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御前山本阵回荡着两军步兵怒号声。
被信澄知道了。
他看到了半兵卫吐血的画面。
虽然正处交战中,可是半兵卫的病情十分危急,信澄让半兵卫躺在从南蛮进口的床上后,拼命照顾她。
「半兵卫,你……!!」
「……咳、咳……」
「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主人的病情,尤其是相良良晴。如果泄漏出去,我将会取你性命!」
前鬼充满敌意地对信澄说,同时将湿毛巾放在半兵卫的额头上为她降温。
「我不会说的,我对自己口风很松这点已经深深反省过了,这次的危机也是,如果我没有向光秀泄漏机密的话,应该就可以避免……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要隐瞒如此严重的病情?到底是为什么?」
半兵卫咳得更加剧烈,脸上还是露出温柔又温和的笑颜。
她为了不让信澄担心才硬挤出来的表情。
「……这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该做的工作。」
「是指什么工作?」
「是的,那是唯有阴阳师才能办到的工作。为了信奈大人和良晴先生,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事……咳、咳!」
「主人。请不要再说话了,现在请先休息!」
「可是,迷宫的结界已经被破解,得、得快点准备下一个策略……」
「不行,要是再逞强下去,主人的身体会……」
对阴阳道生疏的信澄无法推测出,到底是什么事让半兵卫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完成。
可是现在的信澄,还是可以办到一件事。
那就是拿起长枪挺身而战,守护虎御前山本阵。
不!光这样坐着大概是无法守护本阵。
唯一的依靠——八阵迷宫已被破解。
小谷城的主力认为「现在正是获胜时机」,杀红眼拼命朝着本阵持续突击前进。
现今只有全军出动反击了!
信澄戴上南蛮头盔,披上红色天鹅绒披风后跨坐上马。
「姊姊和猴子一定会回来。光秀一定也会一起回来。只要在那之前守住本阵的话,就是我方胜利了,可是不能再让半兵卫继续工作下去!现在不需要用智慧死守阵地了,因为我现在就要举军杀进小谷城!」
现在只能想办法在死里求生,信澄在一瞬间,意志更加地坚定。
「敌军之所以这么不畏伤亡地拼命进攻,想必是因为上杉谦信派出后援部队前来的关系!所以我现在从虎御前山撤退的话,就会无法阻止谦信南下——所以我要进攻,让浅井朝仓军见识到我军彻底进攻、抵抗、绝不退却的誓死决心,式神,半兵卫就拜托你了!」
「喔,变得很有男子气概了~~」
前鬼露出挖苦的笑容。
「当然,虽然兴趣是扮女装,好歹也是个男人啊!我不会让半兵卫死的!」
「可是你的脚在发抖~~」
「这、这是兴奋的颤抖!」
现在正是实现和阿市之间约定的时机。
信澄不擅长也不喜欢打战,可是身为男人有时不得不战。
再加上看到眼前的年幼少女半兵卫不惜牺牲性命也努力战斗的姿态,如果再不挺身而出的话,就不是男人。
(就如同猴子在金之崎时自愿担任殿后一样——现在不战斗的话,我就不配当男人。会永远失去迎接阿市的资格!所以半兵卫由我来守护!)
信澄开始发号司令。
「全军冲下山坡!迅速突破敌军、进攻小谷城!别在意山脚迷宫,那会妨碍行军。使用攻城武器破坏!全速前进!」
在发出总攻击命令的同时,信澄自己也策马急速奔下山坡。
闯进敌群之中挥舞着朱枪的犬千代,以及在战场最前线宛如阿修罗般活跃的柴田胜家看见了策马奔腾的信澄。
「……那个信澄变成恶鬼了……」
「别让织田家的公子死掉!全军冲啊啊啊!目标是小谷城!」
织田信奈不在本阵!而且原本拥有绝对自信的迷宫也被破解了,不知所措的织田家步兵们听到这呼喊后,忽然恢复了原本的气势。
「那个有女装癣又无忧无虑的信澄少爷居然……」
「干劲十足啊!」
「外郎糕大臣化身为猛虎了!」
「不愧是公主大人的弟弟,好帅!」
「我们也跟上吧!」
反而是浅井朝仓军乱了阵脚。
因为他们没有预想到对方会反击。
「不是找到迷宫出口就算我们胜利了吗?」
「他们自己破坏迷宫攻过来了!」
「不是说他们的大将织田信奈不在吗?怎么还这么难缠……!」
小谷城和虎御前山的距离是近在咫尺。
两者之间又只有一片面积狭小的平地。
在狭窄的土地上,双方步兵陷入一场纷乱无序的大混战
现场枪林弹雨、箭如雨艘射下,四处都充满了长枪互相撞击的声音。
原本浅井军率领的近江兵比尾张兵还要精锐。
再加上,「织田信奈不在阵营里」「终于突破半兵卫的迷宫了」「上杉谦信要从越后前来支援」等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浅井朝仓军耳里。
本来的话,信澄率领的织田军也许会在这狭窄的平地上被轻易消灭掉。
可是在看到娇弱的半兵卫吐血的样子,以及即使如此也竭尽智慧为信奈和良晴而战的姿态,信澄心想「此时如果不舍命豁出去的话,我就没有那个资格去实现和阿市之间的恋情!」全身血液沸腾的信澄彷佛换了个人一样冲入敌营深处,也因此织田军好不容易免于瓦解的命运。
不仅如此,织田军也开始压制浅井朝仓军。
由于浅井朝仓军深信「只要破解迷宫就赢了」,所以他们被信澄疯狂勇往直前的样子吓到了。
这完全就不是影武者会做的事情。
连信澄自己也不知道他矮小的身体里蕴藏了这么大的力量。
就连在姊川和阿市——浅井长政一对一对决时,也是抱着战败的觉悟去突击的。
当时连想都没想过能够获得胜利。
可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是非赢不可。
绝不能让对方闯入虎御前山的本阵。
不能让那可怜的少女在此凋零。
半兵卫在这死掉的话,要用什么脸去见良晴?
