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家大难不死,都是拜咱家的仁德声望所赐!喔呵呵呵呵。信奈,新将军专用的二条城建造工作能不能再快一点呢?」
黑夜过后,太阳升起。
得知清水寺遇袭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以及近江的浅井长政率领大军赶来时,信奈正站在工地亲自指挥筑城作业,要给今川义元建造一座新的居城·二条城代替半毁的清水寺。
身披南蛮斗篷,腰际裹着虎皮,以一副傻瓜打扮骑在马背上的信奈,一手扛着种子岛火枪,另一手紧握皮鞭,一看到有人偷懒,就会朝着地面狠狠抽上一鞭,使工人们丝毫不敢松懈。
有信奈亲自坐镇督导,不管什么样的工程都会提升三倍的速度。
「公主大人啊啊啊!公主大人身陷危机,末将胜家却救驾来迟,实在是非常抱歉!」
「这次虽然幸运逃过一劫,但是往后请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了,三十分。」
「是啊,后来我也被猴子骂了一顿,说什么我连家臣和君主的性命哪个重要都弄不清楚。我还以为会被他打。」
啊!一提到被猴子骂,信奈大人居然那么开心,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两人的感情变得那么要好了!啊啊啊啊啊啊!胜家不禁泪流满面。
「真是的,为什么六总是这么吵……话说回来,万千代,美浓的守备方面没问题吗?」
「是的,虽然武田信玄确实从川中岛退兵了,不过上洛的消息却是假的,对方毕竟是深谋远虑的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上洛。」
「不过,信玄那家伙迟早会上洛的,我们必须趁着这段空档期间加快天下布武的脚步才行,现在已经没时间休息了。」
「是的,我方目前的状况大概是六十分。」
话说回来,放出假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呀……散播这种情报对信玄本人又没有半点好处……骑在马上的信奈不解地歪过脑袋。
「总而言之,十二万贯文的资金已经到手了,义元也活得好好的,背后煽动松永弹正的津田宗及也亲自跑来向我磕头谢罪,并且说要把堺町代表的位子让给今井宗久,剩下的就只有册封将军一事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义姊大人——长政笑容满面。
「对了,公主大人,您不处罚那个谋反的惯犯松永弹正吗?」
「那件事就算了,六。」
「可是把那个不能信任的人留在身边的话……」
「用不着担心,弹正确实带着猛毒,不过我会妥善运用她的。」
无论如何,绝命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话说回来,公主大人,猴子什么时候要被贬到岐阜城的厨房呢?」
「那件事已经取消了。」
「咦咦咦咦咦?您偏心啦,公主大人~~!」
这次是多亏了弗洛伊斯召集畿内的天主教徒前来助阵,信奈等人才能捡回一条命。
「能够支撑到援兵赶来,是坚守清水寺的十兵卫的功劳,至于弗洛伊斯的事情——虽然很不想承认,毫无疑问是猴子的功劳。那两个人的对决以平手收场,贬到厨房的事就当我没提过,呵呵呵。」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恶可恶可恶~~那个花花公子居然连传教士都勾搭上了!臭猴子、臭猴子!」
「胜家大人,工人们都在偷笑喔,三分。」
「唔,胜家大人似乎经常跟良晴过不去,莫非你喜欢上他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长长长长政!?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我讨厌那只猴子讨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看未必喔,俗话说爱得越深恨得越重,恋爱这种东西很不可思议的。」
