有浴室设备,厕所也是用学校的。我们的日常生活大
致上是在校内度过。一开始我很不习惯,但后来也适应了。
没错,不只白央,其他学生会的人也生活在一起。
因为大家感情很好——才怪。
我因为某个原因而不能回家,可说是被关在学园内。而且严格说来我并不是
这所高中的学生,所以也不能住在学生宿舍。因为没其他地方可去,虽然很不情
愿,但也只能住在学校里。
桃乐丝学姐的情况也很特殊,她一离开我们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白央担
任学生会会长后,到目前为止曾有两次事件解决失败——其中一桩事件的受害者
是学姐,事件结束后她就变成这种『体质』了。要是离开我们就会很危险——白
央负起责任保护身体变成这样的她。
还有一个学生会的干部,不过我不太了解他,以为他很少说自己的事。虽然
他说过监视白央是他的任务,可是观察那种人又没什么好玩的。
总而言之。
外观就跟B校舍的教室一样——是这个少年少见的复古风,桌椅排成很多排
,正面有黑板。另外大大的窗户、圆形时钟、置物柜、打扫用具柜等等,该有的
都有了。这间教室的用途就像一般家庭的客厅,摆放着白央带来的大量书本、学
姐的手机和电脑、我的漫画和电玩这类娱乐用品跟日用品。
拉上窗帘,打开电灯,在深夜的教室正中央——白央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专
心阅读放在桌上的几本书。
她的一句『因为很闲』让空气变得非常沉重,我很担心她,便从座位上站起
来偷看她在读什么书。
我后悔了。
『简单易懂的被虐狂』
『被虐心理学』
『被欺负心理学』
『被欺负好舒服~~赤裸裸!小猪们的欢愉悲鸣4000连发!~~』
……她相当认真地阅读许多这类书籍。
虽然我不明白她的心情,可是这景象实在太诡异了,让我有点退怯。其中还
有疑似A书的可疑书籍,白央到底是从哪拿来这种书的?
「呼……」
啪地合上书本,白央拿下只有在读书时才会戴的眼镜,大概是眼睛累了吧—
—她用手指揉着眉间。顺带一提,她还是穿着平常的魔女装扮,奇异地融入半夜
时分的学校。
「果然——很难理解啊。我是知道有这种嗜好,但总觉得很不真实。竟然想
被欺负,这到底是什么心态……我明白其中的道理,却无法体会——伤脑筋,我
该怎么办?」
她又深深叹了口气。
从刚才白央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什么,却因为想不通而
叹气——然后又有什么想法闪过脑海,但没多久又再度叹息。
她真的很想救那个叫奥赛罗的少女吧。
在白央的逻辑中,处罚加害者的那瞬间事件就已经解决了。可是奥赛罗却憎
恨这么做的白央,由于价值观不合,白央的大脑混乱了。她把两者的矛盾放到一
边,想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法,所以拼命看书加深对被虐狂的了解。
看样子不太顺利。
「…………」
我觉得那个奥赛罗给人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
究竟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
她和白央的冲突对话也是,总觉得——她有种不可思议的气息,不是一味被
欺负的可怜受害者。
她哭了,这就表示她不喜欢这样,其实她是很痛苦的。
可是当别人、白央介入想解决这件事——却被她拒绝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帮助被欺负的可怜女孩。这次的事件无法套入这单纯的公式之中——其中好
像有如泥沼般深不见底的黑暗内情。
要是随便把手伸进去,是会有惨痛下场的。
不过——就算了解这点,白央应该也不会收手吧。
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窗户旁边,跟我一样心神不宁的学姐停下操作电脑的手——她从束口袋取出
眼药水,轻轻走到白央身边。
「沉思太久对身体不好喔,白央——不对,学生会长。」
「叫我白央就好了。」
白央感激地借用眼药水,又叹了气。
「因为现在是私人时间嘛。」
我不懂她的逻辑。
学姐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她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温柔微笑说:
「既然如此,白央也稍微休息一下吧。连私人时间都不停工作,反而会降低
效率喔!我很担心呢,因为你很容易钻牛角尖。」
「桃乐P……」
白央感动地湿了眼眶,她有点无力地笑了,手指滑过书本。
「说的也是,也该休息一下了。虽然我也知道……」
然后她对年长一点点的学姐撒娇说:
「那,帮我揉肩膀。」
「了解。」
两人和谐地对话后,学姐触碰白央的肩。
不能接触白央的我感觉很差,想呼吸一些外面的空气——于是背对那幸福的
光景。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幽灵了,不管我人在不在这里都没差,犹
如鬼魂的自己……
我摇摇头,停止负面思考,朝教室紧闭的门伸出手。
就在这刹那。
仿佛要拨开教室中沉痛的空气似的,门被人打开,发出极为豪迈的声音。
「哇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白痴的笑声——学生会最后一名干部登场了。
「克服不断补习的困难任务……学生会会计,骸顷近——此刻归来了!」
这登场方式实在太愚蠢太不会看情形了,我不禁感到烦躁,所以,
「你回来啦『杀人机器』。」
「不准那样叫本官!」
我说了不该说的话结果被小顷,也就是骸顷近猛力殴打,脖子差点就断了。
★★★
骸顷近是交换留学生。
由于十几年前的战争,大日本帝国分裂成三个国家。他来自位于南侧——军
事能力最强的第二大日本帝国,才十七岁就已经是个真正的军人。他是公认的视
察官,虽自称是交换留学生,但真实身份类似情报员。如果发现任何有害于祖国
的事物要立即报告——密告就是他主要的工作。
反正现在第二和第三帝国保持友好关系,小顷的个性也随便——所以我并不
害怕,但我无法完全相信他也是事实。虽然很可悲,不过他终究是军人,一旦他
认定我们会危害到第二大日本帝国——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与我们为敌吧。
事实上,初次遇见他时也是不幸的结局。
跟桃乐丝学姐的事件一样,是魔女学生会长没解决就终结的少数事件之一…
…小顷就是主犯,也是我们在这个学园里第一个敌对的人。现在是已经和解停战
了,但并没有真正成为朋友。或许有一天,他会再度成为我们的敌人——
帝国军人,骸顷近。
不知是敌是友,从异国来的视察官。
「哇哈哈!」
小顷与往常一样发出白痴笑声,跟那令人警戒的立场相当不搭——他走到自
己的位子,放下用单手随意拿着的书包。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书包里没有东西,是
没把教科书带回来吗?
他的外表就如我们所见,是个军人。
中性的美貌、修长的身材——头发是纯黑色,肤色比我们国家的人黑一点。
总是带着笑意又让人不敢大意的凤眼、蛊惑人心的唇。他无视制服的存在,一直
穿着第二大日本帝国的军服,即使在教室内也一定戴着军帽。双手戴着有骷髅饰
品的手套,被打到会很疼。
「哦!」
小顷用雌雄莫辩的嗓音独白道:
「有没看过的信放在本官桌上呢!是可爱女孩写的情书吗?就算是可爱男孩
写的本官也OK啦!」
这种事不要讲那么大声!
如小顷所言,他的桌上有一封信。顺便一提,那是我刚刚利用空闲时间放的
,当然不是什么情书。小顷高兴地拆信,「写了什么呢?」还很故意地朗读内容。
「嗯……嗯……『今天,在小顷以补习为由翘掉工作之时,发生了两桩事件。我们为了解决事件而奔波,非常疲劳,因此请摸鱼的小顷做今天的晚餐。』嗯
嗯……原来如此。」
小顷点头,好像受到什么感动似的看着信纸。
「这的确很有道理。因为白天没做工作,所以晚上要劳动——这是崇尚信赏
必罚、因果报应、平等主义的正当理论。」
小顷把信撕碎大叫:
「然而本官拒绝!」
信地残骸片片飞舞。
哈哈。
可别以为耍任性对我有用。
我笑着双手抱胸,对这个愚蠢之人冷静问道:
「可以告诉我拒绝的理由吗?我会看情况决定是否接受——」
「当然是因为很麻烦啊!」
不到两秒小顷就这么回答。
你这家伙,竟然如此轻易说出身为人类不应该说的任性话!大家都觉得负责
任做菜很麻烦,都想让别人来做晚饭啊!当然我也很讨厌做晚饭,因为这些人好
恶分明,不管煮什么他们都会抱怨!而且最近都是我在做这些杂事!
我拿出气魄,与备战状态的小顷面对面。
「别以为你的蛮横永远都行得通……今天一定要让你做菜——小顷!」
「哦,只不过是个杂事员还这么嚣张。那是什么架势?想根本官打?很好!
有意见就放马过来吧!虽然我们是不同国家的人,但都是日本男儿——我们就用
拳头来沟通吧!」
我才觉得很好!
不要一直把我当成你们的手下!
我握紧拳头,在教室里全速奔跑。就让你明白我的实力!
「喝啊啊啊啊!」
我大吼着,奔跑着,胡乱朝小顷猛扑而去——
「去死吧——!」
小顷悠然自得地等待,眯起原本就细长的双眼。我接近他直到进入射程距离。
在下个刹那,
看不见的拳头飞来,冲击在下巴来回驰骋。我的视野大大颠倒了过来。
「啊呜!」
我理所当然地就这样转了几圈,并顺着重力摔到地面。可恶,小顷还是跟以
前一样强到不像人类。他是学生会中唯一能用暴力制止白央的人。『杀人机器』
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这下贵官知道实力相差多少了吧!如果想根本官认真打,本官可以
拿机关枪来喔!」
小顷抬头挺胸,手放在腰上,非常傲慢地说。
呵呵……笨蛋……你完全掉进我的陷阱了……
可能是察觉骚动而赶来了吧——在疼痛与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我听见着急
的桃乐丝学姐说:
「恋、恋、恋塚同学?你还好吧?还活着吗?」
还活着喔。
小顷可能也有手下留情吧。
但是我要昏倒,我一定要昏倒。
「啊啊!」
此时小顷似乎发现我的企图,发出惊讶的叫声。
「难道……贵官的目的——并非打倒本官,而是被我打倒昏迷?昏迷的人就
不能做料理……只好让其他人人来做菜——比起打倒本官,此招更能确实逃避做
晚餐这个职责!嗯嗯……贵官就这么讨厌准备晚餐吗?」
「……呃,该怎么说呢……男生有时也很笨耶。」
我听到学姐用意外的语气说。
你这家伙,只不过是学姐就这么自大。等一下我要好好欺负你!
★★★
…………
我昏迷了多久?
下巴的疼痛让我醒了过来,我稍微反省了一下。
连我都觉得自己很白痴。
因为我有点心烦意乱,所以想做些蠢事,忘掉一切。
对我而言,在这个学园的日子根本无法让我放松,感觉好像经常在面对折磨
,令我难以忍受。
我曾经被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当成祭品献给恶魔。
虽然我没死,但在她的世界里却已经死了。
我的『死』扭曲了她的心。
明明就在身边却不能拥抱。只能在一旁看着心理扭曲的儿时玩伴,这样的日
子——即使我想逃避也不被允许,完全看不到希望,好痛苦。
白白。
我——
「…………」
用空洞的眼仰望了一会微暗的天花板,我吐出叹息。
这里是我们用来当寝室的教室。
棉被并排着。
虽然男女睡在一起但没人在意。从出入口那边——也就是从靠走廊那边算起
,依序是小顷、我、白央、学姐躺在棉被里。大概是在我昏倒时就寝的时间到了
吧——可以听见安稳的呼吸声。大家都是很认真的人,不会熬夜。
有人已经帮我疗伤,在我的下巴上贴上消肿的冰凉药布。就好像某人温柔的
证明,令我感受到小小的幸福。神啊,如果我能憎恨周遭的一切,那该有多轻松?
我好痛苦。
突然,身体传来一股温暖。
不知是谁的体温。
我悄悄移动视线,发现白央很自然的=地抱着我。
「…………」
睡觉时她还是会换衣服的。她穿着适合小孩子穿的黄色睡衣,上面印了很多
可爱的动物。柔顺长发也刚洗过。如果不做那奇妙的装扮,她看起来就跟普通女
孩一样。我因这看不习惯的样子动摇了。
「白、白央同学?」
我不禁可气地称呼她。这在我意料之外,我不晓得该怎么办。
没反应。白央睡着了。可能今天很累吧,她睡得很熟,紧抱着我发出甜甜的
呼吸声。
体温和心脏的鼓动传来。
很久没碰到白央柔软的身体了。
虽然我们这么接近。
虽然紧密地靠在一起。
但我跟她之间,可能隔着世上最远的距离,
「应该是把我跟你搞错了吧?」
我抱起滚到旁边的黑猫布偶说。当然它不会回答我,我也不期待。话说回来
,我有时会看到白央抱着学姐睡,说不定过去——在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时
候,她也曾经这样抱着我。
其实她一直很想依靠别人吧。
但是魔女学生会长忍了下来,让自己独立,每天坚强地奋斗。
我可能只是布偶的代替品。
我可能无法拯救你的灵魂。
「小黑……」
白央轻声说出梦话,夹杂着叹息。
眼里,有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杀了你,对不……起。我要……成为魔
女。这样……小黑……的死才有……意义。我要证明……给你看,我要……成为
魔女……」
「你这笨蛋。」
我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谁拜托你这么做了……」
我无法拥抱她。
对她来说如今的我是个死人,我没有这个资格。
神啊。
希望她的灵魂将来能够得救。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希望有一天,白央能度过没有眼泪的夜晚。
神啊,这样应该够了吧?渴望魔法、渴望见到恶魔的惩罚——白央已经承受
够多了吧?为什么你还不肯原谅她?为什么要一直折磨她?
我请求你,让持续战斗的魔女在未来得到救赎。
让她能得到赦免。
在严苛的学园生活中,她被称为魔女,也自称为魔女。她苦恼、受伤、被击
垮,至少……给她平静的夜晚吧。
神啊。
请你宽恕她。
请让她能安稳入睡。
「小黑……」
在我怀里,白央得到短暂的安眠,
残酷的明天到来后,她又得整天作战。就算是一瞬间也好——希望她有个美
梦。
晚安,魔女。
插话
罪
我不该发现他的。
★★★
和奥赛罗的相遇,是在人工的光线和声音之中上演。
在我——夜殻神羽所居住的第三大日本帝国的帝都中央街。
在一个很很偏僻的地点——有家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的游戏中心。
这种低俗文化正因低谷,所以不会消失。
我经常跟男朋友炎蹴日无一起到这里玩,藉此打发时间。
那个时候也是。
只是那天的情况跟平常不太一样。
我是个很不服输的人,但是却很不擅长玩游戏。虽然能让人马上投入、随便
乱按钮的游戏能够发泄压力,不论胜负,像这样热血地玩闹就很好……
可是输了我还是会不甘心。
当时我喜欢玩格斗游戏,是有摇杆和几个按钮并列的很古老的那种。也正因
为古老所以技术就是一切,而我又没有技术——结果在对战中遇到高手,被打得
落花流水。
啊~~可恶,好不甘心!
我投了好几枚硬币继续挑战,但还是输到哑口无言,我用想哭的表情在游戏
机前站起来。这种情形让我很火大,虽然想报一箭之仇,但我跟对方的实力差太
多了。
平常不怎么喜欢电玩却很强的蹴日无都会帮我报仇——可是今天他好像意兴
阑珊。
可能他认为对方是老鸟,水准跟我们明显不同,也就是说即使是蹴日无也赢
不了。不过因为我会哭,所以他还是准备坐到游戏机前——
就在他要坐下之前。
刹那间、非常短暂的时间里。
不是吵闹的我们,也不是嘲笑我们的对手,更不是周围那些注视着我们看热
闹的人——有个人直直地往我们这边走来。
由于动作太快了,我无法一眼看清楚。
那是拥有很白、很白——像雪一样的白发,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
她不知为何表情异常认真,用指尖弹起一枚百元硬币,硬币在空中旋转后插
入机体。战斗的序曲音乐开始了。我跟蹴日无都呆住了,看热闹的人也气氛热烈
,可恨的对手则认为新的牺牲者来了,用迫不及待的表情说些很没品的话。
女孩一概没理会,认真到有点可怕。
「请多指教。」
她端正地坐在位子上,对挑衅的对手深深一鞠躬。
对手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没时间惊讶,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一般
的格斗游戏,操纵二次元人物互殴,是技术和密技尽现的古老游戏。女孩选择跟
对手一样的人物,如此一来就无关人物的相性,纯粹用技术决胜负。
战斗开始。
下个瞬间,在旁边观看的我们都傻眼了。
女孩纹风不动,仍然做得很规矩,把手放在膝上,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凝视
画面。从旁边窥视可以看到画面中跳跃的人物投影在她的眼眸。
当然,不按按钮是不可能赢得。
女孩的人物被打得很凄惨,倒卧在地上。
通常这种游戏先得到两胜或三胜的人就是赢家,在这个游戏中必须获得两胜
,换句话说就是接下来女孩不能再输了。
然而对手的嘲讽和我的杞人忧天都被吹散了。
从这时开始,女孩的动作激烈得令人难以置信。
才一举起双手,就随即面无表情地连续按钮。我看不见她的手指,她手部动
作太快了,我跟不上。迅速又准确,她像鬼一样猛敲按钮,每一下都有效地将对
手击垮。明明是相同的人物,却明显展现出两者在技术与实力的差距,就好像初
学者和达人的程度。眼看对战对手的脸越来越糟糕了。
胜负已定。
女孩把对手打到体无完肤,不容抵抗。
观众都沸腾了,当然我们也发出欢呼声。
但女孩依旧面无表情地说:
「谢谢。」
她向默默发呆的可怜对手行礼,英姿焕发地起身离开现场。
我对她感到相当好奇。
★★★
女孩的动作实在太快,我差点就要跟丢,不过她的白发在人多混杂的店内很
醒目,所以我立刻就发现她了。
她又在挑战别的游戏。
那是常见的体感型游戏,也是很古老的射击。控制器仿造真正的抢,玩家要
射杀出现在画面中的僵尸,是很野蛮的游戏。我觉得恶心所以很讨厌,但蹴日无
还蛮喜欢这种游戏的,可能因为他是男孩子吧。
女孩投入了双人份的钱,把两把枪握在手中,战斗立即开始。她就敏捷地射
穿僵尸,不停扣两把手枪的扳机。由于她太厉害,我一时无法出声叫她——我看
得出神了。
一大群僵尸迫近,面对尸体的女孩一点也不害怕,射向画面外补充子弹,向
西部片一样转手枪之后扫射,一片弹雨——准确射穿敌人的心脏和头部,在很短
时间内就把画面中的敌人全部消灭。
精湛的技巧。
我大感佩服,再也忍不住好奇而跟她说话。
「喂!」
「…………」
女孩没反应。我是从她正后方叫她的,应该不可能没听见才对。我不死心,
再次呼唤还在扫射的女孩。
「喂!我们聊一下嘛!」
这次女孩听见了,她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微微歪着头——然后就以我差点
听不到的音量说「请说」。
她似乎不想中断游戏。也是啦,这样太浪费钱了。
凭她的本领应该能边玩边聊天,我忽略来阻止我打扰人家的蹴日无——站到
她身旁。
这女生是谁?好有趣喔!我在心里如此想着。从以前我就是这样,一旦着迷
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有兴趣的事物,也因此总是给在身边帮助我的蹴日无添麻烦。不过我们是男女朋友,给他添这点麻烦也没问题吧?就请他忍耐一下啰。
总之。
「刚才——谢谢你了!我觉得好爽快!」
「没什么。」
女孩完美射穿巨大的僵尸BOSS的弱点,也许是习惯吧,她转了转手枪,在游
戏的空隙回答:
「我并不是为了帮你。」
她说话奇妙的=地缓慢,语调很有特色。
这点也很可爱。
为了不输给游戏的大音量,我稍微大声的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挑衅那个高手?一般人都不会想对那种高手挑衅的吧—
—虽然你也……呃,你叫什么名字?」
「奥赛罗。」
她干脆的回答让我微笑了。好可爱的名字喔!
「我叫神羽,他是我的男朋友蹴日无。你叫奥赛罗啊,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
名字吧?虽然奥赛罗的也很强,可是挑衅别人——是需要勇气的嘛!所以我觉得
你好厉害!」
我随意表达自己的感觉,说话七零八落的,但自称奥赛罗的白发女孩没有瞧
不起我——她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说:
「长颈鹿。」
长颈鹿?
「为了吃到高处的叶子,脖子才会进化成那么长。」
我不懂她想说什么。
「我也是。」
她转转手枪,利落地把僵尸狗射成碎片之后说:
「我只是想进化罢了。」
「…………」
什么?什么啊?这个人!
奇怪的女生!
「我真的不是想要帮助你。」
自言自语似的,奥赛罗淡淡说道:
「因为对手好像很强,所以我才挑战他。如果跟很强的对手战斗,我应该会
为了适应对手而变强。我只认为自己应该会为了打赢而进化……不过那个人也没
有很强就是了。」
「你好帅喔!」
我不禁发出赞赏,奥赛罗——羞怯地笑了。
她那不习惯笑的感觉好可爱。
总而言之——我的问题似乎让奥赛罗想起了什么,她眼神深邃,一面用枪弹
横扫眼前的僵尸,一面发牢骚说:
「我总觉得这样不行,大家都在偷懒。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弱呢?既迟钝又笨
拙。如果那种程度就是大家的极限,」
僵尸夸张地扑上来,她漂亮地把僵尸的天灵盖打飞。
「那NPC还比较轻呢。」
MPC是指没有人操作,依照程式行动的电玩人物。这个游戏的NPC就是以固定
的动作袭击玩家的僵尸。比起凭自己思考来操纵人物的人类,奥赛罗认为这种没
有自我意志的僵尸还比较强。
我很难理解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不行,NPC只会依照程式行动。例如——你注意看画面右上方的窗户」
「……?」
闻言,我不禁望向她所说的位置。
电脑世界在画面中展开、舞台是某间西式建筑的废墟,光线微暗,布满灰尘
的装潢令人觉得很不舒服,兼具高贵与诡异的空间右上方——的确有个看起来很
坚固的窗户。
「僵尸大概会从那里出来。」
奥赛罗一说完,众多的僵尸就冲破窗户——
「宾果。」
奥赛罗旋转手枪,一瞬间收拾掉那些僵尸。
我太惊讶了,不由得凝视着奥赛罗。
「奥、奥赛罗……你怎么知道僵尸会从窗户出来?难、难道你有超能力——
啊,对了,该不会是你玩过这游戏很多次,所以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出现……」
「不,我第一次玩。」
奥赛罗安静地摇头。
「刚才的格斗游戏也是第一次玩。因为我不晓得操作方法和人物特性——所
以第一回合才会看对手怎么玩。不过这个射击游戏是常见的类型,只要射击敌人
就会死,就算不见习也会玩。」
她说着不寻常的事,语气理所当然到令人害怕。
「所有游戏和敌人角色都只会依照程式行动,所以只要解读程式——也就是
法则,就能轻松了解敌人的动作。制作人的想法、到目前为止登场的角色的动作
和出场方式,与其他游戏的比较……这些都一定会有法则存在。而这个游戏中,
僵尸在登场前都一定会有奇怪的效果音,所以更容易解读。啊,僵尸会打破那面
墙出来。」
如他所言,新的僵尸群像是被引诱一般出现了。
「宾果。」
两把手枪喷出火,眨眼间僵尸群就全灭了。
奥赛罗看似哀伤地对目瞪口呆的我说:
「人类也是,大多只会照程式行动。好无趣,大家都好无趣。本能的程式、
感情的程式、言语的程式,伦理和健康状况,以及这世界的物理法则,所有的一
切都受到程式束缚,无法突破。」
又有一个僵尸BOSS怪出现,被奥赛罗秒杀粉碎。
「人类只有十根手指,双手各有五根,能做到的事很有限——大家的脑容量
也都差不多。我们被这么不方便的的肉体束缚住,能力也被不当地限制,所以…
…大家都好无趣。」
她轻轻松松就破关了。
结束的音乐开始流泻,不久就看见工作人员名单。
再度旋转手枪,放回固定位置之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瞳眸深沉、
黑暗,比任何东西都要纯粹,有如野兽一般。
「总有一天,我要超越这些程式。」
然后她突然感到害羞,脸变得红通通的……她低下头。
「好、好丢脸,梦想又不是拿来说的。」
她腼腆地说,看起来——真的好可爱。
★★★
…………
这就是我和奥赛罗相识的经过。
当时我并没想到奥赛罗是认真的。
我以为她只是个很会打电动,有点不可思议的奇怪女生。
但是。
很遗憾,她确实是认真的。
她实现了那是述说的梦想,超越了把人类变弱的程式。
我已经不了解奥赛罗了。
好可怕。
她——是怪物。
是不该活着的怪物。
所以。
「我要欺负你。」
自那之后只过了一年。
仅仅一年,我就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我站在自家的洗脸台前,把洗干净的义眼嵌入空洞的眼窝中,看着自己颜色
不同的双眸咬牙切齿,没有眼球那边的视线神经传来刺痛,令我皱起眉头。
我的右眼——被奥赛罗毁了。
「我要欺负你,我要欺负你,我要欺负你,我要欺负你,我要欺负你,我要
欺负你,欺负你,欺负你,欺负你,欺负你,欺负你,然后杀了你——……」
我一拳打破洗脸台的镜子,憎恶地大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不该发现她的。
我不该——认识她的。
…………
第四话
黑白战争事件<中篇>
「开始今天的学生会议。」
翌日放学后。
在B校舍顶楼的——学生会室。
这里并不大,面积大约是一般教室的一半。资料、机器、武器在白央的桌子
上堆成一座小山,书记淀川桃乐丝、会计骸顷近,还有我坐在椅子上。白央在大
家注目下独自站在白板前,表情很冷静。
昨晚我看见的软弱表情连一点残渣也没留。
白央基本上是个认真又积极的人。
总之。
白央等人也不是一整天都在战斗,他们白天还是要上课,学生会的活动主要
都安排在午休或放学后。而活动的重心,同时也是例行公事——就是每天放学后
,所有人集合在一起进行例行性的会议。
把截至昨天为止所解决的事件做总结,
并讨论今天起要解决的事件之对策。
没有议题时,白央会没完没了地训话,变成谜样的讲习会。
当然……今天的议题『从今天起要解决的事件之对策』。
现在我们学生会所承担的事件是——
「黑白战争事件。」
身高矮小的白央站上她爱用的凳子,手里拿着麦克笔,如她所说在白板上大
大写下『黑白战争事件』几个字。
顺带一提,白板上还写了——
B校舍幽灵骚动→解决↑
B校舍<暗黑>三年C班→歼灭
光之勇者路比里安→和解
C校舍百鬼夜行→和解
红色教室事件→解决
卍军团→歼灭
等等,都是到目前为止学生会解决的事件。
白央会随心情擦掉旧的写上新的,实际上学生会解决的事件和无名骚动更多
,白板上写的都是比较重大的事件。
另外在白板的角落有:
视察官事件→未解决
『大家的朋友』事件→未解决
等事件,用很小的字体写成。
这两桩解决不了的事件名称,大概暂时不会被擦掉吧,直到白央真正解决这
些事件为止。
…………
向不晓得事件详细内容的小顷大致叙述昨天的事情始末后——白央优雅地翻
动魔女斗篷,在凳子上宣布:
「从今天起,我们学生会将为了解决暂名『黑白战争事件』而行动。顺带一
提,这名称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只是因为受害者叫奥赛罗(注:「奥赛罗」与「
黑白棋(Othello)」的日文发音一样。),而且敌我分明,就像黑与白的感觉。」
你老是随便想到就决定耶。
不过没有人吐槽,大概因为名称不是问题吧。
「事件的关系图很单纯。」
白央又背对着我们,在白板上写下疑似图表的东西。
神羽(加害者?)