当想守护半兵卫的念头在信澄心中萌芽时,他心里面似乎有甚么东西改变了。
(阿市无法坚持选择我到底的理由,我终于知道了。因为过去的我不是男人,而是被姊姊和阿市以及胜家保护的小孩,可是现在不同了!这次换我保护半兵卫!)
胜家、犬千代奔到信澄的左右两旁。
「公子,斗志非常高昂!这下可以赢了!我和犬千代来为你开路,勇往直前地冲吧!」
「……同意。」
「哈哈哈。胜家,你差不多该好好学会女孩子的用字遣词会比较好唷,用那么粗暴的语气会无法谈恋爱喔。」
「啊,对、对、对喔!可是可是在战场上太女孩子气的话,会被敌人看轻△」
「……就算说话语气改变了,恶鬼还是恶鬼。别说看轻了,敌人光看到胜家就四处逃窜了。」
「你说甚么?你、你是说我连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吗?犬!」
「……叫我犬大人。」
「你戴的东西不是老虎吗?」
「……我只是想证明犬比老虎强,所以才戴的。」
浅井军和朝仓军终于开始往后退了。
信澄率领的织田军一口气攻上了山城小谷城。
可是,拥有天然大要塞的小谷城不是一座光用蛮力就可以攻下的城。
再加上,敌军实质上的指挥官是朝仓义景。
他对生擒信奈,并且将她带往越前一乘谷的宅邸这个野望持续燃烧着暗黑的热情。
「人常说狗急跳墙,区区一个影武者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将朝仓军的武士们从小谷城带下山,并且前进到位于虎御前山正面本阵前的朝仓义景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对策,可以解决这战乱中产生的危机。
「这场战争赢定了!听见织田信奈不在的那一瞬间,我曾经幻想过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该不会舍弃了称霸天下的野心,双双私奔了这类不可能会发生的事,现在,战场上是敌我不分的激烈大战。步兵们大家都因太过激昂而缺少判断力!如此一来,就如同为爱痴狂的我一样,很容易疑心生暗鬼!」
在这重大的战场上,身为君主的信奈不在十分异常。正因为异常,这个流言蜚语,也就是假情报会很有效——义景非常确信。
「让步兵们相互叫喊!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抛弃织田家私奔了,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没错。
两人之间的关系暧昧的传闻连在浅井朝仓军中也渐渐传开。
更何况是深知信奈是多么宠爱良晴的织田军步兵们。
两人在圣诞夜接吻的事情也传了开来。
正因如此,这毫无根据的传闻才会有效果。
义景脸上浮现阴暗的笑容,他向全军下达指示——每个人都要喊「织田信奈、舍弃织田家私奔」。
「两军大多数的步兵们大概会将这流言蜚语当真,两军战力不相上下。到这地步,就靠士气来分胜负,士气低落的那方将会溃败。」
如果浅井长政在义景身旁的话,也许会激动地说「不要愚弄别人的恋爱之路」,并且砍飞义景的脑袋。
可是,浅井长政此时还在可以一览战场的小谷城本丸上,她正在斟酌投入手边剩余旗本势的时机。
这是为了一旦战局偏向对己方较为有和时,就一口气冲下山,给织田军最后一击。
因此只有土御门久修吹着口笛揶揄义景说:「大人想了个阴险残酷的谋略,小孩子的我无法理解啊」这种话,义景的谋略马上当场执行了。
「公主大人和猴子一起逃走了?」
「已经永远都不回来了?」
「骗人!」
「可是,实际上那个勤劳的猴子也不在啊!」
「该不会……该不会……」
「……只要他们还是公主大名和家臣,两人就还是无法结合的命运。」
「所以被逼到绝境的两人手牵手逃走了……这也许是真的。」
织田军全员动摇得很厉害。
他们慌了阵脚。
混杂两队步兵的狭小战场上处于混战状态,此时士气减少一分一毫,都会造成严重的打击。
织田军停下了攻势。
「愚蠢!姊姊和猴子不可能逃走吧!大家别被骗了!」
「咦咦咦咦?猴猴猴猴子逃走了吗?还带着公主一起?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
「……胜家,你居然上当了。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信澄等织田家的特攻队正在通往小谷城本丸的半山腰上。
因为步兵们全员陷入混乱不安,所以大军一瞬间全停在那不上不下的位置。
此时不知情的浅井长政心想「致胜的机会来了!」于是便率领旗本众气势十足地从山顶往下俯冲。
旗本众的带头者是近江少年英雄——猿夜叉丸。
转眼间。
织田军溃败了。
信澄他连和浅井长政碰面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就从马上跌落下来;胜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他起来。
「……呜、呜……又来了,我不能去迎接阿市吗……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吗……」
被胜家背着的信澄意识朦胧地呻吟。
胜家和犬千代马上大喊:「撤退!」
「不、不行了!敌方气势太猛!再不撤退的话,会全军覆没!」
「……胜家,女人味、女人味。」
「我知道啦!不,我知道了~~!不逃跑的话,大家都会被打倒唷△喵呜~~△……喂!现在不是装可爱的时候吧!」