听到有花花公子之称的长政这么一说,单纯的胜家脸上顿时一阵潮红。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怎么可能?不会吧?我喜欢上猴子了……!?这么说来,每当想到那家伙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血气上升、忿忿难耐……难道这就是恋爱!?呜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啊!」
「六还真是单纯。」
就在此时,光秀骑着白马走了过来。
不会骑马的良晴抱着光秀的腰坐在后座。
两人在昨晚的激战中都负伤了,手脚都裹着绷带。
「喂——信奈,我把弗洛伊斯带来罗~~」
「相良前辈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有靠在我的背上打盹罢了,是我十兵卫光秀把弗洛伊斯小姐带来的。」
「喂,原本弗洛伊斯要回堺町的时候,问她『要不要来二条城?』的人是我喔。」
「关于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一路上负责带路的人是我十兵卫光秀,相良前辈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吧,姑且就当成这样。」
「哼,要是相良前辈平时也能这么干脆认输就好了。」
「我没说我认输了!」
你们之前不是还吵过架吗?现在看起来感情倒是不错啊?信奈不满地嘟起小嘴。
跟在光秀和良晴后面的弗洛伊斯缓缓下马。
昨天在高山唐杰斯特等人「被子弹击中的话就糟了」、「请务必做好防护措施」的劝告下,才不得已穿上南蛮骑士甲胄的弗洛伊斯,在战斗结束之后,又换回了清纯的修道服。
这座二条城的筑城地点,是弗洛伊斯与被她称为『日本女王』的织田信奈首次面对面交谈的地点。
「初次见面,信奈大人,我是来自葡萄牙的露易丝·弗洛伊斯。」
这个女孩子的胸部为什么会这么大啊?甚至比六还要大上很多,信奈一边下马,一边以半好奇半嫉妒的目光盯着弗洛伊斯的胸部。
接着信奈突然绕到弗洛伊斯身后,伸手去抓弗洛伊斯的胸部。
「让我摸摸你的胸部,里头一定塞了东西对吧?」
「呀——?没、没那回事,这是真的!信信信信奈大人?」
「天哪,大到整只手都抓不住……这是什么,而且以往看到六的胸部时,也只觉得『好像牛一样』罢了,但是一看到弗洛伊斯的胸部后,心中却有股莫名的劣等感油然而生,这是为什么?十兵卫、猴子,谁来解释一下!」
「请、请不要这样,信奈大人!」光秀连忙救出弗洛伊斯。
「呼……呼……呼……谢谢你,明智大人。吓了我一跳……」
「接下来得检查你的裸体才行,不亲眼确认你那对胸部是真是假的话,总觉得很难以置信。」
「好奇也该有个限度,信奈!以后禁止你乱摸弗洛伊斯的胸部!」
我也是一直在忍耐啊,可恶,羡慕死了——良晴气得牙痒痒的。
「啧,都忘了这里有只色猴子在看,下次和我一块泡温泉吧,弗洛伊斯。」
「好、好的……那个~~除了我的胸部之外,您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想问呢?信奈大人。」
「对喔,我已经十年没见过传教士了,有一大堆事情想要问你。」
对于海外的世界,信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持一种强烈的懂憬。
看着那对赤子般的深邃眼睛……弗洛伊斯觉得彷佛要被吸进去了。
你的年纪多大?
从葡萄牙来日本几年了?
如果天主教在日本发展不起来的话,你们会回印度去吗?
为什么要睹上性命飘洋过海来到日本呢?