↓欺负。
奥赛罗(受害者?)「我想被欺负!」※意义不明。
↑保护。
蹴日无(守护者?)
附带一提,关系人的名字好像是学姐调查的。
「……就像这样。」
像在挥魔法杖般挥动麦克笔,白央终于从凳子上下来了。然后她在不是很宽
敞的学生会室中无意义地徘徊,就有如述说事件真相的名侦探。
「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件。我认为欺负人是不好的,只要教训加害者神羽,
让她改过自新就好。事实上昨天我也的确朝这个方向试着解决——但好像失败了。我实在搞不懂,不过……既然事件还没解决,身为学生会的干部,也不能就这
样放着他们不管。」
她抱着猫咪布偶,看着学生会的成员。
「有人有意见吗?」
「啊,我。」
在使用电脑的学姐有些踌躇地举手。
白央很开心地只想她。
「好!桃乐P你说。」
「那个、那个,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啦!」
明明没被骂,学姐却不知为何脸红,惶恐地说:
「如果这是霸凌事件,」
她说出非常冷酷的话:
「加害者有可能不只一人。」
「……什么意思?」
白央一脸讶异。学姐几乎被刘海遮住的双眸左右转动,说:
「那个,昨天……我稍微观察了一下受害者奥赛罗同学——她身上不是被人
涂鸦吗?」
「是啊。」
我也想起来了。全身湿透,肌肤被涂鸦弄脏的受害者——奥赛罗。那悲惨的
样子证明了被欺负的事实。
学姐也想起来了吧,她微微低下头:
「那些涂鸦的笔迹都不一样。」
原来如此。所以加害者,也就是欺负奥赛罗的人有可能是复数——学姐看得
还真仔细,她似乎比白央更有成为名侦探的素质。
白央皱眉,神经质地将头发往上拨。
「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用不同笔迹涂鸦,假装是不同人写的?」
「嗯——……没有人会为了欺负人做到这样吧?」
「说得也是。那霸凌的加害者很有可能是复数啰?」
白央歪着头说。学姐又补充道: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昨天奥赛罗同学的态度了。就算白央……不对不对,就
算学生会长当场惩罚加害者神羽同学,也有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加害者——」
「所以?」
她想说什么呢?
沐浴在大家的注目之下,学姐忽然失去自信似的脸色发白,软弱地说:
「所、所以……奥赛罗同学不可能因为这样感到高兴……应该啦。学生会长
的行动的确控制住场面了,但是如果有很多加害者——当场打倒加害者之一的神
羽同学,不会有惹火其他加害者的危险吗?」
啊。
原来如此。
帮助并拯救被欺负的奥赛罗——只能让她得到短暂的幸福。
『奥赛罗竟然这么嚣张!』
加害者们可能会这么想,导致以后的霸凌行为更过分。
「学生会长代表公权力,这样的人帮助奥赛罗,那些加害者会怎么想?该不
会奥赛罗向学生会长——向公权力告密说他们欺负人吧?结果罪恶感逆转,心虚
反而化为憎恨,愤怒的加害者们的霸凌行为说不定会更严重……」
学姐如此推测,并下了结论。
「所以奥赛罗同学很害怕,担心自己可能会被逼到更糟糕的困境——这么说
有点难听,不过也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痛恨多事的学生会长,生气地说出
那种话。」
我回想奥赛罗的发言。
(这样明明很好。大家这么做明明就很好。被欺负……是理所当然的,不对
,是我……想被欺负。为什么——你要阻扰?)
(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吧。
学姐的推理非常正经,也很有真实感。
可是,这里是世界末学园。
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很奇妙。
在这种封闭的异世界,正经的、有真实感的推理会是真相吗?
会不会更不可思议、更无法理解。
扭曲的理由和真相存在呢?
★★★
「……嗯。」
但白央好像很能接受,她双手抱胸采纳了学姐的意见。
「原来如此,我懂了。也就是说,昨天奥赛罗那种奇怪的态度并不是喜欢被
欺负的主张,而是害怕霸凌会更严重对吧?」
「呃,这……只是我的推测。」
学姐很没自信地垂下头说。
「还是要问过本人才能知道事情真相。」
「也是啦——不过。」
白央点点头,又站到凳子上,稍微修正事件的关系图。
【黑白战争事件之关系图/※推定】
神羽+复数霸凌者(加害者)
↓欺负。
奥赛罗(受害者)→害怕霸凌会比现在更严重?
↑保护。
蹴日无(守护者?)
「这样就很好懂了。」
满足地绽开笑容,魔女学生会长转头看我们这边。
「有方法可以解决这个状况吗——谁有意见?」
「我~~」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顷举起戴着骷髅手套的手。
这次白央也很开心地指着他。
「好,小顷你说。」
「把霸凌者全都杀了!」
他一脸笑容在说什么啊!
「驳回。」
白央的表情也不太愉快。
「大家都是我可爱的学生,不能杀了他们。不过,惩罚所有霸凌者也是一种
方法……只是这样很没效率,而且也不知道谁是霸凌者,所以我想把这招当做最
后的手段。」
「那,那个,我也……」
学姐战战兢兢地举手。白央以灿烂的笑容指向她。
「好,桃乐P。」
学姐想了一下之后,徐徐说道:
「那个那个,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几乎所有被欺负的人,原因都出在本人
的为人或立场。」
大概是在搜寻过去的事例吧,学姐边操作电脑边说:
「尤其学校是个竞争社会,大家都在各方面竞争。本来应该是自己努力增强
实力才对,但是——有时好像也会出现踢掉别人好让自己占优势的倾向。」
她平静地、冷淡地说:
「身高高矮、体型、发色、眼睛颜色、同性恋者和有障碍的人——等少数族
群,这些和大众有点不同的部分被看成缺点而不是特色,然后受到攻击、轻视、
责骂……欺负。人们藉由这种行为得到优越感,并感到安心。这就是霸凌的原理
吧?」
在说这些话时,学姐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
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是公平地、没有感情地述说。
就像机械一般。
「换句话说,」
就像某种自行运作的程式一般。
「霸凌被竞争社会当成必要地罪恶,进而演变成一种病态。既然是人类——
就会有脆弱的一面;既然是生物,就无法删除被本能程式进化的行动。就算能让
人类不再欺负人,还是无法消除他们想欺负人的本能。」
摇晃着麻花辫,『大家的朋友』冷静地提案:
「但反过来说,我们可以让他们不再欺负人。有几个方法……①消除受害者
被欺负的因素——弱点。②改变环境,转学逃离现场。一旦受害者不再是竞争对
手,想让自己占优势而欺负人的加害者心理就不会启动,受害者大多都逃得了。
③想让自己占优势的心理是霸凌的原因,我们可以消除造成这种心理的『竞争』。在学校里的竞争——就是考试和社团活动吧?」
之后是结论。
「就这次的事件来说,①是消除奥赛罗的弱点。②是请奥赛罗转学,或是把
她转到其他校舍或班级。③是消除霸凌者的压力来源『竞争』——在A校舍是在
读书方面竞争吧?那③可能有点困难……」
此时学姐猛然想起什么,她抬起头,红着脸惊慌地说:
「对、对不起!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那个那个,我只是在举例……毕竟受
害者奥赛罗同学好像有不合逻辑的奇怪之处,说不定我的想法都是错的——」
「不,很有参考价值。」
白央若无其事地回答,并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圆形时钟。
「总之——无论如何,都有必要知道那些人的详细内情。首先得确认霸凌的
理由、原因和关系图,否则不能根本解决问题。」
也许是在突破事件上终于有了一线光明,白央的表情很开朗。
「这个时间,奥赛罗……或其他知道她为何受欺负的人可能还留在A校舍。
我们去抓人问话——学生会,出击!」
★★★
在学园公车上摇摇晃晃了几分钟。
我们到达昨天也来过的『天国』A校舍的美丽校地内。
已经放学了,可听见管乐部的演奏声,运动社的人在操场上活力旺盛地活动
着,此时的学校与宁静无缘——反而比上课时还生气蓬勃。A校舍的学生都是各
方面的天才,所以社团活动也都是远超乎高中生的高水准,可惜——今天我们不
是来参观社团活动的。
「每次来A校舍都会有种心灵被洗涤的感觉呢。」
白央望着致力于社团活动的耀眼学生们满足说道,之后她转身抬头看学生会
的成员:
「好了,来复习一下这次的活动内容。我们的目的是阻止暂名黑白战争事件
的奇异霸凌,首先为了确认事件的架构,并探究原因——要抓住可能知道详细的
学生问话。如果能由奥赛罗来详细说明是最好的,总之我们就先找到她吧!」
说完,她便从斗篷下伸出手,把某样东西交给学姐和小顷。当然她没给我,
虽然很令人难过但这也没办法。我偷偷看了一眼学姐手上的东西,好像是一按钮
就会发出超大声响的防身警报器。
我疑惑地看向白央,她已经往校舍走去了。这家伙还是一样不晓得要等别人
啊,我边想边和其他人急忙跟上。
魔女学生会长优雅地让斗篷随风飘逸。
「这里是A校舍,应该没那么危险……我们就分头在校舍里搜索吧。如果察
觉到什么危险,或是发现奥赛罗——或知道内情的神羽和蹴日无,就按警报器。
大家一听到声音就到现场集合,这作战计划如何?」
是不错啦,不过她究竟是把那些警报器藏在哪里带来的?那件斗篷下该不会
跟四次元相通吧?
我们在鞋柜前脱鞋,身为A校舍学生的学姐换上自己的室内鞋,小顷和我则
换上访客用的拖鞋。至于白央,不管到哪里都穿安全靴,她在附近的洗手台找到
抹布,仔细地擦拭鞋底。
接着学生会长在A校舍一楼的宽广大厅举起手:
「那么活动开始。一小时后如果没有收获就回到这里——我期待你们的成果
,学生会……散开!」
号令下达,接下来就是好好完成任务了。
伙伴们各自朝想去的方向离开——我从背后抓住其中一人,也就是抓住桃乐
丝学姐的麻花辫。
「呀啊!」
学姐脚步踉跄,可能很痛吧,她眼泛泪光回头看我:
「你、你做什么啊,恋塚同学!不要拉我的辫子!」
「抱歉抱歉。」
我很没诚意地道歉,向学姐提出一个要求:
「学姐,你能不能给我那个防身警报器?」
「为什么?」
学姐摸头问道,于是我说出有点难以启齿的事:
「呃……因为——白央看不见我,没给我防身警报器。学姐又带扩音器吧?
危急的时候可以用那个发出很大的声音,所以我在想,那个警报器能不能给我?
我现在这样子要是遇到麻烦,不就无法呼叫大家了吗?」
「啊……」
学姐似乎了解了,她有点同情我,特地放下背着的束口袋——取出扩音器,
再把警报器递给我。
「请用。那个,我该说什么才好……」
「谢谢。没关系啦,不用在意我,反正我也习惯了。」
虽然我这么说,但学姐还是沉默无语。
唔,我最怕这种情况了。
「对了——学姐,刚才很危险吧?」
「…………」
刚才,学生会议最后,变得像机械一样的学姐。
我想起那时的学姐,深深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正值烦恼很多的年纪呀。
「学姐,你在学生会时可以不用当『大家的朋友』喔。」
「…………讨厌啦,恋塚同学。我不会再变成那样了。」
不对,她在说谎。刚才差一点就变回那个可恶的『大家的朋友』了。
我捏住学姐的脸往旁边啦。
「你只要被我欺负哇哇大叫就好了。不要想帮忙,结果让你的黑暗面复发。
我们会很困扰的——如果你变回以前那样的话。」
「奥、奥厌,偶勿恶能爱变为那样了啦!」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放开手,来回抚摸学姐的头。
「学姐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帮所有人大忙了。」
「…………」
学姐摸着脸颊,整张脸都红了——她气呼呼地嘟起嘴。
「……你很坏耶!」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好了,不能一直闹不安定的学姐,我也该认真工作了。
★★★
我走在不知是用黑曜石还是大理石打造的豪华走廊。墙上每个工艺品都具有
其意境,宛如一家高级饭店。虽然垂吊在天花板的美术灯有点夸张。
由于已经放学了,我所在的一般教室大楼没什么人。往教室里看是有一些群
聚的学生,但没看到奥赛罗或其他认识的人。都是我无法分辨的俊男美女——很
有『天国』A校舍风格的开朗学生。
虽名为校舍但占地也很广大,要找到那些目标可能会很花时间。白央提议分
头找的想法是对的——但就算如此,应该也很难找到吧。
该怎么办呢?
我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呆呆地走着。倏然。
咚哒咚哒吧哒吧哒。
脚步声。
许多人忙碌奔走的声音——从我前进的方向、走廊深处传来。我有种不好的
预感,靠到走廊边缘。好几个壮硕男人从转弯处大量涌现,那粗鲁的感觉很不适
合A校舍。
他们直接——在我眼前通过。
看起来好像在找什么,他们看着四周,立刻注意到惊讶的我——但我似乎不
是他们要窄的人,他们马上很不感兴趣地转移视线。
「……走吧。」
「嗯。」
他们有点严肃地对话,又以相同的气势远去。
…………
……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们穿着本校的制服,应该是A校舍的人——因为其他校舍的学生也跟我一
样不喜欢A校舍的华丽,不太会接近这里。那些人——虽然动作粗鲁,但长相还
蛮有气质的,我应该没猜错。
不过~~
「……他们有佩刀耶。」
我没看错——应该。
那些人把无论怎么看都是日本刀的东西佩在腰间,而且还长短各一把……让
我很想吐槽说你们是哪个时代的武士啊!当然,在校内持有那么大把的刀剑就构
成犯罪了。
要是被白央看到就惨了。
我先是如此担心——然后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A校舍对吧?」
虽没有确实证据,但那些人应该是A校舍的学生。
帝都世纪末学园中最和平的校舍之最善良的学生们——
为何要武装?
「???」
我脑袋里有许多问号,无法了解现状。我有想过要不要追上那些人,可是他
们有日本刀,我不想笨到去管他们的闲事——我决定先跟学姐他们会合,再报告
刚刚的事。
这是我能做到的。
如此判断之后,我继续走,寻找伙伴们,前进,转弯,与那群佩刀的人走反
方向——走了一会,我不经意往途径的教室里看了一眼……没有人在,所以我马
上转会视线。
不对。
「……?」
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我注视着微暗的教室仔细观察。
没多久就发现令我觉得不协调的东西。
打扫用具柜。
与其他校舍相比更宽敞、更有机能性的教室角落——从放在那里的打扫用具
柜的门缝,有块布露了出来。在到处都很干净、很有规矩又完美的A校舍里,这
是很不自然的。
这是个称不上疑问的无聊问题。
但我却有种不可思议的确信,朝那边走去。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老实说就是一种感觉。
很奇怪,总觉得很奇怪。
方才那些男人好像在找谁。他们找得很认真——但没找到,便离开了。假如
他们在找的人躲在那个打扫用具柜里……
「…………」
我没开灯,像是被邀请似的走进教室,站在打扫用具柜前面。
柜子门没锁,轻易就能打开。
从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出,露出来的布是女生制服——的裙子。里面有人。
是躲避那些带刀男人的人。
这让我灵光一闪。
我不认为在和平的A校舍会同时发生许多奇妙的事件。
那么,想被人追赶,不对——想被人虐待的人,我好像知道是谁。躲在这里
的人可能就是……她。
我轻轻打开打扫用具柜。
答对了——我心想。
低着头。
双手抱膝。
微微颤抖。
在打扫用具柜底部。我推开扫把和拖把——可怜的奥赛罗就在那里。
她像灰姑娘一样全身都是灰尘。
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喂。」
我很不像我地感到同情,静静向她伸出手。
你没事吧?我想这样对她说。
放心,我是学生会的人,我会帮你的——我什么也没想,打算跟这可怜的女
孩说这类的话。
但是。
我伸出的手瞬间被抓住上臂,奥赛罗以不寻常的气势抓住了我。骨头发出嘎
吱声,迸发痛楚。那握力根本不是人类,我差点就忍不住叫出来。无法动弹。奥
赛罗的手指陷入我的肌肉,固定着我——
「…………嗯?」
此时她终于抬起头,那眼罩十分醒目。她用单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当下松
开手。我很害怕,往后退了几步。
奥赛罗眨了眨眼。
「咦?你……是谁?我好想,看过你——你不是在追我的人吧,感觉……跟
他们不一样。」
「我、我是,」
奥赛罗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而结巴。
她茫然地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忽然。
「啊,你是昨天那个人。」
她想起来并点点头,安静地站起来。也没拍掉蓬乱白发上的灰尘,只是如纯
洁的小动物般往我这边看——
「喂~~」
像要迷惑人心一般。
然而她不是在看我。她那空洞视线越过我——
「那个像魔女的人是谁?」
她用透明的声音冷冷说道。
「我对她很感兴趣。」
她的脸靠近我。
「因为她好强哦,简简单单就把神羽和蹴日无打倒。不是因为她无预警的攻
击,而是实力明显相差太多……原来还有这种人——我一直觉得神羽他们很强了
说。」
奥赛罗依旧面无表情,之后她脸上浮现生硬的假笑。
「程度不一样。那个女生……可能跟我一样强喔?」
咦?
她说什么?
奥赛罗的眼睛有如小男孩般闪亮。
「神羽都叫她魔女。魔女学生会长——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神羽很着急呢。她说要是被学生会长发现她欺负人,会被肃清的……所以游戏结束了,她要尽
快杀了我,还连忙集合奇怪的人,像今天这样到处追着我跑——那个魔女这么恐
怖吗?她很强么?很危险吗?我好有兴趣喔……」
她的问题宛如野生动物,既简单又纯洁。
「呐,告诉我那个魔女的事吧?」
时间冻结了。我整个人僵住,发不出声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是什么
眼神?奇异的——单眼,简直就像日本刀一样锐利。
我们学生会搞错她的立场了。
以为她是可怜的受害者。
以为她是被欺负、被伤害,悲惨的——女孩子。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我们都接受了这个前提。
可是……我们错了。她不是受害者。
我们根本就误解她了——!
★★★
「找到了!阳月奥赛罗——!」
恐惧溜上心头。我已经无法呼吸——应该不是来救我的吧,刚才看到的那群
佩刀的学生声势浩大地出现了。他们眼睛充血,体格壮硕,看起来很强——但这
样的他们,都不急眼前奥赛罗的万分之一可怕。
不对,奥赛罗不是受害者。
她有个地方很明显地不同。
「你果然躲在打扫用具柜里!刚才跑太快差点没看到!不过你也太愚蠢了—
—阳月奥赛罗!凭那种程度就想瞒过我们的眼睛吗!」
大声叫嚣的人说话有点老派,那些人豪迈地拔刀瞪着我们……有五个人啊,
还真多。一般人根本打不过有这么多武器的人。我感到一阵恶寒,稍微往后退—
—
「…………」
嘶的一声,奥赛罗在我身旁往前跨了一步。
像是要保护我,她挡在我面前,恍惚地……搔头。
她这样子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
为什么她——这么沉着?
那群男生盛气凌人地逐渐逼近。
「乖乖束手就擒吧!不,我们要在这里杀了你!那个男的是你的同伴吗——
那就把你们一起送到黄泉!」
咦?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连我也要被杀?
「……别碍手碍脚的。」
奥赛罗在我胸口推了一下,我一个没站好就摔倒了。其实她没有很用力,可
是却让我失去平衡……对,就好像对我使出柔道之类的招式……
被她推开——跟她隔开一些距离,我才发现。
奥赛罗的背后。刀鞘用绳子吊挂在腰间。
收纳在刀鞘中的——不是像那些男人挥舞而发出嗡嗡声的太刀。
而是几乎隐藏在奥赛罗娇小身躯后的,很小的刀。
小太刀。
那把与短刀非常相近的刀——是小太刀(注:太刀长度为六十公分以上,九
十公分以下。小太刀长度为六十公分以下。短刀则在三十点三公分以下。)。
奥赛罗以单手缓缓握住小太刀的刀柄。
不顾体型、人数等所有条件都不利的状况。
「抱歉,我现在没空被你们欺负……我有重要的事情跟这位同学说——」
咚,她往上跳。
咚、咚、咚,带着节奏不停地跳。
她侧身面对那群人,脚尖稍微离开地面小步跳跃——用类似居合道(注:一
种在未拔刀状态遭遇突袭时,瞬间拔刀还击的技术。)的拔刀姿势握着背后的小
太刀,咚咚咚跳着。
跟某个招式好像。
奥赛罗的备战动作跟我所知道的某个招式好像。
但这绝对不是剑术。
现代剑法以摺足(注:剑道步法之一,脚底紧贴地面步行。)为基础,不可
能会有——小步跳跃。
什么啊?
这是什么啊?
奥赛罗——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吞了一口唾液,开向正前方。无名剑士正散发着怒气。
「少看不起人!你以为你能一对五吗?」
「…………笨——蛋。」
奥赛罗轻声说道。
「对我来说,你们——连一个人都不如。」
这是一瞬间的事。
奥赛罗与五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从教室角落的打扫用具柜到教室入口的距
离……目测大约有五公尺以上。这不是日本刀的间合(注:即在剑道中,自己与
对手的距离。),太远了——完全在战斗领域之外。
这样的距离在一瞬间缩短了。
我根本无法看清楚。
尖锐的声音响起。
「————」
那些男人握着的日本刀——全部从根部被砍断了!
「————————!」
刀身闪烁耀眼的光芒,在空中旋转。五名剑士目瞪口呆,还没放开只剩刀柄
、已无用处的刀。
在他们脚边。
她是何时移动到那里的?
奥赛罗以大幅度挥过小太刀的姿势压低身子,停在那里。
仅仅一刹那就移动了五公尺,还同时砍断五个人的日本刀?
「我丢!」
像鼓笛队一样让小太刀转了转,站起身来的奥赛罗毫不犹豫地——在发呆的
男人眼前丢掉自己唯一的武器。
他们自然反射性地看着小太刀被丢到奥赛罗后方。我也——什么都没想,思
绪混乱地做出跟他们相同的动作。
「名为反射的程式。」
就在此刻,
刚才跳跃的奥赛罗一把抓住站在她右边的男人头部。
「连这种程度的基本规则都无法突破——我对你们这种软弱生物没兴趣。」
她抓着男人的头用力撞上旁边的人!
有如骨牌一般。
也可以说,有如弹珠台一样。
这一撞引起了撞球效应,第二个人撞到第三个,第三个人撞到第四个,第四
个撞到第五个——一个接一个猛烈撞击,也来不及惨叫,就在很短的时间内,
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了。
好精湛的本领。
「你们真的是——无聊到令人厌烦。」
奥赛罗边打呵欠边说。她看也不看那些到底的人,捡起刚才自己丢掉的小太
刀,不停地——旋转着。
之后迅速收进刀鞘中。
像个枪手。
「好了。」
此时她终于回头看还倒在地上的我。
「对不起哦,让你久等了——快告诉我关于那个魔女……」
她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我压下恐惧,伸手按住防身警报器。
嘹亮的警报声音响起。
白央他们应该能马上听出我的位置并赶过来吧。
这家伙——很危险。
奥赛罗的存在很危险。
至少要让学生会的其他人知道有危险。
她并不是被欺负、被虐待的——可怜的受害者。
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可怕……
「……你也有两下子嘛?」
不知为何奥赛罗开心地笑了,她慢慢向我走近。
「我有点吓到了。能吓到我是很不得了的喔!这间学园真的——好有趣喔、
嘿嘿,嘿嘿嘿嘿嘿。」
她很开心很开心地,笑着接近我。
我爬行逃开,想争取时间。
我只能等待救援。
虽然很没用——但这已经是尽我的全力了。
「我来告诉你无法进化的笨蛋长颈鹿的故事吧。」
她一步、一步地接近我。
奥赛罗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呢?
