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期中考结束之后,整座校园都为了即将到来的暑假而开始骚动。
有人讨论旅行计划,有人决定在结业式之前要向某人告白,而笼罩在心神不定的气氛里。成功免于暑期辅导的我(有好几科是低空掠过),还有三阿呆跟一傻蛋(信长),这四人(从客观的立场来看,或许有人把我们当成五傻)则像平常一样过着喋喋不休的午休。
“夏天就是要到海边才过瘾。飞溅的浪花、热情的太阳、炙热的沙滩,还有激烈的劈西瓜大赛。这就是日本式的孤寂和幽静……不过怎么只有男人!”
“是啊。第二个选择是到翠峦绿峰所包围的深山里消暑纳凉,日本的夏天就该如此……不过有可能会被大熊袭击!”
“啊,对了。我们也可以到附近的公园整夜畅饮、嬉闹、脱衣、唱歌直到天亮,这才是夏天的乐趣所在……不过这样大概会被警察抓走吧!”
看来这三个人都不喜欢夏天,所以说的话完全没有交集,根本就是在各说各话。
“提到夏天,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到有明。”
连信长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明?莫非这小子打算到九州?
“喂,裕人,你觉得如何?男生就应该去游泳,对吧?”
永井突然把矛头指向我。莫非他想把这个议题丢给我,把我也拖下水?
“不不不,海边的紫外线太强了,对人体有害。选择充满负离子,可以怡情养性的山中露营才是明智之举。”
“在公园开派对才是最佳选择吧?完全不用花钱。”
“还是同人志最正点!”
四个人竟然把脸一起凑向我,唔……好闷啊!
不管是上山下海(信长说的活动我不太了解)我都无所谓,但是大家一起去,问题就大了。因为……不论到什么地方,我觉得他们绝对会搞名堂、惹麻烦。而且最悲哀的是,这些计划都是单纯替男人设计的(换句话说,这些计划缺乏“诱惑力”)。
“啊,我暂时保留我的意见。”
因为不管我怎么回答,都一定有人有意见,所以还是逃为上策。
“太过分了,你真的是敷衍大王耶!”
“我曾经劝过你,如果再不改掉这种凡事敷衍的个性,总有一天会倒大霉的。”
“啧!你真是个态度暧昧的墙头草!”
“裕人,你从以前就优柔寡断。连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点个餐都会举棋不定浪费时间……”
他们又在大放厥词了。不过现在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我趴在桌子上,完全不理会他们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没有结果的辩论。
——提到暑假……不知道春香会怎么过?
我突然开始关心这件事了。
三阿呆一傻蛋意义不明的暑期计划,我打从心底完全不在乎;可是春香的暑假,我可就非常在意了。
春香是千金小姐,她的暑假应该不是到南方海岛住小木屋、驾小帆船出海,就是到轻井泽的别墅球场,打网球流流汗兼避暑吧?
我往教室的另一侧看过去,春香正一边喝着餐后茶,一边悠闲地看书。她的姿势仍旧是那么优雅,让人联想起娴淑、文雅的百合花。虽然她所阅读的文库书本外面包着豪华且散发文学气息的书衣,不过从那天之后,我就知道内涵和外观未必是一致的。拜托,可千万别在人前掉下那个书衣啊!
春香突然看向我这里,我们的视线再次交会。春香脸红了,好像有点难为情,但是她还笑盈盈地朝我挥挥手。嗯~真是太可爱了。
可能的话,我希望不是和三阿呆他们出去,而是和春香两个人到某处走走……啊,我好像有点太得意忘形了。虽然这几个月我们比较亲近,但是还不到暑假可以单独出游的程度。
不过,只是问问应该无妨吧……
“咦?你是问我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对啊,春香有没有打算去什么地方?”
下课后,我利用在走廊偶尔和春香擦身的机会问她。春香歪着脑袋,俏皮地回答我的问题:
“嗯……我已经决定和美夏、叶月小姐一起去叶山的别墅。八月有个钢琴演奏会,然后还预定要和爷爷到尾濑打网球。”
“嗯嗯。”
果然和我所预想的差不多,千金小姐毕竟是千金小姐。
“嗯,其他还有什么计划吗……啊,有一个地方我想去。”
“什么地方?”
“夏季同人志展。”
……那是什么?
“是《INNOCENT SMILE》上面写的,那边好像有卖‘迷糊姑娘小秋’、‘傻丫头小惠’的限量茶道版模型娃娃……我想这个活动一定非常热闹。”
春香说话时的眼神,就像是在做梦的美少女。现在我总算知道“夏季同人志展”是什么活动了,而且知道得非常非常清楚。
“这活动在哪儿举办?”
“杂志上面写的是有明的东京国际展示场,我不敢一个人去,所以有点想放弃。可是……”
“搭百合海鸥号{注:此为俗称,正式名称是“东京临海新交通临海线”}就可以到了……”
那个地方并不远。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我试着建议。
“你……你可以吗?”
“可以啊!”
“谢……谢谢!”
春香兴奋地站起来,她好像真的很高兴。
在激情的喜悦过后……
“我该走了,今天我当值日生。”
春香说完,就笑嘻嘻地走开了。
虽然还是少了一点点(还是很多?)的诱惑力,可是我已经决定要在我所期待的暑假里,和春香单独到某个地方。
和春香道别之后,我正准备回家时,有人在校门口叫住了我。
“喂~大哥哥!”
“嗯?”
我曾经听过这个口齿不清的声音。
我一看,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校门旁对我挥手。
“美夏?”
“嘻嘻~大哥哥,好久不见了。”
我走过去之后,穿着制服的美夏立即跟我打招呼。
“怎么啦?是不是有事找春香?”
“嗯,也谈不上有事啦;只是我刚好来到这附近,就顺便过来了。我想和姐姐一起回家,姐姐还在里面吗?”
“是啊,不过可能得耗上一点时间才能出来。”
因为春香说她今天是值日生,所以大概二、三十分钟之后才能出来吧?仔细想想,“白银星屑”当值日生,似乎不是很相称的组合。
“是喔~那么,大哥哥,在姐姐出来之前,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我们好不容易才又见面嘛,还是你有什么事要去办?”
“不,没关系。”
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打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七点前替琉子做出一顿晚餐,所以我下课后的行程表基本上是空的……由自己来说还真可悲。
“哇,太好了!”
美夏当场高兴地跳了起来。我是无所谓啦,可是穿裙子还是别跳为妙。
“最近你和姐姐的感情如何?”
一阵兴高采烈之后,美夏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如何啊……怎么说呢,就是那样。”
虽然我们说好了暑假时一起出去,可是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的进展。因为在校内如果和春香做好朋友,会被粉丝俱乐部的人盯梢;所以在人前,我们根本无法好好地说话。
“嗯~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大哥哥不知道何时才能当我的姐夫。”
说完这句话,美夏就紧搂着我的手臂。
“喂……喂!”
“嘻嘻,只一下下没关系啦,我也想要一个哥哥嘛!而且现在大哥哥是我未来姐夫的第一候选人。”
淘气的美夏笑着说:
“还是说……大哥哥讨厌我?”