面对好奇心永无止尽、两眼闪闪发光的信奈,弗洛伊斯诚恳回答:
「我们的目的是宣扬神的教诲以救赎人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再也不会回葡萄牙或印度了,我已经做好死在日本的觉悟。」
「这样啊。」
「因此我想请信奈大人允许我们在京都进行传教活动。」
「可以啊。」
这件事必须先得到司掌神只之事的御所同意才行……长秀在一旁提醒,不过信奈却不以为意地说:「姬巫女都祭祀着八百万众神了,现在就算多加一个南蛮的神,想必她也不至于反对,会找麻烦的只有害怕既有权益受损的寺庙神社或公家众而已。」
「不必理会公家众那些人,先斩后奏就行了。」
「恕我冒昧……」弗洛伊斯又接着补充。
「堺町的小西乔金先生托我献上银条十条给信奈大人……」
「要是从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家的葡萄牙传教士手中收取钱财的话,我不是会沦为后世的笑柄吗!那些银条就给你们当成在京都兴建南蛮寺的资金。」
「……Obrigada (葡萄牙语的谢谢之意)。」
我只要这顶南蛮帽子就好了。
信奈笑着从弗洛伊斯的手中接过插着孔雀羽毛的南蛮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二条城的石墙下。
信奈和弗洛伊斯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有些害臊地相视而笑。
「……当初没有毁掉堺町的南蛮寺真是太好了。」
光秀惭愧地向弗洛伊斯低头致歉,但是弗洛伊斯却笑着对光秀说:「请不要放在心上,神是绝对不会责怪你的。」
我现在正近距离目睹历史性的瞬间……喃喃自语的良晴感动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浑身不停颤抖。
不过——接下来弗洛伊斯面带愁容地向信奈传达的事实,没有被纪录在弗洛伊斯日后写下的长篇史书『日本史』当中。
「信奈大人,其实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看样子似乎不是好事。」
「我们上帝会的传教士到世界各地进行传教活动,目的纯粹是为了将神的教诲推广出去,可是像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修女之所以能够搭船来到日本,当中是有理由的。」
「理由?」
「葡萄牙和西班牙为了通商而开拓贸易航路,并且在各国建立据点。承蒙国王的厚意,像我这种传教士可以免费搭乘贸易船前往他国。」
「这我知道,那又怎么了?」
「……遗憾的是……竞相派遣船团前往世界各地的葡萄牙、西班牙两国国王,背地里其实有个『扩大殖民地』的目的。」
殖民地。
那是战国时代的日本没有的词汇。
弗洛伊斯几经思考之下,创造出这个日本人也能从字面上推敲含意的词汇。
「殖民地是什么?」
「就是藉由武力来夺取并支配海外的领土。举例来说,位于美洲大陆上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就是因为遭到西班牙军的重炮攻击,目前正面临到灭亡的危机。」
「你是说西班牙和葡萄牙企图以武力征服这个国家?」
「我不确定。所幸日本的武士们都很强悍,工匠们个个手艺精湛、头脑又聪明,短短几年之内就掌握自行生产南蛮枪炮的高深技术,然而用来制作火药的原料·硝石……」
信奈俏丽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日本国内不产硝石,弗洛伊斯。」
「假如阻断硝石输入日本的话,日本就会丧失抵抗的火力,另外,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军方似乎有意把天主教的传教活动运用在不好的方面……」
「让日本国内分裂成天主教势力和非天主教势力……挑起日本内战后,西班牙、葡萄牙再以武力介入,然后把这个国家变成实质上的殖民地?」
「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是这类的事情已经在其他国家上演过很多次了。我的导师·沙勿略晚年也经常为了『自己的传教行动是否成了侵略他国的推手』这个问题苦恼不已。」
「沙勿略……」
信奈的身体一瞬间似乎僵住了。
不过,她马上又开口询问弗洛伊斯:
「弗洛伊斯,身为葡萄牙人的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日本人说这些呢?」
「因为我深爱着这个美丽的『黄金之国』,以及善良的日本民众,而且神绝对不会宽恕以武力侵略、支配他国的恶行,传教与侵略完全是相反的两件事情。」
「不过在某些人眼里,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无法理解神的教诲的野蛮原住民,到不如纳入本国的支配下』——恐怕就连传教士里,也有人抱持这样的想法。」
弗洛伊斯紧咬嘴唇低下头。
「……是的。很遗憾,现实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弗洛伊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你一定很不好受吧?」
信奈点了点头。
「……我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信奈大人了。如此一来,即使被逐出这个国家,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弗洛伊斯,你不是还有宣扬天主教教义的使命吗?」
「咦?可是,信奈大人?」
「要信什么神是个人的自由,像我这样的武家只能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没办法让人民的心灵得到救赎,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利用人民的信仰挑起战火,中饱私囊的酒肉和尚们,不过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不是吗,弗洛伊斯?」
难以置信的话语传入了弗洛伊斯的耳里。
「如果你有不让神的教诲变成毁灭这个国家的元凶的坚定信念,如果你相信神的教诲能使这个国家变得更加美好,那就不要客气,尽你所能去推广,缺乏资金的话可以来找我要。」
话一说完,信奈便从椅子上站起,英姿飒爽地策马飞驰而去,只见她的身影逐渐被朝阳吞没。
下一瞬间,弗洛伊斯彷佛从这名极东岛国女性的身上看见主的影子。
对方明明还只是个年轻的少女。
这个人果然是为了拯救饱受战乱所苦的日本百姓而生的女王吗?