「它的脖子比其他长颈鹿还要短,其他长颈鹿能看到的东西……它一个都看
不到。它总是孤孤单单的,非常寂寞。生活很无聊,不能跟其他长颈鹿打成一片
……虽然有只温柔的长颈鹿低下头来跟它说话,」
她快速抽出小太刀。
锐利的刀刃闪耀光芒。
「但是笨长颈鹿无法好好地回应对方……结果让那只温柔的长颈鹿受伤、难
过、愤怒——」
随后奥赛罗就用小太刀的刀柄敲中我的心窝。
「……它很笨对吧。」
我的意识——飞走了!
「嘿、嘿嘿。很笨对吧,很好笑对吧——来,笑啊……如果你不笑,」
最后的意识远去,我听见某人的哀伤。
「那就、帮……帮助……」
那声音,好像在说帮助我。
插话
罚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
在我——炎蹴日无所居住的镇上有两间剑术道场。
一间是我家,炎道场。
另一间是神羽家,夜殻道场。
现在可能已经没人记得了,但我们两家在很久以前是少数继承长刀和小太刀
秘术的道场,是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小小名门。国家因战争而分裂,天下变得不
再太平,剑道也逐渐衰微——即使如此,我们两家依旧让道场存续,是很有毅力
流派。
位于同一个镇上,拥有珍奇剑法的道场。
两家之间的关系很糟,一有什么事就会互相仇视,门生的争夺使竞争更激烈。彼此有很深的怨恨。不过要是在台面上争执只会让自己的评价变差,所以都只
会在私底下互瞪。
然而我觉得这些都是大人的事,跟我们这些小孩子没关系。事实上,这两间
道场可说是邻居,在道场中出生的我和神羽,从小就像兄妹一样感情很好,虽然
被父母骂得很惨——但最后我们还是成为男女朋友了。
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看见我和神羽的关系越来越好,我父亲认为现在正是化解僵局的好机会,便
大大改变道场的营运方式。
对两间道场而言,守护自古流传的的特殊剑法——是种骄傲,同时也是束缚
,是偏差。父亲不喜欢这样,于是把自古传承至今的剑法全转让给夜殻道场。
炎道场从此变成日本无数的平凡剑术道场之一。
传承和传统全都让给夜殻道场。
所以可以不要再争谁的历史比较悠久、谁继承的传统比较多这些无意义的事
了吗?父亲如此提议。
夜殻比较伟大,继承了许多武士精神。
我们的剑法很平凡,只是学兴趣的。
从今以后和平共存,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父亲贬低自己、奉承对方,想藉此停止争执。
剑道精神已不复存。虽然这么说很难听,但——与其互不相让地斗争,倒不
如划分双方领土,彼此熟稔并和平相处比较正确。
或许父亲一直觉得继承下来的名门招牌很沉重吧。说不定他想在自己这一代
终结一切,断绝悲哀的宿命。父亲甚至还说,干脆在我继承之前关闭道场。
但是——我认为应该还有其他真正的原因。
与夜殻道场商议之后,父亲对我说:
太好了,蹴日无。
这样你以后就能跟神羽好好相处了。
★★★
讽刺的是,
才一舍弃传统这个障碍,我们道场的门生就暴增。大家好像觉得自古流传的
古板传统很麻烦而却步,他们比较想学凭兴趣就能学的剑术。
我们道场的规模变得很大,每个人都夸我家是名门而蔚为话题。当时父亲对
大家说真正的名门是旁边的夜殻道场,我们教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剑法;但大家认
为父亲是在谦虚,人气又更旺了。
结果形成了恶性循环。
由于规模变得太大,父亲就是想关闭道场也关不了,每天都因练习和经营而
忙碌——所以没发现隔壁的夜殻道场的气氛变了。门生增加就表示去其他道场的
剑士减少,这对在同一个镇上的道场而言——是很致命的。然而父亲忙到连思考
这点的时间都没有。
继承了自古以来的技术和传统的真正名门。
夜殻道场。
慢慢地、慢慢地,没落了……
…………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可以跟神羽相处得很好。
虽然我看得出夜殻道场经营不善,但神羽依旧跟以前一样开朗,没说过一句
怨言。
有时她会带着新伤露出忧郁的表情,但她也只说她家是传统的实战派,跟我
们的玩票剑法不同,练习很辛苦等等,用轻松地语气带过。
我也想信她的话。
完全没想到,一切都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
当神羽说难得有新门生进来并介绍那个女孩给我认识时——我吓了一跳。蓬
乱的白发,反射光芒的眼睛。茫然站着、笨拙地跟我打招呼的女孩,就是前几天
在游戏中心展露神技的奥赛罗。
在那之后,神羽又去了那家游戏中心好几次,跟奥赛罗也越来越熟,只是我
不知情。现在她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互相亲近地叫对方神羽、奥赛罗。
神羽不知所措地搔搔头,应该是在练习中途跑出来的吧——她穿着道服。奥
赛罗拿着还不习惯的全新竹刀,神羽轻巧奥赛罗的头说:
「她是初学者,所以我想在蹴日无家的道场学会比在我家学要好,可是——
奥赛罗说『就算练习很辛苦,我也想学很强的剑法』,那当然就是我家比较强啰!」
「的却是神羽家比较强。」
我们道场的剑法已经死了。
堕落到纯粹游戏的程度。
继承古老的传统和技术,并达到顶峰的——夜殻道场比我们强好几倍,甚至
好几十倍。我不知道一般的剑道规则如何,但如果是要厮杀,凭我们的剑法,即
使所有人联合起来都无法打倒夜殻,程度差太多了。
我一边思考这些,一边看着静静观察我们的奥赛罗。
「这么说,是奥赛罗主动说想学剑法?」
「嗯。」
奥赛罗点头说。
「我听神羽提起剑道,很感兴趣。所以我才想到——我没有体验过真正的格
斗技,不如就试试看。」
「奥赛罗很厉害喔!」
神羽开心地挽着奥赛罗的手,笑说:
「在我家的练习中,有种训练是要把自己关在有十只蜜蜂的密室里,在被叮
到之前打下所有蜜蜂!奥赛罗明明是今天第一次握竹刀——却一下就成功了!」
「因为,」
奥赛罗很干脆地说:
「虫的行动很单纯,它们的程式很好懂。」
「我爸看到后非常兴奋呢。」
因为朋友很强所以觉得高兴吧,神羽紧紧抱住奥赛罗,这画面令我会心一笑。虽然她们练习的内容一点也不好笑,用蜜蜂练习,这跟我们的联系游戏比起来
,已经算是犯罪了吧。
神羽以大动作对发愣的我说:
「总是很严肃的爸爸举起双手大叫……『这孩子是天才!百年难得一见的优
秀人才!只要好好栽培这孩子,炎道场就——』」
「我们道场就?」
听起来好像有点危险喔。
神羽有些尴尬,她吞吞吐吐的,努力用干笑带过。
「啊哈哈……不,什么都没有。总之就是赞不绝口!」
「我又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被称赞的奥赛罗好像很不好意思,脸有点红红的。
神羽把竹刀扛在肩上,露出我很喜欢的那种豪爽笑容。
「总之,我家可爱的门生要请你多多指教了。奥赛罗会越来越强喔——光是
看她成长就很好玩,不知道她会变得多强。」
「你要小心别被她超越啰。」
她的笑容让我也跟着开心起来,便开了个小玩笑。
「毕竟你很弱啊。」
「什、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很弱,竟然这么嚣张!看着好了,下次的
交流赛我们一定会让你笑不出来!对吧,奥赛罗?」
「咦?」
话题转到奥赛罗身上,她为难地眨眨眼——抬头看我。
「……嗯。我们会让你笑不出来。」
似乎并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生硬地说。
那样子让我觉得可爱。
★★★
悲剧也在交流赛中发生了。
★★★
以示范表演的名义,每个月初——都会请夜殻道场的剑士来跟炎道场的剑士
练习,这已经成为惯例。
一半是真的要请传授古老技术的夜殻剑士跟我们交流,另一半是父亲的用心
,想藉此为经营不善的夜殻增加临时收入。
如果说是请他们做示范表演,夜殻道场的人也不会觉得不高兴,我们也——
能消除间接抢走等同客人的入门者的罪恶感。
示范表演以交流赛的形式进行,通常都是夜殻道场中最强的人单独来,也就
是神羽的父亲,有时其直传弟子神羽也会一起来。不过——这天不同。
「夜殻道场门生,阳月奥赛罗来当各位的对手。」
她将学到的话,一字一句正确地、生涩地说出口。
拜师之后只过了三个月。
奥赛罗准备充分,出现在我们道场。
最初也是最后的,示范表演。
到目前为止,我只有在那一天看过奥赛罗的剑技。
只有一天。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的负面的示范表演——
破坏了一切。
…………
那天我们道场大约有六十名门生。大家穿着炎道场特有的白色剑道服——等
待夜殻剑士来做示范表演。六十人已经是比平常还要少的人数了,不得不说这是
不幸中的大幸。因为炎道场一定会输给夜殻道场,大家不喜欢这样所以很多人请
假,伤害也因此降到最低。
穿着纯白道服,戴上面和小手(注:面即为头套,小手即是保护手部的防具。),握着竹剑各自练习的剑士们——看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漆黑道服以及与服
装不搭调的白发,一致露出惊讶的表情。在一片雪白之中,混入了一个黑点。
阳月奥赛罗单枪匹马地来了。
为了表演剑术。
只经过三个月的修炼。
我知道奥赛罗在三个月前还是个完全的外行人,所以连忙跑上前去对奥赛罗
说:
「咦?你一个人?神羽他们呢?」
「神羽会晚点来……师傅说一切交给我。」
「咦?」
她说的师傅,就是夜殻道场之主——神羽的父亲吧。
无视亲身女儿,把一切都交给可说是新人的奥赛罗?
我不认为神羽的父亲会做这种随便的事——
「放心,我会好好做示范表演的。」
父亲已经准备就绪,在道场正中央等待。奥赛罗朝父亲露出令人全身发冷的
空洞笑容。
不是骄傲,也不是嘲讽的生硬笑容。
「再说我已经比师父强了。」
从这里开始是场恶梦。
「来——一决胜负吧。」
她无视礼法。
或许奥赛罗根本不晓得礼法。
跳过纯属游戏的、娱乐用的剑法该有的恭谨礼仪,突然就进入主题。她受过
传统实战派——夜殻的训练,是个纯粹的剑士……
不。
她是刽子手。
对刽子手论述礼法礼仪也没意义。
杀人或被杀。
只有这样而已。
「————」
而父亲的反应,即便是我也觉得太悠闲了。
不,这也不能怪他。他是剑士,不是刽子手。互相厮杀的作法已经全部转让
给夜殻了,现在的父亲是温和地跟大家一起挥动竹剑的——镇上的游戏剑法家。
奥赛罗猛然抽出她佩带的小太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逼近——父亲愕然
地张大双眼。
「等等!」
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制止。
「我们好好谈谈!」
「多说无益!」
眨眼间父亲的竹剑就被折断,奥赛罗的小太刀随即深深插进父亲的胸部——
…………
时间停止了。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谁也想象不到的罪行。父亲用做梦般的眼
神看着奥赛罗,之后——他看着许多簇拥而上的剑士们,再把视线转回眼前的刽
子手身上。
「是……憎恨吗?」
父亲低声说出无意义的问题。
「夜殻他,是不是……很……恨我?」
「我不知道。」
奥赛罗草率地拔出小太刀。
鲜血——在刚改建好的全新道场中飞散。
「我才不晓得别人在想什么。」
父亲翻白眼。双膝落地,咚的一声倒下。
「我只是照师父的吩咐去做。」
血溅到奥赛罗身上,拥有一头美丽白发的刽子手看着空有剑法之名、毫无杀
人技术的——虽称为剑士却也只有可笑伎俩的众人。
「接下来……我要杀死所有人。」她默然地,割开呆站在旁边的男人喉咙—
—「死吧」。切开第二个人的手腕——「死吧」。砍断第三个人的颈椎——「死
吧」。把小太刀插进第四个人的耳朵——「死吧」。从侧腹一刀刺进第五个人的
肝脏。
啊————!
惨叫声传来。没有人想战斗,大家都一溜烟地逃了。丢下竹剑,举起手,泛
着泪光,一个劲的大叫——奥赛罗还是一副冷漠地看着盲目鼠窜的他们。
「你们不战斗……我也乐得轻松」她淡淡地说,「死吧」。淡淡地说,「死
吧」。像在工作一样,「死吧」。用力地,「死吧」。突刺,「死吧」。使力地
,「死吧」。猛刺,「死吧」。冲刺,「死吧」。用小太刀贯穿绊倒之人的头,
「死吧」。避开半狂乱抵抗的剑士攻击并切开那个人的脑门,「死吧」。划开哭
喊着求她饶命的人的喉咙,「死吧」。她杀了那些人——
以精湛的技术。
奥赛罗可怕又有效率地。迅速又谨慎地杀人。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她。
抵抗和逃亡都没有没意义了。
转眼间就有人倒下,被她取走性命,悲鸣和脚步声——一点一点地,减少了。
「还剩七个人」她轻易地杀了叫妈妈救命的小孩,「还剩六个。」不感兴趣
地把同年的女孩也杀了,「还剩五个。」不把人称道场第一豪杰的好手当一回事
,「还剩四个。」淡漠地杀了失禁发抖、呆呆看着她的老人,「还剩三个。」细
心地杀了资历最久、跟我像家人一样的门生,「还剩两个。」毫不犹豫杀了因周
围尸体而尖叫、呼唤神明的新人,「还剩一个。」至此,奥赛罗顿时停下步伐。
我是唯一——幸存的人。
只是因为我离奥赛罗比较远所以才活下来,她在不住颤抖无法动弹的,丢脸
没用的我面前,将小太刀上的血甩掉。
「…………」
奥赛罗眨了几次眼。
在这数秒中,她究竟在想什么?
「……嗯,算了。」
这就是她的结论。
小太刀闪烁光芒。
喀啦,门被拉开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在外面听到好吵的声音,你们还挺热闹的嘛——奥
赛罗,加油……啊、咦?」
跟奥赛罗一样穿着黑色道服,将竹剑扛在肩上悠闲出现的神羽,她呆看着道
场中恐怖的光景——众多尸首堆成一座山,已经不会懂得遗骸成群……也许是没
有真实感吧,神羽一脸疑惑。
「啊、咦?」
她不安地东张西望,在离入口不远处发现面对面的我和奥赛罗。突来的访客
让奥赛罗感到意外,小太刀的跪倒有些偏了——但她还是用小小的凶器确实挥完
那一刀,保持那个姿势稍微抬起头。
「啊,神羽。」
她有点自豪地说:
「现在刚好结束了。」
我的手臂就这么掉了。
★★★
血喷了出来。
我连是何时被砍的没看清楚。
没有疼痛,也没有冲击,仅仅数秒过后,惊人的剧痛和鲜血就洒出来,令人
发麻的炙热与寒意传到脑里,我发出尖叫声。接着当场倒地,因疼痛而呐喊、挣
扎,一直在原地丢脸地惨叫。
目睹奥赛罗的杀人画面,恐惧和迟来的惊愕、战栗同时涌上并爆发,停不下
来——我嘶吼、乱动、满地打滚。
「啊,偏了。我本来想砍掉头的。」
奥赛罗自然地摇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只不过是杀五十九人,却花了这么多时间——对
吧?神羽。」
她腼腆笑着,羽神朝她直线前进。
「喝啊!」
羽神发出怒吼,使劲挥动原本扛在肩上的竹剑。奥赛罗轻巧闪过,她稍微后
退,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神、神羽?」
「你这家伙!」
仿佛要保护蹲坐在血泊中的我,神羽用力挥竹剑把奥赛罗逼开,肩膀不停上
下起伏吼道: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呃?」
奥赛罗非常坦诚地回答:
「示范表演。」
「————」
看得出来神羽全身都放射出怒气,她鲁莽向前朝奥赛罗攻击。周围都是尸体
,也就是不会动的人类。他们全都是我认识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拥有人格与
各自的人生,却落得这般下场。
在这种地方,
被人当成示范表演的对手。
他们不是为了死亡才出生的。
「杀人凶手!」
神羽错乱了。这是当然的,连我也很激动。奥赛罗看起来像恶魔,像怪物。
事实上她的确是怪物,如此简单就杀了几十个人,表情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或许她,不是人。
「咦?咦?」
不安的奥赛罗避开神羽的猛烈乱打,转圈跳舞似的移动——宛如真的不懂为
什么,她先后看着我和神羽。
「我,只是照师傅说的……完成、咦?那个,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真的不懂!」
「问你自己的良心!」
竹剑攻击再临,奥赛罗躲开了。
「我、我、我不知道!」
泪水在奥赛罗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巧妙闪躲。这让神羽感到愤怒——她调
整粗重的气息,摆出下定决心的架势。夜殻的——杀人的架势,认真的架势。
「咦?咦?」
奥赛罗也看出来了吧,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为……为、为什么,你在生气?」
「奥赛罗。」
神羽哭了。她的双肩颤抖,似乎还不相信——眼前的少女是杀人凶手,她说
出像是最后的甘霖一般的话语:
「为什么你要杀他们?」
「咦?」
「为什么你下得了手?」
「咦?」
「为什么杀了人你还这么冷静?」
「咦?咦?」
「你没有……人类的心吗?不,奥赛罗——就算是骗人的也好,露出难过的
表情吧……你是被我爸命令,是他逼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你很痛苦对吧?其实你
很难过,明明不想这么做,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拜托你这么说好吗?只要你这
么说,或许我就能够原谅你。」
「…………」
「我不想相信,自己的朋友不是人……」
奥赛罗眨了眨眼。
「可、可是,」
用非常疑惑的表情说:
「我打死十只蜜蜂的时候,神羽你不是还称赞我吗……?」
全部断绝了。
奥赛罗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切全都就此终结。
友情、羁绊、这两名少女在数个月内建立起来的一切,都轻易破碎了。结束
了。一切都消逝了。
「蜜蜂?」
在充满尸体的道场中。
「跟蜜蜂一样?」
神羽凝视着困惑的奥赛罗。
她握着竹剑。
丧失理智,怒目而视,泪水从眼中滂沱落下。
「你的意思是,人类跟蜜蜂一样吗?」
她认真起来了——我觉得。
神羽真的想杀死奥赛罗而发动攻击。
凭夜殻的剑法,就算用竹剑也能杀人。
染上愤怒、绝望与恐怖的杀人剑——应该能当场定奥赛罗的罪,并一击抹杀
她。
奥赛罗也发现神羽是认真的,她用含泪的双眸望着好友的剑袭来——不知为
何眨眨眼,疑惑的歪着头。
「……咦、咦?」
她稍微弯身闪避神速攻来的竹剑。
「为……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奥赛罗敏捷地缩短与神羽之间的距离,趁她挥出竹剑、姿势不稳时——
是最后的温柔吗?她没使用小太刀。
而是用纤细的手掌,猛力打上神羽的右脸。
碰。
有如爆炸的声响。
神羽连叫也没叫,竹剑从她手中掉落,她摇摇晃晃像酒醉一般失去平衡,踏
了几步——但没能站稳,也无力护身就向后仰卧,倒在发抖的我身旁、染血的道
场地上。
她昏过去了。
虽然没死,
但也一动不动了。
实力的差距——太明显了。
「…………」
我扶着自己尚在流血的手臂断面,静静看了一眼倒地的神羽。
然后像野兽一样吼叫。
这是恐惧和绝望的悲鸣。
神羽那总是灿烂闪耀、充满活力的右眼,破裂了。
流下血泪。
在这世上,我最想守护的恋人,就在我眼前被人用暴力蹂躏。
「那个,」
奥赛罗不安地看我,战战兢兢地说:
「在夜殻道场有三种奥义、两种奥义和一种奥义……师傅跟我约好,我没杀
十个炎道场的剑士,他就教我一招。要全部学到就得杀六十个人——嘿,嘿嘿。」
她理所当然地说。
「就、就像游戏一样嘛?我最会玩游戏了。」
不只是因为贫血,还是因为高深莫测的对手就在眼前感到未知的恐惧?
我当场昏了过去。
★★★
隔天我得知——神羽的父亲在夜殻道场自杀了。
奥赛罗则下落不明。
★★★
…………
……那场惨绝人寰的交流赛后,感觉过了很久。
但那也才一年前的事。
这时间太短,不足以让伤口愈合。
然而要让伤口化脓,这时间已经很充裕了。
啪沙——
我全身上下被泼冷水。
黑暗过去的反刍——在我昏倒时,梦见仅有的记忆片段了吗……我一时不能
理解现在的状况而发呆。
好暗。
好暗的房间。
有霉味,月亮的光辉从唯一的小窗户照进来。跳箱和软垫、三角锥、装满球
的篮子等隐约浮现,我终于看出这里是学校的体育仓库。视野有点狭窄,是因为
脸被打肿的关系吗……我全身都好痛,连自己的身体变成怎样都不晓得。
看来我被绑住了,正背对墙壁坐着。
身体不能动,思考也因为失去自由而模糊不清。
我记得——
我从袭击而来的剑士们手中掩护奥赛罗逃走,叫她躲在某个打扫用具柜里,
跟比平常还要认真的剑士们打了起来以争取时间,耗尽力气——结果被他们抓住
,粗暴殴打了一整晚……我昏倒了。然后,
「喂。」
有人站在我面前。
我抬起沉重的头,看向正前方。
「……你也闹够了吧?」
一手提着水桶,毫不隐藏不悦心情威赫我的人——是神羽。跟小时候一样绑
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帝都世纪末学园的制服,腰间佩带着两把长度不同的小太刀。
有一边眼镜是义眼,颜色跟真眼不一样。
唯一剩下的真眼炯炯有神闪烁着愤怒和哀伤。
喀啦!她丢掉水桶。
神羽快速拔刀——将小太刀插在疲惫不堪、发不出声音的我的脖子旁边数公
分处。两把小太刀左右交叉,只要再施点力,我的头就飞了。几乎要碰到脖子的
刀刃让我觉得喉咙紧窒。
我无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神羽看到我这样子在想什么,她微笑了起来。
「蹴日无,你要感谢我哦。大家都认为你是叛徒,是我们的耻辱,他们非常
生气……他们围殴你,差点就杀死你了——是我阻止他们的喔,快感谢我吧!」
她的嗓音温柔到有点恐怖。
「大家都很惊讶呢,因为他们之前不知道……戴着草笠保护奥赛罗的程咬金
到底是谁。用那种东西遮住脸——就表示你多少有点罪恶感吧?看体型和动作,
大家都猜想有可能是蹴日无——但是在抢走草笠看清长相之前,他们都拼命压抑
对你的怀疑哦。蹴日无身为炎道场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帮助可恨的奥赛罗……
大家都如此相信你。可是你却,你却!」
「……神羽。」
我一叫她,她就笑着用刀在我胸口揍了一拳。
虽然我想弯身,但被绑住了无法动弹,而且小太刀还插在脖子旁边,我想动
也不能动。
胃液翻涌而上。神羽——依旧保持笑容。
「其实……我也很想杀了你喔。」
她紧紧握拳,殴打我的额头。
发出铿的一声。
「蹴日无,为什么你要帮奥赛罗?」
「……神羽,我」
铿。
「为什么要保护奥赛罗?」
「神羽……」
铿。
「呐,为什么?」
铿。铿。铿。
「回答我啊。」
「神羽——我」
「不准说话————!」
神羽瞪大眼睛,不讲理地痛击我的腹部。
这次我忍不住吐出混着血的胃液。
神羽的眼睛还是长的大大的,她喟然泪下。
「蹴日无对不起,你不要说话。不论你说什么都像是谎言——我到现在还是
很喜欢你喔!真的很喜欢,所以……所以才讨厌你。」
神羽露出呜咽声,她所说的每句话都让我好痛苦。
神羽,我……并不想让你难过。
「我马上就看出来……戴草笠的守护者就是蹴日无。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嘛
,因为我们是——恋人嘛。可是,我不懂你的心情,也不想懂。因为很讨厌,很
讨厌,全都好讨厌……你的行为、你说过的话、你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狠狠
刺伤我的心,血都快要流干了!」
神羽悲痛呐喊,不停哭泣。
「本来是要杀了敌人,却反而变成敌人的同类,这一点也不好笑。怪物只有
奥赛罗一个……可是竟然连我都快变得不像人了。心中充满憎恨,充满了焦躁的
感觉,就连现在……——也是拼命忍住想杀了你的冲动。」
她用手掌用力按压住自己的胸口并深呼吸。
「嘶……呼……这空气,这气氛,这世界——还有这学校都好奇怪,全都好
奇怪。这里是怪物的世界!连我都快被同化了!一开始,」
她完全不期待我回答,吐露出忏悔般的话。
「我有想过算了……虽然其他人都想报仇——可是我看过奥赛罗的实力,我
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报仇,奥赛罗也会被警察和法院——判罪。我是
这么想的……所以我放弃了,我——想在这个学校——重新开始……」
她拍打自己的脸颊让眼泪飞散,笑了。
「哈哈……哈哈哈………但是来到这间学校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不
想看到的人……她跟大家一样——在当学生,没被判刑——那个女生……那个杀
人凶手!她悠闲地在当普通学生……明明杀了几十个人!看到那副景象,总觉得
——好像有什么在我脑子里切换了。」
接下来的话几乎像是胡言论语。
「杀、杀了、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她破坏了
我的一切,还敢表现出一副什么都忘了的样子——一脸什么都没失去的表情!那
张脸!我要弄脏奥赛罗那张冷静的脸,伤害她,杀了她————!」
眼神有如斩击般凶狠,神羽咬牙切齿地说:
「不要阻止我,不要再妨碍我了。你不该来这间学校的——这里是杀人凶手
也能过普通生活的疯狂学园!再过不久,我也会成为杀人凶手……我要杀了奥赛
罗!我要杀了她!即使杀了她也无所谓!这里就是这种学园!」
「神羽……」
我忘了她不准我说话,我低声哀求。
你。
只有你。
我不想让你有这种表情。
所以我——
「我们离开这个学校吧。」
没错。
像我们这种凡人,根本就不该来这种疯狂的学园。
在这里——奥赛罗过着普通的生活。
把那个奥赛罗当成普通人的学园,我们根本就不该来。
「我们回去吧。忘掉一切,包括奥赛罗的事,全部——都忘掉,不要再继续
了。不要再——报仇了!求求你!不要再跟奥赛罗扯上关系了!」
「…………」
听到这些话,神羽是什么心情呢?