但是因为织田军位于通往小谷城山顶的半山腰,所以就算他们想要退回虎御前山也无路可退。
虎御前山和小谷城之间的狭小平地上,有浅井军、朝仓军的步兵们在那边待命。
织田军被双面夹攻。
再加上,浅井长政率领骑兵队正从山顶往下冲过来,气势无人能挡。
胜家和犬千代都做好了到此为止的觉悟。
「我们要战死在这了吗?啊呜呜,一次也好,好想谈恋爱~~唯一和男孩子有关连的回忆居然是被猴子揉胸部……我不要啊啊啊!我还不想死——!」
「……在战死之前……好想吃——外郎糕……最好是——樱花口味的。」
都是因为我轻率地进攻……大家,对不起……尚未恢复意识的信澄在胜家背上喃喃轻语,半梦半醒的他大概是在向胜家们还有半兵卫道歉。
「不,这不是信澄的错。是敌人使用的手段太肮脏了!竟然放出公主大人私奔这么过份的谣言!不过很像朝仓义景会做的事!……不好~~要有女人味才行。嘿嘿!」
挥舞着长枪的胜家一下生气一下微笑,整个人非常忙碌。
「总之!别让信澄死了!犬,一起战死沙场吧!强行冲破敌阵!」
「……叫我犬大人!」
「所以我说,你是老虎吧!」
「……吐嘈吐得好……真想和胜家一起说说看相声。」
「如果能活着脱身的话,也可以和你一起说看看!啊,不行不行。要说的更有女人味一点才行……能陪你一起说相声唷,喵呜~~△」
「……在还活着时想问一下……那个『喵呜~~△』是什么意思?」
「猴子教的,说是未来世界的女生用语。听说被称为可爱的『二次元美少女』的未来世界女生们经常说『喵呜~~△』!因为听起来比较可爱?除了喵呜~~△,其他还有『呜啾』和『呜喵』和『啾噜噜~~』和『呼嘿嘿嘿~~』之类的,听说在未来世界有很多这种可爱的用语。」
「……这些,听起来都像是笨蛋女孩的哀求声……」
「咦?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样?那个猴子——又再整我了吗?」
这是令生最后的要白痴和吐嘈了——胜家笑着想。
犬千代则是低头无语。
敌军已经从四面八方攻了过来。
也就是名符其实的四面楚歌。
「就算只有公子也好,一定要让他脱逃。上啊!……不对,是要上了唷~~△」
「……了解。」
胜家和犬千代同时狂奔。
她们背对着从山顶冲下来的浅井长政军队,开始全速下山。
可是敌军在山脚下早已布好枪林严阵以待。
这是最后一次为国效劳了。
为了让信澄突破敌军,这是最高等级的特别砍杀攻击。
但是老天爷……如果天这种抽象东西实际存在的话,所以——胜家们尚未被舍弃。
在这最后一刻,赶上了。
「六!犬千代!我带岐阜的军队来了!」
「为什么要在信奈不在时发动特别攻击啊!还好敢上了!」
「嘿嘿,因为我明智十兵卫光秀抛下京都的军队……嗯……就跑出去了。对不起,我现在马上去召集军队,请饶恕我,不要让我切腹。」
「虽然讨厌攻打山城……但是听见小光从京都消失了,所以本公主特地出动伊势的援军,你们要好好感谢本公主。」
「泷川大人?小光是谁?是在叫我吗?」
「对啊,因为光秀就是小光啊!」
「太复杂了,我想禁止大家叫『金桔』以外的外号。」
「『小光』这个外号怎么很像要在外面大便的感觉。」
「……相良前辈,你这是什么话啊?」
信奈的援军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这个战场。
由于和东边的强敌——信玄达成一个月的和平协定,岐阜防卫兵们几乎全被带至此地。
而且默契绝佳,连在伊势闲着的泷川一益也率领军队和信奈会合。
织田军的势力一瞬间倍增了。
「公主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原来你没有和猴子私奔啊!」
「你、你在说什么呀?六?我不可能做那种事吧!猴、猴子来诱拐我还比较有可能……」
「前辈差一点点就要跟武田信玄私奔了……前辈真是个爱玩弄女人的人。(抱怨)」
「各位!我和猴子都平安无事!因为武田信玄朝川中岛出兵,所以上杉谦信已撤退至越后!浅井朝仓的后援不会来了!这是绝佳的好时机,就这样一口气消灭那两家!」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织田军全体都为信奈华丽的胜利宣言沸腾。
「已经不行了。」
「私奔了。」
「我们被抛下了。」
因为这类之前沮丧的反作用力,现在士气如虹。
尤其是「上杉谦信已经不会来了」这一句话特别奏效。
勇武之名轰动天下的双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和越后之龙·上杉谦信。
这两者再次展开对决就意味浅井朝仓军是孤立无援状态。
而且不用再镇守东边的此时,织田军的主力几乎集中在此次战争中。
「赢定了!」
「虽然在姊川因为同时承受武田军的攻击陷入了苦战……」
「现今主力都集结于此,就算没有松平军的支援也没问题!」
「敌军全部都出城了!现在是致胜的机会!」
战局再次逆转了。
下了小谷城后,来到虎御前山本阵前的朝仓义景不打算相信「信奈从岐阜率领士兵归来了」「武田信玄带兵前往川中岛」「上杉谦信没有进入越前」的坏消息。
率先使用假情报来扰敌这一谋略的人是义景自己本身。
自己想得到的事情,对方应该也会想到。
自己使用的谋略,对方应该也会使用。
此时的义景就这样被自己的想法束缚住了。
义景的弱点就是无法临机应变去对付眼前的现实,他只会照自己脑海中的观念行事。
用假消息蒙骗他人者,自己也会被假消息所骗。
而且那并非是他人放出来的假消息,而是自己疑心暗鬼所产生的、不存在的假情报。
信奈和良晴到底为什么会从虎御前山销声消失?——义景到现在还没想到这个重大疑问的解答。