不,说不定不仅仅是日本而已……
※
「什、什、什……善住坊和松永弹正都没能解决掉织田信奈?真不敢相信!什么?是畿内的天主教徒救了信奈!?」
大和御所内。
因为不愿意册封信奈拥立的今川义元为将军,关白·近卫前久于是提出了「缴纳十二万贯文献金」的难题。
当初实在不该给信奈一周的期限。
没想到她真的能克服这个难题。
在这段期间里,信奈面临到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的休战造成的东国情势丕变,又先后遭遇杉谷善住坊的暗杀事件,以及松永久秀奇袭清水寺的试炼。
但是信奈最后都能化险为夷。
(可恶的织田信奈,居然破解了本官设下的天罗地网……真是走运的家伙!)
没错。
让上杉谦信从川中岛撤兵,使武田信玄不必和上杉军周旋——
雇用暗杀者,甲贺的杉谷善住坊前往堺町——
操纵津田宗及煽动松永久秀谋反——
这一切都是近卫前久策画的阴谋。
为了阻扰信奈的野心,这位希世的谋略家设下重重陷阱。
不过,现在的近卫前久已经没有反对信奈的正当名义了。
就在今天,信奈终于来到大和御所。
御所方面,除了关白·近卫前久与太政大臣之外,姬巫女也隔着垂帘出席了。
当然,信奈身穿正式到不能再正式的服装。自从和道三会面之后,她就不曾穿得这么正式。
除此之外——
为了应付这种场面,信奈还带着明智光秀一同前来,不知为何连来历不明的相良良晴都一起带过来了。
头上戴着公家风格的帽子,身上穿着体面和服的良晴,嘴里不断碎碎念:「穿成这样一点都不适合我……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耍猴戏的猴子。」
「织田弹正大弼信奈,前来晋见。」
三人在垂帘前面正座,恭恭敬敬行礼。
信奈和光秀做什么样的动作,一旁的良晴就有样学样。
(哇,开始紧张起来了。)
坐在垂帘后面的姬巫女大人,难不成就相当于我那个时代的……糟糕!要是做出失态的举动,可是要切腹谢罪的——就连向来散漫又大胆的良晴也忍不住发抖。
「居然把这种不入流的人带到姬巫女大人面前……啊~~世风日下啊!」近卫前久一看到良晴差点没有昏倒。
光秀和良晴要获得晋见姬巫女的资格,必须要有一定的官位。
因此信奈事先疏通御所,让光秀获赐「惟任日向守」的新姓氏和官位,让良晴获赐「筑前守」的官位。
不过两人的主公信奈虽然对外宣称官拜「上总介」,其实只是自称而已,信奈本身一直到踏入御所这天为止,都没有正式的官位。
对于近卫前久来说,信奈的晋见简直蛮横无礼到了极点。
可是又不能让没有官位的武家人士晋见姬巫女。
因此尽管前久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临时赐给信奈「正四品下·弹正大弼」的高阶官位。
然而信奈非但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还抱怨「说到弹正,人们不是会先想起松永久秀吗?真不想要这种会让人混淆的官位」,把前久气个半死。
无论如何,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身为关白的近卫前久干咳了一声,准备先挤出一些赞扬信奈的场面话。就在此时——
「织田弹正,辛苦你了。」
垂帘后方传来幼童的声音。
姬巫女本人开口说话了。
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她说起话来有点生硬,但是她清澈透明的声音里却蕴含着一股知性。
「姬、姬巫女大人!万万不能擅开金口!这里由我关白近卫前久——」
「为什么,近卫?」
「这些人不久之前还在战场上浴血杀敌,杀戾之气太重!他们会给姬巫女大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啊!」
「近卫,你住嘴。朕现在想和织田弹正说话。」
姬巫女都叫自己住嘴了,前久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那个一向对本官言听计从……更正,一向温顺乖巧的姬巫女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内心动摇不已的前久面前,姬巫女和信奈隔着垂帘交谈。
「织田弹正此次的作为,是武家的楷模,朕要封你为征夷大将军。」
「不,将军一职请册封给在二条城等候已久的今川义元。」
