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丸征服了会津与仙道筋!?连海道筋都臣服梵天丸了!?」
最上义光一回到山形城就得知了摺上原之战的结果。
梵天丸利用逆十字架的诡计阻挠义光追击,其后带领伊达主力部队进军南奥州,并在摺上原与联军展开激战。双方都拥有两万左右的兵力,可说是势均力敌。然而,战斗时风向突然产生戏剧性变化,还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日触──
据说梵天丸在一片混乱中施展了名为邪气眼的神秘南蛮武器;不过前线的能见度非常差,军队又陷入极度混乱,因此无从得知邪气眼究竟是什么──
会津芦名家的当家‧芦名盛隆拋弃了黑川城,逃到了常陆寻求佐竹义重的庇护。
当家逃亡后,依旧坚守黑川城的芦名家中兴之祖‧芦名止止斋很乾脆地开城投降,请求梵天丸保全士兵、领民的性命,并获得梵天丸首肯。
看到止止斋的决定,南奥州诸将几乎都拜伏在梵天丸的脚下,而其他人则是四散逃逸──
「这么说来,那个小鬼已经成为几乎掌控整个南奥州的百万石大大名了!?才几岁就当上『奥州霸主』了!?」
义光这才意识到,梵天丸是为了将联军引到摺上原才会故意出兵往北的。
「那个家伙……我被她彻底利用了!」
尽管特地迎合梵天丸在原野开战的联军让他很愤怒,不过年幼的梵天丸其智谋在自己之上的事实也令义光大为光火。
「话说回来,邪气眼到底是什么啊?我都已经叮咛他们那么多次了,那些家伙还是被梵天丸的虚张声势伎俩耍得团团转啊!」
梵天丸反过来利用人们对她出身、容貌的陈腐批判,尽可能放大联军士兵的恐惧感,这就是梵天丸之所以胜利的秘密。
义光至今仍无法相信,那个胆小的梵天丸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超越自己的谋士。
在战场上手执军配团扇、骑著小马的梵天丸明明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我的才能比不上阿义就算了,她原本就应该是可以继承最上家、问鼎天下的人物;可是毁掉阿义人生的那个小孩──那个南蛮商人的死小鬼,我怎么可能承认我比她还差啊!」
义光不信任父亲与族人,唾弃比不上他的人,但唯独对妹妹‧义姬另眼相看。
(我的智谋、勇气皆不及阿义,最上家应该由阿义继承才对。不过,阿义却与南蛮商人相恋,甚至怀了对方的孩子。当父亲等人将此事视为家族耻辱,并发了疯似地追杀两人时,整个家族就只有我选择保护阿义啊。)
然而,就算是不惜兵刃相向也要保护义姬的义光,也不得不放弃让义姬继承最上家的念头。
之后南蛮商人被赶出了山形,而怀有身孕的义姬也很快被嫁给米泽的伊达辉宗,这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放逐。
在这段时间,继承家督的义光积极扩张兵力,再次与放逐义姬的父亲、族人为敌,并在最后独掌最上家的大权。
从小便展露出非凡才能的义姬怀著当上奥州霸主、与群雄角逐天下的野心。
「代替阿义成为奥州霸主的不是梵天丸,应该是我最上义光才对。要是没有那个家伙的话,阿义──就不会离开我了……!」
义光在梵天丸身上看到夺走妹妹的南蛮商人身影。
「或许阿义会对为兄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不过我这次一定要让你清醒过来。我要和阿义断绝关系。梵天丸根本不应该被生下来啊。」
义光将一叠梵天丸散布的怪异文告丢进火里。
「休怪我无情了。」
他决定要使出自己过去绝对不使用的可怕计谋了。
征服了会津、仙道筋的梵天丸主仆凯旋回到米泽城,接受准备了创作料理的义姬款待。
这是每月一次的伊达家聚餐会。
尽管很可惜辉宗不在,不过义姬认可梵天丸的时刻终于来了。
爱姬紧紧攀著梵天丸的手不放。
「姊姊,恭喜你。你好帅喔……」
「这都多亏小爱喔。你有好好看家呢。」
「啊……姊姊太耀眼了,活著好痛苦啊。」
大厅里面聚集了伊达家一族共五人。
义姬、梵天丸、成实、爱姬,以及义姬大腿上的年幼竺丸。
再加上待在隔壁的片仓小十郎。
原本率领南奥州联军与梵天丸交战的直江兼续则是摆出威风凛凛的神情,毫不畏惧地坐在小十郎的对面。
南奥州诸将难以消除对梵天丸的不安,因此拜托兼续代表他们与伊达家和谈,于是兼续单枪匹马来到了米泽。
这件事没有向上杉谦信请示,是兼续自己下的判断。她打算回去后向上杉谦信解释:「尽管梵天丸自命魔王,不过她的本性并非如此」以获得事后认可。
看情况,她有可能触怒上杉谦信而失势,或是在米泽就遭到谋杀。
即便如此,兼续依旧接下了调解梵天丸与南奥州诸将的职务。
南奥州诸将对兼续说:「只有您能拯救我们了」不只一次哀求在摺上原漂亮完成大撤退的兼续。
不过,就算那些将领不求她,兼续也打算这么做。
她不光是具有过人胆识,还有著不因为败给梵天丸而记恨的豁达。
兼续打算等餐会进行到一半再来到梵天丸面前。
现在是她们一家团聚的时刻。
一开始就露脸而扫了人家的兴,这样就太不知好歹了。
若有所思(这是个好机会)的兼续红著脸向小十郎攀谈。
「小、小十郎殿下打算这一生都担任梵天丸的侍童吗?」
「等到公主拿下那副眼罩时,我就可以变回真正的自己了。」
