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磨西边的上月城。
中国地区的霸主‧毛利家拥五万兵力,为了援救被织田军包围的三木城而集结于此。
这天,自称元祖本家正统足利将军的年幼足利义昭匆匆忙忙地登上天守阁,拿起望远镜朝东边姬路城的方向远眺。
「呵呵呵。欢呼吧,吉川、小早川。本猫寺回信了。她们即将响应我方的号召对织田信奈开战了!」
不愧对写信将军的外号,亡命至明国再回到日本找上毛利家的足利义昭不厌其烦地写信给其他大名。那些四处发送的不计其数信件内容大多是说些忽视足利将军家创立之今川幕府的织田信奈坏话,或是「等我回到京都后会大量分配领地」之类的空头支票。不过别看这样,她可是正式继承前任将军‧足利义辉的正牌将军。
辅佐年幼毛利第三代家督‧辉元的「毛利两川」──初代毛利元就的双胞胎女儿,吉川元春与小早川隆景。她们认为收容足利将军后就应当与织田信奈一绝雌雄,于是便出兵侵略、直达播磨。
然而,织田军远比想像中团结。毛利军的据点‧三木城遭到织田军彻底包围,再加上织田方的九鬼水军自海上闯入战场,播磨的战线因此而陷入胶著。
担任毛利前锋的备前美作领主‧宇喜多直家在战斗时落马伤到腰而离开战场。这对毛利军也造成相当大的损失。
毛利军里面负责山阳道区域与指挥水军的智将‧小早川隆景这时候正在著手规划,企图以她擅长的海战来突破胶著战局、解放三木城──
「姊姊,尽管我打算凭著我们握有大阪制海权这点透过海路对三木城进行补给,并在同时封锁堺町,不过这样的话就得先从海上支援大阪本猫寺才行。看来只好请三木城的士兵再撑一下了。」
头上戴著写有「毛利上等」旭日模样布条的吉川元春坐在妹妹的身边,一边流泪说:「喔喔,喔喔。又一名美丽武士丧命了,真是教人落泪吶!」一边在日本名著『太平记』上面挥笔书写。她正沉迷于替书中帅气武将随便加写戏分这种奇特的兴趣当中。
吉川是名广为人知的猛将,不过不打仗时她的精力无从发泄。即便如此,她仍然对现实中的男人没有兴趣,只能透过这样的嗜好来排解郁闷。
「嗯哼!在将军大人面前请不要玩那种腐女游戏……姊姊。」
「山阳道跟水军的指挥都交给隆景处理,隆景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只要遵照隆景的决定上场杀敌就好吶。」
「大阪本猫寺是座难攻不落的水城,而且在伊势、越前、近江、三河等地都有大量信徒。只要他们揭竿起义的话,织田军就会动弹不得。恐怕织田信奈会在大阪周围修筑城砦堡垒并进行大规模封锁吧。」
「就像播磨的三木城四周被织田军盖了规模惊人的外城这样对吧,隆景。」
「很可能会那样。所以我们必须保障海路通畅,并加紧脚步将士兵、军粮送进本猫寺。必须透过武士与织田军交战,不能让净猫宗的信徒拿起武器战斗。否则一旦让百姓卷入这场胶著战事的话,天下势必会变得更加混乱。」
小早川隆景皱起眉头说:「事情出乎我们意料呢」。
「姊姊,现在已经不是测试织田信奈是否具有天下人资格的时候了。」
小早川隆景用这番话对著用信件攻势煽动本猫寺的足利义昭不经意地抱怨了一下。
呜呜,难道我搞砸了吗──足利义昭缩了缩头。
「我只是想要代替企图以足利将军身分终结天下大乱却中途受挫的哥哥实现愿望,所以才会从早到晚努力写信的。呜呜,对、对不起。」
「将军大人,天下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词汇而已,它关系到许多人民的性命。不能只靠言语交锋来争夺天下,广大的黎民百姓会白白丧命的。」
「……往后我会记住这点的。抱歉了,小早川。」
「只要您心中有这份觉悟的话,就请您顺著自己相信的道路迈进吧。」
我知道了──足利义昭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而且我不认为本猫寺光凭将军大人的信件就会轻易起义。这次的行动关键似乎在于新任住持‧教如怀疑织田信奈可能会禁止本猫寺信仰。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得出如此结论就是了。」
「我只明白一件事,隆景。力战而亡是武士的职责所在。」