放肆,姬巫女大人只是不小心说错罢了,你乖乖点头谢恩便是——前久出言斥责信奈。
不过,此时姬巫女话锋一转。
「自从『应仁之乱』以来——足利家就失去身为将军的力量,今川家也是一样。织田弹正,往后这个国家就交给你来整顿。」
「姬巫女大人?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前久按住自己的胸口,激动到气喘呼呼。
「织田信奈是平氏的后裔!征、征、征夷大将军只有继承了源氏血脉的人才能担任,您忘了这个规矩吗!?」
「是这样啊,近藤。既然如此,织田弹正,朕封你为关白,往后这个国家就——」
「噫咿咿咿!关白是我近卫前久啊!更何况如果不是藤原氏之后,是不能担任关白的——!!」
「那么,朕就封你为太政大臣——太政大臣的话,就算是平氏也可以当吧?过去的平清盛就曾经当过。」
让这种崇洋媚外的傻瓜担任太政大臣,根本是荒谬至极!前久气急败坏大声叫喊。
简直是一场恶梦,以往只会像个人偶般坐在垂帘之后的姬巫女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恕我直言,我对官位没有兴趣。之所以接受弹正的官位,只是为了取得晋见姬巫女大人的资格。」
「大胆!你竟敢违抗姬巫女大人的命令!」
「哎呀,近卫,难道你希望我当上太政大臣吗?」
「当、当、当然不希望……!可是任何人都不得违抗姬巫女大人的命令!话虽如此,不能让你当上太政大臣!绝对不成!」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良晴忍不住出言吐槽。
嘻嘻。垂帘的后方博出了窃笑声。
「姬巫女大人!为什么您对织田信奈如此信任呢?就是因为把国家政事托付给只知道打仗的野蛮武家处理,这个国家才会混乱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要由公家重新执政,恢复平安时代的太平盛世!足利幕府垮台的现在,正是我们御所夺回政权的绝佳时机!」
「朕什么也没有被剥夺。说起来,过去代代的姬巫女都是把国家政事交给弟弟『素戋呜尊』处理,自己专心致力于祀神事宜,往后也是如此。」
「可是……代替『素戋呜尊』司掌国家政事的五摄家,实权早就已经被身分低微的武家夺走了。」
「那也是因为你们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把战事统统交给武家代劳,才会导致今天的结果——倘若不愿弄脏自己的手,又怎么能保护国家百姓呢?几百年来只会躲在京城里,忌讳所谓『污秽』的武家,完全怠慢保护百姓的职责,这样的你们早已没有职掌国家政权的资格了。」
近卫前久顿时哑口无言。
他本来以为姬巫女只是个孩子,想不到竟然是如此英明的君主,前久诧异之余,也只能默默低头。
即使如此,也绝不能让信奈称心如意。
「姬巫女大人,感谢您的厚爱。不过征夷大意军一职,还是请您赐给今川义元。」
「姬巫女大人,千万别被这个人给骗了!这个人不但不把御所的权威放在眼里,而且还允许南蛮教徒在日本传教,是个企图把国家出卖给南蛮夷狄的卖国贼!她不肯接受官位、不愿受御所束缚,就是不忠的证据!」
「什么?卖国贼是你这臭龟蛋才对吧?近卫甽」
「……臭……臭龟蛋……!?多、多、多么鄙俗不堪的用词啊……您绝对不可以相信这种无礼的家伙,姬巫女大人!」
啊~~真是的,难得信奈打扮得这么体面,结果没有多久就露出本性——良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居然称呼关白为『臭龟蛋』……」一旁的光秀也是脸色铁青,冷汗直流。
「无礼的人是你这个黑牙男才对!什么关白,只会把姬巫女大人软禁在垂帘后面,你们公家众说穿了就是一群只会仗着姬巫女大人狐假虎威的家伙罢了!我会遭到火枪杀手暗算,其实是你暗中搞的鬼对吧?」
虽然被说中了,不过对方可是桀敖不驯的织田信奈。要是承认的话肯定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前久一面假哭,一面向姬巫女泣诉:
「太过分了——!本官、本官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姬巫女大人,请您务必惩治织田信奈……!」
不过,姬巫女又再度口出惊人之语。
「朕不清楚织田弹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她身旁的『相良良晴』是个善良的好人。」