“不不不,没这回事……”
总之,美夏非常可爱。她这么粘我也没有恶意,如果我能有这么一个妹妹应该也不错。
只是——
“在人前这个样子,我想会有问题的……”
从刚才开始,四周的人就开始把视线集中在我们两人身上。
不论是擦身而过的人,或是经过这里的人,一看到我们就开始窃窃私语。
我听到了其中几句话。
“那个女孩是国中生吧?那个男的是不是要泡马子?”
“但是她一直叫他‘大哥哥’,或许是兄妹吧?“
“什么‘大哥哥’!他根本就是冒牌的。我看这个‘哥哥’根本就是‘爸爸’的同义字。”
“哇,好差劲!”
我还听到另一群人的交谈内容。
“你不觉得那个女孩很可爱吗?”
“是啊,我觉得她长得好像一个人……”
“谁啊?”
“嗯……”
“那个男的到底想做什么?泡马子吗?”
“大白天跑到校门口公然把国中生……真是太恶劣了!”
接着,又传来这样的声音。
“那不是二年级的绫濑吗?听说他调戏过春香小姐……”
“打春香小姐歪主意的同时,还想泡别的女孩?”
“他似乎很乐于被称做‘大哥哥’。”
“竟然手挽着手……变态!”
“……要不要宰了他?”
“呼叫亲卫队的话,五分钟内应该可以凑到二十个人。”
后半的对话十分轰动,令人骚然不安。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危机,我的本能发出一项红色警讯,那就是如果继续待在现场,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啊,大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美夏把脸凑过来。
四周的视线像利刃般齐射过来。惨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杀掉。
所以我必须尽快离开现场(这是战略性的撤退)。
“啊……美夏,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所以我——”
“咦?美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心想逃脱死亡之线,可是我的声音被从校舍传过来的悠闲声音打断了。
是春香。
终于打扫完毕,同时自脸庞绽放迷人笑容的春香,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糟糕,春香一来我就离开,显得太不自然了。
“喂、喂!是春香小姐耶……”
“白银星屑”的出现,在四周引起了一阵骚动,甚至还有不少人慌慌张张地取出怪头巾绑在头上。
“春香小姐认识那个女孩?她们好像很亲密。”
“啊……莫非她就是美夏小姐?”
“她又是谁?”
“你不知道?真是井底之蛙,就是春香小姐的妹妹啦!”
“经你这么一说,才发现她们长得还真像。”
“好可爱……”
“但是为什么春香小姐的妹妹会这么亲密地挽着那个家伙的手臂?”
“……难道他连春香的妹妹也下手了?”
“脚踏两条船……”
四周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变得非常沉重。
“……喂,召集亲卫队,能集合多少人就集合多少人!这家伙……不只是春香小姐,连美夏小姐都敢下手!告诉有棒子有木刀的人,叫他们把东西带来!”
“是!”
四周气氛有如帮派火拼前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不妙!情形真的不妙!
“美夏,春香来了,我就先走了。春香,明天……”
“哎哟~机会难得嘛。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路呀~”
美夏把手挂在我的左手臂上。
“啊,我也赞成,因为我几乎没有机会能够和裕人一起回家。”
春香抓着我的右手臂袖子。
“这……这……”
平时我一定会说我两手捧的是最高级的蝴蝶兰,可是在目前情况下,蝴蝶兰却变成了丧礼(当然是我的丧礼)中的花圈了。
“打扰一下,绫濑同学。”
突然有人从背后用力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有个头缠白巾、表情像岩石一般僵硬、活像大野熊的男生站在那里,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似的。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跟我到校舍后面去一下好吗?”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啊!他是空手道社的主将(曾在全国大赛上得第三名)!听说前几天,他才把来挑衅的五个别校的不良份子打到送进医院……
“啊,是不需要多少时间……因为只有痛那一瞬间。”
因为已经感受到露骨的破坏力,也嗅到了可怕的暴力气息,所以我拼命对春香和美夏使眼色,“赶、快、救、我、啊”!春香和美夏收到这个讯息后,也嗯嗯地一直点头,好像是说“原来如此。”
“真是的,大哥哥,原来你和朋友有约啊!”
“既然和朋友有约,那就没办法了。虽然很可惜,不过别管我们了,赶快去你朋友那边吧!”
她们两个笑嘻嘻地说着。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使眼色这招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她们竟然把我和那家伙当成是朋友了……
“大哥哥,我们走了。”
“裕人,再见。”
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两姐妹的背影离去。
“喂!走这边,亲卫队都在等你。”
我被半推半拉地带往和春香她们相反的方向。
后来,信长突然出现了(好像从我和美夏碰面开始,他就盯上我了)。在他的协助之下,我总算是成功脱险了(信长在空手道社的主将耳边低声细语之后,对方就脸色发青、逃之夭夭了,这件事始终是个谜)。但是从那之后有好一段时间,我成了粉丝俱乐部指名的一级通缉犯,必须过着与世隔绝的遁世生活。
*
这是另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又被来看春香的美夏在校门口逮个正着(最近她好像常来),在饱尝一般学生的冷漠视线之后,我又被粉丝俱乐部的成员带往校舍后面。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在中途逃亡成功,狼狈地回到家里。可是才一踏入家门,就听到客厅传来两个人的笑声。
“呵呵呵,好有趣。”
“啊哈哈哈,果然有意思。”
一个是琉子的声音……另外一个,也是非常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会带给人莫名其妙的高度压力,所以应该就是她!
我身心俱疲的程度,突然加倍往上窜。
这一瞬间,我有股冲动,想直接冲回自己二楼的房间。可是若不打招呼,就会后患无穷(例如隔天学校广播把我叫到办公室,或是上音乐课时被迫独唱“再给我一次心动的爱”等)。我有这种经验,所以深知其苦。没办法,就算千万个不愿意,我还是走向了客厅。
“我回来了。”
“喔,回来了啊。”
“小裕,你回来啦!不好意思,打扰喽。”
果然不出我所料,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盘着腿仰坐的混球姐姐,以及坐在她旁边正在跟我挥手的姐妹淘死党音乐老师由香里。
“……”
她们两个都是职场响当当的社会人士,为什么会比我这个高中生更早回家?现在才下午四点半,为什么桌子上已经有两个日本酒的空瓶?我心里有一大堆疑问。不过我知道如果我还珍惜这条小命,最好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算了,反正这种事(酒鬼)早已见怪不怪……不过,接着却上演了更糟糕的事。
“你今天比平常晚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
姐姐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刻意避开她的视线。我暂时还不想跟这两个家伙提春香她们的事,因为面对两个醉鬼(而且是酒品很差的醉鬼)提供下酒佳肴,就等于在一头饥饿的老虎前伸出自己的手臂。
但是……
“你没有对春香和她妹妹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我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单手拿着一瓶酒的由香里,却露出浮士德博士那般诡异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
“想瞒我啊?没用啦,因为从信长提供的情报里,我已经知道你和春香跟她妹妹很要好这件事了。”
这小子的确知道我对春香有兴趣,但是他不是会东家长西家短的人。有时他虽然会敷衍了事,但是绝对是个规规矩矩的人。所以就算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也应该不会告诉喜欢搞性骚扰的麻烦人物,特别是我们的音乐老师。
“刚开始的时候,信长好像也很难开口;可是听到我说‘我会温柔侍侯你的身体~’时,他就很爽快地全部说出来了。他说‘哇啊,我明白了啦!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部都说出来……不,我应该说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说个痛快。哇啊啊~我还想继续拥有清纯的肉体!裕人,请原谅我!’”