小十郎的变回自己是褪下男装、恢复女儿身;不过兼续却心有所想(原来如此。当梵天丸拿下眼罩时,小十郎殿下就可以步上自己的人生,也就是……拥有自己的家人了!呼呼呼),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一旁的兼续明明沉浸于妄想而扭来扭去,而小十郎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举动。
「母亲大人。孩儿梵天丸当上奥州霸主了。」
在摺上原大获全胜的梵天丸征服了奥羽六十六州的半数地区,几乎可以说支配了整个南奥州。
领地已经超过百万石。
这位乍看只是个孩童的娇小少女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奥州霸主。
尽管还没有征服北奥州;不过梵天丸将相邻关东的南奥州仙道筋完全纳入掌控之中,开拓出一条出兵关东、角逐天下的道路。
从国力上来看,北奥州已经没有能够与梵天丸抗衡的势力了。
北奥州诸将也争先恐后派遣使者到米泽表达恭顺之意──不久前才与梵天丸打过仗的大崎家、过去与伊达家关系密切的葛西家、北奥州最大势力的南部家,以及身为南部家的家臣,但却处于半独立状态的津轻大浦家。各方都为了不要让称霸南奥州的梵天丸将下一个征服目标转向北奥州而拼命向梵天丸示好。
放眼奥羽,能够和梵天丸抗衡的势力就只剩下山形的最上家,不过那边有义姬压著。
据说驰援北奥州大崎家的最上义光在看到梵天丸精采的南进策略与摺上原的胜利后心有不甘地说:「我和梵天丸斗智斗居然输了!」。这则传闻可说是造成北奥州诸将通通倒向梵天丸的原因。
征服半个奥州、成为霸主的当下,梵天丸不但能以武力夺取整个北奥州,就连进军关东也不成问题。
「你似乎和我哥哥在北奥州交过手了呢,梵天丸。」
「那只是为了引出南奥州那些家伙的诱敌之计。舅舅其实是刻意帮我一把呢。咯咯咯。」
「说不定真是如此呢。」
让竺丸坐在腿上的义姬一个劲地夸赞梵天丸。
梵天丸固然是靠连环诈术夺得南奥州;不过梵天丸先是极力避免歼灭战,不随便派士兵送死,甚至还完美地大获全胜。其次,梵天丸将自己与生俱来的弱点转化成无人能敌的武器。人们对她的恐惧反而成为她力量的来源。
这全是性急的义姬做不来的。
(如今的梵天丸远远超越了我。我跟梵天丸的战争已经结束,梵天丸获胜了。)
如今伊达家的家臣再也没有人会质疑梵天丸身为继承人的资格了。
年轻的奥州霸主,第十七代当家‧伊达政宗。
过去不满梵天丸没有流著伊达家血液的家臣,现在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这位年幼的奥州传奇人物。
义姬不禁感慨万千。
不得不狠下心严格教育梵天丸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而且梵天丸这位惊人早熟的神童未来还有著充足到难以置信的时间。
用闪电般速度上洛的织田家目前正与堪称反对势力的「织田家包围网」苦战,目前未能平定畿内。
不仅如此,织田家还陷入随时可能灭亡的窘境。
一旦梵天丸进军关东的话,她就可以列入天下霸主候选人的名单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当个平凡的母亲,好好地疼爱梵天丸了。)
这天的义姬相当沉默寡言。
她看著梵天丸的眼神无比温柔。
梵天丸从没被义姬用这种满是慈爱的眼神关注过。
「呜呜……别那样看我!体内的兽啊,别在这个时候觉醒啊!」她拚命忍著,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梵天丸。」
「是。」
「你做得很好,很了不起喔。」
「……是的!」
「接下来要去北奥州,还是关东呢?」
「我想暂时待在米泽闲晃。咯咯咯。」
梵天丸基本上是个喜欢整天无所事事待在家里的少女。
简单来说就是个大懒鬼。
多亏了义姬鞭策,她才能拥有现在的成就。
义姬板起面孔若有所思(难道梵天丸这样就满足了吗)。
梵天丸已经是奥州霸主。
无论本人有没有意愿,她都是天下霸主的候选人之一。
既不能将家督之位还给办过葬礼的辉宗,竺丸也只是个幼儿。
事到如今,梵天丸已经无法回到以前那种成天窝在家里的生活了。
义姬不安地心想:难道这个孩子还不瞭解自己的处境吗?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成天游手好闲不是好事喔。」
「梵天丸想和母亲大人在一起。」
「……梵天丸。」
「梵天丸想和母亲大人在一起。」
义姬永远忘不了梵天丸此时脸上那既哀伤又惹人怜爱的表情。
你现在怎么可以松懈下来,未来要对付的敌人会更强啊──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斥责梵天丸了。
即便不这么责备的话,梵天丸就会有危险,但她还是骂不出口。
义姬意识到,一旦两人建立了母女之情,就再也没办法用过去的态度面对梵天丸了。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吧。」
「是。」
「今天我来帮你盛料理。」
「……不胜感激。」
不过,义姬面前摆的一样还是那种无国籍辣椒料理。