她用力抽出插在我脖子两旁墙上的小太刀——
「你那么喜欢奥赛罗吗?」
咦?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什么?
「你那么喜欢奥赛罗吗?你那么想保护奥赛罗吗?奥赛罗对你而言那么重要
吗——?」
你在说什么呀?
「呜。呜呜,呜啊啊!」
神羽握紧小太刀,也没特意瞄准,一边哭——一边喘气。
突刺、冲击、猛刺。
不停地刺,刺得血淋淋的。
乱七八糟。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啊哈、啊哈哈、阿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疯、疯了——我疯了!啊哈哈哈哈哈!」
神羽全身都沾染了我的血,最后她只笑了一下:
「啊哈。」
她的步伐像喝醉酒一样摇摆不定,渐行渐远。
留下在血海中动弹不得的我。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奥赛罗————!」
啊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真的。
只是单纯地。
想要保护你而已啊。
第五话
心之鼓动,蛊动
『阳月奥赛罗的等级提高了!』
………………………………
………………
那是不带任何恶意,反而还很开朗的老套电子语音。不知为何,这声音让我
毛骨悚然。那种恐惧的感觉,那种仿佛脊椎被抽出般冷飕飕的感觉,把我强行从
半梦半醒中拖了出来。
空气很不流通。
有灰尘和微菌、旧书的味道。
还有,
巧克力的淡淡香味传到鼻腔里。
「…………」
我睁开眼睛,闭上,又睁开,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感到困惑。
我的名字是恋塚御魅黑,男生,十六岁,兴趣是看电影、看漫画、欺负学姐。
OK。
那这里是哪里?
『阳月奥赛罗的等级提高了!』
带着寒气的电子语音再次响起,我受到吸引往声音来源看。
这里是个很小的房间。
不对,是因为东西又多又乱所以看起来很小,其实这房间很大——可能跟学
校的教室差不多。没有开灯,因此视野很不清楚。
在一片暗淡中浮现的是堆积如山的漫画,以及同样数量庞大的游戏。电影
DVD也很多。衣服、零食的袋子和便当盒、空罐空宝特瓶,总之就是——一堆没
用的杂物。
在杂物堆深处,有个少女像杂物女王一样坐着。
就在垃圾山的另一边,电视画面放射出来的刺眼光线照在她身上。
阳月奥赛罗就坐在那里。
『阳月奥赛罗的等级提高了!』
她好像在玩游戏。不过眼前的电视画面上——是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还有许多我不会翻译的文字,看不出来那画面有什么意义。事实上奥赛罗头上戴
着很像面具的机器,根本看不见前方。既然电视画面会显示出那些东西,应该是
有某种意义吧……只是我看不懂。
她的耳朵和眼睛都被机器完全覆盖,将原本应该要用到双手的操作——灵活
地只用单手完成。右边放着无数按键并列的奇特键盘,左边放着许多摇杆的控制
器,她用超快速度在键盘上打字,并激烈地敲击控制器。
好不可思议的复杂作业,就好像在驾驶什么高等交通工具一样。
我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听了一会电视发出的电子语音、效果音,以及奥赛罗
操作机器的声音。
同时我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我记得奥赛罗用小太刀的刀柄打我的心窝,接着
我就昏迷了。看来她直接把我绑走了——那这里是她家啰?把我绑到这里来,究
竟有何目的和理由?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是先等等。奥赛罗现在很专心在玩那个操作麻烦的游
戏,大概没注意到周遭的情形。说不定可以趁现在偷偷逃走……
虽然我很在意她的事,但也不想就这样如她的意,我要偷偷溜走气死她。决
定之后,我从盖在身上的巧克力味道的棉被中起身,蹑手蹑脚走向疑似入口的房
门——
「啊,你醒啦?」
才两秒就被发现了。
「抱歉……等我一下,我把游戏——存个档。」
她边说边急忙按下按键,我看着她,怕她发现我想逃走会生气——所以又乖
乖回到垫被上。我盖上棉被,装出才刚醒来的样子。
「嘿咻……」。
奥赛罗像脱帽一样把戴在头上的机器脱下,露出色泽暗淡的白发。一直戴着
那个机器一定很闷热吧——她擦了擦汗。她到底玩了几个小时呀?
她揉揉眼睛,轻拍耳朵,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忽然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
对她的我说:
「……你刚刚想逃走对吧?」
「…………」
「不行喔。虽然我的眼睛和耳朵都被遮住,感官还是很灵敏——皮肤会感觉
到空气流动,鼻子——能察觉到味道飘动,像这样……用舌头,」
她吐出鲜红的舌头,没用眼罩遮住的眼睛微笑着。
「舔一下空气,我就能感觉到喔。」
这家伙不是人。
不过既然我的举动全在她的掌握之中,那我就算说谎也没用。我念头一转,
起身盘坐在棉被上,提起精神正打算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面对面时,又突然全
身软了下来。
「怎、怎么了?」
奥赛罗对我的动作感到疑惑,我非常无力地说:
「奥赛罗同学。」
「嗯?」
「我也是个男孩子,可以请你尽量把下面遮起来吗?」
「嗯?嗯?」
奥赛罗跟我一样盘坐着,她在电视的光线照射下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她应该
是把我从学校带来这里之后就脱掉制服裙子了。只穿了一件衬衫和内裤还盘坐,
此情此景我该说什么才好啊我!
「喔~~嗯……因为很热嘛。」
奥赛罗好像觉得很麻烦似地搔着白发说。这不是理由吧!她在周围找了一下
有无衣服可穿,但地上都是电子机器和漫画,不久她就放弃了,嘟起嘴说:
「没关系吧!又不会少块肉,我一点都不介意。」
「我介意!拜托你有点少女的矜持好吗!」
我全力呐喊,奥赛罗好像很不高兴。
「真啰嗦……早知道你这么吵我就不会把你捡回来了,同样都是吵,能吃下
肚的鸡还比你好,虽然你叫我矜持——可是我又不太会意识到自己是女孩子。」
她抱怨说道。
但她还是打开衣柜抓了一条裤子穿上,「等我一下。」留下这句就不知去了哪里。开
门,关门。寂静填满房内。
被留在微暗房间的我,开始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目前奥赛罗似乎没有要加害于我的意思。如果她想杀我,之前就有很多机会——但是
就我白天所看到的,她的战斗能力非常可怕,要是不小心惹她生气可能会很危险。
只能先配合她谈话,让她开心,再找机会逃走。
届时学姐他们应该也会发现我失踪而来找我。
「久等了。」
好快!
连拟定作战计画的时间都没有。
「我要开灯了喔,我不喜欢黑暗。」
是啊,我也不想在黑暗的房间面对神祕的眼罩少女——我在心中默默赞成。奥赛罗打
开房间的灯,有点困扰地叹息。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掉你。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只要你不做坏
事,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在离我非常近的前面坐下。
然后将单手拿着的水盆轻轻放在我跟她中间。
我看了一下,里面有一瓶宝特瓶装的茶,以及一盒巧克力零食。虽然我并不期待她会
把我当客人对待——但是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只准备了自己的食物和饮料吧?这不是让
人很不舒服吗?
她灵活地用单手打开零食包装,满心欢喜地只拿出一根。
喀滋,她吃了一口。喀滋喀滋喀滋,整根都吃完了。
「冰过的Pocky真是宇宙第一美味。」
说完,又喀滋喀滋的吃掉第二根、第三根。
她果然没准备我的份,也不打算分我吃的样子。自己一人喝宝特瓶饮料润喉——不知
是否不习惯跟人说话,她自言自语似的说:
「肚子好饿,喉咙也好渴。因为你都不醒来,为了打发时间,我一~~直都在玩游
戏。你睡太久了,给我好好反省。」
虽然叫我反省,但又不是我自愿的。
「那个……游戏,」
我用这个当对话的开头摸索对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
「我第一次看到,那是什么游戏?好像很难。」
我也有在玩电玩,所以是真的感到很好奇。
不过那么难的游戏我应该也操作不来就是了。
「啊,你有兴趣吗?你喜欢电玩吗?」
问这问题似乎是对的,奥赛罗有点生涩地笑了。她也很喜欢电玩吧。虽然是题外
话——但奥赛罗挺健谈的,我有点意外。一开始看到她被欺负的场面,我还以为她是很胆
小的人。
奥赛罗像个小男孩般一脸单纯地说:
「听说那个是世界上最难的游戏喔。因为操作方式太特殊又很难懂,所以没有人会
玩……结果被当成笑话埋葬在黑历史之中,现在可能没人知道这个游戏了吧?」
然而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情绪起伏,跟她的表情形成对比。
明明是喜欢的话题,却有点不悦地说:
「可是不行。很可惜,这个游戏也很无聊。我不懂……这有什么难的?只是操作程序
比较多而已嘛——人类光是普通地活着,就要做很多比那游戏更难的事情不是吗?睡觉、
吃饭、过日子、活着……对我来说,活着还比较难呢。」
她的表情好哀伤。空洞、空虚,什么都没有。
与她的年纪不合,疲惫又厌倦的氛围。
「喂,你是学生会的人吧?」
「啊?」
奥赛罗问得很唐突,我暧昧地点头:
「啊,是啊,我有在做学生会的事……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也有在做烦恼咨询吗?」
奥赛罗用她的单眼直直望着我。
「只要能听我说就够了,我想对大家来说可能是很简单的事吧。」
她不安地开始述说。
★★★
她将自己的一半人生——在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叙述完毕。
故事的长度很平凡,就是刚好吃完一盒零食的程度。
「……我是孤儿,战灾孤儿。在这个年代并不罕见吧?」
奥赛罗直率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一场恶名昭彰的大战争,把原本统一的大日本帝国分裂成三个国家。其造成的伤害、
战祸都还留在各地没有消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战灾孤儿了吧。
由于战争丧失父母,变得孤伶伶的孩子们。
大多数的孩子都死在路边了。
政府的保护也来得太迟。许多地方的人都对政府说必须尽快订定对策,但本国光是为
了重建就竭尽全力了,无法顾虑到这么多。弱者被凌虐而死去——就连我都比他们幸福多
了。
虽然现在已经断绝关系,但我还是有家人,跟奥赛罗不同。
「其实也没有听起来那么糟啦。」
奥赛罗喀滋喀滋吃着零食腼腆说道。
「我一说自己是孤儿,大部分的人都会吓到,但也不是每个孤儿都像红发安妮那
样——我们的人生不可能那么波涛汹涌。不幸对我而言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有些白目的
人会说我的过去很戏剧化,其实一点也不……那种恶劣的生活只让我觉得很无聊。」
看到她没有色素的头发,我仿彿能想像那种生活的严苛。
但她应该已经听腻同情的话了,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每天每天,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工作,吃饭睡觉,然后醒来,工作,再工作,
赚钱,如果不赚钱会死,所以我工作再工作——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长大了。每个孤儿
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大人……然后死去。」
喀滋,咬断零食的声音传来。
「我本来以为我也会这样。」
但是——就那么一瞬间,她用幸福的语气说:
「直到遇见神羽。」
那名字。
是欺负奥赛罗,被憎恨所左右的少女的名字。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偶尔赚点生活费,而且我也没其他嗜好……在游戏中心里玩是我当时的乐趣。虽然游戏很无聊……不过比现实简单多了,也能成为一种消遣。不但能锻炼动体视力和反射神经,也能了解程式。或许是我的错觉,可是每当我技术变好时……就会觉得自己变厉害了,感觉很开心。」
她的表情和声音还是那么缺乏情感。
像只野生动物一样。
「我想变厉害,变强,想从孤儿进化。我要求下多——只希望能得到普通的幸福。我
并不觉得生活很痛苦,反正我习惯了……只是好无趣,一想到我可能会这样长大并死去,就
好害怕……」
原来在她的面无表情之下,还是有感情存在的。
「但是神羽却主动对这样的我说话,我好高兴……虽然我热衷地说了一堆,但又很怕
自己有没有说什幺奇怪的话。幸好神羽很开心——从那之后她就常常跑来见我。」
她以微弱的、不习惯的语调说。
这些有如独白的话很简单,也因为简单所以真诚。
奥赛罗大概也只是想找人倾诉吧。
「那段日子像梦一样。」
不知为何,奥赛罗说到这句话时看起来有点落寞。
「真的像梦一样——神羽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趣事……因为我是不太会笑的人,所以
神羽很努力——带我到很多地方,让我看很多东西,我好高兴,好幸福——原本开始腐败
的心脏好像被净化了,心里都被快乐填满。」
然而她发出低吟。
肩膀颤抖,泪水在眼睛里浮现,溢出流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奥赛罗呜呜咽咽地哭了。
「我——不明白。真的,我完全不懂神羽生气的原因……我、我很努力,想让她开
心——我好想跟神羽在一起。我、我喜欢神羽……到现在,我遗是最喜欢她——我只是,
想被神羽拯救。只要她高兴,我什么都不需要。」
她胡乱抛出无能为力的疑问。
「是我……不对吧?是我哪里不好吧?是我弄错了什么吧?所以才会让神羽生气——
让她哭了。为了不再让神羽失望……不再让她哭泣,要让她开心,我……得变强才行。」
她低着头,抱住膝盖,像个迷路的小孩啜泣说:
「要怎么做,神羽才会高兴?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很厉害地破关吗?像在神羽家道场
那样,打死很多蜜蜂吗?不对,这些都已经行不通了……我要变得更强、更强才行。要变
厉害才行。要进化——变成优秀的人类,至少也要跟大家一样才行。我……还只是低等生
物。至少要——跟大家一样。
孤单的少女用沙哑的嗓音说:
「这样,神羽会再对我笑吗?」
★★★
在那之后,我们两个的谈话既平静又温和,宛如轻轻落下的小雨滴一样。
不可思议地,我觉得很自在。
虽然不像跟学姐和小顷说话那么轻松有趣,但我觉得好像在跟自己的心对话——即使
聊很久也不会累,有种融洽的感觉。
在奥赛罗的房间,我们并肩坐在垫被上,背对墙壁把脚伸直,奥赛罗吃着Pocky,
我看着天花板,就这样一直聊着。
我不是正义使者,也不是名侦探。
所以光听事情经过并不能拯救这名受伤的少女。
我也不想为她定罪。
电玩、漫画,电影、电视,跟她聊这些男生的话题之后,我有点了解了。我跟她的喜
好很像,都有喜欢脱离日常生活的虚构故事的倾向。
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我们是追求虚幻的同好。
会话暂时中断了,我偷偷窥视奥赛罗的样子。
她看起来好像很睏,意志薄弱的眼眸;有点脏掉,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灰发。眼罩和凹
陷的衬衫袖子都令人同情。
她的外表跟我一点都不像。
然而我却觉得她是我的相似形。
我发现自己很奇妙地——对她产生移情作用。
「我啊,」
飘开了视线,我自言自语地说:
「在七岁的时候被青梅竹马的女生杀了。」
回答我的,是零食的死板破碎音。
奥赛罗微微拾起脸,用她那只眼睛看着我。
「……你不是还活若吗?」
「对那女生而言,我已经死了。」
为何我会说出这件事?对这个跟自己相似的孤独女孩倾吐烦恼,是想跟她互舔伤口
吗?
「直到现在她遗是认为我已经死了,就算我靠近她,她也没看到我。摸她的手她也没
反应。在她心中,我只是个鬼魂。」
我不认为其他人能了解这种事。
但对我来说,这却是真正的现实,是我最大的烦恼。
「所以——我懂那种无法把心情传达给重要的人的悲哀。」
「……」
奥赛罗看着我,眼神有如野生动物般单纯。
那眼神虽令我厌到怯懦,但我想给她一点勇气,所以还是尽我所能对她说:
「你的心情……我也能明白。我想帮你。我,还有学生会其他人都会帮你,让你跟夜
殻同学能够和好。所以,」
「没关系,你不用勉强。」
奥赛罗的话很冷淡。
「如果别人帮得上忙,事情早就有所改变了。虽然我叫你帮我,但我也不抱任何期
待。反正,反正我跟神羽已经——」
「谁说的?」
咦,我在生什么气啊?
我知道,我把自己跟白央的关系投射到奥赛罗和神羽的关系上了,所以我才无法不管,
我只是在多管闲事罢了。看到有人背负着跟我相同的伤痕,让我也觉得很痛苦,所以想帮
忙——我只不过是想自我满足。
「如果能和好当然是最好的,人类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啊啊,我的话好没分量。
明明自己才是需要帮助的人,身为幽灵的我竟然自以为是地——想要帮助别人?
「我是怪物。」
奥赛罗也生气了,说不定她跟我真的很像。
「是比人类低等的野兽。跟别人和平相处——跟别人平等、相处融洽,这种事我从一开
始就不期待了!以前也是,以后也是,只要温柔的神羽……愿意理我——这样就够了!这样
我就满足了!即使她是在欺负我……」
也许这是弱者的发言。
她留下眼泪,吐露出冲动。
「如果神羽希望这样……如果能够待在神羽身边,即使她欺负我,我也觉得很幸福……
啊,可恶,我果然不该找人商量的——反正没人能理解!没有人!能了解我的心情!」
奥赛罗用力打地板并瞪着我。
「不要说的一副很懂的样子——你只不过是个鬼魂……」
说到这里。
奥赛罗突然怒气全消。她看见我没藏好的表情,悲痛地沉默了——她悄然垂下头,哭了
起来。
「呜……呜呜……呜呜……」
她忧愁地抱住膝盖,整个人蜷曲,像胎儿一样躲进自己的壳里。
「对——不起。为什幺,我老是这样……都不会想到,别人的心情……只顾着说,自己
的痛苦……对不起……」
她抓着头发,语带哽咽地说:
「你……没有错。一切……:全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是,低等的……生物,总
是……会伤害到,别人…………」
「奥赛罗?」
由于话在此中断了,我有点害怕地看着奥赛罗。
她已经停止恸哭,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
我感觉到体温。溼润的气息有巧克力的味道。心脏的鼓动声不停响起。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个人。
但她却说自己是怪物。那是——什么意思呢?
连同样不是人类而是幽灵的我,也无法了解她的心情。
孤单的,怪物。
我不明白奥赛罗的心情,但是我——想帮助她。
虽然我可能只是想跟她互舔伤口。
「…………」
奥赛罗睡着了,她还真像野生动物。
她闭着眼睛,疲惫不堪似的放松身体……在作恶梦。
看见她这样子,我心中一片混乱。为何有那么多女孩子睡得不安稳呢?还有,为什么
我不能稍稍抚平她们的哀伤呢?
就好像我不是活人一样。就好像我是无法干涉现实的鬼魂一样。
「可恶……」
我咒骂了一句,轻手轻脚地让奥赛罗躺在棉被上之后,我站起身。
现在我应该有办法逃掉。这里的格局我看过,大概是学校宿舍,认真逃跑的话应该能
到达校舍。
「不知道学姐……是不是正在担心我?」
我喃喃说着,伫立在原地。要是有手机就能轻易联络上他们了,可是因为诸多原因,
我身上没有这种文明利器。虽然我知道学姐的手机号码,不过这房间似乎没有电话——
「白央她……应该跟平常一样吧。可恶,就算我真的不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什么嘛,混帐……为什么我这么……」
我压抑无力感,在原地坐下,望着眼角含泪的奥赛罗。
「……我还是不能不管你。虽然无论我在不在都没差——但是现在能陪在你身边的
人,好像也只有我了。」
我找了个藉口,并抚摸奥赛罗的头发。
希望我的举动能多少赶走她的恶梦。
神啊,请赐给怪物这点小小的奇迹吧。
★★★
隔天。
我跟换上制服的奥赛罗一起搭乘往A校舍的公车。我的行动没有被限制住,她找我的
理由好像已经结束了。
奥赛罗向我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
她想见魔女。
想见魔女,请魔女帮忙。
「你说的帮忙,」
现在已经不是一大早——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却诡异地没几个人。正确说来,除了我们
之外就没有其他乘客了。我跟奥赛罗并肩坐着,在觉得可疑的同时跟她对话。
「是指把你从霸凌中救出来吗?」
「霸凌?」
奥赛罗像是没听过这个词似的重复我的问题,然后摇摇头。
「霸凌也无所谓……我不在意。总之——我想改变现在这个状况。我,真的……不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想跟魔女学生会长商量,请她帮我解决烦恼……」
「烦恼谘询的对象只有我一个不够吗?」
我故意坏心眼地说,没想到奥赛罗非常伤脑筋。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很感谢御魅黑喔。」
不知何时开始她直呼我的名字。
奥赛罗困惑地用野兽般的单眼看着假装不高兴的我。
「你没有瞧不起我,很认真地听我说话……我好久没有说那么多话了——」
她生硬地笑了,轻摸大腿上的书包说:
「可是因为你很弱,我不想勉强你……而学生会长很强,所以——我可丛毫无顾虑拜
托她。」
对了,她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过白央发飙的样子了。
也许是白央那样子让她感觉到什么了吧。
我如此想着,觉得好玩地抚摸奥赛罗蓬乱的头发。
「反正这也是学生会的工作——为了解决学生的烦恼,那个学生会长什么都愿意做。
嗯,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跟学生会长说的。」
连我都觉得自己是烂好人。
她可是殴打我绑架我的可恨之人耶!可是听到她的故事之后我就是气不起来……因为
我也了解那种无法跟重要的人心灵相通的悲伤。
「谢谢你,御魅黑……」
奥赛罗轻轻说道。
同时公车也抵达我已经看惯的A校舍。
我们出示学生证,一起下了车。
接下来——我得在这里等公车来,去学生会室所在的B校舍……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环顾四周后,对舍不得分离而在我旁边晃动书包的奥赛罗说:
「奥赛罗……你不觉得奇怪吗?」
「咦?」
奥赛罗慌张地抬头,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然而她歪着头说:
「哪、哪里奇怪?」
「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没错。
在公车上时我也感到奇怪。今天是平常日,是一般的上学时间。这时A校舍应该会有
学生在进行社团活动才对,但我却没看到人。校舍空空如也,十分安静,简直像废墟一样
冷清。
「啊,真的耶。」
奥赛罗眨眨眼,打开学生手册翻阅。
「嗯?好像不是停课……今天又没有特别的活动,为什么没人,御魅黑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觉得奇怪啊。」
看样子,奥赛罗也不晓得A校舍没人的原因。
但是这情况很明显地不正常。我也猜不到没人的原因……而且就如奥赛罗确认学生手
册的结果,今天并没有因为创校纪念日之类的节日而停课,也没有什么活动。这些是学生
会的管辖范围,如果真有活动,我不可能忘记。
那么,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我……去看一下。你待在这里,随便乱跑可能会有危险。」
奥赛罗的手覆上挂在腰间的小太刀,从校地外的公车站牌穿过校门,走向A校舍。我
连忙追上那娇小的身影,奥赛罗自己也会遇到危险,我怎么可能丢下她?
「等一下!我也去。」
「…………」
奥赛罗想说些什么,但她还是轻轻摇头,配合我的步伐走着,然后谨慎地注视周围。
啊,敢问武士大人是想保护我吗?
「不要离开我。」
奥赛罗小声低语。依时间和场合不同,这句话听起来会很像爱的告白,但不可思议的
是,由她来说一点也没有暧昧的感觉。因为她的语气和个性都很像男孩子吧。
胸部也很小。
当我在观察这些离题的地方时。
「啊。」
奥赛罗张大了嘴。
有色彩缤纷的花圃,十分美丽的A校舍庭园。有个东西掉在庭园另一端、鞋柜的
附近。这么远看不太清楚,但——奥赛罗突然往那边跑去,所以我也急忙跟上。
从楼梯口——可以看见校内的确没人。
就在楼梯口前。
被放置在那里的,是我也看过的虚无僧的深草笠。我记得那是——那个保护奥赛罗、
叫做炎蹴日无的人戴的草笠。经常戴那种东西的人并不常见,一定是他的。
被风吹动而轻微摇摆的草笠。
感觉好像人头在滚动一样,一点也不好玩。
但是——为什么那个「守护者」的草笠会在这种地方?