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了心灵的健康,还是不要去想象比较好。对于被当作祭品的青梅竹马,我还是有点同情的。
“信长的情报又详细又正确。你避开众人耳目偷偷和春香说话的事、为了准备考试到春香家的事、和春香妹妹在校门口打情骂俏的事……他全都说得非常详细,简直就像他全都亲眼目睹了。”
从由香里的口气听起来,信长这家伙似乎真的把他所知道的情报全都公开了。换句话说,这家伙掌握了所有和春香有关的情报。哇啊,真糟糕!
“……嗯?”
不要冲动!再想一想!
我和春香在学校里偷偷讲话的事,还有和美夏在校门口的事,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他怎么连我到春香家的事都知道?这件事我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一个资讯化的社会,虽然说有保护条例保障个人隐私;但是只要有心,要攫取这种个人资料实在是太容易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信长曾经说过的话。
“……”
我觉得我似乎发现到朝仓信长这个人有多么可怕了,这家伙绝对是个跟踪狂……
由香里看我张口结舌,就继续往下说了:
“其实在问信长之前,我就已经发现蛛丝马迹了,因为你最近还蛮有名的嘛!当我听到有人说,那个家伙不但动了‘白银星屑’的歪脑筋,还对她的妹妹伸出魔掌,简直就是人渣时,我就心里有数了。这个人绝对就是小裕你。”
……奇怪,为什么由香里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就是我?
“因为啊,小裕的可能性最高,你平常就很好色。”
“……”
对于我无言的抗议,由香里回答得很干脆:
“……裕人,不能偏爱幼齿喔。我不想把你教育成这种人……”
她摆出大姐姐的姿态继续说着:
“小裕,依照你的个性,你一定会被小女孩欺负的。”
“……”
由香里就是由香里,老是喜欢胡说八道。可恶,我真的是越听越火大了,
“啊,小裕,你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
要我被骂变态、好色之后还摆出一副慈善面孔,我做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嘛,全都是开玩笑的啦。但是我已经发现蛛丝马迹这倒是真的。因为你从以前就对春香的事常常放心不下,课外活动后的那件事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她拿这件事对我疲劳轰炸,我会很心痛。
“小裕啊,你就像一匹进入繁殖期的斑马,在突然发情之后,再把无处发泄的热情转嫁到春香身上。我这么拼命阻止,为的就是要防患未然。你知道吗?要抑制一头为情欲疯狂的野兽,是很辛苦的一项工作。”
“不要捏造过去!”
那个时候,你根本什么也没做吧!
“不要这样嘛,恋爱是件好事。有恋就有爱。因为有爱,人类才能有今天的繁荣。爱救了地球!LOVE AND PEACE~”
看起来好像要说什么大道理,事实上只不过是发酒疯喋喋不休。她越说越高兴,还对我竖起了大姆指。
“小裕,怎么样?你也和我一起拯救地球吧!”
“敬谢不敏!”
面对一个释出粉红色灵气的醉鬼,我只花了零点五秒就回答完毕。
“哟哟哟,我被抛弃了!琉子,小裕好冷漠喔。”
“……不,我也打从心底不要你当我的弟媳。”
“呜呜,你们姐弟俩就像北极吹来的风,那么冷酷无情……”
我决定暂时丢下这个开始假哭的人。
“我还有功课要做,要先回房间了。喝酒不是坏事,但是请适可而止。琉子,你也一样。”
“别担心。”
这句话我无需怀疑就知道完全不可信,但是至少我希望能够避免因为她们在家里喷火(嘴里含着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的伏特加,然后对着打火机的火焰用力喷去。这是危险动作,好孩子请不要模仿),而导致我必须叫消防车的窘境。
“……千万要小心。”
我打开客厅的门,正想走向自己的房间时……
“小裕。”
由香里从背后叫住了我,这声音是正经八百的。我回头一看,由香里真的板起了正牌老师的面孔(她本来就真的是老师)看着我。
“……我只想说这句话。”
“什么?”
气氛和平常不太一样,好像有点严肃。我一边缓和自己内心的紧张,一边问道。由香里也用非常认真的声音回答我:
“……年纪大的还是比年纪小的好。不管怎么说,在技巧方面就有天壤之别……”
“不要说了,吵死人了!”
……这个人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
自从和春香比较熟以后,我的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在学校和三阿呆及信长饶舌聊天、找机会和春香谈天说地、放学后被琉子和由香里捉弄。假日时偶尔会陪春香买东西,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春香也会让我陪美夏逛街购物。
总之,自从和春香有所交往之后,我的日常生活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有点古怪,大多数时候都非常辛苦。
但是我喜欢这种生活。
因为比起之前的无聊日子,这种生活的确是有趣多了。
距暑假还有两个星期的某天下课后。
在由香里的召唤下,我朝着教职员办公室走去。途中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所以就回过头看向走廊。
“裕人~”
循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女高音看过去,我看到春香在走廊的那一头对我挥手,她的表情好像非常愉悦。
“裕人!”
我又被点名了。
行经走廊的人都朝我这儿看,其中有部分视线似乎隐藏着杀机。是我多心了吗?不过其中有几个的确是曾经照过面,头上还缠着头巾的人。
但是,春香仍然笑逐颜开,像一阵不知要吹向哪里的风……
“我把‘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东西’带来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一起看好吗?”
她开始朝着我这里跑过来,但是……
“啊!喂,春香!小心脚下!”
路中间有一条不知是谁打扫过后忘在那里的抹布。
“咦?”
只顾着跑步,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状况的春香,正好就踩到了那块抹布。
“咦……咦……?”
接着在众人的环视下,春香飞出去了。
“呀……呀啊!”
翻了一圈之后,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这是跑步——滑倒——重重摔倒三个分解动作的完美连段。
“好……好痛喔……”
可能因为撞到地板的关系,春香痛得摸着自己的腰。她身边则散置着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唉唉,又一次跌得惊天动地。
我想走过去扶起春香的时候,忽然发现周围人们的视线很怪异。
他们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视线像极了躲在阴暗处目击杀人事件的女管家,而且这些视线还全部集中在春香身上。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是一般的注视,我单纯以为这是因为“白银星屑”在走廊正中央跌得七荤八素,才引起大家的瞩目。
但是——
当我看到春香身边摊开了一本像召唤恶魔辞典的杂志时,一瞬间,我就明白那些视线的真正含义了。
那是恶心、厌恶的视线。
“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东西”
杂志翻开的页面上有张很明显的插图;而且无巧不成书,插图内容正是一个和春香相同姿势,而且好像摔得很痛而摸着屁股的蓝发女孩,上面还写着“迷糊姑娘小秋”。
四周的时间完全静止了。
这时候走廊上的气氛,就好像一个空手道师父原本想示范阻挡攻击的姿势,却被弟子不偏不倚击中脸部时那般困窘。
“我……我又出糗了……”
或许是因为尚未掌握状况,坐在走廊上的春香还很难为情地说了这句话。可是不一会儿,她就发现四周过于寂静了。
“啊……你们怎么了?”
“……”
“那个……大家怎么都这么安静啊?”