双眼充血的成实兴奋地说:「请务必让在下尝尝义姬大人的料理。」
爱姬也高兴地点了头。
但是梵天丸不敢吃辣。
而且她在摺上原时过分紧张,使她原本就虚弱的脾胃痛了起来,所以不想在难得的宴席接触辛辣料理。
「母、母亲大人。」
「怎么了?梵天丸?」
「那个……梵天丸想吃我最爱的章鱼烧。」
「咦,这里有章鱼烧吗?」
「在、在那里。」
义姬这才注意到,创作料理中摆著在伊达家风评非常差的章鱼烧。
「我不记得有做过章鱼烧啊……这是谁送来庆功的贺礼吗?」
米泽城将各地送来的庆功礼品一字排开、摆上了餐桌。
隔壁房间的直江兼续悄悄问说:「那安全吗?」小十郎微笑著回答:「那些礼物已经先试毒过了」。
「好吧。梵天丸,把嘴巴打开。」
「要张嘴吗?」
「我一个个喂你吃喔。」
「……好!」
梵天丸「啊~~」地张开嘴,一个接一个吃下义姬喂给她的章鱼烧,不禁感动地流下泪来。
这个章鱼烧有点特殊,是靠著淋上热腾腾的高汤重新加热的。
尽管不知道是谁想出这种吃法,不过还挺高明的──义姬对这道高汤章鱼烧产生了兴趣。
「……真好吃,母亲大人。」
「梵天丸,你真的做得很好喔。」
「母亲大人!」
爱姬与成实相视而笑,各自说:「虽然章鱼烧看起来很难吃,不过姊姊的样子好幸福喔」「在下也拿煮蝗虫来共襄盛举了」。「……公主……」在隔壁房间的小十郎则是感动地掩面而泣。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发生了。
当梵天丸吞下义姬喂她的第三颗章鱼烧时,她的脸色突然骤变。
「……呜……!?」
「怎么了,梵天丸?」
「不得了啦,姊姊终于要觉醒成真正的魔王了!」
「又在演那套启示录之兽的戏了,有公主在的地方都不会让人无聊呢。来尝尝煮蝗虫吧。」
「哎呀,原来梵天丸经常演这种耸动的戏啊?」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苦笑,当这是梵天丸平时的即兴表演──却不知当事人是认真的。
梵天丸冒出大量冷汗、全身抽搐、倒卧在地。
「呜……呜呜呜呜……!小、小十郎……!!」
看到梵天丸脸色越来越苍白,义姬等人这才惊觉不妙。
「小十郎,是毒!!她中毒了……!!」
小十郎随即从隔壁冲了进来,一把抱起梵天丸颤抖的身躯。
「公主!!」
「呜呜呜……没、没有试过毒吗……!?」
「已经试过了!」
「那……就是母亲大人当场对我下毒……!?」
梵天丸呕出了肚里的章鱼烧。
小十郎拚命拍著梵天丸的背。
「……咳、咳咳咳咳!」
「姊、姊姊!」
「公主。这章鱼烧坏掉了吗?」
「……咳咳。不对!是母亲大人下了毒!只有这种可能!!」
「公主请您冷静,先平复一下心情。不可能有那种事的──」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她要亲手喂我!母亲大人根本不可能对我这么好的!」
梵天丸内心的创伤应该已经在摺上原愈合了才对。
然而,毒章鱼烧的冲击再次撕裂了梵天丸的伤口。
她从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顶端一口气摔落至绝望的谷底。
最糟糕的是,梵天丸吃下的毒──会使人产生可怕的幻觉。
刻在梵天丸内心深处的恐怖回忆与感情都化为幻觉,重现在她的眼前。
过去吃了义姬料理后倒下的苦涩记忆与恐慌情绪一涌而出。
「你竟然……你竟然……!母、母亲大人……!!」
梵天丸扯下眼罩站起身来。
她踩著不稳的步伐走近义姬。
谁也阻止不了浑身颤抖、喃喃自语的梵天丸。
「我被圣灵感动,天使带我到旷野去,我就看见一个女人骑在朱红色的兽上;那兽有七头十角,遍体有亵渎的名号。」
「糟糕,公主被启示录的预言附身了!」
小十郎大喊:「公主好像中了会引发幻觉的毒了」。
然而,不管是小十郎还是成实都无法靠近梵天丸。
因为她拔出了腰际的刀。
「兼续大人在哪里!?」
待在隔壁房间的直江兼续只是拉开纸门,静静观察房内的状况。
「小十郎殿下,这是她们母女的问题,旁人不能插手的。」
「可是公主中了毒!她现在不正常啊。」
「在这个瞬间能够看出梵天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梵天丸此时受毒素影响,内心蒙上一层暗影。
从内心伤口冲出的某种东西正折磨著梵天丸。
房里好暗,简直一片漆黑。
阳光似乎消失了。
世界笼罩在黑暗中。
梵天丸想说服自己这是梦,是梦境。
(母亲大人不爱我,她总有一天会杀了我的。)
这份深藏于心中的恐惧,如今正化作无数蝗虫袭击著梵天丸。
「那女人穿著紫色和朱红色的衣服,用金子、寳石、珍珠为妆饰;手拿金杯,杯中盛满了可憎之物,就是他淫乱的污秽。」
终究没能回应自己心意的义姬好可恨。
坐在义姬大腿上露出无邪笑容的竺丸好可恨。
母亲大人生下了我,又为什么生了父亲大人的孩子?好想哭。
我举起了刀。
义姬抱著竺丸,动也不动。
「在他额上有名写著说:奥秘哉!大巴比伦,作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然而,义姬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有可能毒害自己的孩子吗?