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大声叫住直往草笠跑去的奥赛罗。
「奥赛罗!等等——不要接近那个草笠!」
「咦?」幸好奥赛罗停了一下,草笠瞬间被炸得粉碎——「噫?」草笠中的东西激烈
四散,「噫噫噫?」那是大量的血液。鲜红的、腥臭的液体。比起爆炸的冲击,液体的色
彩似乎让奥赛罗更惊讶,她全身都染了血——摇摇晃晃地后退,跌坐在地上。「啊……
啊?」她眨眨眼,整个人傻住了。
「那是猪血。」
有人说话。
「很适合你喔。」
有个人用充满怨态的声音说道。
「不过你的血应该跟毒药一样黑吧……猪血还比较漂亮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人用疯狂的单眼俯视跌坐在地的奥赛罗……
在楼梯口正上方。
校舍的二楼。一个眼熟的少女坐在窗边大笑。
她腰问有两把闪着寒光的刀,马尾发型看起来很健康活泼,有一只眼睛是不同颜色的
义眼。
奥赛罗昨晚带着满满的爱说了很多次的名字——
「夜殻神羽……」
我不禁低喃。神羽好像第一次看到我,她皱眉说:
「什么……他是谁啊?你……又找了新的男人吗?真是随便。」
她厌恶地瞪着全身是血的奥赛罗。
奥赛罗呆呆抬头看,浮现僵硬的笑容。
「啊,呃……神、神羽。」
她用手擦了几下怎幺也擦不完的猪血。
「这、这是什幺?呃,是游戏……吗?嘿、嘿嘿,好好玩喔。」
她张大眼睛,用有点失去理智的眼神,像要说服自己似的说:
「我、我吓了一大跳。草笠竟然,碰地爆炸……血都喷了出来。嘿、嘿嘿。神羽总是
做些……很有趣的事耶。呃!」
奥赛罗全身发抖,却还强颜欢笑。她抽搐了。
「呃!下、下次会是……什么游戏呢?好、好期待喔——神羽、神羽总是……这么幽
默。」
不行。
不行啊,奥赛罗。
你所说的话还有反应都不行。你骗不了人的,再说也只会更悲伤。世上哪有这种游
戏?友情已经一丁点都没剩,有的只是恶意。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但要是奥赛罗——不了解呢?
「我最讨厌你这点了。」
神羽很不愉快地偏过视线。
「恶心,恶心,恶心,真的——很恶心。你所有的一切都很恶心。你的长相、话语、
你的心,全都让我想吐。你很碍眼,我讨厌你。一直说欺负我欺负我……你知道欺负是什幺意思吗?」
对奥赛罗而言,那是非常残酷的话。
恶毒的真实,将她拼命用来说服自己的谎言戳破、摧毁。
「奥赛罗,我可不是在跟你玩哦?」
神羽似乎很疲倦的说。
「欺负就是欺负。因为讨厌你所以才欺负你。」
「……」
奥赛罗没有回答。
她坐在血泊中发愣。
神羽不耐烦的看着她的反应,说:
「过来,我动了一点手脚让其他学生不会来——现在校舍里只有痛恨你的剑士,不会有人来阻挠了……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学生会长……好像已经正式出面处理了。我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招手,像是要把奥赛罗引诱至地狱深渊。
「过来,过来,奥赛罗……我要狠狠的杀了你。就像你毁了我一样,我也要毁了你。」
「我,」
宛如呻吟,奥赛罗声音沙哑的说: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摧毁了……」
「你还活着,」
神羽刻薄地说完,就消失在校舍的阴影之中。
只剩下全身是血在发呆的奥赛罗,还有没用的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奥赛罗无力地站了起来,往眼前的楼梯口走去。我吃了一惊,叫住滴下血液的她。
「等一下,奥赛罗——不要去,你会被杀的!她的眼神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你耶!」
「……嘿嘿嘿。」
奥赛罗用笑声回答,没有转头看我。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如果神羽想要我的命,我愿意给她。虽然我的血……可能是黑色的,但只要神羽看到我的血会高兴的话……」
「奥赛罗。」
我伸出手,虽然我的手什么都抓不到。
「现在还来得及……把一切交给学生会,你快逃,快逃吧。」
「如果我逃走,神羽会很伤脑筋的。」
爱上了回头笑说。单眼的眼白在被血染红的脸上特别醒目。
「这段时间……谢谢你,御魅黑。能跟你聊到最后真的很开心。我……得走了。神羽在等我,我不去不行……所以,拜拜。」
「你要去吗?」
我大喊。
「你要去被她杀死吗?」
「…………」
握紧小太刀刀柄,看着前方,奥赛罗向前迈步。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她离开时留下的这句话——我怎么也无法理解。
第六话
黑白战争事件(后篇)
我动弹不得。
因为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对。
不管是帮助奥赛罗,
还是对奥赛罗见死不救。
那个女孩接纳了——痛恨自己、想杀了自己的对手,我没资格阻止她。我想不出任何逻辑和语言,甚至觉得这样就好了。
没错。
从一开始我就是局外人。
这全都是奥赛罗她们之间的问题。
无论是善意或恶意,插手干涉都是白痴的行为。
只是多管闲事罢了。
没错。
可是——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以及被喜欢的人杀死也没关系的心情,这两者虽然很像,却完全不一样。不过我——多少能了解奥赛罗的心情。
纵使很悲哀。
纵使不情愿。
但只要心爱的人能展露笑颜……
我懂这种心情。
可是,奥赛罗。
就算你自愿当牺牲品,也不会有人觉得开心。
或许你会因自我牺牲而感到满足,然而让喜欢的人背负一条人命——反而只会……让对方更痛苦啊!
「——这到底是在闹什么?」
忽然,
有个人说话了。
原本呆然宁立的我连忙回头看向身后。
此时,那个人从我身旁走过,鲜绿色的头发随风飘逸。
一股隐约带着药味的魔女香味飘来。
「什么嘛,本学院最美的A校舍的景观都被破坏了。是谁在这里撒血?这样打扫的人不是会很辛苦吗?犯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白、白央……」
我又急忙转头。看清楚那个蹲在血泊旁不停发牢骚的娇小背影。
那个人当然是——魔女学生会长。
剑白央一如往常打扮成魔女。
「哇哈哈!」
过了一会,又有个人无视我的存在——站到白央旁边。
军服、军帽、骷髅手套。
是学生会会计,『杀人机器』骸顷近。
「闻这味道应该不是人血。是狗吗?猪吗?好像是动物的血……还有火药的味道!用火药把血炸开来,是想吓唬谁吧!哇哈哈!」
「是偷快犯(注10引起他人或社会的恐慌以得到快感的罪犯)吧,真没水准。」
过了一会,又有人加入两人的奇怪的对话。
上下摆动麻花辫,晃着背上的束口袋赶来的人,是学生会书记——『大家的朋友』淀川桃乐丝。她好像很累,双手扶在膝盖上。
「呼……呼……你、你们怎么都走得那么快啊?总之,这里的确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包含我在内,A校舍的学生几乎都接到威胁电话,要他们不准来学校。不让学生进来,应该是有人在校舍内进行什么坏事!」
「是啊,这情况很严重。」
白央神经质地把头发往上拨,毫不胆怯的踏出步伐。
「这里是我的学校,我不准有人任性妄为。不论是谁要做什么——只要是坏事,身为学生会长的我决不容许。打架、乱斗、霸凌和秘密聚会——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饶恕任何野蛮行为。」
她翻动魔女的斗篷。
「我等即为大义——学生会,攻坚!」
学生会长及其伙伴们不客气的往校舍内前进。令人诧异的不经思考——令人傻眼的自信满满。
学姐回头对还在目瞪口呆的我说:
「真是的……恋塚同学你到哪里去了?我很担心耶。」
然后她非常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走。
「来,别再拖拖拉拉的了。现在是工作时间呢!」
啊。
说的也是。恩。
「好!」
迷茫好像梦幻一样消失了。
是啊,没错,我不再迟疑了。
我是学生会的人学生会的任务就是帮助有烦恼的学生。
而且你也——
说过「请帮助我」对吧……奥赛罗?
★★★
我们一边走进宁静的A校舍,一边简短的交换情报。
内容是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彼此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不过白央看不到我,所以即使我失踪了她也没想到要找我,结果昨天——白央打倒数名在A校舍徘徊的带刀学生,简单地询问事情经过后就结束了。顺带一提,那些人的口风很紧,只是沉默什么也没说。如果由小顷来拷问应该能问出很多事,但又不能只因为他们佩刀就这么残虐地对待他们。
告诉我这些之后,学姐突然说:
「不过白央——不对,学生会长的样子有点奇怪喔。」
这句话让我的心泛起独特的期待与不安的涟漪。
「她好像在发呆,工作时心不在焉的……老是四处看来看去不知在找什么,就好像感觉到你不在的啊咿呀啦呜!」
我捏了学姐的脸,中断她的话。
应该看不见我的白央——会因为我不在而有反应样子变得怪怪的?
这太可笑了。
我不能有所期待,绝对不能。
对她而言我是幽灵,是死人。我不能期待自己能再被她凝视,或是跟她说说话,确实接触到对方。
期待只会带来更深的绝望。
「你、你、你做什么啦——!看样子你很好嘛,早知道就不要担心你了!我不管你了啦!」
学姐生气了,我摸摸她的头哄她,问出接下来的事。
从那之后,一直到刚刚为止,白央都有气无力的,也无法做事。到了晚上就立刻就寝,学姐非常担心。在这期间,学姐有用她独家的情报网搜寻我的行踪,不安和睡眠不足使她十分疲倦。
结论就是,白央一直没恢复精神,在学姐查到我在奥赛罗的宿舍房间之前——今天早上,我们就这样顺利的重逢了。
我想起神羽刚才的话。包括她在内,A校舍现在聚集了憎恨奥赛罗的剑士。其他的学生都被禁止进入——学姐也是A校舍的学生,当然会知道这件事。她感觉到情况有异,于是跟白央商量。
虽然白央还是在发呆,但是她是个认真的人,所以还是大老远坐公车到A校舍来,跟我汇合后发现血泊,就忽然回复原状了——学姐如是说。
「果然是因为有你在的关系!就算看不见你,但白央——不对,学生会长还是凭着爱情的力量……」
「闭嘴,贫乳。」
「………………………………………胸部小不行吗?小心我杀了你!」
以上对话结束后,便换我说了。
我把从昨天到早上的所见所闻尽量忠实地、仔细地述说。凭我一人的能力无法处理这个问题,所以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转述了奥赛罗的每一句话。
她的思想,不协调感,想要得救的请求。
还有今早发生的事、神羽那可怕的憎恶。
根据这些,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老实说,我想不出解决的方法,总觉得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遭遇不幸。若是轻率地向爱恨交织的漩涡伸手——也只会被卷进去吧?
然而。
学姐帮我『翻译』,应该确实听到我的话的白央她,
魔女学生会长她,
干脆到令人傻眼地说:
「………那,谁才是坏孩子?」
她如此问道,
我和学界都无言了。小顷基本上贯彻旁观者的立场,所以他只是兴味盎然地看着我们,没有说话。
白央看到学姐的反应,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很伤脑筋的说:
「我是说,」
她的逻辑还是一样跟普通人有点不同。
「那个阳月奥赛罗和夜殻神羽,谁才是坏孩子?我该惩罚谁才能解决一切?你说这么多我也听不懂啊,明确的告诉我谁才是坏孩子吧。」
「……呃——……」
学姐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没多久她就摇晃麻花辫不知所措地说:
「那,那个,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当然,我们要阻止欺负人甚至想杀人的夜殻同学,不过她会这么钻牛角尖的原因好像出在阳月同学的身上——啊,我调查之后发现,夜殻同学家的道场会倒闭,似乎是阳月同学造成的!结果——夜殻同学的父亲去世,这可能是憎恨的根源吧……」
学姐好像详细调查过,她滔滔不绝的说出我也不晓得的事实。
但白央并没有因此动摇。
「原来如此。」
她思考了一会,眼神很深远。
「并不是只有其中一人单方面有错。」
「对,没错!就是这样!」
学姐点头如捣蒜,白央开朗地对她笑说:
「那就两边都惩罚,起争执的双方都有错。」
她理所当然地、很有她风格地说:
「我一直在想谁才是坏孩子,脑袋都混乱了。什么嘛,原来事情这么简单。」
…………
我有时还真羡慕你那单纯的思考模式。
不过——
说不定白央说的没错。
奥赛罗和神羽之间的纠葛经过长时间的积累、腐败并扭曲,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解决方法能够快刀斩乱麻又不留下遗憾了。不管怎么收拾都一定会有人遭遇不幸,既然如此——至少不要让当事人来解决。
而是由拥有适当权力的第三者来承担这个责任。
她们或许会恨我们出手干涉、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如果能因此了结一桩事件,
如果能把两人之间的问题彻底粉碎,那——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仿佛读出我的想法般,魔女学生会长说道。
是啊。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全都是为了健全的学园生活。
学生的伤痛、汗秽、烦恼——憎恨,由我们来承担。
★★★
「待在那里不要动——!」
就这样,学生会今天也简单明了的归纳出方针——
当我们漫无目的地前进,到达A校舍二楼宽敞的楼梯平台的刹那,
我们遇到人了。
不,应该说——我们遇到敌人了。
果然有很多敌人。
那些佩刀的人闹哄哄地聚集在这里。
没看见奥赛罗和神羽。大概是料想到学生会的人会进来,所以才派这些人阻挡我们吧——看起来有二、三十人,神羽还召集了真多人。他们都穿着白色或黑色的道服,全是陌生的面孔。
「不好意思,这里禁止通行。」
站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说出非常三流的台词,可能看准人数对他们有利吧,他夸耀着手中的刀笑了。
白央的太阳穴抽动了一下。
啊,糟糕。
我们有四个人,对方有几十个人。而且那群人格外有气势——要是正面相对,会让人感到畏惧,很有压迫感。
然而白央纹风不动,神经质地把头发缠在手指上。
「哦——禁止通行?你们有什么权利禁止?」
啊啊,糟了,会长大人不耐烦了。
不知是否因为是A校舍的人,男子完全轻视身材矮小的白央,他的气焰依旧高涨。
「权利?才没有什么权利!我等不是因为那种迂腐的东西才在这里的!」
他猛然举起刀,说出很有可能触怒白央的话:
「我等有的是——没错,是大义!为了讨伐仇敌阳月奥赛罗而聚集在此,我等是现代的赤穗浪士(注:一七〇三年为替主君浅野内匠头长矩报仇而讨伐吉良上野介义央的四十七名原赤橞藩士。隔年受幕府之命切腹,被葬在泉岳寺,与主君一同长眠。)!即使世人不容许,上天也会容许我等!这正是所谓的天诛——我等即为大义!」
「大义?你说大义?」
啊。
「你说大义是吗?」
啊,各位。
请尽速避难。
「小女孩快退下、退下!」
明明他的年龄跟白央也没差多少,男子却挥挥手如此笑道。
「这里已是战场!不想受伤的话就退下!」
「……什么战场啊?这里可是A校舍的楼梯平台。不对,」
学生会长瞪大了眼睛,翻动斗篷放声怒吼:
「这里是我的学校!」
我拉起喃喃说着快逃快逃的学姊的手,躲到白央背后避难。万一被卷入受到波及,我们可承受不了。学姊脸色苍白地发抖,可能因为害怕,她没放开我的手——并告诉我早该告诉我的事。
「那个,我想他们是因阳月同学而倒闭的炎道场和夜壳道场的余党——那个,因为是校外的事所以我无法调查得很清楚,不过他们应该很恨阳月同学……可是,好奇怪。应该说很危险——就我所调查的结果,我们学生当中跟两间道场有关系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多——!」
咦?
这么说……难道?
「我没看过的人,有一个、两个,好多好多。」
白央的怒气大幅膨胀,瞪着面前的剑士们。
她可是学生会长,当然记得所有学生的名字和长相。
「你们是谁?」
另外,以下是明确的事实——白央将本校的学生一律称为『我可爱的学生』,而且也很疼爱他们。对本校的学生她会手下留情,但是她对校外的人却无情到可怕的地步,态度截然不同。
学生会长的职务是,为了健全的学园生活鞠躬尽瘁地工作。
有时也要辅导学生,可是她绝不会彻底击垮他们。虽然会惩罚他们,但那也是为了让他们改过自新。
然而,从校外进来的人就另当别论。
只要不是客人——
对她来说,都是扰乱平静学园的外敌。
外敌会被她驱除。
「没脱鞋就进来,」
连我都想大叫了。
「带着武器,」
快逃啊!
「在这里秘密聚会,」
然后她——爆发了。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
咚!地面震动了。
魔女单脚跳起,在走廊上奔驰。不像奥赛罗展现的瞬间移动那么快,而是很沉重的、强而有力的、有绝对威势的步伐。
也因此,剑士们有时间对白央的动作做出反应。
我倒是希望他们趁这个空隙逃走啊。
「你还是要阻挠吗——有意思。众人……拔刀!」
剑士们摆出备战姿态,没有人有一丝犹豫,全部袭击而来。
无数日本刀被登时抽出,这光景与A校舍的西式建筑华美景观很不相称。就像战国时代一样,真的就像赤穗浪人一样,熠熠闪耀的刀刃反射出光芒——男子们的眼睛充满血丝。杀气弥漫,咆哮响起,战斗开始了。
「杀了她!」
——激烈的冲突!
「我要把你们踢飞!」
不——这根本称不上战斗。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以为很弱而挑战的娇小少女隐藏了多强的战斗能力。他们小看她,没把她放在眼里,殊不知这里是世纪末学园,而她是统治此地的魔女学生会长。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他们无可挽回的——败因。
刚才那个叫嚣的男子得意忘形地扑过来,白央的安全靴神速踢上他的颜面。牙齿飞了出来,血也喷了出来,男子发出惨叫声。
「咕呀嘎嘎啊啊?」
他被踢飞了。
男子发出奇怪的悲鸣,违反重力原则往上飞。其他剑士看着他飞呀、飞呀,飞过他们的正上方,碰的一声猛烈撞上墙壁后便一动也不动了。一阵鸦雀无声,剑士们瞬间都停止了动作。
在此同时,白央以极快的速度移动。
「滚出去!」那一踢粉碎了腰骨,「滚出去!」让比自己高一倍的男人陷在天花板,「滚出去!」把日本刀弄断、「滚出去!」折弯、「滚出去!」踢碎,「滚出去!」将根本无法抵抗的数名剑士们——一起全部踢飞。「滚出我的学校————!」
飞呀、飞呀、飞呀。
许多大男人有如昆虫一般在空中飞来飞去。
「嗯——……」
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但对剑士们来说却宛如恶梦。原本双手交叉在脑后觉得很无聊的小顷看见这幅景象后——也有所行动了。他稍微伸展一下身体,接着就像要去处理什么小事一样从容地走向地狱。
戴着骷髅手套的手紧紧握拳。
「本官去帮忙一下。」
闻言,我的信心大大动摇了。
「情、情况对我们有那么不利吗?还得让小顷出手帮忙?我看白央一个人就能歼灭他们了啊……」
「哇哈哈!谁说情况不利了?」
手枪皮套仿佛理所当然地挂在军服上,小顷从中取出粗糙的手枪。
「只是……对方人数很多,好像会很花时间,所以——本官要让效率再好一点。该受惩罚的人是阳月奥赛罗和夜壳神羽吧?把时间和体力浪费在这种杂碎武士身上不是聪明的做法。」
悠闲的语气急遽地——转为冷酷,小顷将枪口指向天花板。
射击。
难以置信的火力。
巨大的爆炸声和射击带来的破坏使天花板崩塌——
剑士们瞬间都傻住了,小顷深吸一口气,
大声喊道:
「无能之辈安静听着!」
小顷的威吓有如野兽吼叫,直接影响人的本能。
「如此恣意妄为是做好死的觉悟了吗——小心本官用手指插进你们的耳朵,摇晃你们的臼齿!」
现场变安静了。
蛇一般的眼神令人惧怕。
剑士们刚才的气势都不知到哪去了,所有人都像被骂的小孩一样畏畏缩缩的。啊啊,嗯,总觉得小顷的次元跟我们不一样啊。应该说,根本就不该让真正的军人来到平凡的学园!他经历过的生死关头跟我们不同啦!
在一片沉默的楼梯平台,小顷放下枪——另一只空着的手的关节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并朝他们走近。
「好了,你们……在那里排队吧。只要现在让本官打一拳就放过你们。」
听到这句话,不知是还不明白状况,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有信心,或是误以为挺身面对强大的人才是英雄气概的表现,有个剑士拿刀冲向小顷。
「你、你这家伙!别开玩笑了!你凭什么——」
碰!
小顷毫不留情地开枪。
有意见的剑士飞了出去,全身是血地昏倒了。小顷的射击技术超级一流,所以那个人应该没死。不过那把枪的威力本来就很强了——总之,请节哀顺变。
阳月奥赛罗的守护者——炎蹴日无。
他本来是神羽的男朋友。
从小就一直在一起,非常自然地相爱,彼此都认为对方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至少神羽是这么相信的。
然而,蹴日无背叛了这份感情。
他没有帮助神羽,而是帮助奥赛罗。
「看到他保护奥赛罗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快站不住了……」
神羽的一切都被奥赛罗摧毁了。
道场、父亲、右眼,都被摧毁,连恋人也被抢走——
神羽跌入谷底,唯一能抚慰她的心的恋人,都被仇敌奥赛罗无情地夺去——
当神羽的心感受到这个事实的刹那,她疯狂了。
这就是——累积的怨恨加深、失控的契机吧。
我很能体谅神羽当时的心情。
她变得什么都不相信,被憎恨支配——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唯一支撑她的支柱在当时被残酷地夺走了。
名叫夜壳神羽的少女,崩溃了。
「我很生气——责怪他、骂他,但还是不能消气……所以我刺伤他,他说不定已经死了。他——在体育仓库里,还在体育仓库里……」
接下来她开始语无伦次。
「啊,蹴日无的血沾到我身上,怎么擦都擦不掉。就算用水从头上冲,也完全冲不掉——蹴日无紧紧附在我的全身……蹴日无一直看着我,变成血,再变成亡灵……腐蚀我,责怪我,骂我!我已经,快要,疯掉了——!」
「冷静点,神羽。」
神羽的发言支离破碎,白央走向她,轻轻抓住她的肩膀摇晃、
突然恢复理智的神羽含着泪,然后像小孩似的一味哭泣。
被最爱的恋人背叛而刺杀他,夜壳神羽完全走偏了路。
我认为她已经陷入泥沼无法自拔了,但白央却将她抱到怀里,没有放弃她。
魔女学生会长总是希望学生能够幸福。
就连神羽这样的人——白央也想救她。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拯救神羽?
应该只要消除神羽的疯狂状态,并解除事件就好了吧?
只要制止无穷无尽的复仇戏码,让神羽步上健全的人生就好了。
根据我的推测——神羽会疯狂,是因为蹴日无的背叛带来悲伤与嫉妒,使怨恨和恐惧瞬间失控。
她会怨恨并不奇怪。
重要的人被抢走、至亲被害死,所以憎恨,决定复仇——这造成她的怨恨。
问题是,神羽在复仇的同时经常露出害怕的表情。
这点我无法理解。
只要奥赛罗死亡,或改过自新向神羽谢罪,也许就能消弭怨恨。
但是神羽的恐惧——很不正常,本能地想除去奥赛罗,否则活不下去一般。究竟是什么造成让神羽疯狂的偏执恐惧?
简直像在面对会加害于人的怪物一样……
「我受够了……」
神羽挥开白央的手,摇头拒绝所有事物。
「我受够了!这一切一切,我全都讨厌!」
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名少女应该已经没救了。
被怨恨和恐惧支配,嫉妒又加深了怨恨和恐惧,夜壳神羽骤然崩溃了。
她连最后的人性都快要失去了。
她闭上眼睛、捣住耳朵,拒绝外在一切,想躲进自己的壳里——
「神羽……」
然而,
偶尔还是会发生奇迹的。
魔法般的现象还是会出乎意料地到来。
我觉得我好像看到证明,看到奇迹了。
有人朝我们走来。
照理说,那个人应该没有力气走到成为战场的A校舍的顶楼平台才对——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走动的人半走半爬地出现了。
「……!」
神羽为之震颤。她全身都在发抖,凝视着那个人。
我们也无法动弹,那个人的动作阴气逼人。
那是,
一名长得很高的男学生,他腹部流着血。可能将束缚用的绳子扯断了吧,身上到处都是绳子的痕迹——而现在正拖着脚走来……
我没看过他,但我马上就知道他是谁。
「蹴日无……」
神羽带着哭声轻轻说道。由于蹴日无之前戴着虚无僧的深草笠,所以我没有看过他的长相;那好象就是他的真面目。他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跟体格很不搭,让我有些意外。
神羽往后退。
她用双手遮住脸,似乎不想让蹴日无看见便丑陋的自己。
「为、为什么……为什么来这里?」
蹴日无没有回答,也有可能是无法回答,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个濒死之人。他
不可能有力气移动,但是他动了。蹴日无跨步,直直走向我们。
神羽像迷途的孩子般呐喊:
「你又、又要——保护奥赛罗吗?她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回、回去!不
、不、不要动!你会死的——不要为了她死!我、讨厌——我已经讨厌你了!你
为什么要为了她那么拼命?」
蹴日无没有回应慌张的神羽,他的表情很哀痛。
蹴日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冒死爬到这里来的?