「以假情报来对付假情报吗?织田信奈,我不会上当。」
「这样下去小谷城会撑不住。我先退至越前的一乘谷,和应该会前来援助的上杉谦信会合后再回去小谷城。」义景抛下这句话后,独自一人策马而去。
土御门久修骑马追上义景。
「你不管浅井了吗?」
「我要让浅井长政坚守这里,争取我率领越后军前来的时间。」
「哎呀哎呀,真令人无法信任的同盟对象啊,至少也该说一声会比较好吧?」
「已经没有那种时间了,我要只身一人回一乘谷。」
「继续待在这的话似乎会丧命,我也一起去吧。虽然无法召唤出什么厉害的式神,至少可以守护朝仓大人免于被讨伐身亡。」
朝仓义景连告知浅井长政一声也没有,就从战场上撤退了。
不仅如此,连朝仓军也被抛弃在战场上。
但是,对于紧抓着「只要上杉谦信来的话」这一丝希望的义景来说,这不是背叛也不是卑鄙的行为,而是正当的作战行为。
照理说应该会这样的。
上杉谦信的强大名震天下。
军神,上杉谦信是非常稀有的存在,他不会为了实际利益出动,而是为了大义和道理自由自在地调动精强的越后兵。
如果将小谷城的危机告诉谦信,他一定会加快行军脚步,然后只要一次正面冲突,就可以轻松战胜织田军才对。
「在信奈得手之前,我绝不放弃!」
义景将上杉谦信的后援当成最后一丝希望。
另一方面,后鬼受半兵卫所托来到拼死攻陷小谷城的信奈和良晴身边。
他送来了因为病倒躺在虎御前山本阵的半兵卫所写的信。
那封信上以漂亮的文字写着。
『朝仓大人一定会逃往越前,小谷城的收尾就交由良晴先生和信澄大人负责,信奈大人应该要就这样率领部属一口气攻陷越前一乘谷城,灭了朝仓家。』
虽然信上并未详细记载为何会想出此一对策,可是聪明的信奈光凭这些内容就能理解她全部的想法。
而且。
半兵卫的献计和信奈自己充分考虑过后,并且正在评估是否要采用的作战完全一致。
「这样啊。」
坐在马上的信奈拍了一下大腿。
良晴也点头。
「信奈,你知道半兵卫想表达的意思吧?」
「当然,猴子,你的责任很重大喔。攻陷小谷城易如反掌,可是不能只是攻下来就好,我所期待的结果就交由你来达成了。要不然就别想获得奖励!」
「嗯,我知道,交给我!」
「……我之所以没有在姊川之战中攻下小谷城的苦心,别让它白费了,拜托你了。」
「嗯。我就是为此来到这世界的!这次的奖励应该不是柿子一颗吧?」
「当然,敬请期待。」
两人互相点头。
这时,明智光秀为了带兵前来急着赶回京城,所以不在战场上,这本来应该是要切腹的大失败,但是就算京城援军不在,这场战争也已逐渐迈向压倒性的胜利。
「六!犬千代!我们就这样往越前进攻!猴子就和勘十郎一起攻下小谷城!」
骑着马的信奈喊完之后便调头朝着越前,开始奔向通往北陆的道路。
「公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小谷城该怎么办?」
「……只靠良晴他们就能攻下的意思吗……?」
「半兵卫想要给小谷城的浅井长政·久政父女考虑是否要投降的机会,就算那两个人不肯投降而自刎,也不是出自我手,所以母亲大人不会责备我,半兵卫居然连这点都替我想到了!而且她觉得和长政之间的事情应该由当事人勘十郎自己来解决!就是这么一回事!」
哇啊啊,不愧是智者,居然能如此为公主大人着想——胜家十分赞叹,可是马上又思考「咦?那为什么要让猴子进攻小谷城呢?」
「而且公主大人,现在突袭一乘谷的话,能够攻下吗?」
「现在的话一定能攻下!因为朝仓军的主力正在近江这边战斗,所以一乘谷就如同空城!再加上义景大概不相信上杉谦信无法来越前的情报,所以即使舍弃同伴他也应该会前往一乘谷!所谓的谋略者被计谋所困,在此战斗的朝仓军迟早会注意到义景消失的事,进而溃败。这场战争是我们赢了!」
「……因为他到处散播假流舌……以致于无法相信真的情报……?」
「没错,犬千代。半兵卫的脑筋转得真快。虽然我也正好想着同样的谋略,可是要下决心还需要花半刻钟左右!就这半刻钟的差别,就可以平定越前和消灭朝仓家了!」
「好,快去吧,信奈!接下来就交给我和信澄!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你所冀望的结局!」
良晴大喊。
「拜托你了!」
信奈奔驰而去。
在金崎之战中,承受浅井朝仓沉痛的反击,差点丢了性命。
将良晴舍弃在战场上这一冷酷的决定,彷佛要将信奈自我生存的力量夺走。
但是,现在的朝仓家就如同蛋壳一样脆弱。
在最后的最后,朝仓义景挤出各种藉口逃离战场,他选择躲到极尽风雅「小京都」一乘谷。
胜家和犬千代的军队拼命地追随在信奈后方。
而且数量正逐渐增加。
织田军现在再次进攻北陆。
他们的斗志无限高涨。
现在正是时候报金崎之仇了。
信奈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奔跑。
一回想起金之崎那如同地狱般的撤退之役,这种程度的疲劳根本不算什么。
尾张兵是东海地方最弱的,也是日本少有的弱卒,但他们的脚力和腰力却很强。
因为他们一直追随信奈闪电式的行军方式,所以对于奔跑已经非常习惯。
朝仓军的主力集中在小谷城,所以信奈的军队以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气势逼近一乘谷。
终于,一乘谷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座山城。
义景的宅邸彷佛时间停止般孤伶伶地伫立在那山脚下。那是一座极致风雅、彷佛会出现在平安王朝的画卷故事上的宅邸。
信奈直觉地想(义景不在山上的堡垒,他在宅邸!)