当然不可能。
「梵天丸?我不可能下毒的,这一定是有人──」
此话一出,义姬赫然惊觉:
(章鱼烧是一颗颗烤的。只要试毒者没试到那一两颗有毒的章鱼烧,就有很可能被端上桌来的。)
就在梵天丸大喊:「母亲大人」并挥下手中的刀时。
义姬终于找到答案。
(只有知道梵天丸爱吃章鱼烧的人才会送毒章鱼烧过来,难道──)
全奥羽有个人目睹了章鱼烧的做法。
那个人还抱怨冷掉的章鱼烧没有味道、不好吃。
(只要将冷掉的章鱼烧泡在温热的高汤里,就可以补足这两个缺陷了。)
最上义光。
(哥哥对我的女儿下了会产生幻觉的毒──?)
咬著嘴唇的兼续默默注视著梵天丸与义姬。
尽管小十郎想挺身保护义姬,不过却注意到兼续暗示:「千万不能出手,梵天丸必须自己跨过这道难关」的眼神,随即靠著惊人的意志力停下了脚步。
「……母、母亲大人……!!」
此时的义姬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决定。
「梵天丸!如果恨我,不相信我的话,就别犹豫,杀了我吧!」
梵天丸的刀停在半空中。
彷佛像被定身一样,她变得一动也不动。
「你杀不我吗!?那么懦弱是当不成天下霸主的!」
「……呜、呜、呜。」
「母亲与天下,哪个比较重要?你以为老是对我撒娇就可以夺得天下吗?梵天丸!」
「要我夺取天下的是母亲大人!我只是想被母亲大人夸奖啊!」
「不对!你应该为自己夺取天下啊!」
义姬究竟是怀著什么样的心情喊出这些话的呢?
是为了守护步上争霸之路的梵天丸,不惜奉献自己的性命吗?
只要被杀的话,她就能永远以「鬼母」的形象守护著梵天丸了。
还是因为义姬意识到自己的罪,认为被梵天丸怨恨而受罚是理所当然的。是希望清偿这份罪过的想法让她这么喊的吗?
母女间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感情、话语、愤怒激烈地彼此冲撞。
「梵天丸只要当母亲大人与父亲大人的亲生孩子就够了!!这样就很幸福了!」
「你命中要注定生为奥州的英雄啊!」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不要把母亲大人捏造的故事强押在梵天丸身上啊啊啊!」
「我在出羽三山得到了月山之神对自己孩子的启示。英雄生不逢时,只能过著满怀抑郁、遗憾的一生。这就是这个孩子的命运。能够改变这肚里孩子命运的,就只有身为母亲的我──」
「那只是编出来的故事罢了!」
「所以我才会赌上性命恋爱,早十年生下了你。如果那个时候哥哥没有守住我,我就会被最上一族杀死的。梵天丸,这都是为了你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您不肯对梵天丸温柔呢!」
「梵天丸很可怜。就因为太可怜了,所以我做不到啊。我的任性造成你必须为自己的出身受苦。我一直都感到愧咎,所以没办法坦率地面对你啊。」
「不对!梵天丸一点也不可怜!我是启示录之兽!我利用母亲大人赐给我的这只邪气眼征服了奥州!」
「……正因为你太可怜了,所以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啊……!」
「母亲大人!我才不是什么可怜孩子!要说可怜的话,没有母亲大人的关爱才叫可怜啊!」
「……梵天丸。」
梵天丸发出痛苦的呻吟。
动手。
下不了手。
动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我、我、我不可能动手的……!我不可能杀母亲大人的……!!」
怎么可能杀她。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梵天丸脑海中闪过启示录的一段章节。
那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而没有用在宣传上的一段神秘篇章。
「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她怀了孕,在生产的艰难中疼痛呼叫。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著七个冠冕。他的尾巴拖拉著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龙就站在那将要生产的妇人面前,等她生产之后,要呑吃他的孩子。」
红龙是拥有红眼的梵天丸。
那红龙打算吞吃的孩子,以及生下那名孩子的妇人是──
梵天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与母亲大人过著幸福生活的梦想终究是一场梦。
为了成为启示录之兽,就必须应验预言──
「为、为、为了代替母亲大人,我要、要、要将母亲大人所爱的竺、竺、竺丸──」
她与义姬怀中的竺丸四眼相对。
竺丸年纪还小,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即便看到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梵天丸,竺丸依然不哭也不怕。