春香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春香再次带着纳闷的神情环视四周,她看着几位来看热闹的学生;这些学生和其他人一样,摆出一副不舒服的表情,接着立即转移视线不看春香。
“?”
春香的头上浮现好几个问号,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
“裕人,这究竟是……”
她再次看着我,想向我求救。
“咦……?”
终于,她发现那本掉落在走廊上,而且明显具有个人嗜好性质的物体了。
“啊,为什么‘夏季同人志’的型录……嗯?咦?“
春香的脸色逐渐转为惨白——惨白得就像朝会中校长在长篇大论时,因贫血而昏倒的学生。
“咦?我应该把它收在书包的最里面啊,怎么会……”
可能是还没有接受现状的心理准备,所以春香只是慌慌张张地自言自语,并没有站起来。
“春香,你先起来再说吧?”
我帮春香整理因跌倒而弄乱的裙摆,然后伸出右手,但是春香的样子有点奇怪。
“啊……我……我……”
“春香?”
春香两眼茫然地看着四周,让视线在走廊徘徊。
“不……不要……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我……”
“喂……喂,你冷静点……”
春香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拼命地摇,仿佛想将周围人的视线全甩出脑袋之外。
“我……我……”
接着,泪水在春香的大眼睛里打转……
“呜……”
然后,她抓起躺在地上的书包飞快离去。
“春……春香……”
现场剩下我与摊在地上的杂志,四周的视线刺得我好痛……
“那……那真的是乃木坂同学的吗?”
“不知道,不过那东西的确是从她书包里掉出来的。”
“‘白银星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怪东西……”
我听到四周的人在窃窃私语。糟糕!这样下去的话,春香的秘密一定会完全曝光。就算没那么惨烈,拥有型录的事一旦传开,也一定会闹得风风雨雨。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春香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坦白说……我真的不想看到春香哭泣的脸蛋。
就这么办!
事到如今,也只有用这一招了。
“啊!原来在这里!”
我指着留在地上的型录,刻意提高嗓门大叫:
“就是我三天前遗失之后一直在找的型录!没错,就是这本!原来是被乃木坂同学捡走了。乃木坂同学真是了不起!”
……好一串没有抑扬顿挫的老旧台词,看来我似乎完全没有表演天分。
不过,四周的人却好像相信了我的三流演技。
“……就是嘛,乃木坂同学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的。”
“春香小姐真是善良,捡到那种东西不但不扔掉,还在寻找失主。”
“那家伙不是一班的绫濑吗?他是朝仓的好朋友,所以会有那种东西一点都不奇怪。”
“嗯,原来绫濑也有这种嗜好,他的形象完全毁了。”
“是吗?他有形象吗?”
“算了,管他有没有形象,我们走吧!”
看热闹的家伙一边胡说八道(不要随便批评别人没形象),一边各自解散了。
……呼,他们好像都被我忽悠过去了。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开始捡拾春香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有教科书、笔记本、铅笔盒,乐谱及那本型录。春香一定跌得很重,东西才会到处分散;不过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就已经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了。
“唉唷喂呀……”
我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想这件事应该就此告一段落了。春香的秘密没有曝光,明天只要找个时间避开众人耳目,再把这本型录还给春香就OK了。不过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这让我有点担心。可能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才会像上次(图书室半毁那一次)一样陷入半崩溃状态吧!
——我当时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可是,这似乎太乐观了。
第二天,春香请假了。
“是的,到了近代,德布西、拉威尔等法国的印象派音乐家抬头之后……”
由香里在讲台上面对着黑板写字。虽然她的字一个个都歪七扭八圆圆胖胖的,像女高中生的字而不像老师的字;但是对于课本的内容,她却说明得非常流畅。
“印象派音乐家的特征,就是企图摆脱之前古典音乐主义的三要素:旋律、和声、节奏。简单地说,就是不必太在乎先人用顽固脑袋所想出来的痛苦规则,而朝感性之路迈进,做自己想的……”
由香里的口气很轻松,恰如其分的说明也很容易了解,虽然她的内在像个色老头,不过这个人当老师的能力倒还不错嘛……总之,如果要说人格和教学能力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次元,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由香里的说明我现在却完全听不进去。除了我原本就觉得音乐史枯燥无味(胆敢这么说,迟早会有一记铁拳自天外飞来)之外,我的心里还牵挂着另一件事。
那儿原本应该是春香坐的位子,不过今天还是等不到它的主人。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那天的表现是否正确。
我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春香请假的第三天。
自从前两天爆发的“型录曝光事件”(这是我命名的)之后,春香就没到学校露过面。我问由香里,却只得到一句足以构成性骚扰的回答:“她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请假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消耗体力的事啦?”因为和由香里老师抬杠会累死,所以我没有继续追问。
她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吗……?应该不是吧?
我在思考那本型录的事,那本型录现在就躺在我的书包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春香的反应好像还蛮严重的。春香大概以为自己的特殊兴趣曝光了,所以才会陷入恐慌之中吧?
不管我怎么想,我这个傻瓜的脑袋就是理不出一个头绪。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我绝对不能放着不过问。
——就试着去探病吧!
这件事情如果让信长跟由香里小姐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取笑我想建奇功想疯了(其实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们还比较像厉鬼),可是没办法啊,我就是放心不下。
我决定放学后就去乃木坂家。
你们有意见吗?!
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的四周还有另外一个变化。
“又来了……”
打开鞋箱的同时,都会有一堆信从里面掉出来。我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五十封之多。这些信当然不是梦幻的情书,而是诅咒我不幸、对我表达厌恶之类的书信。
“唉唷喂呀……”
我将它们收集起来,丢进焚化炉里。我原本想要就这么放着不管,可是这些怪书信上几乎都写着我的名字;如果不处理,所有的责任都将会推到我身上。真是的,写这些信的家伙连这点都算计在内,真是了不起!如果他们肯将这份心思用在别的方面,我们这个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的社会,或许会变得比较好生活吧?
我沿路边叹气,边拆几封信来看。
“不要接近春香小姐!死害虫!不要让春香小姐捡那种怪书!FUCK!”、“像你这种兔崽子,根本就配不上春香小姐!不自量力的家伙!死御宅族!”、“你不会做了一个春香小姐的模型娃娃吧,变态!”全都是一些愚蠢的煽动文词。
我打从心底深深叹息。
这种故意讥笑、令人不愉快的信,我从以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过。内容不外乎是“不要和春香小姐嬉皮笑脸”或者“不要出现在春香小姐身边五公尺之内,和春香小姐吸同样的空气”。在信长善意的操作情报之下,有一段时间这类的信件少了很多,但是自从那件事情爆发之后,我又开始接到大量的信件,甚至连一些作风诡异的人都自己找上门来。
“……真是受不了!”
总之,“在学校里粘着‘白银星屑’的混蛋家伙(我)——酷爱奇怪模型的秋叶原系”这件事,就像是被官方认定般地成立了。追究其原因,不用说,就是前几天的那件事。可是这次我不能再请信长操作情报来帮我解围,因为如果信长知道那本型录不是我的,必然会怀疑到春香头上。不过信长毕竟是信长,既然他肯高高兴兴地对我说“哇~裕人,你终于觉醒投入我们的怀抱了,太棒啦!”,或许还是可以试着去求他帮忙。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讨厌秋叶原系啊?”