留在走廊上的血迹告诉我了。若没有完全的觉悟是无法达到这里的。而他来
了。
一句话——就只为了告诉神羽重要的一句话!
神羽的刀被拿走了,所以就算她摆出架式也不构成威胁。蹴日无没有一丝迟
疑,向神羽走去——他站在神羽身旁,流下一滴眼泪。
「神羽。」
他的声音颤抖,大概是燃烧了生命才说出这些话。
那是一个悲哀的真相。
「不要再……跟奥赛罗,扯上关系了——如果接近她,连你也……会被杀…
……我,我,」
咚!蹴日无高大的身体当场倒下。
只留下一句话,粉碎神羽的疯狂。
「我,想要……保护你。」
之后是一阵沉默。
在发出声响倒地的蹴日无面前,神羽她——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她的左眼浮现泪水,颜色不同的义眼也——流下血泪。
「笨蛋……笨蛋……蹴日无是笨蛋……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不早点告
诉我?从一开始,你就是……在保护我?为了不让我被奥赛罗杀死,所以才要我
远离奥赛罗吗?因为你无法阻止奥赛罗,却能叫我远离她?啊、啊哈……啊哈哈
,原来如此,真的……很想你耶?咦?啊?什么啊……这、这么说?」
神羽恸哭:
「我……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守护者,炎蹴日无。
从一开始,他想保护的人就只有——夜殻神羽而已吗?
多么不擅表达、悲哀,但又单纯的男人啊。
「呜哇啊啊啊啊————!」
神羽抱头放声大叫,抱住已经不动的蹴日无哭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对不起。来
人啊!」
毫不在乎沾到蹴日无的血,神羽将头抵在蹴日无身上发出悲鸣。
「谁来救救蹴日无!呜哇啊!我——我做了什么!谁、谁来救救他!拜、拜
托——拜托,谁来,救他………」
神羽的疯狂行为失控并产生误会的嫉妒就此消散。
不擅表达的守护者,以及因悲伤而发狂的加害者——只不过是悲痛的情侣,
两人已经错身而过,沉入血海无法逃离。
神羽和蹴日无都犯了罪。
神羽的心染上憎恶,蹴日无则让神羽有所误会。
但是——他们并没有坏到必须坠入如此悲哀的深渊。
「…………谁都没有错,所以我们才要快点结束这件事。」
白央说道,立刻以学生会长的身份下指示。
「桃乐P——马上联络保健室,准备护送和紧急治疗。A校舍的保健室不可靠
,从B校舍或C校舍叫擅于治疗的人来。蹴日无还有救——不,我们一定要救他。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神羽和蹴日无都得不到救赎。」
「……了解。」
学姐也不多言,从束口袋中拿出手机联络后续事务。
看着这一切,我跟白央不可思议地——同时说:
「这种事情……该让它结束了。」
异口同声令我感到惊讶,我看着白央。
她好像也在看我这边,但她随即就转过头去了。
★★★
由于伤势太严重,蹴日无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被送往保健室。在二楼平台被小顷征服的剑士们也顺便请保健室职员护送走了。最近的医疗技术很优秀,只要在到达保健室前没死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
毕竟是加害者,而且也很可能会再度暴动,有必要继续监视——所以神羽被留在我们身边。现在她正哭个不停,学姐抚着她的肩膀。
被悲剧击垮,被憎恨支配,因嫉妒而发狂,结果走错路的剑士。
「为什么?」
神羽像在忏悔,对着空气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每个人都犯了一些罪行。
然后永远失去了原本拥有的幸福过去。
很悲惨,这事件真的很悲惨。我认为必须终结它。
「我无法理解的,」
白央平淡地说:
「是奥赛罗的事。她身上有好多谜团。」
阳月奥赛罗。
刚开始我们以为她是受害者。
接着她又被称为杀人犯。
真相如何——我不知道。
被欺负的灰姑娘,究竟是可怜的受害者,还是邪恶的加害者?
「我总觉得……奥赛罗有哪里不对劲。可能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她那一点点的异常之处应该就是造成一切的原因。」
片刻,没有人接白央的话。
但——过了不久,被学姐扶着的神羽低声说了:
「奥赛罗她,」
可能是误会解开,怨恨也变淡了。
但是神羽的声音依然有抹不去的恐惧。
「就算再怎么被欺负,也不会说……好痛、好痛苦、好难过之类的话。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忍耐。我以为我的欺负行动伤害了她、让她变软弱了。于是我不停欺负她,让超强的奥赛罗变得更弱更弱……既然我的能力能使她变弱,我打算杀了她。」
那就是——神羽的计划,幼稚的复仇剧本。
欺负之后杀害。
一点一点地让超人奥赛罗变弱,不停地削弱她的强大力量,等她弱到杀得了她的时候——神羽才要取走她的性命。
不,说不定这根本不是什么计划。
或许夜壳神羽和阳月奥赛罗的战力差距,要花很多时间和心力才能填补。而神羽明白这点,所以才没有豁出去跟奥赛罗厮杀,而是反复欺负她,逐渐削弱她?
「可是,」
神羽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罪恶感,而是因为灰暗的恐惧。
「我想时机差不多了,所以我——想在今天杀了奥赛罗……我把她叫来,认、认真地对她挑衅……可是,可是,」
不停发抖的她一副害怕的样子。
「她、根本……奥赛罗她,什、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是——什么意思?
「我问她会不会痛,结果她说——『什么会痛?』我问她痛不痛苦,结果她说——『为什么会痛苦?』我问她难不难过,结果她说——『神羽说的话好奇怪哦』奥赛罗她,真的很若无其事的,歪着头说……『我还以为欺负就是游戏』、『虽然我不知道神羽为什么生气、不高兴、不原谅我……可是,只要神羽愿意欺负我、跟我玩,我就继续能当神羽的朋友』所以后来她说『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不要————!」
「为什么你觉得高兴?我是打从心底恨你,想要让你痛苦,就算只有一点也好——可是你为什么觉得高兴?奥、奥赛罗……一点也没有受伤!一点也没有被伤害到!我过去所做的事……我让内心变成恶鬼,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甚至让自己发疯所创造出的恶意和攻击——奥赛罗根本不痛不痒!」
学姐将神羽拥在怀里,神羽的头发晃动,她哽咽的说:
「好、好、好可怕……好可怕,奥赛罗——好可怕、好可怕。也许她——根本不是人。也许她,是怪……怪物。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那使神羽疯狂的怨恨和恐惧之中——我无法理解的那一项。
恐惧。
本来在我们到达前,神羽会按照计划残杀奥赛罗——然后结束复仇,让一切落幕。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被人折磨,应该已经变弱的奥赛罗——什么也感觉不到。
有如怪物一般。
有如人类无法对抗的恐怖怪物一般,奥赛罗什么也感觉不到!神羽释出的所有恶意和攻击,奥赛罗完全感受不到!
「她不是怪物。」
白央突然说道。
「奥赛罗不是怪物,所以没必要怕她。看来——我必须让你明白这点才行,你的疯狂状态好像还没完全解除。」
白央的推测也跟我一样吗?
神羽心中有怨恨与恐惧。怨恨已经变淡了,但恐惧还没消失。
「神羽,你知道——为什么奥赛罗是单手单眼吗?」
「咦……」
白央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神羽眨了眨眼——她思考了一会,之后轻轻摇头说:
「我、我不知道——我跟她重逢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是吗?」
白央一动也没动,看起来是在努力思考什么。
「虽然不能说是冷血之人也会流泪,不过我一直都想不通——如果奥赛罗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那为什么她会因为被欺负而哭?」
是啊。
最初在霸凌现场的时候,躲在打扫用具柜里的时候,还有在她家告诉我她的成长历程时,她都在哭。
虽然不痛苦也哭得出来,
但人会哭通常都是因为痛苦——应该啦。
白央一语道出可能性。
她的理想推测总是只用希望和善意构筑而成。
她相信、疼爱自己的学生。虽然那有可能是种偏执——不过面对被憎恶和恐惧束缚的人时,她偶尔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想法。
「被朋友虐待,奥赛罗不可能不感到痛苦。」
魔女低下头,温柔的她努力说出不拿手的推理:
「奥赛罗只是想相信欺负就是游戏。欺负这个词的意思——字典上面也有写,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奥赛罗不愿意相信。她拼命想否认朋友攻击她的事实——所以才把欺负称为游戏。她主张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认为神羽只是在跟她玩,想跟神羽继续当朋友。」
「…………」
神羽没有回答,她发着呆。
白央也不在意,凝望空中接着说:
「她很痛苦喔,拼命欺骗自己也无法推翻现实。她很痛苦——不了解朋友的心情,很痛苦。所以虽然奥赛罗要求我们帮助她,但完全没叫我们除掉神羽。反而还——很凶地怪我把神羽踢飞。」
那的确是个失败——学生会长也自我反省说。接下来这番话应该是为了神羽说的:
「或许奥赛罗不只是想得到原谅吧?她还是把神羽当朋友喔。神羽在生气、在责怪她,说不定是她做了什么坏事——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所以她不懂。」
说到这,白央似乎领悟到什么而点头。
「原来如此……这一定——就是所有事情的原因。」
她说得很小声,因此这句话随即消散在空中。
「总之,」
白央摇摇头,带着确定的表情开始移动。焦急在她的脸上浮现,是推理出什么并加以确信吗?她的步伐没有任何踌躇。她要前往的地方——当然就是学姐刚才推测奥赛罗所在的屋顶——通往屋顶的楼梯。
喀、喀,安全靴发出声响,学生会长往决战地点走去。
同时她陈述自己的推理:
「我想,奥赛罗的单手单眼——是她自己打碎切断的。她夺走了神羽的一只眼睛,夺走神羽的恋人……蹴日无的一只手臂。是她造成两人的缺陷,她也要付出相同代价——希望神羽会因此原谅她……真是笨蛋,愚蠢又不经思考……自以为是的道歉方式。」
碰!白央踹开屋顶的门。
视野在眼前扩展。
「但那的确是诚心诚意的道歉。」
天空出现一片朝霞。
A校舍的屋顶被染红——
「……对吧,奥赛罗?」
比朝霞还要艳红。
在围住屋顶的铁网顶端、不安定的立足点——阳月奥赛罗就站在那上面。
仿佛蒙了一层灰的微脏白发。
随风摇曳,里面空无一物的单边袖子。
垂挂在腰间的小太刀。
沾满全身的猪血。
默默看着阴森的背影后——魔女说话了:
「不要这么做。」
她叫住奥赛罗。
「不要跳下去。」
咦?
她说什么?
我目不转睛注视着站在彩霞中的红色身影。安全靴发出清脆的声音,白央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奥赛罗沉默了一会——不久,她背对我们说:
「什么……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少女的声音微弱又沙哑,令人联想不到她是残忍杀害了数十人的刽子手。
「我什么都……无法了解。连平凡的……生活,也办不到……我好像……做了坏事……可是,到底是哪里坏……我不懂……也无法……道歉……我,可能失去了……神赐给我的重要东西。」
怎么也得不到救赎,奥赛罗说出非常痛苦的疑问:
「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生……?」
只要踏出一步,她就会像树叶一样飞舞,摔到地面上死亡吧。或许这样结束一切也好,她活得太痛苦了。那小小的身躯,承受着过于沉重磨人的苦日子。她想逃离这种生活,不想再忍受痛苦,也不想再让别人痛苦,想跳楼让自己消失——应该没有人能阻止她这样想吧。
可是。
「不要说那么悲伤的话。」
魔女不退缩,也不说谎。她的善意是发自内心的,即便看起来像是偏执——像是魔性。她断言道:
「没有人是不应该出生的。」
此时奥赛罗终于回头。
在那只含泪的眼睛里,白央是什么姿态呢?
刽子手被风吹袭着,好像就快掉下去了。魔女缓缓向她伸出手,
「我来救你了,奥赛罗。」
并理所当然地——说了这句话。
最终话
阳月奥赛罗的孤独世界
「你要……救我?」
对处于深渊的奥赛罗而言,那是想都没想过的话。
她曾经求救过。
但其实她根本不认为会有人来救她。
她所处的现实已经无法挽救,一切都像是折磨,而且不管是敌人或同伴,只要接近她就会变得不幸。然而却只有她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也难怪她会钻牛角尖,认为自己不该出生,想跳楼自杀。
如今有个魔女对这样的她说——要救她。
全身是血的灰姑娘听到这句话是什么心情?
奥赛罗目瞪口呆,那表情好像美梦成真,好像圣诞老人驾着驯鹿降落在眼前,好像一抬头就会看到天使在吹笛子。
所以她反问确认。
为免从梦中醒来,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吗?」
「真的。」
白央回答得很干脆。
有如这是很简单的事。
「我要救你。」
「你没骗我?」
「当然。」
「……你要,救我?」
「没错。」
「……………你要………救我?」
她咬住下唇,像幼儿般哭泣。白央温柔地对奥赛罗微笑,用手暗示我们在入口等,抬头望着站在高处的奥赛罗。
「大家都是我可爱的学生,我不会让任何人不幸……包括你。」
「…………」
奥赛罗站在不稳的铁网上发呆,凝视着白央娇小的身影。
学姐和小顷应该也跟我一样,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事情发展吧。
救她——这可能吗?
从交错复杂的怨恨旋涡中,救出承受痛苦折磨的杀人凶手?
这种事情办得到吗?
一般来说——不行,不可能的,无药可救了,无法拉她一把了。悲剧已经发生,恐惧和憎恨凝固成形,她在地狱深渊的深处,就算第三者伸手相救也无能为力……我是这么想的。
要拯救奥赛罗并解决事件,简直太莽撞了。
这情形可说是——如果不使用魔法,
根本就无力回天。
「这很简单啊,像这么好懂的事件很少呢。」
魔女有点不耐烦地压住被风吹动的尖帽说:
「这次的事件一点也不难……对了,这种事在小学很常见,但是在高中很少发生,所以大家才没发现吧?」
白央静静抬头看着困惑的奥赛罗。
「奥赛罗,你老实回答我……你知道什么是痛吗?」
沉默。
奥赛罗的嘴一张一合,动了几次。
「啊。」
宛如被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
「呜……那个,呃,就是,」
她慌张地动动单手,想把无形的东西——化作语言。
「……啊,这个,我——」
然后她低头看着下方说:
「我……不知道。」
咦?
她说什么?
「原来如此。」
学生会长不顾吃惊的我们,开心地笑了。
「果然,我就在猜会不会是这样。你是自己打碎眼睛并切断手臂的吧?一般人如果做这种事都会痛死,可是你却没死。你……阳月奥赛罗缺少疼痛的感觉。」
不会吧——
那些小缺陷,就是引起这次事件的原因吗?
现在我们学生会所面对的骚动中心,毫无疑问是奥赛罗。
我认为——是奥赛罗扣下事件的扳机。
而那扳机,是缺少疼痛的感觉?
的确,奥赛罗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她的偏差发展成灾难,让神羽发狂,将蹴日无击垮,甚至把一间校舍卷进暴动之中。
原因竟是微不足道的——真的很微不足道的,异常?
「所谓的疼痛,」
白央平静地、非常确定地开始述说。
一名少女的缺陷被摊在布满朝霞的天空下。
「虽然很像一种负面感觉,但这种观念是错的。疼痛是告诉我们有生命危险的信号……也是让我们不再接近威胁的教训和处罚。」
她张开双手得意地说。
「我举例说明好了。小时候如果看到尖锐的日本刀——什么都不动就去碰的话,结果就是『哇,好痛!』——我们就会学到那是危险的东西,不要再接近它,因为讨厌疼痛,所以就算接近它也不要碰它……于是就远离一种危险。这是正确的学习——人类为了认识危险、保护自己而赋予疼痛的任务。」
被白央这么一解释,我也觉得疼痛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教育动物或小孩时,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觉得痛。疼痛很难受,我们会避开难受的事。危险的信号——就是疼痛的用途。
「在这世上有太多危险的东西。刀剑、车子、蜜蜂、野狗,就连桌角的尖锐部分也是,如果撞到要害是会死的。为了认识这些危险的东西,人类将疼痛变成一种本能。不对,应该说没有把疼痛变成本能的生物,早就在漫长的历史中碰到危险东西而——灭绝了吧。就像脖子短的长颈鹿一样。」
闻言,奥赛罗震了一下。
没能进化成功,生存能力比他人低下的某人。
昨天奥赛罗说过。
『对我来说,或者还比较难呢。』
也许脖子短的长颈鹿,和脖子长的长颈鹿所看到的世界并不一样。
「奥赛罗。」
白央很同情地看着奥赛罗。
「我不知道你缺少痛觉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不过事情很单纯,没有痛觉的人容易死去。但你还是活到今天了,我无法想象你的生活有多苦……我打从心底尊敬你。」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比其他人容易死去的生物。
不知没有痛觉的阳月奥赛罗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做了哪些努力?
「告知身体有危险的疼痛翘班了,如此一来就必须自己找出危险。而且,万一有威胁生命的东西接近——你也同样不觉得那是危险。为了忍耐你只能变强。」
察觉危险的敏锐感官代替了痛觉。
强健的身体应付所有危险,迅速的动作回避危险,
脖子短的长颈鹿寻找掉在地面的少量叶子,一边用娇小的身体躲避野兽的袭击,一边拼命地生存、生存、生存——变强、变强、变强……牠只能过这种艰辛的生活。
但是,
被如此训练到极限的生物,
已经不再是长颈鹿了。
而是精神扭曲,强而有力的……新品种的动物。
「真可怜。」
也许这个刽子手,真的已经进化成跟人类不同的存在了——魔女眼泛泪光对她说:
「最不幸的是你太强了,生存的才能太优异,你真的没有痛觉也活到今天了。你马上就察觉到危险,避开危险,忍耐并度过危险……一直这样持续成长。结果——你变成完全无法了解疼痛的女孩子。」
白央指出她的偏差。
「如果不懂什么是疼痛,就不能想象别人的痛处。如果不懂对死亡的恐惧所产生的疼痛,就无法体会疼痛对他人而言有多难受,死亡对他人而言有多可怕——不管杀几个人都一样。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对吧?」
阳月奥赛罗不懂什么是疼痛和死亡的恐惧。
人类是会移情的动物。
是会想象别人的痛处,甚至流泪的生物。
讨厌疼痛,害怕死亡。即使那是别人的痛楚和死亡——也会想象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并感到恐惧、嫌恶,而逃避。
透过疼痛学习之后,一般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移情作用。
然而奥赛罗不会。
她没有应有的疼痛,以及疼痛延伸出来的对死亡的恐惧。她不明白,就像读到看不懂的外文小说一样,觉得莫名其妙。
踩到花也不在意,打死虫子也没感觉,杀了人也无所谓。
她没遇过痛苦的事,所以就算别人喊痛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不懂对死的恐惧,所以就算看到生命陨落也没有什么感想。
遇到一般人会停下脚步的地方——原本危险信号会闪红灯的地方,她也不会察觉,就这样直线前进。
这就是造成许多悲剧的原因吧。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她在炎道场行凶。
她停不下来,她没有理由停下来。
因为奥赛罗不认为杀人是坏事。不,或许她有这种认知——但她不会像大家回避死亡那样抵抗死亡。
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抱着轻松的心情杀死五十九个人。
★★★
「疼痛具有惩罚的意义。」
白央擦拭眼角,仰望全身染上红色的刽子手。
「如果做了坏事,会被人用力打,然后觉得痛,在心里发誓不再这么做——奥赛罗,你应该没有这种经验吧?就算有人骂你、对你生气、打你,你也没感觉——你无法领悟自己做的坏事是坏事,也不觉得痛,所以不会反省。」
啊,所以刚刚白央才说这种事在小学很常见?
做坏事会有报应。
人类藉此学习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渐渐变成大人。
奥赛罗却没有这种经验。
她曾经说过,她一出生就是孤儿,之后就一直过着严苛的劳动日子。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很辛苦,根本没时间思考好事和坏事的差异,身边也没有会责骂她的温柔大人——于是她就这样以自己的方式找出察觉、闪避、忍耐疼痛的手段,孤独地变强——变强,再变强。
后来她终于认识好朋友,过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的正常日子。
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跟一般人有很大的不同了。
她很开心很开心,只顾着过幸福的生活——
然后决裂。
悲剧发生了。
「真可怜。」
魔女翻动斗篷,摆出战斗姿势。
「我来教你什么是疼痛。」
白央说这是单纯的事件。
也许真的很单纯。
「你做了坏事。」
一如往常,白央明快地提出事件的架构,以及解决方法。
「杀人是坏事,还有伤害别人也是,会产生许多悲伤。你不知道这点,也没有人会骂你做了坏事,处罚你让你觉得痛并得到教训……因为你变得太强了。你强到没人能处罚你、给你疼痛——我认为这就是所有事情的原因。」
学生会长握紧拳头微笑说道。
「我要用力打你、骂你、让你觉得痛、让你反省——把你导回正途。奥赛罗,你知道吗?这就是所谓的劝善惩恶喔。」
劝善惩恶。
劝人向善,惩罚邪恶。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单纯地杀光所有坏人。
人类的心中存在着善良与邪恶,我们要发展善良,扑灭邪恶。然后使其成长——加以引导,让人能过着更美好的生活。
白央是想说,这才是正确的劝善惩恶吧。
她是魔女学生会长。
她近乎疯狂地深爱学校和学生。
她不会对学生施暴,一切都是教育性指导。
她不会对学生嘲笑辱骂,一切都是为了鞭策坏孩子改过自新。
扑灭学生心中的……邪恶的部分,但不会称学生是『坏人』并否定他们、抛弃他们,而是培养在他们心中的善良部分。
然后,为了一起度过健全的学园生活,伸出手给予指引——及帮助。
将被邪恶侵蚀的心,矫正到更良善的方向。
这就是魔女学生会长剑白央的——劝善惩恶。
对方是奥赛罗也一样。
或许在这里打倒奥赛罗,杀了她、给她定罪很简单,可是白央不会这么做。应该要打倒、痛恨的是奥赛罗心中的的邪恶。
白央绝对不会否定奥赛罗的一切。
她只是想要帮助奥赛罗——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体会疼痛,认识羞耻,面对罪行,」
咚!安全靴猛踢屋顶底板。
「好好反省吧,奥赛罗。」
她一口气跃到空中,想踢站在铁网上的奥赛罗一脚——
「让我——反省吧。」
没踢到。
不对,是奥赛罗闪开了。
她在不稳定的立足点轻松闪过能踢碎墙壁、把人踢飞的白央飞踢,接着跳跃——咚、咚、咚,像滑行般站在铁网上移动。
「教我什么是疼痛吧,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奥赛罗轻飘飘地用单脚站在铁网上,无力摇摆着。
突袭失败的白央——用力踢了一下铁网跳回来,落在屋顶地板上发出巨响。因为穿着那双靴子,白央每次移动都会有很大的声音。
魔女和刽子手面对面,互相直视对方,散发出斗气。
难以相信的是奥赛罗在铁网上小步跳跃着,茫然地说:
「疼痛是害怕死亡、逃避死亡的危险信号——原来如此,我上了一课。你真的让我了解很多事喔。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死。」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么说我应该无法体会疼痛。我不需要什么危险信号,因为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我。到目前为止,我的生命都没感觉过一丁点危险,很安稳地在我身体里睡懒觉。」
这些话听起来可能非常傲慢——
但是奥赛罗在哭。
她在啜泣。
感到绝望,全身颤抖,落下大颗的泪水。
「没错……大家都太弱了。好无趣……好无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脆弱,这么迟缓,这么软弱——好软弱,软弱到令人不敢相信。也无法让无可救药的我感到疼痛——也无法处罚我,每个人都这么软弱——为什么大家还能活下去?」
「因为大家互相支持。」
魔女简洁地回答。
「互相着想、帮助、扶持、相爱——相守,一起活下去。其实……脆弱也没关系的。你好可怜,真的好可怜……奥赛罗,你——孤单太久,又在这期间变得太强,所以不能适应相互扶持、彼此喜欢的普通生活。」
人会相互牵手、拥抱、扶持。
但奥赛罗太强了,会握伤牵着她的手,杀死抱着她的人,无法加入相互扶持的圈子。
阳月奥赛罗很孤独。
一直都很无奈地孤独……
「不过,你放心。」
学生会长微笑,有时她会露出这种慈母般的表情。
「这里是怪人聚集的学园,你一定能适应这里的。至少——我很欢迎你喔……首先,我要用力打你,让你觉得很痛很痛,好好反省一番。当你了解到不该做什么事情之后,就跟我们一起度过健全的学园生活吧!」
她向奥赛罗招手,很诚挚地说:
「啦,不要在那么高的地方哭好吗?这样我看不清楚你的脸——」
这些话所得到的回应,是小孩子边哭边抱怨。
「我无法……相信。」
夹杂着泪水的真心话。
「每个人、每个人——都是跟我不同的生物。你……不会懂我的心情。我不是人类,我的血一定是黑色的。我能过着普通的生活……我能度过正常的学园生活?不要用那种温柔的谎言,不要用那种残酷的谎言让我产生期待!」
奥赛罗在铁网上像要昏倒似的突然蹲下来。
像青蛙一样。
「你明明——就很弱!你只会说好听话!反正、反正你也无法让我觉得痛!你只是在竭尽所能折磨我,自己却痛快地死去,让我更孤独——你只不过是让人生气的家伙罢了!」
奥赛罗释放出情绪怒吼——
「我讨厌你——!」
她跳到高空中。
★★★
我还以为她自暴自弃想要跳楼自杀。
所以我不禁想要叫出「危险!」——
然而这句话——在快要脱口而出时变成惊叹。
跳跃。
不……应该说是飞翔。
全力踢了铁网的阳月奥赛罗,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娇小的身躯往上跳,跳得很高、很高、很高——不只是为了加速还是为了让力道更强,她像陀螺般不停旋转,跳得更高、更高——一下子就跳到人类不可能跳到的高度,离屋顶大约十公尺高!