他甚至还报以微笑,说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姊姊。」
或许竺丸以为梵天丸想抱他吧。
他呼唤著梵天丸,彷佛在催促梵天丸快点抱他。
竺丸说出的第一句话是魔王之名──预言又成真了。
只要将刀子朝竺丸柔嫩的脖子一挥,这样就可以实现预言了。
即便如此,竺丸却依然望著梵天丸的红色眼睛微笑。
他的表情看起来与梵天丸在梦中的义姬笑容有些相似。
梵天丸手中的刀掉到了地上。
「……母亲大人。我办不到……!!」
有如宝石的双眸泪光闪闪,眼角涌出了泪水。
「梵天丸一直都很喜欢母亲大人。」
梵天丸瘫坐在地,不断哭泣。
义姬紧紧抱著泪流不止的梵天丸。
互看一眼的兼续与小十郎不禁抱住彼此,松了一口气后瘫在对方身上。
爱姬与成实则是彷佛一开始就不认为梵天丸会挥刀,两人并肩坐,在廊下吃著煮蝗虫。
「什么嘛,梵天丸还是活跳跳的啊。看来你的身体真的很健壮呢。」
当被义姬抱住的梵天丸回神时,她发现最上义光就站在她的身后。
「本来还担心阿义所以来了一趟,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啊。」
「是你送毒章鱼烧过来的吧!」
小十郎愤怒地质问,不过义光却装傻糊弄过去。
「你有证据吗?」
「证据……」
小十郎赶紧一查,送来章鱼烧的人有五名。他们的章鱼烧都放在同一个盘子上,结果分不出来有毒的章鱼烧是谁的。
「奥羽没有吃章鱼烧的习惯。你为了让我们事后找不到毒章鱼烧的出处,所以建议其他大名献上公主最喜欢吃的章鱼烧啊。」
「你靠著那些臆测对我发脾气也没有意义啊。」
「你若不是夫人的哥哥,我早就当场砍死你了!」
「有什么关系,那种毒本来就不会致人于死嘛。」
「你知道自己害公主内心变得多么混乱吗!」
「反正现在的气氛变好啦,正所谓有失必有得吧?」
我才不承认这种臭小鬼可以当奥州霸主,奥州应该由我来平定啊──义光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忍不下去了!」
冷静沉著的小十郎就这么一次失去了理智。
我要砍死这个玩弄公主内心的男人!她一手按上了刀柄。
「你说什么?我明明特地来打个招呼耶。想动武吗?」
原本负责踩煞车的小十郎已经气昏了头。
小十郎唯一的弱点是梵天丸。
好斗的成实则是兴奋起来,并在一旁大喊:「上啊,干掉他!」。
尽管兼续为小十郎感到紧张,但也只能静观其变。
梵天丸统一奥州的霸业尚未完成。
万一此时与最上家翻脸,进而全面对抗的话,奥州会再次陷入混乱,而梵天丸就得从头开始了。然而,邪气眼对摸清梵天丸底细的义光一点用也没有。
(糟糕,这样下去梵天丸的胜利会功亏一篑的……!)
惊觉这点的义姬立刻大喊:
「下毒的人是我!」
单凭这句话,最上义光与小十郎同时丧失了斗志。
「喂、喂喂。阿义?你该不会慌乱过头而脑袋打结了。是、是我害的吗?」
「夫人,您在说什么啊?不可以袒护这只老狐狸啊!」
梵天丸疑惑地看著义姬的脸,若有所思(这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事实还是虚构?我看不出来)。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锻炼梵天丸这个懒鬼啊!奥州霸主随时都有可能被下毒吧?所以得以防万一,预先做好训练啊!」
义姬一把将梵天丸推倒在榻榻米上。
「唉~~呀~~」
「不过是打了场胜仗就马上松懈了。梵天丸,你的训练还不够啊!」
「母、母亲大人~~!?」
「我还没认同你超越了我呢!」
「咦咦咦咦咦!」
「不甘心的话就去扩张一些领土吧!要是继续待在家里游手好闲的话,下次我就真的毒死你!」
义姬留下抱著头一脸惊恐的梵天丸离开了。
「等等等等一下,阿义你在说什么啊。拜托你恢复正常啦!是我错了!」
以为义姬发疯而吓得满身大汗的义光一边惨叫:「妹妹你不可能毒杀自己孩子的!」一边跑过去追义姬。
被留在原地的梵天丸歪著脑袋疑惑地说: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犯人?是狐狸?还是母亲大人啊?」
对自己的冲动行径深深反省的小十郎将眼罩放到梵天丸手里轻声说:
「何者是真?何者是假?这都在公主您的一念之间啊。」
「那是敷衍的说法罢了,小十郎。我和母亲大人心灵又没有相通啊。」
「只要公主坚信到底,总有一天您的想法必定能传达到夫人心中的。」
「……母亲大人真的会有爱著梵天丸的一天吗?」
「现在就是如此了。」
小十郎轻抚著梵天丸的金发。
她在心中低语:只要注视过公主那只眼眸,必定会无可自拔地爱上公主的。
「目前伊达家的处境与畿内的织田家雷同。在被最上大人的包围网逼到无路可退前,我们得抢先发动大规模攻势才行。」
「呜喵。我没时间休息了啊。」
「您为什么懒成这样啊。现在休息会要了公主的命啊。」
「……母亲大人和小十郎都好严苛喔。」
「您意下如何,公主?现在有两条路:趁势征服北奥州,还有就是进军关东。」
常陆的佐竹义重送来人质表示:愿意臣服伊达家。他发誓:只要伊达家远征关东、攻打北条氏康,就会全面提供协助──成实一边吃著煮蝗虫一边如此说道。
「人质?咯咯咯。竟然有人送人质到魔王城啊。」
「她的名字是猫姬,是位人如其名、很像猫咪的公主喔。」