还是说,他们只是单纯地讨厌我这个人?
冷静一想,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被公认是秋叶原系教主的信长,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过有人看他不顺眼——非但没有人看他不顺眼,还有不少人因为他的友善与奇特,而视他为校园吉祥物,甚至对他喜爱有加(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美少年)。
从这些事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换句话说,我会被整是因为我个人的关系了?”
心情有点郁闷。呜呜,我到底做什么了……
不过,不会永远都是这样子吧?
俗话说谣言难过月,过月无人传。过些时日,大家一定会忘了我的事——现在的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不去深究事情是我的缺点,但也是我的优点。
我把所有的怪书信全都丢进了焚化炉。
其实现在我更担心的是春香。把这些怪信全都烧毁之后,我就立刻准备前往乃木坂家。
可是就在我冲向校门口之前……
“哟,绫濑同学!今天也要丢垃圾,很辛苦吧!”
有个蓄着茶色长发,感觉有点像牛郎的男生,嘴角露出挖苦的笑意,同时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家伙是谁?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可是却一点好感都没有。没有任何理由——就像一般女性不为什么就厌恶蟑螂一样,是我的本能让我不喜欢这个家伙。
“啊,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三年级的佐佐冈,佐佐冈修斗。”
他带着僵硬的笑容,用演戏般的动作低下头。
这个名字我听过。
他是篮球社的主将,是个曾在春香面前踢到铁板的帅哥(八成是整型的)。因为个性古怪,还有滥追女生的怪癖,使他成为校内最出名的高年级学长,同时也是大家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头号人物。
“……佐佐冈学长找我有事吗?”
我猜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事,不过还是开口询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好好看看这位像寄生虫般缠着春香小姐的无趣御宅族家伙的嘴脸。”
“……你还真闲。”
果然被我猜中了。
真是的,考试的时候没有一题猜得中,为什么碰到无聊、不正经的事却百猜百中?替自己的运气不济叹口气之后,我重新正视佐佐冈。
“……你已经看得非常仔细了,应该满足了吧!现在可以让我过去了吗?我还有事情,没空陪你。”
我推开佐佐冈,想从他的旁边走过去。可是佐佐冈这家伙却再次露出令人想大动肝火的奸笑,挡住我的去路。
“……有何指教?”
“等一下,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
“讲重点!”
我想在三秒钟之内解决这件事。
“很简单……不要再缠着春香小姐了!很碍眼的!我不希望有那种看着怪怪美少女模型娃娃就暗自心喜的人类接近春香小姐。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春香小姐太可怜了!”
……看着模型娃娃就会雀跃心喜的,事实上是春香。算了,我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家伙唠叨个不停。
“只有这件事?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
“又有何指教了?”
这家伙真是缠人。
“不是什么指教!你也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所以请你在这里发誓,再也不接近春香小姐!”
“我拒绝。”
“嗯,你明白就好……嗄?等等,你拒绝……”
“是的,因为我没有理由必须听你的话。”
这是理所当然的。
“……呜!”
可能我的回答未能称他的心,佐佐冈向后退了一步,一脸的不悦——就像个暗杀皇帝失败的宰相。
“哼、哼,好,算了,今天就放你一马。反正你很快就会被春香小姐甩掉的,因为你是个御宅族!”
他嗤之以鼻。
算了,赶快离开这里。
当我摆脱佐佐冈这家伙,来到校门口的时候……
“大哥哥!”
美夏就在那儿。
她双手插腰,叉着腿瞪着我。哇!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气到毛发倒竖?
“大哥哥,你到底对姐姐做什么了?”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你怎么可以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件事的原因在我!”
但是美夏对我的抗议完全听不进去。
“因为姐姐会这么沮丧,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大哥哥,你是不是强迫姐姐做奇怪的角色扮演了?”
美夏面红耳赤地大叫——求求你!现在是放学时段,到处都是学生。请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叫“奇怪的角色扮演”啊!
“你是不是叫她扮俏护士、兔女郎,还是裸体穿围裙……”
美夏说得更具体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来自四周的鄙夷视线全都射向我——他们全都把我当成了心理变态狂……算了、算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喂,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对于我的说明,美夏报以疑惑的眼神。
“你骗人!那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三天前她从学校回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连饭都没吃!而且还不断地在房间里弹奏“葬礼进行曲”、“悲怆”、“死亡舞蹈”这些曲子……”
这的确很恐怖。
“半夜我们还听到姐姐哭泣的声音……这种情形很像她国中那个时候……”
讲到这里,美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道姐姐的秘密曝光了?”
美夏抬头看着我,用眼神向我寻求答案。
“不,曝光未遂,差一点。”
“那为什么……”
“嗯……或许春香误以为事情曝光了。这么说来,她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请假的。”
“啊,嗯……”
美夏谨慎地点点头。
“姐姐说她身体不舒服,可是绝对没那回事。爸妈并没有特别留意,但是……姐姐这种状况和那个时候一样,叶月小姐也非常担心。”
“你说那个时候是……?”
“啊,那是……”
真难得美夏也有口吃的时候,想必这是很难以启齿的事。
“如果不方便告诉我,就不要勉强……”
“……不是这样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看,我认为这个和春香现在的状态应该会有关联。”
美夏低下头思考,
“……说得也是。嗯,或许应该先让大哥哥知道。”
然后她好像挣脱了什么似的,又把头抬起来。
“我明白了,我想告诉大哥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姐姐那时候……”
我再度光临乃木坂家的豪宅。
通过像凯旋门一般壮观的巨门,越过比森林公园还大的庭院,走过复杂如某个石窟的屋内,总计花了二十分钟,我终于来到春香房间的门口。
“春香小姐,裕人少爷来看你了。”
叶月小姐敲了敲房门,屋内传出了小小的声音。
“姐姐,大哥哥买了银果堂的蛋糕喔,我们一起吃吧!”
“啪啦啪啦”我们听到了某种像是心情动摇的声音。
我现在右手拿的蛋糕(一天限量十个),好像是春香非常喜欢的甜点,每三天必吃上一次。一个酷爱甜点的人,竟然还能维持这么苗条的身段,真是了不起。
“……没出来。”
从刚才的声响之后,房间里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美夏抱着胳臂,歪着脑袋在思考。
“嗯,我觉得姐姐好像被大哥哥和蛋糕这个双重组合动摇了,我们就姑且在这里喝茶吧!叶月,能麻烦你准备吗?”
“是。”
叶月小姐利落地将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折叠式简易桌子立起来,并且在上面铺上桌巾;接着又拿出四张椅子,然后开始在桌上摆茶壶、杯子……
……等一下!这么多的道具,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在刚刚之前,她的两手不是空的吗?
“这是商业机密。”
当我询问之后,女仆小姐若无其事地这样回答。这是什么商业机密……难道女仆服的口袋可以连接四次元空间?
“这是商业机密。”
“不……”
“这是商业机密。”
“所以……”
“这是商业机密。”
“……我知道了。”
此事就此打住。我放弃了,还是乖乖坐在(来历不明的)椅子上吧!