尽量不要见血地达成天下布武——良晴教导的道路,现在信奈也正打算走下去。
她至今也未曾取过敌军大名的首级。
接受今川义元的降伏,并且给她一个将军的职位。
在筛川时放过了浅井长政。
六角承祯任由他逃往甲贺,齐藤义龙曾经被捉过一次,但也放逐了。松永久秀被提拔为重臣,三好一党也舍弃摄津逃往四国后,也放任他们不管。
可是,只有朝仓义景让人怎样都不想饶他一命。
在姊川的本阵时,如果良晴没有追来的话,自己就会被那男人……信奈光回想起来,就忍不住颤抖。
如果他们是同样身为「夺取天下」的对手,那只要赢了对方就好。输的一方,降伏于赢家,成为他的家臣也行。
但是,朝仓义景不同。
在这边让他逃了,他无庸置疑地会成为今后的祸根。
信奈下定决心要讨伐义景。
「在那里!朝仓义景才刚单枪匹马地回到没有谦信在的一乘谷,他现在毫无防备才对!上啊——!」
「喔喔喔——!」
织田军过门而不入经过一乘谷的街道,直逼义景宅邸。
一乘谷只有少数的士兵在此镇守。
但是,这样的他们也知道「上杉谦信不会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织田军杀过来了」的消息,所以大部分的士兵正四处逃亡。
越前的守卫兵们谁也想不到在小谷城之战进行到一半时,织田军的主力会突袭越前。
因此早已无人想要守护义景的宅邸。
「宅邸里应该有让人画了很多我的站姿,虽然烧掉长谷川等伯的作品很可惜,可是我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些画像!全部都给我烧了!」
「知道了,公主大人!破坏工作就请交给我……不。请您交给我吧,喵呜~~△」
「……女人的敌人就由犬大人惩罚……」
「六,那个『喵呜~~△』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很恶心。」
「唔哇啊啊啊。因、因为我也想要变得有女人味,至少要像长秀一样!」
「什么?我觉得万千代不会说,喵呜~~△。!」
「可恶!我果真被猴子骗了!可恨啊——不对,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呢△」
「好了,照平常那样说话就好了,好恶心……」
「怎么会——!被公主大人说我恶心,已经不行了啊啊啊!」
「进攻!全给我烧了!……不对。是全部烧光光喔,喵呜~~△」胜家泪眼婆娑地命令全军发动攻击。
「……为什么……为什么上杉谦信没有来?他不是最有义气的武将吗?连上杉谦信也在骗我吗!?」
义景身处在画满『源氏物语』女性们的屏风画中,织田军渐渐地包围他的宅邸,这有如恶梦般的景象让他别开了眼,不断嘶吼。
「原本应该守在小田原城里的武田突然进攻,所以他们才放弃进军。居然能让那讲情义的上杉放弃曾经约定好给予的援助,想必武田的攻势一定很激烈,也就是说,那个『武田信玄行动了』并不是假情报啊。」
唯一一位跟随义景而来的土御门久修沉着说明。
他现在应该还存有能够驱动式神,保护自己性命的力量。
他手中握着上杉谦信留在一乘谷的道歉信。
将谦信的信交给义景和久修的侍童早已离开宅邸逃亡。
信上写着「一将来到川中岛的武田信玄赶走后,我马上就会前往越前,所以在那之前请在小谷城撑着,我一定会履行约定!」他非常悔恨又恳切地写着「如果信玄没来扰局的话,就能贯彻大义之战了」不断地向义景和长政道歉。
上杉谦信不会来。就算他想来,也因为武田信玄的关系来不了。
就结果来说的话——只要义景坚守住小谷城,就还有胜利的机会。「啊——啊——还以为顺利从小谷城逃脱了,没想到织田军在攻下小谷城前会长驱直进地追打到越前,真是事与愿违,竹中半兵卫法术力量虽然衰退了,但是智慧依然不减,我果然还是无法胜任军师一职。」
「……名门朝仓家的历史就到我为止了吗?就如同宗滴所预言的一样吗?我对织田信奈而言,就仅只是天下布武的垫脚石而已吗!不被当成男人,也不被当成武将,连身为风雅人士也不被认可吗?」
火箭不断射进来,义景看着自傲的源氏画开始烧了起来后,开始变得疯狂。
那些日子里,被宗滴严格训练、虐待以及他破口大骂自己风雅兴趣的屈辱、愤怒彷佛从五脏六腑渐渐苏醒过来。
就如同自己的所有全被宗滴以及信奈否定了一样。
「不要烧!就只有长谷川等伯的作品不要烧!可恶的织田信奈!你彻底地看不起我那风雅兴趣吗!就算要我在这切腹也没关系!可是……连句话都不说,就想将我建立起来的风雅世界燃烧殆尽吗!」
只有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被火焰包围的『源氏物语』大厅中,义景吐着血不断地大声咒骂。
光源氏因为沉迷女色,所以就算得到他最爱的女人紫之上,他依然无法获得幸福不得不出家。
可是自己一直守护着节操,直到遇到命运中约女性织田信奈为止。明明如此,织田信奈给予的却不是像母亲一样的爱情,而是打算用火和烈焰和箭烧死自己!
在姊川被过于美丽的信奈夺走魂魄,失去了理性而去袭击信奈,让她感觉到恐怖,对这因果循环招致的结果,义景并不后悔。要义景说的话,那并非只是单纯的调戏。那是他下定决心闯入敌营,拼上性命的求爱。光源氏不也是强行掠夺紫之上吗——可是他什么也无法传达给信奈本人。
啊,像源氏那样风雅的生活方式在尘世是不可能实现的。终究,这就是尘世!多么地残酷,多么地令人厌恶!