「要不要叫她抓只老鼠来看看呢。这样好了,猫在南蛮被当成使魔,就让她成为我的眷属吧。」
「唔~~」
爱姬不满地鼓起腮帮子。看来她察觉到有一位竞争对手出现了。
「不过她不只很像猫咪而已。您会很吃惊的喔。猫姬,进来吧。」
「猫姬在此喵(鞠躬行礼)。」
一看到这位猫姬,爱姬与小十郎都发出讶异的声音。
「什么,长得好像我们的公主!?简直就像是双胞胎耶!?」
「……只有头发、眼睛颜色不同,长相根本是一模一样啊。」
「拿手绝活是和猫共鸣喵。」
当猫姬开始喵喵叫的同时,梵天丸饲养的猫咪都起了共鸣,一起发出了猫咪大合唱。
「就连拿手绝活都和公主一样!这个人太适合当公主的替身了!」
「只要戴上眼罩就分不出来了。」
梵天丸若有所思(这个女孩子真有趣),一眼就中意上猫姬。
「真吃惊,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拥有和猫共鸣的能力。你该不会继承了魔族血脉吧?咯咯咯。猫姬就是那个经常用护脸面具遮住长相的佐竹义重之女吗?」
「是养女喵。义重大人有著如此这般的深谋远虑喵。」
第一次见到梵天丸的猫姬也对她有了好感。
因此,猫姬将佐竹义重把她送到伊达家的经过不讳言地说了出来。
※
芦名盛隆带著弟弟‧义广逃亡到常陆。佐竹义重派遣的援军也逐步撤回国内,被害状况意外轻微。尽管芦名盛隆声泪俱下地哀求说:「我打了一场难堪的败仗,还请您一定要救救黑川城还有芦名家啊」不过佐竹义重正在专心对付北条,无暇他顾。后来有消息称黑川城已经在退隐的止止斋命令下开城投降,而芦名家则是向伊达家投降并表示臣服。义重告诉盛隆芦名家已经灭亡了,并感谢他直到最后仍保护弟弟的性命。义重还犒赏盛隆一间宅邸,要他在常陆安养余生。
义重召集了家臣大笑说:「唉呀,被摆了一道啦。伊达政宗‧梵天丸真的是条龙吶。佐竹家终于来到决定是否气数已尽的关键时刻啊」。
「佐竹家被成为奥州霸主的伊达政宗与小田原的北条氏康夹在中间。并吞了芦名家后,伊达家的国力已经超过了百万石;而坐拥伊豆、相模、武藏,还侵吞了部分下总、上总、上野的北条家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万石以上,我们佐竹家只有常陆七十万石,就算是被人惧称为『坂东太郎』的老夫,也没办法维持住这两条战线啊。」
家臣团纷纷悲痛地认为:如此一来佐竹家迟早会拜伏在他人脚下;不过义重一笑置之,并说:「一群蠢才!我鬼佐竹绝对不会屈居人下的」。
「就让伊达、北条这两条斗犬互咬吧!就像过去继承了关东管领的越后上杉谦信当上关东联军盟主,并挥军攻打小田原的时候那样。我们就拥立伊达政宗为新任奥州关东联军的盟主,藉此让她去包围小田原城吧!老夫会替不熟悉关东的伊达政宗折腰,并说服关东诸将加入伊达方的。」
「原来如此,先怂恿伊达政宗出兵,进而卖她个人情啊!」
「只要主公一句话,上野的人与下野的宇都宫家、小山家、佐野家都会立刻前来助阵的!」
「尽管上野、下野的武士都是绝对不会向其他武家低头的倔强家伙;不过他们的领土没有滨海,因此我们常陆的佐竹家同样身为北关东武家,但他们还是对佐竹家另眼相看地说:『佐竹大人真优秀,毕竟常陆有海嘛』!」
「另外,南总安房的里见家向来以击败北条家为宿愿,相信他们这次会即刻参战吧。」
「不过小田原城可是上杉谦信、武田信玄都无法攻克的不落名城啊。不论是伊达还是北条获胜,两家应该都会蒙受巨大损失的啊。」
「那场仗恐怕会分不出胜负吧。这样子佐竹家也能够存续下去了!」
「在较有才华的北条氏康将家督之位传给平庸的妹妹‧氏政前,我们佐竹家要尽量争取时间啊!」
「氏康似乎因为与上杉、武田的连年征战而渐露疲态。只要狡猾的氏康退隐或病死,北条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义重摇了摇头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伊达政宗这位风云人物彻底破坏了奥州透过联姻制度建立起来的特有保障机制,而且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如果在攻打小田原城的时候碰到瓶颈,她或许会一气之下抢夺关东诸将的领土,届时就连远征关东时借道给伊达军的佐竹家也无法悻免于难吶。光靠口头上的臣服还不够,我们佐竹家必须送人到伊达家当义妹,藉此正式缔结义姊妹同盟才行。」
家臣团质疑说:可是佐竹家的公主都嫁出去了啊。
「没错。因此老夫打算挑选一位养女,并把她送去当伊达政宗的义妹啊。」
「靠养女维系的同盟关系太薄弱了……」
「不,卷入这次战乱而逃出仙道筋的饭坂家与伊达一族有关,他们有位年幼的公主,就把这位公主当成老夫的养女送到伊达家吧!那位公主名叫猫姬!大家都认为她的长相酷似伊达政宗吶!」
为了报答主公不弃之恩,小猫这就前往伊达家喵──随侍在义重身边的猫姬深深行了个礼。
「伊达政宗以残忍非人之兽的名号受人惧怕;不过她的妹妹‧爱姬个性却很温柔。猫姬,你要负责维系伊达政宗与佐竹家的关系,并尽可能鼓吹她远征关东喔!」
「遵命喵。不过……」
「不过什么?」
「猫是一种随性生物,据说三天就会忘记他人的恩情喵。小猫将来或许会迷上政宗大人,进而与主公为敌也说不定喵。」