女仆小姐拿着茶壶看着我们。
“努瓦拉埃利亚,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我不像姐姐那样是个红茶狂热分子。”
“……右边这壶也一样。”
如果美夏不说,我还不知道“努瓦拉埃利亚”是红茶的名字。
我们在春香房间前(走廊)的茶会,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哇,好香喔!”
“是萨赫蛋糕,要我切吗?”
“嗯,麻烦你了。”
叶月小姐以熟练的手法切着蛋糕,巧克力香甜的气味立刻向四方扩散。怪不得春香会这么喜欢,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小小的声音。
“嗯?”
“!”
我回头一看,发现春香正从门缝里往我这里瞧。她一接触到我的视线,又慌慌张张地把门关起来了……莫非她探头是为了蛋糕?
(太好了,她上钩了,她上钩了。)
美夏轻声细语……真的是这样子吗?
(如果可行的话,我把水果蜜饯也拿出来?)
(好啊,这一招也不错。姐姐也非常喜欢吃蜜饯。)
(那么……)
叶月小姐离开了走廊。
(让大家久等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她手上就拿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托盘上的糖渍水果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这是水果蜜饯。先用糖浆熬煮当季的水果,再加上莱姆酒就大功告成了。)
叶月小姐为我们解说制作的过程。原来里面加了莱姆酒,才会这么香。
咔嚓!
是门再次打开的声音,春香似乎受不了蜜饯的香味又再度探出头来,但是一接触我的视线,她又像城府很深的小偷一样躲了起来。不过,这种像小动物一般的小动作还真的是很可爱。
(嗯,我们再推她一把!)
(那这次把姜饼拿出来好了。)
(嗯,麻烦你了。)
结果,一诱一探头的把戏重复了好几次,春香还是没有出来。
“我已经……没有耐性了。姐姐!”
大概是因为无菜可上了,所以美夏才会……
“好吧~事已至此……”
美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再不出来,蛋糕和大哥哥我就全接收了!大哥哥,好不好嘛!”
“唔,哇啊,喂!”
我之所以叫得这么大声,是因为美夏突然像投怀送抱的猫咪一样,紧紧地抱住了我——哇,好柔软。
“大哥哥~滚呀滚~”
“喂……喂!”
不……不要在我的脸颊上磨蹭啊!
“放弃姐姐,和我去约会吧!我们去约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喔,我们到秋叶原去约会吧。”
“等……等等啊!”
就在我努力挣脱调情的美夏时,门的那一侧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不……不行!”
接着,门被用力推开,铁青着一张脸的春香,一边挥动双臂,一边从门里走出来。
“只……只有裕人不行!其他的我可以不在乎,但只有裕人我是不会让步的!只……只有我可以跟裕人去秋叶原!”
“……”
“……”
“……哇哈哈。”
我和叶月小姐保持沉默,美夏却高兴得欢呼起来。
或许发现了自己所说的话别有含意,春香的脸色突然像产生了酸性反应的石蕊试纸,变得一片通红。
“我……我说了什么……对……对不起!”
“砰”的一声,门再次被关上,接着我们听到一般门锁及防盗链锁(进化版的链锁,高级饭店的客房常用这种锁)的声音。
“嗯,产生了反效果……”
“不,我觉得这个战略不错……”
“对了,嗯,大哥哥是个色狼喔~”
“……你是小白脸喔!”
这两个人(尤其是后面那位女仆小姐)竟然乱说一通。
这下子又全部回到了原点。不,不是原点,我觉得可能还倒退了三、四步。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强行突破了。这三天春香小姐完全没有进食,我担心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女仆小姐向前跨了一步。
“说得也是,但是要怎么强行突破?”
防盗链锁不是一般的链子,用老虎钳是剪不断的。
“用这个。”
女仆小姐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电锯杀人狂所使用的蓝色巨型电锯。这东西又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这个东西很危险,请两位往后稍微退一下。”
电锯开始发出“轰轰轰”的声音,这个人还当真要用这个玩意!
“那么……”
“等一下,这里我主攻。”
我制止了在门前正准备挥锯下劈的叶月小姐(她用电锯的方法绝对是错的)。
其实只要我告诉春香那件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应该就没事了。因为从美夏的谈话里,我想春香之所以会这么沮丧,应该是以为自己的嗜好已经曝光的缘故。因此如果能够解开误会,状况就一定会改变。我想应该会是这样吧?
“请交给我。”
至少这个方法比用电锯来得正点吧!
“我知道了,那就交给你了。”
“大哥哥,加油喽!”
美夏和叶月小姐在背后为我打气,我则轻轻敲了敲春香的房门。
“春香,请开门,我要跟你说前两天的事。”
静悄悄。
“嗯,对你来说,这件事应该不是件坏事。你看,还有你喜欢的蛋糕喔!”
还是静悄悄。
“如果你再不开门,叶月小姐说她要用电锯开门了。”
“……这件事可以不必说。”
站在背后的女仆小姐突然冷冷地吐我的槽。什么嘛,你的确企图这么做不是吗?
“所以请你把门打开好吗?”
当我再次询问时,我可以感觉得到,门里有些许迷惘的气氛。不一会儿……
“……我明白了,请进来。”
春香用柔细的声音给了我回答。
春香抱着膝盖坐在(有华盖的)床上。
身边放着绒毛熊以及像杂志的书籍。
确认进来的人是我之后,春香双颊绯红,闭上了红肿的双眼。
“……刚才很抱歉,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啊,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对于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追根究底比较安全。不,其实我很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
“你请了三天假……我很担心。”
“……对不起。”
“不,我不是要责备你……”
看到春香像一只被主人责骂的小狗那般垂头丧气,我整个人也闷闷不乐,好像自己欺负了春香似的。
“总之,已经没事了。”
“咦?”
“春香的兴趣跟秘密并没有被大家发现,后来我的掩饰大概还算成功吧。”
“真……真的吗?”
春香倏地抬起头来。
“没错,所以你什么也不必担心了。”
“谢……谢谢你。不过,在那种状况下,你是怎么掩饰的……?”
当时的状况的确很令人绝望……
我把当时处理的状况(三流演员演三流戏码)简单说明之后,春香的脸色大变。
“这么说,大家以为你是那本型录的主人?”
“应该是吧。”
“怎……怎么会这样……”
春香的表情变了。
“嗯?有什么不妥吗?”
“但是……裕人,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你……”
原来如此,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件事。没错,基于这个原因,最近的确产生了各式各样的困扰(像是怪书信、佐佐冈等)。不过,如果和最近的世界情势比起来,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如果要看到春香悲伤难过,我情愿自己遭遇各种状况……奇怪,都长这么大了,我还不曾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情。
“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你健健康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这么说道。可是……
“这……这种事……”
春香似乎并不认同。
“裕人,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根本不知道当你拥有不同于周遭人们的怪兴趣这件事曝光之后,你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豆大的泪珠开始在春香的眼眶里打转。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希望你和我有同样的遭遇。”
“春香?”
“……那种……那种状况已经……”
春香低着头,肩头不停地颤抖。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好像下定了某个决心。
“……裕人,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能不能耐心地听我说?”