好可怕的跳跃力。
坚固的铁网由于奥赛罗那一脚轻易凹陷,变成凄惨的模样。
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有办法把铁网踩扁成那样?
令人吃惊的事不止于此。
学校有装设照亮屋顶的照明杆。银色柱子被固定在各处,奥赛罗像蝴蝶一样落在照明杆上。照明杆承受负荷,竟然有如钓竿弯曲——弯到大约九十度,直达极限——再弯曲就会折断的!照明杆弯到极限后就停住了。
奥赛罗——冷眼看着惊讶伫立的白央。
「来,」
她拔出镶有装饰的小太刀。
短刃反射出朝霞——闪耀着红光。
「一决胜负吧。」
就在这句话之后。
发出叽轧声响的照明杆,依循反作用力的法则大幅弹回原来的形状,宛如一流投手在投球一般。没错——宛如投石机一般,照明杆瞬间把奥赛罗猛力投出去了!
——看起来是这样。
阳月奥赛罗被快速射出,凭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有这种速度。
人体投石机。
如果抓错时机或是搞错施力点,就会被猛烈弹到错误的方向去。但奥赛罗分毫不差向看到不可能的动作而呆住的学生会长飞去。
她在空中回旋,单手紧握小太刀,整个人犹如流星。
「奥义——」
像蝴蝶飞舞,想蜜蜂毒螫。
交错只在一瞬间。
「『八艘五月雨突』!」
我听见台风般的声音。
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奥赛罗有如炮弹被射出,并旋转扭动身体,小太刀的刀刃不断发出闪光。而白央到底做出什么反应?她让风吹起斗篷,当场像跳舞似的回转一大圈。
一片尘埃卷过。
原以为会直接摔到地上的奥赛罗眨眼间在白央身后——着地且滑得很远,她将小太刀转了转,收进刀鞘里。
「……呿。」
然后她回头。
她的表情如同考试没考好的小孩。
「真碍事……那件斗篷害我没瞄准。」
「…………」
白央没回答。
她看也没看发牢骚的奥赛罗,表情有些奇怪——她用手抓起并看着她喜欢的黑斗篷。
黑斗篷上出现五个洞。
刚才那瞬间奥赛罗做出那么强大的攻击,而白央全都闪过了?
不——她没有完全闪过,斗篷被刺穿了。
奥赛罗的攻击失败。
但白央也没有完全闪过。
最初的接触平分秋色。看来两人的实力——不分轩轾。
「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呢。」
白央佩服地放开斗篷,摆出很少摆的架势。虽然双手叉腰本来就不是会常摆的姿势,但这就表示她认真起来了。如果手下留情反而会被打倒——她已经认同对方的实力了。
温和从魔女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凶狠的可怕气势。
「……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战斗继续。
★★★
我想,对奥赛罗而言——刚才的攻击只是打招呼吧。看见白央变严肃,她高兴地笑了。就像发现昆虫的男孩子般天真无邪又残酷地笑了。
「嘿、嘿嘿。」
她也认真起来了吗?
新品种的动物龇牙裂嘴,看似开心,又有点不安。
「拜、拜托……拜托你,魔女——拜托你。」
咚,奥赛罗轻快地跳跃。
「不要轻易就死了。」
咚、咚、咚,她在原地踏步似的跳跃。
「跟我——再跟我,玩久一点!」
奥赛罗和白央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尺,伸手也摸不到的距离在刹那间缩短了。
那个动作。
就是前天我在A校舍看到的,不像剑术的独特步法。
感觉似曾相识。
没错,那绝对——不是剑道,而是别种的……
啊!我想到了。
原来如此,那动作是……追求手部速度的武术——拳击的动作、
「我要上了喔!」
如瞬间移动般出现在白央眼前的奥赛罗,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身后的小太刀——所以射程很短。白央倒下似的向后闪,让奥赛罗的攻击扑空。
「奥技,」
但地狱之门此刻才开启。
「『燕返』!」
扑空的小太刀在空中改变方向——如同招式名称像只滑翔的燕子,再度展开攻击……朝姿势不稳的白央袭来!
剑道有种关于收刀的理论。
通常日本刀的斩击都是砍下去后攻击就结束了。全力施出一击,必杀——这是基础。
是的,将挥出的刀收回手边的动作通常没有能杀伤别人的威力。一般剑士讨厌挥刀后全身都是破绽的姿势,所以会连忙收刀,摆出架式,一心只想再使出必杀的一击。
其道理就像收刀、像放入子弹一样,只不过是准备下次攻击的动作。
但是有种颠覆剑道常识的神秘剑法,是旋转身体,在把刀收回手边的同时施加攻击——刹那间二连击!
那就是燕返。
其中原理很简单。
就只是让没有破坏力的收刀动作具有必杀的威力,并使出第二次的攻击而已。但要做到这点很困难。充满破绽的姿势没有任何防御力,而且要以不安定的姿势使出具有威力的第二击也不容易。
不过这招很强。
如果成功的话——会强得可怕。
若收刀动作具有威力,那么那名剑士就没有破绽。收到动作之后又是受到动作……以子弹速度飞翔的燕子在吃掉对手之前是不会停止的。
不只二连击。
「奥技,」
白央好不容易避开燕返,前所未闻的第三击又逼近她。
「『燕返』!」
像跳舞似的旋转,毫无喘息空档的三连击。
「————」
强势的攻击。
白央连站好的时间都没有。不论怎么闪躲,燕子都会攻过来,简直像龙卷风一样。要是让刀子接近就逃不了了,她只能不停闪躲无止尽的连续攻击,也没有反击的机会。
有一些漂亮的丝线在屋顶飘逸飞舞。
那是带有光泽的——美丽的绿色头发。
白羊诧异地看着那些发丝,惊险闪过暴风般的燕返——咬牙怒吼:
「你竟然把我的头发……」
而刽子手的回答是——
「接着是耳朵!」
血溅了出来。
食人燕依照宣告咬住白央的耳朵,红色鲜血犹如雨滴散落在地面。白央脸上首次浮现痛苦的神色,她东倒西歪地退后,疼痛使她眼角含泪——使出神秘剑法的手没有迟疑,趁隙让燕子回到手边。
「奥技——」
咚!奥赛罗用力踩了一下。
魔女因疼痛、惊讶以及不停闪躲所造成的疲劳而没有立即反应。
「『三段突』!」
奥赛罗冷酷地使出——留名青史、不可能重现的著名魔剑。
那异能让全国的认真剑士为之疯狂。
魔剑·三段突。
只要试着拿木棒挥就知道了,用武器往前刺的『突技』——如果倾注必杀的威力,通常都只能突刺一次。突技跟斩击不同,没有发展成连续技的空间,姿势的空隙也太大,所以都是最后的最后才用。
而奥赛罗几乎同时使出——三次。
不可能重现,
史上无人能成功除掉的,唯一的天才剑士,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的必杀技,
就是魔剑——三段突。
只要使出一次就会招来死亡,即使无情也要铲除世间罪恶的魔剑——学生会长将如何应对呢?
说得直接一点,
她逃跑了。
就在完美使出的三段突要贯穿她身体的刹那,她不顾形象地转身——卯足全力,心无旁骛地逃跑了。
三发魔弹落了空,只穿过空气。
「——……咦?」
释放攻击的奥赛罗感到如此困惑而踩了个空,一时呆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白央会如脱兔般逃跑吧。
「呼……呼……呼……」
白央的肩膀上下起伏,从惊人的燕返到三段突,经历这一连串精湛的连续攻击后仍几乎没受伤——不过她好像有点畏惧,不停冒着冷汗与奥赛罗保持距离。
阳月奥赛罗的武器——小太刀的弱点是轻巧短小。
因为轻巧而威力不足,因为短小而间隔狭窄。
加入对手全身穿上铠甲彻底防御的话——就会像刚才让对方溜走那样拿对方没辙。
「咦——……」
奥赛罗不满地转了转小太刀,并收紧刀鞘。
「好扫兴喔……不要逃啦,魔女。」
「啰、啰嗦!」
白央神经质地把头发往上拨,再次摆出战斗姿态。
「你也为旁边的观众想一想嘛,这样单方面地快攻——我不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吗?你太急着分出胜负了吧!」
哇,学生会长你这样好逊喔。
由于魔女说了孩子气的话,刽子手感到讶异,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再度流露出快乐的笑容。
「哦,表现的机会啊——好吧。」
奥赛罗没有拔刀,举起手像是在叫白央过去,很不把白央放在眼里地说:
「那你攻击过来吧——这次轮到我闪躲了……我给你表现的机会。」
★★★
「哎呀。」
白央意外地眨眨眼。这种时候应该拒绝才对,她却完全上当了。
「你还真贴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你觉悟吧。」
她擦去从耳朵流下的血,安全靴用力地踩在地面上。
铿铿铿铿。
脚下发出有如碎石机的声音,学生会长直线前进。什么也没想地——一直线进攻。奥赛罗看着白央,一脸从容不迫的表情。
「在我学剑道的夜壳道场里,」
她丝毫不怕逼近的巨大压力,愉快地说:
「有三种奥技、两种奥义和一种奥仪。」
她又像青蛙一样深深地缩紧身体。
「首先,三种奥技是所有奥义的基础,重现真实存在的剑士技术。夜壳剑术主要使用又轻又短的小太刀,是极速的剑术——追求神速,达到刹那。夜壳奥技是……重现日本史上最快的三剑士的招式。」
奥技。
日本史上——最快的三剑士所使用的神速剑法。
佐佐木小次郎的『燕返』。
冲田总司的『三段突』。
「虽然这不是攻击技……不过这是传说中天狗所传授的步法。」
大步奔驰的白央朝她正面接近,她一步也没退让。
「奥技——『八艘飞』!」
八艘飞,在坛浦之战中,
源义经——牛若丸所展现的招式?
虽然时机不对,但我还是有点感动。毕竟我也是个男孩子——能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只出现在电影和小说的招式,真的很高兴、很兴奋。不过也因为透过漫画和电视累积了许多知识,所以我很惊讶……对这方面没兴趣的人可能不晓得奥赛罗所使出的招式有多厉害吧。
不可能重现,
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是捏造、传说、谎言——已经不存在于现代的招式。
身材娇小的女孩却很自然地施展出来了。
我不敢相信,好像在做梦。厉害到我想给她喝彩。
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奥赛罗越厉害事情就越糟糕。
咚!奥赛罗往上跳。
宛如被某种力量丢上去,不可思议的跳跃。
我没看错,她在这屋顶最初发挥的异常跳跃力——是重现江湖、很久以前就已消失的招式。
神技·八艘飞。
传说中,牛若丸穿着盔甲,轻轻松松跳到离他有八艘船远的船上。
白央的踢击伴随着凶恶威力,奥赛罗轻易闪开——她在空中转了几圈,加快速度飞走。
奥赛罗着地,再次——站在铁网上。
白央用力跑向她,满脸通红地喊道:
「喂!你不是说不要逃吗?」
「谁管你,既然你逃了那我也要逃。」
奥赛罗吐出舌头,向白央做鬼脸刺激他。
白央被身手轻盈的奥赛罗戏弄,这么说对白央很不好意思,不过现在的她,看起来好像笨拙的武藏坊弁庆啊。身为他的同伴我觉得很丢脸,但白央已经看不见四周的人了。
遗憾的是,我们会长的头脑似乎比拥有怪力的僧兵还差。
奥赛罗悠闲地站在铁网上,白央跑到铁网旁边,愤怒地跳了起来。
碰!
令人不敢相信——白央把铁网踢飞了。螺丝脱落,铁网和奥赛罗一起飞到高空。这样下去奥赛罗会随着地心引力坠落,她会摔死的。
原本要阻止自杀的白央竟然做出这种暴力举动,即使厉害如奥赛罗也脸色发白,她慌忙跳跃,使出八艘飞在空中飞旋,回到屋顶上。
如果换成别人早就直接掉下去了。
过了一会——铁网摔到地面的声音响起,奥赛罗抗议了:
「怎、怎么这样乱来!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不想杀我啊?」
「反正你又没死。」
总是只看结果,这就是我们的学生会长。
「有稍微体会到了吗?对死亡的恐惧。」
「…………」
态度轻浮的魔女让刽子手开始烦躁了吗?奥赛罗抚上小太刀,怒目而视。
她的表情像失望,又像轻蔑。
「真是……令人火大。明明就没为我做任何事——只会说些自以为是的话。说什么要教我疼痛,要救我,你明明就比我弱,动作也比我慢……你凭什么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
奥赛罗放低身子,全身充满杀气——她轻声说:
「算了。已经够了,我不再期待了。游戏结束……我要杀了你。」
到刚才为止,奥赛罗仅剩的一点人性彻底剥落了。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我们不认识的新品种动物了。
非常强大的杀人野兽。
「再继续下去也只是让双方疲累而已吧?我要分出胜负了。」
奥赛罗低着头,手放在岛上,笑了。
新月般的微笑挂在她嘴角。
「你是无法救我的。」
泪水流下。
「——对不起,魔女。不过你说要救我,我很高兴。所以至少……要让你看到好东西再杀了你,用我最厉害的招式。」
完全绝望的野兽低吟。
「夜壳道场之奥仪——『四十八神空』。」
咚,奥赛罗轻快地踏出一步。
★★★
「四十八神空?」
说话的人是被学姐紧紧握住手,害怕地看着战况的夜壳神羽。她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学界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虽然此时要她解说很残忍,但这招式连我也没听过——所以我对与奥赛罗同门的她提出疑问。
「夜壳,你知道这招吗?」
我快速问道。神羽颤抖不已,动摇不安地说:
「在我家道场,有三种奥技和两种奥义、一种奥仪——」
刚才奥赛罗也这么说过。
「忠实重现日本史上最快三剑士秘技的是奥技,也是所有夜壳奥义的基础。牛若丸的『八艘飞』——具有天狗般的跳跃力。佐佐木小次郎的『燕返』——是收刀时的连锁攻击。冲田总司的『三段突』——是连续发出三次必杀的一击。」
听到这里,我吞了一口唾液。
这三种招式是普通人不可能办到的奇迹,就连天才赌上生涯都不知能不能学成。而这三招居然只是夜壳奥义的基本型!
神羽的眼神空洞,仿佛身处恶梦之中。
「将这些奥技复合、发展,升华成一种必杀技——就跟字面上一样,进化成具有必杀威力的招式……成为奥义。三种奥技的原理我还能理解,可是——接下来就不是人类智慧所能领略的了……」
神羽很强,跟平常人比起来已经很厉害了。如果我跟她打的话,应该会来不及抵抗就被杀了吧。
但是这样的她,却说无法理解那两种奥义。
「首先是可以一秒发出四次攻击的——『二刀燕返』。」
神羽似乎稍微平静了点,她轻轻叹息。
「可是这招式就如同名称,是二刀流的招式……现在的奥赛罗无法施展。」
奥赛罗只有一只手,也只拿了一把小太刀。理论上她绝对无法使用二刀流剑术,那么——就不用防备这种奥义了。
不过一秒发出四次攻击?
刚才奥赛罗展露的燕返虽然也是连打,但每一次都攻击都花了一秒以上。即使是三段突,一秒最多也只能发出三次攻击。而夜壳的奥义超越了不可能重现的三连发攻击——
「另外一种是能一秒发出五次攻击的——『八艘五月雨突』。」
那就是一开始奥赛罗所使用的招式吧。
利用反作用力像子弹般移动,银色刀刃闪闪发光,我都来不及看清楚她的动作。
不只是运气好还是真的实力,白央闪过了这招,斗篷上破了五个洞——
一秒钟发出五次连续攻击。
夜壳的小太刀术——只追求速度。
那已经不是人类所及的了。
「还有,」
神羽看向方才宣告要分出胜负,并悠然走着的奥赛罗。
「境界比奥义更高的……奥仪『四十八神空』。」
此时神羽快要遗忘的错乱和恐惧又回来了。
「骗人!骗人!不可能办得到的!怎么可能学会……那种招式!」
神羽?
她害怕的样子不寻常。
奥赛罗好像听到我们的对话,她瞄了神羽一眼,但又马上想切断犹豫,逃避似的走向前,让伫立的魔女进入攻击范围。
白央拖着破洞的斗篷,抬头挺胸地双手叉腰。
「……她刚刚说不可能办到吧?」
「…………」
奥赛罗她——保持着能在一瞬间缩短的几公尺距离,与白央正面相对。然后她看着远方,手轻轻覆在收纳小太刀的刀鞘上。
「师傅也说过同样的话」
听见这句独白,神羽的眼中再次出现仅有的理性。
「——爸爸?」
「嗯。」
奥赛罗没回头,她的背后沾满了血。
「在跟炎道场进行交流赛之前,师傅答应教我奥技、奥义和奥仪,只要我杀十个人,他就会按照顺序教我其中一项。」
「…………」
神羽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件事吗?
那是血腥的约定,她一定不想相信是她亲生父亲下达的指令。
「可是我——只杀了五十九个人。」
奥赛罗困惑地搔头。
「师父把奥技和奥义全交给我之后,说不用教我奥仪也没关系——虽然他对我很放心,但我还是对师傅说,既然奥仪是奥技和奥义的发展型……那该不会是这种招式吧?」
嘿嘿——奥赛罗笑了。
扭曲的假笑。
「师父听到我的猜测后就切腹死了。他临死前说——『谁来杀了这个怪物』。嗯,我也这么想。谁来,谁来,」
她的手用力握住小太刀的刀柄。
「杀了我吧……这样一定比较好。」
杀意高涨。
「我是罪孽深重,根本不该出生的怪物。」
不知神羽听见奥赛罗坦诚的真心话后,是什么心情?
她想冲过去,但被小顷压住肩膀——于是她用嘶哑的声音大喊:
「住手!够了!不要再杀人了!」
那是被憎恨紧紧缠绕的她,凭着最后的人性叫出的祈求吗?
「不要再——弄脏夜壳的剑了!」
「对不起。」
奥赛罗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对不起。」
她瞬间弯下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法停止了。
由于感觉不到痛,野兽顺从本能将力量倾注到手中。为了保命,她不会停止攻击。因为她只能用除去眼前威胁的方式,才能活到今天。
「奥仪『四十八神空』是——」
神羽在被压制的状态下,像死了一样低下头说:
「『八艘飞』、『燕返』、『三段突』——三种奥技同时进行的招式。一边用八艘飞跳跃,一边把三段突的破坏力——注入到燕返的连锁动作中,最快的剑会在这瞬间引发更进一步的化学反应……产生超越人类极限的神速。」
接着她很肯定地说:
「四十八神空能一秒钟发出四十八次攻击。」
我有没有听错?
一秒发出三次、四次、五次攻击,依序增加次数的奥技与奥义——奥仪竟然又更上一层楼,攻击次数暴增。
一秒四十八次。
这已经——不是剑术了,简直是重型兵器。
「人、人,」
神羽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像幼儿般哭叫:
「人类是不可能使出……那种招式的,奥赛罗,奥赛罗——!」
她对过去的朋友伸出手。
「你如果使用这招,就真的不再是人类了!住手!快住手——你究竟想变得多强?就算你爬再高,也只会孤单一人啊!」
奥赛罗没有回答。
她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
她像青蛙一样弯低身子,目光如电,握住小太刀的手散发出魔性——好朋友的声音没传进她耳里,在那瞬间,
她从世上消失了。
「————」
阳月奥赛罗跳出人类所知的世界,以神速奔驰。
那里是只属于她的世界。
「奥仪,」
只有声音变成轰然巨响,震撼帝都世纪末学园。
「四·十·八,」
突破了音速。
「神空————!」
不知她是先说话,还是先使出四十八神空?
声音有如被抛在身后,神速之剑爆发。
一秒使出四十八连击!
打在呆站的白央全身,包括脖子、下巴、额头、脸颊、耳朵、鼻子、后脑勺、侧头部、右肩、右上臂、右手肘、右下臂、右手掌、右手指、左肩、左上臂、左手肘、左下臂、左手掌、左手指、下腹、右大腿、右膝盖、右小腿、右脚趾、左大腿、左膝盖、左小腿、左脚趾、两边的腋下、两只脚脚底、两边膝盖后方,连胯下和屁股都不放过,像舔舐又像爬行地在白央身上盘旋蹂躏,而且还深深在心脏、肝脏、肾脏、胰脏、小肠、大肠、肺部、脑部胡乱砍下,最后奥赛罗可能想起剑道的基本,攻击颜面、躯干、手臂!眨眼间就猛烈使出连打——撒下单方面的破坏!
那不是人类能应付的速度。
犹如神怒,犹如天谴。
不讲理的——四十八连打!
那无穷威力大概也带给使用者很大的负担吧,瞬间消失踪影的奥赛罗回到我们的世界,意外地在很远的地方落地——然后就再也不动了。她倒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小太刀的刀刃都破烂不堪了。
现场沉默了一会,弥漫沉重的寂静。
魔女学生会长依旧站着。
就像武藏坊弁庆站着往生那样。
不知过了几秒钟,白央的身体才总算对攻击起反应——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破坏力在她体内爆发。
她的手、脚、头和躯干——都弹了起来。
有如被无形的对手乱打似的,白央她——激烈地跳来跳去,发出很大的声响倒地了……
血流了出来。
鲜红的血从白央全身流出,形成一片血海。
「怎么回事?」
我不禁发出疑问。像我这种平凡人是无法了解刚才的猛烈冲突的。
两人都倒下了。
究竟——怎么回事?
唯一有看仔细的小顷难得一脸严肃,说:
「阳月奥赛罗——并没有从夜壳神羽的父亲那边完整学到奥仪的理论吧?虽然她以自己的想法拼凑出招式,抓到秘诀,但其中应该还是有多余、不够利落的动作……她把这些动作全使出来,半自杀的行为给身体负担太大,所以才会倒地。」
不知道什么是危险的阳月奥赛罗。
因为没有痛觉,她不晓得自己身体的极限在哪里,所以施展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奥仪。结果——肉体无法承受负担而倒地?
那白央呢?
白央怎么了?
「看吧……没有人。」
奥赛罗像活尸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步伐虽然不稳,但很确实地向我们走近。
「没有人杀得了我,没有人能打败我,没有人能救我。」
不,她对我们没有兴趣。她只看了我们一眼就没再接近我们——她走到倒地的白央身边,又哭又笑的。
「对不起。」
笑意立即褪去,她难过地说:
「对不起,连累了你。对不起,我杀了你。因为你接近我……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温柔的魔女,对不起。」
杀了——她?
白央连指尖都没在动。
全身被砍伤,流出惊人的大量鲜血,一动也不动。
她死了?
怎么可能……白央死了?
她丢下我,没拯救到任何人就死了——?
「对不起。」
已经无人能阻止了。
奥赛罗站在全身血淋淋的魔女旁边,拿出破烂的小太刀轻轻抵在自己脖子上。她要自杀,从一开始她就打算死在这里了。
虽然她在魔女身上看到了最后的希望,跟魔女周旋到现在,
但魔女还是阻止不了她吗?
拯救不了她吗?
不行的少女就要这样不幸地、孤独地死去吗?
★★★
「奥赛罗!」
我放声叫住她。
为了能多少拖延最糟糕的未来。
「御魅黑……」
奥赛罗此时终于发现到我,她泪流满面,腼腆地笑了——小太刀的刀锋碰到白皙的喉咙,我还是无法阻止她吗?
她说出令人不愉快的、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
总是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说不是我的错?
自己一个人承担,自己一个人觉得歉疚,
说不是我的错,说对我并不期待。
为什么……我这么无能,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无法阻止——即将在眼前发生的不幸?
如果要尝到这种痛苦和无力感,我还宁愿真的被恶魔吞食而死。如果那时我的生命全数奉上,让魔女成为货真价实的魔女,那么或许——至少能拯救要在我面前自杀的悲伤刽子手了。
如果我死了,
如果魔女真的能使用魔法……
「把小学生~~啦啦啦啦啦~~」
忽然……
「用烧红的火箸~~啦啦啦啦啦~~」
有歌声传来。
「把小学生的母亲也~~啦啦啦啦啦~~」
奥赛罗僵住了,我也动弹不得。所有人的思考都空白了——大家几乎同时注视那个方向。期待与不安、恐惧与希望充满心中,我们一边听着那微弱的歌声,
一边看着魔女学生会长。
「用烧红的火箸~~啦啦啦啦啦~~」
仿佛幻觉一般。
仿佛魔法一般。
「愚蠢到死都治不好~~」
白央站起来了。
骗人!