「这样啊,到时候再说吧。无妨。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义重豪爽地笑道──
※
「于是小猫就来到了姊姊大人的身边喵。是否接受义重大人的深谋远虑,就全看姊姊大人的意思喵。」
「猫姬,你坦承一切非常好。等等赏你逗猫棒。先去帮我喂猫吧」梵天丸搔了搔猫姬的喉咙,将她送到了庭院。
「事情就是如此,向关东出兵吧!」
「咦!?您没听到猫姬大人刚刚说的话吗!?佐竹义重就是要公主与北条相争,藉此坐收渔翁之利耶?」
「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鬼佐竹也会自行组成关东远征军的。现在不正是向世人打响伊达政宗名号的难得机会吗?咯咯咯。」
「要发起远征的话,我觉得北奥州的难度比较低耶。尽管北奥州诸将都发誓服从公主,不过毕竟那些人叛服无常啊。我想应该让公主直接用武力迫使他们真正归顺,这样子会比较好吧。」
「呜喵~~往北的话,那只老狐狸又会来碍事的。虽然很想毒死他,不过毕竟是母亲大人的哥哥,不能对他动手啊。」
「关东霸王‧北条氏康是个强敌喔。虽然关东局势随时在变,无法准确算出她的领地石高,不过她最少也有一百五十万石,甚至还有两百万石的说法喔。伊达家的国力还不足以打败她的。诚如猫姬大人所言,我们也无法仰赖佐竹军的。」
「废话少说,去关东就对了!至于北奥州那边,只要别让那只狐狸来乱,未来还有机会拿下的。」
「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公主您对关东这么执著呢?」
「这个嘛,这样子坐在那边的兼兼就会伤脑筋了啊。」
什么?──兼续不禁站了起来。
「我梵天丸要抢在关东管领上杉谦信之前夺下关东,这是对上杉谦信援助南奥州联军的惩罚啊。」
你这个混蛋!!!──尽管性急的兼续发出怒吼,但梵天丸充耳不闻。
「对了,征服奥州后,接下来就破坏关东的秩序吧。兼兼肯定会被上杉谦信痛骂一顿的。咯咯咯。」
「少自以为是了~~!!」
「顺带一提,虽然收了个新妹妹;不过我绝对不会因此把小爱给你,也不会让小十郎当兼兼的夫婿喔。」
「姊姊~~」爱姬发出一声娇喘,小十郎则是错愕地微微惊呼。
「梵天丸,等一下~~~~!你这种人啊!!!!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耶……」
「真可惜呢,兼兼。小十郎是我的抱枕啦。咯咯咯。」
兼续发誓,下次绝对不会再替梵天丸担心了。
而成实则是露出有如隔天要参加祭典的兴奋表情,整颗心已经飞到关东的大平原了。
「公主,在下必定会与小十郎跟随您到天涯海角。只要是为了公主的幸福,我成实就算战死沙场一百次也在所不惜啊。」
从米泽回到山形的路上。
「阿义,你嫁到伊达家的那天,走的路刚好是反方向对吧。」
走在山路上的最上义光用郁闷的声音对义姬这么说著。
「那个时候你还曾经从轿子里面跳出来,手拿火枪一发解决掉比熊还大的凶猛野猪呢。」
「那头猪是哥哥放的吧。」
「我还以为只要你露出怀孕的肚子展现英勇模样,辉宗就会被吓到了;不过却造成反效果了啊。」
「得知真相的伊达家家臣团还气到差点动武呢。」
「不过,辉宗却面不改色地说:『血缘不重要。内人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喏』。那种深不可测的态度让我相当害怕呢。」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个人已经──」
「阿义。为什么你要在梵天丸面前演那出戏,骗她是你下的毒啊?」
义光不忍心看到一没有人拉住就会踏上修罗之道的义姬。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义姬带回山形。
「辉宗死后,梵天丸已经稳坐伊达家当家的位子了,你不就能够毫无顾忌地与梵天丸和睦相处了吗?」
「梵天丸变坚强了。然而,我对那个孩子太温柔,她就会再次裹足不前的。称霸天下之路才刚起步啊。」
「她是你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守护的孩子。没道理不坚强啊──」
义光回想起在这座山上与父亲率领之最上一族的激战。
小时候的义姬备受期待,被认为有望成为最上一族有史以来最出色的英豪。
才智、美貌、勇气兼备的公主武将‧义姬其资质评价远胜过身为嫡子的义光。
就连自视甚高的义光也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义姬,并暗自决定未来要把最上家的当家之位交给义姬。
不过……
义姬却与一名年轻的南蛮商人陷入爱河,而且还怀了孩子。得知此事的最上一族大为震怒,调集兵马追杀企图私奔的两人。
尽管义姬拥有万夫莫敌的实力,但还是寡不敌众、差点被杀。
救出她的是带领少数手下力抗家族的义光。
义光也对义姬的行动非常愤怒。
他早就在自己脑中规划了让义姬成为奥羽霸主的未来。
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因为一时的儿女私情毁了。
义光大吼:你这个自毁前程的笨蛋!