“好,当然可以……”
她才一开口,我就注意到了。在这种状况下,春香想说的事情,只有那一件。就是刚才我所听到的那一件——
春香静静地开口——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是发生在我国中时的事。”
以下是我综合春香所说的内容,以及从美夏口中听来的内容之后,所整理出来的概况。
总之,春香在读国中的时候,好像也发生了和这次几乎相同的糗事。
详细情形我并不清楚,好像是某天午休,春香在教室里踩到地上的牛奶空盒子,整个人滑倒之后,偶尔会带在身上的漫画(《害羞的三角形》第一集)就在同学面前曝光了……光是想象当时的情景,我就觉得很恐怖。
然后,春香的嗜好就摊在阳光下了。
国中时的春香和现在一样,也备受大家的重视,所以她拥有特殊嗜好这件事,就成了许多无聊学生们所谈论的传闻。从此以后,春香四周的状况就变了。
春香好像并没有当面被警告,或是公开被欺负,不过周围同学对春香的态度,还有看待春香的(不好的)眼神的确变了。连之前被春香视为好朋友的同学,也逐渐和春香保持距离。此时的春香,有如在选战中落败的国会议员。
美夏说,当时春香沮丧的情形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时候的姐姐痛苦到了极点,看了实在于心不忍。之前又开朗又健谈的姐姐,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很少露出笑容……到了夜里还常常独自哭泣。”
为了突破这种状况,美夏和叶月小姐好像尝试了各种方法。可是对学校这个封闭的社会而言,她们两个根本就是不相干的局外人,所以各种方法都以失败收场。
结果到春香毕业之前,这种状况都没有改善。也就是说,春香是带着闷闷不乐的心情结束国中生涯的。
“本来姐姐是准备在圣树馆女学院直升高中的,可是……就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才不得不作罢,转而到白城学园就读。毕竟白城学图和圣树馆女学院之间有一段距离,这里不会有人知道姐姐的兴趣。”
圣树馆女学院拥有幼稚园、小学、中学、高中至大学,是学制一贯的十九年整体教育系统,以培养名媛千金为主(听说有百分之八十的学生,说话时都会在语尾加上敬语;随便拿石头一扔,就可以击中某公司社长的千金……就连学生餐厅也有提供法国料理套餐等),是我们这附近非常有名的一所学校。仔细想想,像春香这种名门闺秀,会来就读我们这种等级的白城学园,的确是有点不太自然。不过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会如此安排我完全能够理解。
“姐姐这么害怕兴趣被曝光,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想这是那段不愉快回忆所产生的一种后遗症。大哥哥,我之所以会对你寄予特别的期待,是因为当知道姐姐的兴趣之后,能够依然以平常心和姐姐相处的,就只有你而已。”
春香讲完之后,用手拭去了两颊的泪水。
“……所以那会很糟糕的。如果大家都认为那本型录的主人就是你的话,大家都用会异样的眼光看你,并且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你身边。”
要触及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定非常痛苦。但是春香忍着痛苦,透过一字一句,将它们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我不希望裕人变成那个样子……”
“不是这样子的。”
我明白春香的意思,但是未必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做吧。或许在圣树馆女学院那些单纯的千金小姐眼中,秋叶原系的人就是异类;可是……在一般学校里,十个人中不就有一个人是抱持肯定态度的吗?
对于我的论调,春香摇摇头。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你没有必要为了我那么难堪。因为原本就是我不对……如果要被异样眼光鄙视,那也应该只有我……”
“千万不要这么说。”
“但……但是……”
春香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如果会因为这件事就离开我的朋友,那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因为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我和这种人也一定会因为某些摩擦,而无法跟对方好好相处。我不敢说这种人早早离开比较好,但是……就算你很在意,或是很难过,一切都无济于事,不是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这个人只因为我是秋叶原系,而完全漠视我的其他特性,并且明显改变和我来往的方式与态度,就算他不再是我的朋友,我也无所谓。
“但……但是……”
春香在胸前紧握着双手。
“但是……被孤立是很痛苦的,我受不了。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信心可以承受得了。一个人孤孤单单……我讨厌这种感觉,我相信大家都不喜欢……”
然后她痛苦地垂下双眼。
嗯……春香的想法相当悲观。春香会这么想或许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希望春香能从这段过去中得到适度的解放。
所以我接着说了:
“我应该不会只有一个人吧!”
“咦?”
春香抬起头来。
“春香,如果我有怪兴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我喜欢裕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离开你。”
我在思考这句“喜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意。
“所以,我至少还有你,当然不会孤独啊!”
“但是……”
看到春香一脸疑惑,我就决定继续往下说——这些都是我很想对春香说的话。
“反之……我也一样。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不管对手是谁,不管我会遭到什么迫害,我都会支持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咦……咦……”
我可以断言。
就算春香重蹈覆辙再次出糗,或是出了更大的纰漏(……可能性极大),我还是会站在她这一边。即使会因此遭受四周异样的眼光,即使刺耳的谣言会满天飞,我想我也不会后悔。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知道春香的秘密,因为我有责任肯定春香的秘密,因为美夏曾经一本正经地拜托过我。总之,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
不过,让我决定袒护春香的最重要理由,却是非常单纯而基本的。
总归一句话就是——
我喜欢春香。乍看之下好像完美无瑕的春香,事实上是个迷糊的爱哭鬼,是个纯真不做作、令人不忍心搁置不理的怪怪千金大小姐。
“所以啊,春香你是不会孤单的。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
……我在说什么啊!这些不都是会令人脸红心跳的台词吗?就好像在放烟火的会场上,男生对着女生说“我想看倒映在你眸子里的烟火”这样的句子。
“裕……裕人……”
春香露出感动至极的表情,再次闪动泪眼婆娑的大眼睛。
“我……我一定是非常渴望有人对我说这些话。我一直一直都好希望有人对我说我并不孤独,而且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身边。”
或许是因为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春香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径直落下。我想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春香拭泪,才想到今天带的手帕还是不够高级。唉,我真是没出息。
“那个……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可以啊。”
“我想借你的胸膛用一用。”
“请用吧。”
“好。”
春香点点头,接着把头埋进我的胸膛里,静静地哭泣。我不明白这些泪水的含意,但是我就是顺势紧紧搂着春香。
不一会儿,春香停止了啜泣,并且抬起头来。接着,她带着红得像兔宝宝的眼睛,娇羞地对我说:
“……请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用再次的拥抱代替回答。刚才我一直没发现,从春香长发所散发出来的柔和香味,似乎具有安定情绪的作用。我好想抚摸春香的秀发……
“……破坏你们这么美好的气氛,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哇啊!”
“呀啊……”
猛然一惊,女仆小姐就站在我们的背后。
我和春香就像两块同极相斥的磁石,相互推开彼此的身体。
“……我的长相没这么吓人吧?”
女仆小姐带着一脸意外回答。不过问题是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走进这个房间的?房门的确没锁,但无论是开门的声音,或是走路的声音,我们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因为你们陶醉在二人世界里,所以才会完全没有注意到吧?”
又来了个不知道何时进来房间的美夏,站在叶月小姐的背后笑着调侃我们。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
“看来烦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就请吃点东西吧。你三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定饿坏了。”
“啊,你这么一提……”
春香的肚子好像想起了自己没进食,而发出可爱的咕噜咕噜声。
“……”
春香脸红了。
看着春香的我,深深觉得名媛千金连肚子叫的声音都是高格调的……名媛千金真的是什么都好!