对于活着的女人已无所求!
朝仓义景此时已经不再为人。
他成了恶鬼。
「土御门久修!我在尘世以及风雅世界已经无处可去!我不要当人了!用阴阳师的力量将我化为式神或恶鬼或是怪物吧!我就算舍弃当人也要活下去,然后你要帮我向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报仇!」
「……哎呀哎呀,可以驱使恶鬼的话,这对召唤式神力量已经很薄弱的我来说算是帮上大忙了……可是,真的可以吗?你将无法再变回人类唷?我觉得你就在此死去还比较好。」
「没关系!把我变成恶鬼吧!」
「……我知道了,就我的立场也很想重返京都,可是召唤式神之力正在变弱,能够饲养一只恶鬼刚好正合我意。虽然双方和害关系一致……但是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怨恨!」
被火焰包围的宅邸深处——少年阴阳师土御门久修浮现出邪恶的笑容「那么,就用立川流的密术吧!」他拔出怀中的小刀后,砍下咬破自己的舌头并不断吼叫的义景的首级。
掉落的头颅仍悲惨地持续喊:「可恶的织田信奈。可恶的朝仓宗滴。我好恨啊,相良良晴……」
他只有首级被切下,没有失去性命,因为久修使用了土御门家祖传的密刀。
「为了将朝仓大人的魂魄当成恶鬼操纵,使用立川流的邪法是最有效的,我现在要将朝仓先生的头颅变成黄金的骷颅,这是为了让寄宿在头颅里的灵魂,也就是为转化为鬼神之后,还能持续活下去。」
就在久修将义景的头颅抱在腋下,开始念唱真言咒文的时候。
支撑宅邸的柱子断了,它掉落在久修的头上。
极尽奢侈、重现『源氏物语』世界的朝仓义景风雅宅邸伴随着轰隆巨响崩塌、烧灭殆尽。
北陆的枭雄·名门越前朝仓家就此灭亡。
……
在义景的宅邸全部烧尽后,胜家们进去搜索义景的遗骨。
怎样也找不到。
「不行,公主大人。找不到义景的遗骨。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化成灰烬了。」
「……捡到了这个黄金的骷颅……」
「这样啊。」
犬千代在火灾后的宅邸里找到黄金的头颅,并且拿给信奈。
大小和人类真正的头盖骨相同。
可是,不知为何全部都被严密地涂上金箔。
信奈用手碰触那个黄金头颅后,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做得非常精致。上面被反覆涂了好几层金箔,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剥落。」
「……是什么呢,不知道……」
「大概是手工制品吧?公主大人,一定是朝仓义景的家宝或是其他什么的,毕竟他是个拥有恶劣兴趣的人。」
「哼,算了,要是找不到遗骨,就会传出义景依然活着的流言,就将这当成是义景的头颅。」
「咦?这个黄金骷颅吗?不要吧?感觉会被诅咒。」
「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这只是手工制品,六?所以没问题。」
「嗯、嗯……」
「可以利用这个黄金的骷颅手工艺品,只是似乎会让母亲大人越来越生气……」
「……公主大人?你看起来好像很悲伤。怎么了?」
骑着马的信奈没有回答犬千代的问题。「接下来只剩小谷城。不知道勘十郎和猴子进行的顺不顺利。」她抬头看向南方的天空。
信奈以及半兵卫所想出来的逆转秘策大概也是一样,所有一切都赌在前往小谷城的那两人的才能以及机智上。
小谷城也迎向被攻下的时候。
「朝仓义景自己逃向越前了」在这一新的流书四处流传的同时,朝仓军的步兵们心想「已经完了」开始四处窜逃。
在姊川之战时,朝仓义景也是突然就失去踪影。
「平常的习惯又出现了,他回到一乘谷的源氏宅邸去了。」
一齐逃散开来的步兵们异口同声地责备义景。
就算只有浅井长政率领的浅井军孤军奋战地想守护小谷城,但是在朝仓军已经溃退之时,胜负早已分明。
独留在战场上的浅井长政试着打开血路退回父亲,久政所在的小丸,但是要从她所在的位置退回小丸已是不可能的,因为本丸和小丸之间已经被织田军占领。
卧病在本阵的半兵卫将这风驰电击的小谷城攻占策略写在信中,并且绑在信鸽的脚上,传送给位于最前线的良晴和信澄。
「必须先进攻小丸,断了和本丸间的联系,再让浅井长政退至本丸。」
所以位于本丸的织田军人数没有很多。
「打算最后要攻打我逃入的本丸吗?这么说……勘十郎果然打算遵守和我的约定。」
长政策马爬上山路,回到本丸。
友方士兵人数已减少了一半以上。
不,或许已经连五分之一也不到。
朝仓军的溃散就说明了上杉谦信无法前来援助的传言是真的。
大多数的步兵们绝望地认为浅井家和朝仓家气数已尽,所以纷纷抛弃君主逃亡了。
长政坐着等待信澄到达本丸。
但是,身着白色衣裳的浅井家三元老却率先直驰前来拜见长政。
「非常抱歉!因为朝仓义景太过窝囊,才无法赢得胜利。」
「织田军已经涌至久政大人所处的小丸,无法顺利地救出久政大人。」
「这些全都是我们的责任……没想到继武田之后,也接受了上杉的援助,竟然还无法战胜织田家。啊,早知道就不该背叛织田信奈。」
「朝仓义景太可耻了!一次不够,居然还再次消失在战场上!」
不。胜败乃兵家常事。在姊川时,我不也向敌人示弱了吗?这次会战败是我的责任。你们身为浅井家的长老已经做得很好了——长政轻轻微笑慰劳长老们。
「我今生大概再也见不到父亲大人了,那个尾张的猴子或许会闹着要救父亲大人,但是父亲大人也有他身为武士的尊严。相良良晴大概会学到,再怎么敏捷的猴子也有捡不了的果实。」