就算如此,义光还是不愿见到义姬死去。
在与全族为敌的战乱中,义姬向义光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出羽三山获得月山之神对自己孩子的启示了。」
「月山之神!?阿义,你不是个会拜神的人啊。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如果我过著普通的人生,身为梵天化身且能够成为英雄的吾子将会晚十年出世的。」
「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急著生小孩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义姬一边挥舞剃刀一边吟起诗句。
据说这是她在出羽三山修行时天上突然传来的一首诗。
马上少女过,
世平白发多。
残躯天所赦,
不乐是何如?
一位年轻的女英杰在世上出现了。尽管她想要策马驰骋于战场,但却因为生不逢时而无法达成角逐天下的梦想,只能郁郁寡欢地过活。这首像是某位公主武将故作坚强,却又像是在悲叹的诗句传入了义姬耳中。
义姬坚持这首诗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所吟的。
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为悲恋所惑、失去未来的义姬为了爬出绝望深渊而编造一个故事逼自己相信?义光无从判断。
义光很想对阿义说:阿义,这首诗不就是在描述经历了没有结果的恋情,因而怀上了无人祝福之子的你吗?
这不是从你内心深处涌出来的话语吗?
但他说不出口。
「英雄生不逢时,只能过著抑郁、遗憾的一生,这就是这个孩子的命运啊。」
对义姬而言,这些话、这首诗才是真的。
义光知道,如果现在夺走阿义因为相信这首诗而生下来的婴儿,阿义势必会丧失求生意志的。
「能够改变这肚里孩子命运的,就只有身为母亲的我啊!」
「──我明白了!」
悲哀的是阿义的孩子不可能成为奥羽霸主的。等到孩子出世后,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是南蛮人之子。在封闭的奥羽,这是个致命的沉重负荷啊──义光为义姬感到叹息。
不过,现在只要阿义能够活下去就够了。
阿义那征服奥州、加入角逐天下行列的梦想就由我来继承吧──义光下定了决心。
「只有我永远会站在阿义这边的!」
义光将枪头对准自己的父亲,发出一阵咆哮。
「不管是父亲还是弟弟,凡是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所以阿义,跟哥哥保证,你会好好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的。」
「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义光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疯狂行径会造成最上一族内乱而灭亡。最后最上一族因为惧怕他的气势而与义光和解,以「将南蛮商人逐出山形,义姬则是嫁到邻国‧米泽伊达家」的条件达成停战协议──
……
山形城已近在眼前。
义光得在这个山头与义姬道别了。
下次相会是什么时候呢?或许两人将永远无法相见了。
「阿义。我呢,无论如何都想成为奥州霸主,所以至今一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总是恣意妄为啊。」
在难得沉默的义姬身边,义光抓了抓头。
「阿义,我觉得被你杀掉也无所谓喔。原本我就打算将山形城、最上家都交给你来继承。如果你有意思的话,现在就杀了我吧。我不会在意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与梵天丸缠斗到底。也就是说,我是你的敌人啊──义光如此说著。
「从那天开始,无可救药的野心之火就不断炙烧著我的躯体,久久不息。你在成为英雄豪杰前就因为梵天丸而失去一切、被禁锢在米泽了。你的那份遗憾时时刻刻徘徊在我的脑海当中啊。」
义姬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如此颓丧的模样。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尽管想让梵天丸与义光和解,不过却看不到一丝希望。
「你知道吗?我希望由我继承你的野心,而不是梵天丸啊!只要我还活著,就绝对不会放弃希望!我不可能原谅从我手中把你抢走的梵天丸!如果想阻止我的话,你就得亲自下手啊!」
「……哥哥……请原谅妹妹的任性……」
骑在马上义姬静静垂下头来。
「别说了。眼睛才开始……」
叮……
从山顶传来一道轻轻的铃铛响声。
两人抬头往山顶看,只见一位头戴斗笠、五官被遮住的矮小行脚僧站在那里。
插图007
「义光大人。爱之深,恨之切喏。」
什么?──义光眯起眼睛仔细一看。
「梵天丸有如悲剧的命运,藉著呵护那个孩子的人所奉献的心意而得以翻转。阿义,你可以自傲地挺起胸膛喏。那个孩子既不可怜也不可悲──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坚强喏。」
行脚僧高声对两人说著。
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平静、澄澈。
「辉宗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你还活著……!?」
当义光察觉到行脚僧的身分,进而想叫住他时,他早已不见踪影了。
只剩下僧人的话音在风中飘荡。
「我会不断祈祷,期盼你们三人的梦想有天能够合而为一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