*
又过了一个星期。
“啊,裕人。”
我在平常上学的路上遇到了春香。
“春香,早。”
“早安,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是啊,可是我还是有点困。”
“真的耶,看你睡眼惺忪的样子,就像一只睡眠不足的熊猫。”
我和发出银铃般笑声的春香并肩走向学校,周围则有好几个也是穿着白城学园制服的学生。
最近我总觉得和春香因为顺路而碰面的机会变多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后天所有的课就全部结束了,终于要放暑假了。”
春香笑得好开朗。
从那天之后,春香又恢复成往日的春香(笑容可掬、浑然天成的名媛千金),每天都神采奕奕地上学,在她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一周前的忧伤。
“好期待暑假的来临喔。啊,对了,上次你答应我的事,请问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嗯,我想时间应该是在八月中旬左右……”
总之,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次的事情(春香秘密曝光未遂事件),让春香对于过去的芥蒂——虽然还未能全部忘怀,但是至少消除了一大半,而我和春香的距离也因此又缩短了一大截。或许这就叫做转祸为福?
在这么多的状况下,只有一件麻烦事悬而未决。
“春香小姐早啊。”
突然有个长长的身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春香小姐,不要老是和这个御宅族家伙在一起,这样会贬低你的价值。”
是佐佐冈。
“这个家伙是那种看着怪模型娃娃就会高兴的变态耶!总之,这个家伙长得既不高又不帅,头脑不灵光,运动细胞不发达。最糟糕的是,他是一个看到怪模型娃娃就会兴奋的变态。春香小姐,你不会没听到上次那个传闻吧?”
他仍旧带着僵硬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瞪着我。
就是这个。
我所说的悬而未决的麻烦事,就是指这件事,也就是关于我的传闻(佐佐冈就是抓住这点紧咬着不放)。这个传闻就像怎么杀都杀不死的蚊子,很韧命地一直活到现在。虽然说持续了十天之久,我已经习惯了各种敷衍状况(传闻蔓延);但是面对面被人骂变态,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不,应该说心情非常恶劣。
对于我的愁眉苦脸,佐佐冈视而不见,继续说道:
“你以为结束了吗?竟然敢带着不三不四的型录到学校,你真是没药救了!或许这应该叫做奇景吧?”
这家伙竟然大放厥词。
“他这个人一无是处。春香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做朋友。啊,该不会春香小姐有什么弱点握在他手上?请你告诉我,我来处理。我的少林拳法已有二级……”
“……请你不要再说了。”
春香没让佐佐冈把话说完。
“裕人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心地善良,而且很关心四周的人,我认为裕人很了不起。你这么否定他,我会觉得很遗憾,所以请你不要再说了。”
“春……春香小姐?”
看到春香一反常态,佐佐冈畏缩了。走在旁边的其他学生,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而纷纷停下脚步。莫非……春香生气了?
“如果你的话说完了,我们就不奉陪了……我们走吧,裕人。”
“啊,好。”
就在春香拉着我的手,准备离去时……
“等……等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像这种御宅族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请你说明清楚!喂!春香小姐!”
佐佐冈从背后紧紧拉着春香的手。嗯……像这种平时高唱偏颇女权主义的人,一旦气疯了是很麻烦的。如果我不当机立断马上处理,往后可能会很棘手。
“喂,你不要太过分……”
我随手捡起附近一把清扫落叶用的扫帚(可能是市公所清洁队的人忘记拿走了),准备用力往佐佐冈头部打下去的时候——
佐佐冈的身躯,就从我眼前飞向半空中。
“……咦?”
这完全违反物理学上的重力原则,现实上中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浮力。佐佐冈的身体就像竹蜻蜓一样飞向空中。哇,真漂亮……然后一个旋转滑过空中,狠狠地撞向十公尺外的行道树,接着笔直地坠落地面。说时迟那时快,我听到了像垂死青蛙惨叫的一声“呱”。
“……”
然后,佐佐冈身体的发射地点……就是站在我身边,并且摆出某流派武术架势的春香。我轻轻一瞥,看到了飘飘裙摆下的白色东西。这东西莫非就是……不行,现在不是像老色鬼那样想象的时候。
四周一片寂静。
路上的行人都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在地面上狼狈滚动的佐佐冈。
嗯……
老实说我也不敢相信。
难道真的是……春香动的手?
春香不理会呆若木鸡的我,以及周围的其他学生;她走到像中暑口吐白泡沫的螃蟹,又像刚出生时身体不断痉挛的海豹的佐佐冈(好像还有意识)身边,莞尔一笑说道:
“请不要再说裕人的坏话。”
“春……春香小……”
“还有……你所说的不三不四的型录,事实上是我的。所以你有任何不满的话,请跟我说。”
我感觉到春香的背后,有一条喷火的巨龙在怒吼。
面对隐藏在笑靥下的强势态度,佐佐冈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不,或许他只是伤得太严重而说不出话来吧。
“裕人,我们走吧,快迟到了。”
回过头来展露微笑的春香,又恢复了平日天使般的表情。
……对了,我想起来了,春香好像拥有某流派的古武术教学资格还是什么的;难怪佐佐冈刚才飞出去的方式,很明显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那个……裕人?”
春香一脸担心,抬头窥视停下脚步的我。
“……啊,没什么啦!”
算了,不要再想了,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实我很担心)。在春香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笑容之前,这只是小事一桩。只要不看到春香悲伤难过的小脸蛋,我什么都能接受。
不过,看到佐佐冈像活僵尸一般在地上爬行的样子,我对自己发了一个誓。
我以后绝对不会做出惹春香发怒的事情!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佐佐冈很明显地安静下来;就算偶尔看到我或春香,他也像蛇看到猫鼬一样,立刻转移视线逃之夭夭。他的心情,我想我能够了解。
同时,连之前一直攻击我的各种邪恶传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原因——不用多想应该就知道了吧!因为当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不少美术展览室的人……这让我再次肯定了春香强大的影响力。
总而言之,所有的麻烦事终于全都解决了。
我又回到了睽违两个星期之久的正常正活。
也就是说,粉丝俱乐部瞪我的眼神,依然像见到了杀父仇人;偶尔我也还会接到写着“离开春香小姐!你这只死猪!”的怪信。但是对于诸如此类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了。因为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写,我和春香相处融洽是不争的事实。嗯,我行事得尽量低调,免得被抓到顶楼平台,接受簧卷之刑。
“裕人~”
——我心里这么盘算,可是……
“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老实说,要做到这一点还真困难。
一脸笑容的春香对着我挥挥手。
现在我们是在午休的教室里。最近,春香连在学校里也都很积极地跟我说话。我很高兴她这么相信我,但凡事有好的一面,就会有不好的一面。
换句话说……
午休的教室里必然还有许多其他同学,所以“白银星屑”只要一采取行动,自然就会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
“绫濑,你最近和春香小姐的感情好像很好啊?”
“一起吃午饭?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喔!”
事实上,我们班也有许多粉丝俱乐部的成员(而且都是激进派的人物)。
“你想在顶楼玩簧卷的把戏吗?”
“不,把他埋入花圃中当郁金香的肥料也不错!”
“倒吊入游泳池里比较刺激!”
……我应该可以平安迎接我的暑假吧!
……还是很不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