对父亲的憎恨之情,对义景的责难之情,如今彻底消失了。
自身没有勇气选择和勘十郎一起走下去,所以才会招致城池陷落。
现在只是等待着勘十郎信澄迎接自己。
终究,我还是无法同时活出浅井长政和阿市两个人的人生。
父亲大人,我马上就过去——写着辞世之词的长政小声轻语。
「殿下,您要切腹自尽吗?」
「事态演变至此,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
「……我要等勘十郎。我希望能死在勘十郎手下,因为我跟他约定好要再见一次面。已经够了,看你们是要投靠上杉、降伏织田,还是成为浪人都行,随你们喜欢,退下吧。」
「「「……真的是非常抱歉……!!」」」
家老们离去后,再次剩下长政一人,她动也不动地等待时机到来。
然后,她所等之人来了。
他独自前来。
「让你久等了,阿市——不,是浅井长政。」
长政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因为那是一张让她认不出来的男性脸庞。
※
「好烫————!糟了,建筑物被火舌包围了!为什么战争中的步兵们都这么地粗暴呢?」
「因为大家都处在生死关头之中,所以才那么激昂。」
相良良晴率领相良军团冲进小谷城的小丸。
『浅井久政先生现在应该在小丸当朝仓家的人质,就算是良晴先生,也可能很困难,不过可以的话,请拯救他,虽然如果良晴先生加以阻止,他大概还是会决定那样做吧。呜呜。』从半兵卫的信上接到这个指示的良晴闯进小丸的长走道,他跳着章鱼舞轻快闪过头上不断掉下来的瓦片和燃烧中的柱子。
浅井朝仓军和织田军曾经那样相抗衡陷入了长期战中,可是真的攻陷下来居然会那么容易……良晴深深地感受到战国的世事无常。
「浅井长政交由信澄负责,我必须要救出她的父亲吗……我办得到吗?五右卫门。」
「不可能,浅井家只有灭亡一途。」
「可是,半兵卫写着要我救他。」
「她顾虑到相良氏,所以写的比较委婉一点,其实是另有目的。」
「怎么说?」
「去了你就知道。」
良晴多次受到五右卫门的帮助后,他们终于到达小丸最深处的房间——浅井久政的起居室。
「终于来了吗?我等你很久了。」
久政身着白衣,而且手上的刀子眼看就要刺进他的腹部。
久政不擅打战、优柔寡断又脆弱,虽然被家臣们在背后这样大肆批评,但他在临终前也宛如战国大名般毫不留恋。
「听好了!浅井家会背叛织田家全是我的主意,长政她很反对,这没有半丝虚假,我确切地传达给你了。」
「等等,别死!信奈想帮助长政!你在此死去的话,长政也会追随你切腹!」
这个房间太过宽广,所以就算是用跑的也来不及!
五右卫门,阻止他切腹!——虽然良晴大喊,五右卫门却动也不动。
现在的良晴还无法理解原因。
久政将刀子整个刺向自己的腹部。
噗哧,房间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久政继续将刀子上下左右移动,在自己的腹部上剖开一个十字。
「唔、唔……」
「啊、啊啊啊啊,大叔……为什么……」
良晴不擅应对人的死亡,他到现在依然不习惯。
更何况是切腹。
他忍不住遮住了脸,无法看下去。
久政喘着气,挤出话来。
「知道长政的婚姻是真实的以后,我非常理解织田信奈殿下的心情。我恳求你,可以请你前往位于本丸的长政那里,替我传达遗言吗?」
「……我、我知道了!你说吧!」
「猿夜叉丸——浅井长政就死在这里了,这是最后的孝道。请替我这样转达。」
良晴抱头大喊。
你要活下去!这时应该要这样说吧!
「你说什么——!?你打算要你儿子……不,女儿追随你切腹吗?这样也算是父亲吗?大叔!?」
「父女之间的关系就算你不懂,但只要这样跟长政说,她就会明白,请好好地转达给她。拜托你了、拜托你……」
久政痛苦地抽搐倒地。
他无法再说话了。
「相良氏。在腹部剖开十字之痛不是寻常可比,鼻要再让他继续痛苦虾去了。」
「可、可是、可是……我……办不到,我怎么可能砍得下长政父亲的首级……」
「相良氏!」
相良犹豫了,他虽然知道快速砍下对方首级是身为武士的体贴,但是怎样也办不到。
织田军中的一位步兵飞奔而出,「由我来砍下他的首级」才说完,久政的首级就随之落地。
「唔哇啊啊啊啊。大叔……可恶!为什么啊……!!」
五右卫门拍了拍颤抖的良晴屁股。
「赶快到本丸去!要快点将刚刚的遗言转达给浅井氏,要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锅!」
「无法挽回的结果?可是,要是将『去死』传达给长政的话,反而会……」
「啊~~真是的,你好迟钝,总之去本丸吧!」
「等等啊,五右卫门!这是怎么回事啊!」
「详情边跑边说给你听!浅井久政为了救女儿才切腹自杀,甚至还为她妞下遗燕!」
「咦~~?因为你吃螺丝,所以有点不懂!」
「为了要达成织田家天下布武的愿望,赌上面子也要让以最糟的形式背叛我们的浅井家灭丸!所以久阵和长阵不得不狮!因为再说下去会吃螺丝,所以以下省略!」
「你已经吃螺丝了,所以我听不懂!」
「边跑边想!我们要在这栋建筑烧毁之前出去!」
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小丸。
久政的首级似乎被刚刚执行斩首的步兵用布包起来,送往织田军本阵了。
(我会确实将你的遗言传达给长政,所以你要成佛啊,大叔。可是你到底想传达什么给长政呢?)