「——咦?我?为什么?」良晴惊讶得叫了出来。
「相良良晴虽然好色,却是个好人。他是从很远很远……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来的,上天听到这个国家百姓的痛苦哀泣声,于是派遣他来到这里。」
「姬巫女大人,难、难、难不成您碰过这只猴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近卫?」
「相传初代姬巫女大人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完全洞悉对方内心的想法,虽然这股灵力随着时代逐渐减弱,不过现任的姬巫女大人仍然具有类似的力量……只要碰触到对方,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一直把姬巫女软禁在御所里,不让她接触任何人吗?而且为了不让她碰触到自己,才把她隔离在垂帘后面。」
「什么?我的心思……」
此时良晴察觉到了一件事。
等等……该不会是之前在御所巡逻时抱过的那个小女孩吧……?
而且我的心思还完全被她看穿了?
这、这么说来——
难不成!?
「等、等一下,不是的,您误会了,姬巫女大!我对这个爱吃味噌的暴力女完全没有半点意思啊……!」
相良良晴是个好人。
姬巫女用不大流利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既然相良良晴对织田弹正抱持着如此澎湃炽热的感情,朕也愿意把国家政事托付给织田弹正。」
呜啊啊啊啊!姬巫女大人,请您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了!不,请您不要再说话了,算我求您!啊~~我不知道面对尊贵的人要怎么使用敬语啦!良晴慌张得手足无措。
「别这样,前辈,太失礼了。」光秀连忙压制住良晴,使得良晴动弹不得。
「不过,相良良晴非常非常地好色,脑袋里想的全都是女孩子的事情,织田弹正,你要多加留意。」
「谨遵吩咐。」
信奈面露苦笑,低头行了一个礼。
被光秀按倒在地的良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幸好……幸好由于姬巫女年纪还小,无法完全理解良晴最不想让别人知道……最不想让信奈听到的真正心声,这对良晴来说是唯一的救赎。
「——朕就把将军一职授予今川义元,并且认可传教士在京都的传教活动,另外,御所的修缮费不需要十二万贯文这么多,用两万贯文来修缮御所即可,其余的十万贯文退还给织田弹正,当成平定天下的资金。」
「不胜感激。」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有了这么庞大的军事资金,要一口气平定畿内也不是梦想,良晴摸了摸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朕就任命织田弹正为今川幕府的副将军或辅佐的管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追求的是『自由』。」
「自由……陌生的词汇。」
「我想消除掉这个国家的人们与生俱来、却要被束缚一生的『身分』,自己的定位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争取!当然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姬巫女大人司掌祀神事宜的使命也是别人无法取代的,不过使命或才能与身分的贵贱是两回事,人们生来不应该有贵贱之分。我要用自己的生存之道,让全天下人了解到这一点!」
喔喔喔喔喔~~居然否定身分和血统?照你的说法,不是哪天连姬巫女大人都要推翻掉了吗?这个谋反者……虽然前久几乎快要被气昏了,信奈和姬巫女却丝毫没有理会前久的哀号,只是隔着垂帘对看。
「我明白了,织田弹正。可是为什么你会想要把『身分』从这个国家消除掉呢?」
在信奈身后被光秀压制住的良晴,看不见信奈的表情。
此时此刻,笑容满面的信奈眼里,正闪烁有如太阳般的耀眼光芒。
「——为了我自己的愿望!」
姬巫女用细微的声音轻轻说:
「朕也会祈祷你们两位的愿望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