大家都这么认为吧。
然而——白央却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唱完白痴歌……烦躁地抹去从全身流出的血,望着身边正要自杀的奥赛罗。
奥赛罗不停打颤。
「骗、骗人……你,应该已经……死了啊。」
「看样子我还没死。」
魔女从斗篷下取出手帕,擦拭嘴角的血笑着说:
「因为我平常都在做好事吧?」
骗人。
一般都会死的。
全身都被砍伤,出血量也非比寻常,要是凡人承受那种痛楚和冲击绝对会死。可是——白央却站起来了,还有一副没事的表情。
奥赛罗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本不存在于她心中的恐惧吧——她脸色发青,胆怯地轻轻跳跃,拉开与魔女之间的距离。
两个全身是血的少女面对彼此。
奥赛罗发出干笑。
「啊……呃,嘿、嘿嘿。我……知道了!你和我一样感觉不到痛对吧……所、所以即使被我的四十八神空打到也不痛……」
「笨蛋,当然很痛啊。」
白央马上否定了她的乐观想法。
「我可是拼命忍耐呢。」
「那……那位什么!为什么?」
奥赛罗像小孩一样哭闹,白央温柔地对她微笑。
「因为我答应要救你啊。」
真的用一副没事的样子说:
「我是说到做到的女人。」
「凭……凭那种歪理和原因,是不可能忍受这一招的!」
无论怎么看,颤抖的奥赛罗都是在害怕。无法了解眼前的生物——她打从心底感到恐惧,害怕地戒备着。
无人能匹敌的无敌刽子手,正式将眼前的魔女看作威胁。
一定是——在这瞬间,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单纯就实力、战斗力来说,应该是奥赛罗比较强。结果白央只能单方面受到奥赛罗攻击,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打到奥赛罗。
但是在心理层面,魔女远远凌驾于刽子手之上。
「那么——对了,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虽然是个无聊的故事……白央说道,接着叙述一切的开端。
「以前有个很笨的女孩想使用魔法。」
安全靴敲出清脆声响,魔女渐渐逼近刽子手。
奥赛罗拿着小太刀,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被白央的气势压倒了。
「女孩她——把青梅竹马的男孩当成祭品献给恶魔,请求恶魔给她魔法的力量。」
那是,
我跟白央的故事。
「于是女孩成为魔女了。」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成为我们脱离正道的契机——不愉快的事件。
「怎么……这,这算什么嘛!」
奥赛罗一脸惊讶,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根本就……没有恶魔,人也不可能会用魔法。只是让——让男孩白白牺牲……一点意义也没有。」
「也许吧。」
白央哀伤地笑了。
「可是,男孩已经被献给恶魔了。」
她的步伐充满逼人的寒气。
「不管别人说什么,女孩都已经是魔女了。」
咚!地面发出很大的声音激烈晃动。穿着安全靴的魔女直线前进——将铁网挡在身后,刽子手因地面摇晃无法施展八艘飞逃走,被逼到穷途末路。
「因为是魔女,」
人性从白央的眼眸消失无踪。
刹那间,一名少女变成超越人类的魔女。
或许她不会用魔法,
但她仍然是个——魔女。
「因为是魔女——所以比人类还强,她不会输给人类的。她比谁都还要正确地、坚强地、美丽地,用一句咒语就能轻松解决人类的烦恼和不幸!不管是多强的人类都无法伤害魔女……女孩已经成为这么强大的生物,她成为魔女了!」
「你!」
奥赛罗摆出架式,恐惧的本能推动她做出备战姿势。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像青蛙弯低身子,寄宿在眼里的电光闪烁。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一秒发出四十八次攻击,」
鲜血飞舞。
魔女的血液不断地——像瀑布一样流下。
「绝不是将四十八次的攻击同时使出。连续四十八次的攻击……没错,这很简单。也就是说,」
白央微笑着,对说不出话来的奥赛罗说:
「只要挡下第一次攻击就好了。」
小太刀深深砍入白央的肩膀。
将肉切开,把筋割断、陷入骨头,刀锋就此停住了。
血液流出,如浑浊的激流。
但原本会重复四十八次的必杀斩击——在第一击就被白央用单手硬是挡住了。原来如此,的确很有道理。只要阻止第一刀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连锁攻击了。于是攻击——连续技停止了。被切肉断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空手夺白刃一点也不美丽啊!
太乱来了。
太牵强了。
根本称不上招式。
不过——魔女学生会长确实破解了奥仪四十八神空。
不知这为刽子手的心里带来何种打击和意外?
「你看,我很厉害吧?很强吧?因为我是魔女嘛——当然比人类还强。没错,我变得比人类还要强了。」
白央喃喃说道。奥赛罗发出一声短短的——
「噫!」
恐惧的悲鸣。
魔女依旧温柔微笑,脸上布满了血。
「没错,我变强了。我应该要变强,否则,」
白央猛踢。
奥赛罗的手发出声音骨折了!
「啊——」
被残忍弯折的手立刻松开,小太刀发出尖锐的声音掉到地上。奥赛罗已经失去攻击的手段,但——魔女没有停止战斗。
「否则,」
已经疯狂,连野兽看了都会畏缩,那邪恶的眼神——
「否则,小黑又是为了什么而死啊……」
一个回旋。
身体一沉,白央的回旋踢命中因恐惧而僵硬的奥赛罗的腹部。奥赛罗飞得很高、很高——她不停旋转,无能为力地坠落地面。
她的身体弹了几次,没有痛觉的她连发生何事都不晓得……挣扎一会儿后,她惊讶地抬头又低头,用骨折的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
「我是魔女,魔女学生会长。」
在奥赛罗抬眼前白央就站到她面前,她看着这恐怖的魔女。
奥赛罗的瞳孔完全缩小,全身痉挛似的发抖。
魔女毫不留情,要对她做出最后的了结。
「虽然我不会用魔法,但我还是比人类强。」
魔女踢了她。
不——是踩了她。
害怕、颤抖,已经无法抵抗的阳月奥赛罗被魔女无情地用力踩。首先是肚子,再来是脚,连头也没放过。她不再温柔,踩劲之凶狠连地板都发出声响。每踩一次,奥赛罗的某个部分就会被破坏。
这不是战斗,
也不是霸凌,
而是经过本人同意,用力敲头骂她是坏孩子的——教育
「坏孩子!」魔女踩了一脚,「坏孩子!」踩了又踩,「坏孩子!」冷酷踩碎想逃走的奥赛罗的右脚,「坏孩子!」踩碎挣扎、痛苦,但还是用单脚爬行的奥赛罗的左脚,「坏孩子!」此时奥赛罗第一次惨叫,「不要!」魔女没放在心上,继续用力踩,「坏孩子!」一开始沾到的猪血加上自己的血,奥赛罗已经全身是血了,「不要!」她做出最后的抵抗,「不要啊啊啊——!」用骨折的手朝白央攻击,「坏孩子!」魔女踩住她的颜面,攻击被悲惨地中断了。
至此变化产生了。
「呜……」
奥赛罗的脸因惊愕而扭曲。刚开始是疑惑的表情,
「啊,咦?这感觉……是什么?咦、咦?我、我好,」
肚子被踩住,奥赛罗已经无法动弹,只能呻吟。
并说出那个单字。
「好痛。」
接下来是残酷的事实。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痛是,对死亡的恐惧所发出的危险信号。
过去,过于强大的她,就算没痛觉也能自己避开危险。
能避开死亡。
但奥赛罗的身体理解了,眼前这个威胁——这个魔女是无法闪避的死亡象征。她感到害怕,全身得到疼痛的惩罚,告诉她赶快逃。
然而讽刺的是,
奥赛罗不知该如何应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疼痛。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喔!」
不停摇头的她已经没有一丝战意,一味地害怕想逃。
「救命!好痛——好痛!好痛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如何?」
看到奥赛罗的反应,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魔女露出安心的笑容,不过她还是忠于自己的职务……为了让刽子手弥补过去所累积的罪恶。
「很痛吧?被你杀死的人更痛喔。」
魔女又踩了一脚。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继续踩。
「这下你明白别人的痛苦了吗?从以前到现在,你总是不自觉地伤害别人——真是坏孩子。但是你以后不会再犯了吧?人只要体验到疼痛,就会稍微变体贴……你也可以不再是刽子手了。」
温柔地、细心地、和善地,
「坏孩子。」
——踩碎!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真的不会再犯了!」
刽子手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出生以来第一次被骂的小孩。
她哭泣、颤抖,既悲惨……又可怜。
就连打她、让她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人教她——好孤独的刽子手。
体会到痛楚,了解自己的罪过,她已得到了惩罚。
这样……就够了吧?
「救、救命——对不起,原谅我——」
白央已经停脚了,但奥赛罗还是如胎儿般缩着身子,闭着眼睛发抖啜泣。她看起来很脆弱——仿佛快消失了。
…………
……骤然。
响起了脚步声。
忍不住冲上前去的,不是别人——正式夜壳神羽。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原谅奥赛罗了。
奥赛罗犯下的罪行还没抹灭。神羽被夺走的右眼、倒闭的道场、自杀的父亲,这些都不会再回来了。虽然神羽明白——可她可能,也觉得已经够了。
蹴日无的话解开了误会,化解了被嫉妒推动的怨恨。
残留的恐惧也——终于在这里被瓦解了。
奥赛罗不是怪物,她是感觉到疼痛,被更强的人打倒,反省并道歉,不停哭泣的普通女孩子。这时——由于白央处罚奥赛罗,使奥赛罗赎了许多罪恶。
神羽已经不希望……奥赛罗得到更多惩罚和痛苦了。
够了,这样就好了。
崩裂的友情不会再恢复,奥赛罗的罪也绝不会消去。
但惩罚已经够多了。
因为奥赛罗什么都不懂,再继续折磨她就太残忍了。
不用再斥责她了,再继续下去……就太过分了。
如果受害最严重的神羽这么想,白央再惩罚奥赛罗也没意义。她的工作结束了。只要所有关系人都能接受这结果、变得更善良,那她就满足了。
所以,没错——就在这瞬间。
这次事件真正结束了。
神羽跑到魔女身边,当场跪了下来。她的头摩擦到地板,一边哭——一边为奥赛罗恳求。
「请你原谅她……」
发自内心的哀求。
「你请……原谅她……」
白央无语。
她血流如注,但还是如无其事地向神羽确认:
「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她问道。
神羽没有回答,依旧跪着不动。看见神羽这样,白央点头——翻动魔女的斗篷,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拉下事件的布幕。
「那,就这样吧。」
白央爽快地说,不再看神羽和奥赛罗,朝在屋顶入口等待的同伴——学生会的成员微笑了一下。
「回去吧。」
她微风凛凛地说。
同伴们也很自然地跟着她走。
我没办法像大家那样把这工作纯粹当做工作,最后——我看了奥赛罗她们一眼。
…………
她们之间没有感情,没有友谊,一切都已经破碎散落了。
她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过着融洽的日子了。罪过不会消失,奥赛罗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些罪过。神羽明白这点,也满足了,她迟早会遗忘痛苦。这是普通的、单纯的罪与罚。由于奥赛罗的缺陷而被延后的平凡结局,总算经由魔女的手降临在她身上。
宛如被施了魔法,她们那冻结的时间又再度流动了。
这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
是一个因缺陷而变得错综复杂的故事,但其实——这是常见的爱恨物语,而我亲眼看到适合当休止符的景象。不会用魔法的魔女努力创造的……一个奇迹。
神羽和奥赛罗抱在一起。
像好朋友一般。
像瞬间想起已经崩坏的友情一般。
奥赛罗做梦似的发呆,残破不堪的身体——惊讶地、小心地抱住神羽,语无伦次地说:
「对不起……神羽,对不起。我,都不知道……疼痛,竟然是这么痛——死、死亡,是这么恐怖……」
「没关系……奥赛罗……」
神羽应该很久——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叫奥赛罗了吧?
「没关系了……」
接下来是两名少女相拥而泣的时间。
我不敢打扰她们,缓缓关上屋顶的门。
★★★
「每次做好事心情就会很好呢。」
走在从屋顶往楼下的楼梯上,白央忽然这么说。
学姐大概是在准备后续事宜吧,她忙着打电话给很多人。
小顷已经对一切失去兴趣,看着别的地方。
于是气氛变成好像我跟白央两人在对话。
当然我不想让黑猫为我代言。
我想让她尽情对我说话,
想听她倾诉内心话,
最后跟她说声辛苦了。
亡灵只要做这些就够了,不能干涉太多。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在思考的同时,我悄悄看着白央,结果吓了一跳。
她的帽尖在摇晃。
不,应该说白央的全身都在摇晃——
「心情真好,好爽快,有种快飞起来的感觉。」
说到这里,突如其来地,
白央一脚踩空了。
咚、咚、咚……魔女学生会长以滑稽的姿势潦落。她就像是被丢掉的垃圾袋一样懒洋洋地摔下去,没多久就在尽头的楼梯平台趴着不动。
「……白央?」
我愣住了。学姐也发现了,她发出娇滴滴的尖叫声。
只有小顷很冷静——他迅速赶到白央身边,仔细检查她的手腕和嘴角。
「呃——」
然后——他看着爬到在地,动也不动的白央,严肃地说:
「她的脉搏和呼吸都停止了。」
结束繁重的任务,在激战中获胜,受伤,流血——
魔女学生会长她,
似乎早就已经到极限了。
「白央————?」
「天啊!白央————?」
我跟学姐的呐喊,响彻早晨宁静的A校舍。
curtaincall
为了健全的学园生活
一星期后。
学生会长今天心情也不太好。
「……好烦喔。」
她难得说丧气话,还没完全痊愈的身体到处都有绷带和OK绷——她坐在学生会室的角落,看着眼前桌上堆积的大量文件,她都快哭了。
「说什么把屋顶破坏得太严重啦、A校舍都被血弄脏啦、打学生下手太重啦、打校外人士也下手太重啦……我们学校的老师平常都不认真工作,只有抱怨的时候才这么有精神。啊——我讨厌文书工作!桃乐P~~桃乐P救我~~」
学姐那边的资料和文件也一样堆积如山……结果『黑白战争事件』自然而然地成为正式名称,学姐正努力整理其报告书、悔过书、写有赔偿责任归属的誓约书等等,她为难地安慰发牢骚的学生会长。
「毕竟不是漫画,不能做完想做的事就丢这不管啊。我们必须收拾残局……这也是学生会的工作之一喔!」
「我也知道啊,可是如果是其他校舍的老师,就不会抱怨这么多——偏偏这次是A校舍!本学园唯一的天国!在那里暴动真是一大错误,还牵扯到校外人士……我们学校的收入大部分是A校舍赚进来的,所以老师才会这么在意吧。」
推了一下只在阅读时才戴的眼镜,白央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不想让一般学生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想当帅气的学生会长啦!啊啊,难道就没有什么白痴事件可以让我适度地抒解压力吗?」
「学生会长怎么可以期待事件发生呢?」
学姐站起来,走向角落的冰箱。
「我来弄点饮料,先喝个茶吧。累的时候就要吃甜的东西……呃,我记得有买羊羹回来放——」
看到学姐开始准备泡茶,白羊也决定休息,她拿下眼镜揉着眼睛。我也疲倦地吐气,伸个大懒腰。
最近我们已经很久没开例行会议,也很久没看到白央擅长的劝善惩恶的武戏了,每天都不断从事处理文件的作业。
大家都开始觉得厌烦了——但我还算是轻松的。要是我做太多工作会使白央感到混乱,所以我主要是帮学姐做些零碎的琐事。啊,虽然小顷在不在都没差,不过他只说了「太麻烦了!」就逃走了。
总而言之。
「即使尽情破坏——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啊。」
白央自言自语似的说。
「而且神羽跟蹴日无也转学了。」
是的。
事件结束后,总算在保健室捡回一命的炎蹴日无,以及完全解开误会、跟他恢复恋人关系的夜壳神羽——离开这间学园了。憎恨已然消逝,他们满脸开朗地将奥赛罗托付给我们便离去了。
结果他们还是无法适应这间学园。
他们太认真、太正常,不适合呆在怪人聚集的世纪末学园里。我觉得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这间学园有独特的气氛,会让普通人发狂。
在还没被彻底戕害之前离开是聪明之举。
「可惜……真的好可惜。」
只是白央还是很寂寞。
她发自内心爱着学生,无论是哪个学生离去,她都会很难过。
不忍心看到垂头丧气的白央,我告诉学姐要趁着休息去呼吸外面的空气——藉故离开学生会室。
嘈杂声隐约传来,放学后的学园总是充满活力。
「啊。」
当我沉浸在令人心痒的氛围时,突然听到声音。
我讶异地往声音来源看,发现一个面熟的少女站在那里。
「啊,呃……好、好久不见。」
阳月奥赛罗微微抬起手,不好意思地笑说。
她全身都包着绷带,骨折的手臂上有显眼的夹板,但她的笑容却是前所未见的自然、爽朗……
即使尽情破坏也没有得到好处——白央是这么说的。
但我不这么认为。
至少奥赛罗还留在学园里。
知道什么是疼痛,稍微成长了一点,虽不算和解但也跟朋友妥协了,再也没有人怨恨她——她变漂亮了,过着普通学生的生活。
这个单手单眼的少女跟我之前的印象差好多,我看着她,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嗯。」
奥赛罗像小狗一样接近我,背靠在我旁边的墙壁,微笑说:
「我是为了上次的事件来道谢,还有道歉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要做出什么表情——所以正在伤脑筋。」
难道她一直在走廊?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拘谨,白央会很坦率地欢迎她啊。
「……幸好遇到你。」
她的笑容还有点僵硬,不过已经比之前自然多了。
人类是唯一会笑的动物,这么说她已变成人类了吧?
虽然她本人好像没察觉到——
「跟你说话很轻松,可能因为你跟我一样不是人吧?」
我是,
恶魔吃剩的东西;是亲爱的人感觉不到的——鬼魂。
是啊。
我果然跟奥赛罗很像。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亲切感,是互为同族的共鸣。
「虽然我也……还没变成人类,」
她抽出挂在腰间的小太刀,将自己的指尖稍微压在刀刃上,
让自己受伤。
「好痛……」
她眼角含泪,笑着说出在这次事件中学会的感觉。
红色的血滴——从白皙的指尖浮出。
「可是,我的血是红色的。」
自己的血有毒,是黑色的,所以不是人类——刽子手曾经呐喊出这句话,
而她现在很开心地、很幸福地在说理所当然的事。
我带着善意抚摸她的白发,她好像很痒的样子。然后她说:
「你也是。」
她静静靠近我。
「那个,虽然由我来说没有说服力,不过——你在我家的时候,不是很认真地听我说话吗?我在屋顶上对一切感到绝望的时候,你也叫了我的名字吧?我——不会忘记的。我真的……很高兴喔,御魅黑……所以我相信,」
奥赛罗用那把小太刀轻轻地在我手指上割了一下。
我感觉到疼痛,鲜红的血流出。
跟奥赛罗相同颜色的血。
「你是人类」
这句话让我愣住了,奥赛罗看见我的反应,笑说:
「你不是什么鬼魂,是会流红色血液的人类喔。」
接着她毫不犹豫舔舐我浮出血滴的指尖。
「味道也跟人类一样。」
她先是一副疑似野兽的凶悍表情,之后快乐地跳跃——拉开与我的距离。
「加油,御魅黑。我也会努力在这间学园——变成人类,变成普通的学生。你也在努力对吧?我们是同伴吧?」
她很开心地说。
「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变成正常的人类。」
喜欢游戏的阳月奥赛罗只留下这句话,逃也似的远离学生会室。不是说要道谢和道歉吗?最后她神情微妙地说:
「……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她鞠了躬便消失在学园走廊的另一端。
「我又没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看来奥赛罗最后的那句话——是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人说的。我回头看,学生会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无声打开,白央神气地双手抱胸,散发出压迫感。
奥赛罗似乎还很怕白央,因为白央出现,所以她才急忙逃走吧。虽然她体会到恐惧和疼痛是好事,但这样白央好寂寞啊。
白央应该还是看不见我,但她却没有移动,仿佛在对我说话一样——语气柔和地说:
「奥赛罗的笑容真好看。嗯,光是这样辛苦就有价值了。做了好事心情真好,这是当学生会长最大的幸福。」
我该对她说什么呢?或者不该跟她说话?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刚刚奥赛罗的话推了我一把,我悄悄接近白央。
也许我对你而言,是个早就死去的人。
是个鬼魂。
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到达你身边。
将你我之间无限遥远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纵使这是不可能的目标,纵使我会受苦受伤,但总有一天,我要拥抱不断战斗的你。
虽然还要花一点时间。
然而我亲眼看到一个少女从杀人怪物变回人类。
她鼓励了我。
所以我想努力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抚摸……已经很久没摸到的白羊的头发。
然后我——说出现在最想告诉她的话。
「你很努力喔,白白。」
照理说白央不可能感觉到,但不可思议地,她看着我笑了。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辛苦啦,小黑。」
她有点自豪地说,充满她的风格。
短暂的奇妙时光。
只有我和白央两人的神秘交流。
而打破这安详宁静的是——
「不、不好了!白央——不对,学生会长!」
学姐拿着手机,在学生会室大声呼叫。
白央叹气,立刻转身问慌张的学姐:
「……怎么了?」
看这情形,学姐的答案只会有一个。
「事、事件!发生事件了!刚才有人打电话来——」
白央的表情变了。
从温和的白央,变成勇敢强悍的学生会长。
我追逐那可靠但又脆弱的背影,跟着回到学生会室,关上门,坐在位子上。帝都世纪末学园放学后的嘈杂——莫名地令人愉快。
我讨厌学校。
被奇怪的学生、奇异的事件耍得团团转,我每天每天——都觉得很烦。
但我并不想逃。
我绝不会从因我受苦的她身边逃离——在能拯救她的那天到来之前,我要尽我所能留在这里。
留在她的身边。
一直、永远。
「详细报告事件内容,还有,马上把行踪不明的小顷……叫过来。」
魔女利落地下达指示,翻动斗篷——
不是因为义务感,也不是因为正义感,
她只是强烈地、单纯地喜爱学校和学生。
「那么——」
为了健全的学园生活,
她今天也在面对残酷的战斗。
「开始今天的学生会议。」
终
后记
★灰姑娘的魔法到十二点就会消失。
在故事中,魔女会给灰姑娘马车和漂亮的礼服,但不会再给予其他的帮助——所以灰姑娘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前,拼命地、努力地为了得到王子的心而奔走。
灰姑娘就是这样的故事。
能否在最后抓住幸福,就要看自己的努力。
本作中没有所谓的『魔法』。
因为魔法太方便了。
没有任何恩典就轻易出现的奇迹,不具意义与价值。
就因为没有魔法,没有恶魔,所以必须靠自己死命抓住奇迹,如此得到的东西才会有价值。
我在写这故事的时候,也想过很多次「如果此时白央会魔法的话……」。虽然在本作的世界观中没有魔法,但即使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魔女也绝不会丢下追求幸福的灰姑娘不管。
将理想当做咒语,将努力当做仪式,将过去的伤痕当做与恶魔的契约,
为了健全的学园生活,魔女学生会长找到名为劝善惩恶的魔法。
请各位读者今后也开心地观看不会魔法的魔女所引起的各种奇迹。
★本作的概念是『格斗游戏』。
前作『虫与眼球』系列中的打斗时残酷的表现,只不过一个唤醒生理上的厌恶感的装置;所以在本作『魔女学生会长』中,我尽量写出单纯的、接近格斗游戏气氛的、没有人会死的、不残酷但又热血痛快的打斗场面。
这种倾向……『格斗游戏的感觉』在奥赛罗身上特别明显,我做了必须先连续发出小技巧累计某种能量值才能使出超必杀技的无聊设定。她的超必杀技是四十八神空,来自所有喜欢格斗游戏的人都知道的招式。说得明白点就是使用日本刀的瞬○杀。
至于白央,与其说像格斗游戏人物,不如说像无双系列的人物。基本上她比较擅长一对多的战斗,在BOSS战中则是体力变差之后才是精彩之处。
另外在本作中,我虽尽量废除魔法、恶魔、超能力、灵异现象之类的非现实要素,但有些片段却任意忽略人体构造,因此请不要问我『被刺中腹部会死吧?』或『既然不可能看清楚四十八神空,为什么御魅黑知道打中哪里?』等问题。这种时候请以故事情节为优先,不要想太多,轻松快乐地看故事就好。
★还有,最近我总觉得自己写小说的方式有点定型,老是在心中的抽屉里绕圈圈,所以这次用实验性的文体描述故事,也刻意改变故事结构和人物的命名方法。
我想经常挑战新的技法,不骄傲自满,写出有趣的故事。
★最后,感谢MF文库J的各位给本作出版的机会,而且还精力充沛地帮我提升作品的品质。尤其要感谢三坂编辑长、笹尾编辑、佐藤编辑、金田一编辑。另外也要感谢负责插画的漫画家——铃见敦老师在百忙之中为本作画出很棒的图。我从之前就很喜欢铃见老师的作品,直到现在我还无法相信铃见老师的画真的穿插在自己的书中。
然后是给各位读者的话。我将本作写成单纯明快、劝善惩恶、痛快的娱乐故事,如果大家看得开心,那将是我最大的喜悦。本作的世界观还有很多表现方式,希望大家能一直看下去,我不会让你们后悔的。
期待下次再相见。
日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