良晴奔跑在通往本丸的山路上,他绞尽脑汁想解开五右卫门充满螺丝的暗示。
良晴的苦恼就是脚虽然有在动,头脑却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转。
本丸出现在眼前了。
这里也已经开始燃烧。
因为围绕着本丸的信澄部队接二连三地射出火箭。
良晴一直认定信澄一定会悠闲地包围本丸,所以这让他慌了手脚。
(开什么玩笑!就算背叛的主谋者久政不得不死,但长政只是被卷入她父亲的背叛计谋而已吧!住手啊,信澄!你该不会打算自己讨伐长政吧?)
单看这猛烈的攻法,表明了信澄并不打算救出长政,而是决心要讨伐她。
这大概是苦恼过后的抉择。
耐住彷佛剖开己身般的痛苦与悲伤,为了姊姊的梦想做出的最终选择。
又或许是长政自身决意赴死,信澄了解无法让她回心转意,所以打算要尊重长政的意愿。
可是,如此一来……信奈会变成怎样呢?
(因为将信澄扮成公主嫁入浅井家一事,信奈已经被她母亲强烈斥责怒骂了不是吗?如果再加上让信澄去讨伐长政的话……信奈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将会无法修复。别开玩笑了!信奈大概是相信如果由我和信澄搭档的话,能不杀浅井长政让她降伏,所以才亲自前往越前。况且信澄也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姊姊,这和长政无法背叛自己的父亲是同样的!)
良晴捉住一名疑似是部队长的人,大声怒喝道。
「信澄在哪?」
「虽然我们制止了他,可是他抛下一句『有人在等我』以后,就独自进入本丸里!」
「他去讨伐她了!不号了!——五右卫门慌张地吃着螺丝。
「我现在要将浅井久政的遗言传达给长政!不要阻止我—!」
「是、是!」
这样啊。
一心等待深爱的信澄来讨伐自己的长政。
以及为了取长政首级,抱着必死觉悟进入本丸的信澄。
他们双方为了相同的目的——为了走向相同的结局,两人正打算进行最后的相会。
也就是长政的死——这一结局。
迟钝的良晴也终于理解了。
浅井久政真正的用意。
他遗言中的意思。
(原来啊,原来是这样啊!)
已经没有时间了!
燃烧的柱子和屋顶不断地袭向良晴。闪躲,再闪躲。即使头发烧焦了也不断闪躲。他跳跃、仰身躲过、翻滚。
「等着!信澄!给我等着!」
沐浴在火星之中的良晴不断奔跑。
和在小丸那奔跑比起来,速度更加提升。
(切腹那种场景……我不想再看第二次了!更何况,浅并长政还是个女人!啊~~真是的!公主大名的话,即使败战后不被允许活命,只要出家就不会被杀啊,偏偏她却扮成男生!)
然后,这次良晴赶上了。
津田信澄拿着刀,身穿白衣的浅井长政正准备切腹的现场,良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两人现在正准备开始切腹仪式。
大概是谈好他们两人之间的协议了。
协议的结果是双方事先做好的觉悟。
就是长政选择跟随父亲的路,信澄选择为了辅佐姊姊夺取天下砍死爱妻之路。
浅井家非在此灭亡不可。
让浅井家继续生存下去,离天下布武就会越远,这样也会让织田信奈被全国的武士瞧不起,认为她是位天真的公主大名,只是因为她遭受那么无情的背叛还下不了手杀了自己的妹婿。
从一开始就无法可救长政。
长政是公主大名的话,还有出家保命的选择,可是她到最后一刻仍然是猿夜叉丸——近江的贵公子·浅井长政。
怎么能有这么愚蠢的事!良晴都想这样大声哭喊了。
信澄和长政都下定决心,不如说他们表情清爽地创造出两人世界。
「猴子,不要阻止我,长政她……选择以猿夜叉丸的身分死去。」
「……至少在最后,希望能由勘十郎亲手送我去父亲大人那里,猴子,我虽然和你做过许多事情,例如一起吃大便丸子等等,但这件事你只是个外人,希望你不要再介入了。让我们两个人独处吧……」
「不——!不对,我才不是外人——!要说我多管闲事也好,这时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像是要撼动整座本丸一样,良晴大声吼叫,他们两人也因此瞬间停下动作。
「听着!我受浅井久政殿下所托要转达遗言给浅井长政!久政殿下他决然地切腹自杀了!我曾经试图阻止他,还是来不及。抱歉!」
「父亲大人的遗言!?」
「猴子,那是……」
「好了,仔细听着!我只说一次!!」
良晴挺起胸膛,他来回地注视着长政和信澄,然后用彷佛要破音似的大声量一字一句如实转达久政的遗言。
「猿夜叉丸——浅井长政死在这里了,这就是最后的孝道!!」
信澄和长政忘了书语,然后他们两人像是完全理解似地低下头。
他们双方视线相交。
瞬间沉默以后——
信澄默默挥下手中的刀子后,良晴像是要让友方的大将们听见般,他跑到走廊上不断大声喊叫。
「敌方的大将·浅井长政的首级由津田勘十郎信澄取下——!」
此时,被大火吞噬的小谷城本丸坍塌了。
这就是攻下小谷城的瞬间。
浅井家终于灭亡了。
继北陆的大门——越前之后,畿内屈指可数的交通要地——广阔的北近江也成为织田军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