「就是这样,姊姊。不过话说回来,又得请村上水军帮忙了。」
「我想起来了。他们协助过使我们毛利家成为中国霸主的那场严岛决战,还帮助了我们的哥哥。」
吉川与小早川不仅长相相同,而且默契绝佳。你们姊妹的感情真好啊──足利义昭一脸羡慕地说著。
「尽管身为家督的辉元还是个孩子,不过只要有你们毛利两川在,毛利家就能够长保安康了。我与哥哥大人分别后好寂寞啊,呜呜。」
「将军大人,尽管我和隆景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个性却完全相反。在以前的时候彼此感情也很差吶。」
「是啊,我们每次见面都会吵架,经常因此遭到父亲大人责骂呢。」
「什么,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你们感情不好啊。」
「这全都是拜亡兄所赐呢。」
小早川隆景露出落寞的神情,遥望著西方的天空。
※
村上武吉正在瀬户内海上往东航行。
他打算从播磨滩通过明石海峡前往大阪湾。
波涛汹涌的海象似乎暗示了毛利两川的命运。
在那场著名的严岛合战中,毛利家的「初代」毛利元就成功逆转压倒性的兵力劣势,获得奇迹似的胜利。
毛利家之所以能够在严岛击败强大的陶军家督‧陶晴贤大获全胜,这得归功于当时村上水军舍弃身为海盗的利益全面协助毛利家并展开殊死战的关系。
然而,这是个命不该绝的男人也会陆续死去的战国时代。
如今相继失去第二代‧隆元、初代‧元就的毛利家奉隆元的遗子‧年幼的「第三代」毛利辉元为家督,并由毛利两川这对元就的双胞胎女儿,小早川与吉川来掌管事务。
不过,毛利两川对天下一统后的日本未来却没有明确的看法。
特别是负责毛利家「智谋」的小早川隆景坚信「失去父亲与哥哥的毛利家不能与人争夺天下,应该发挥智谋的我也没有描绘出这个国家未来的能力」。
因此,消灭强敌尼子家而成为真正中国霸主的毛利家本该遵循「切勿谋取天下」的遗训,为了留下家名而退隐幕后,成为评估其他大名是否拥有天下人资格的辅助角色。
结果毛利家竟然拥戴足利将军与织田军展开全面对决,世事真是难料啊──武吉这么想著。
更别说,理应与织田家缔结暂时和约的本猫寺也加入足利阵营、参与了这场战事。
「元就、隆元,你们看到了吗?我会长命百岁,而你们却死得太早,小早川与吉川这两位小姑娘就只能由我来守护了。」
小早川隆景向村上水军拜托了两件事。
封锁畿内最大贸易港‧堺町。这是为了断绝织田军的补给,特别是硝石的补充。这可说是很有隆景风格的长期战略之一环。
至于另外一件事,则是将毛利的士兵与军粮送到大阪本猫寺。
当然,织田方也有水军。难以同时压制大阪、堺町这两地。
就算村上水军再厉害,也只能一次进行一项任务。
不过村上武吉仍充满自信。
尽管织田军自桶狭间之战以来累积了丰富的陆战经验,但却没有打过多少海战。至今顶多是为了支援陆上军队才会动用到水军。
而村上武吉却在严岛合战中率领海盗团粉碎了拥有压倒性庞大兵力的陶军,可说是名符其实的海上霸主。
两者之间有著压倒性的经验差距。
「我是想多活一点,不过这场海战将会是严岛合战以来的第二场硬仗吧。」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到堺町一趟啊,被那个没付通行税又唬我们从海里面捞出怪东西的传教士给说中了──村上武吉这么想著。他的粗壮手臂抱著一个遭到贝类覆盖的「宝箱」。加斯帕尔让他们从坛之浦打捞上来的「宝物」就沉眠其中。
「不管那个传教士的真正目的为何,这个宝物看起来依然可疑。根据我闯荡多年培养出来的直觉,只要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个名叫蒲生氏乡的家伙,织田家就可能有大麻烦了。」
※
位于摄津与和泉国境交界处的贸易重镇‧堺町。
信奈与良晴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往大商人‧津田宗及开设的天王寺屋。
「喂,信奈。为什么松永久秀要到最后一刻才透露近卫的阴谋呢?」
「任何武士只要一踏入京都,就无法避免被公家以妖魔般恐怖的政治力摆弄。弹正自己就有切身之痛,所以她认为这是我应该独力跨越的试炼吧。」
「虽说如此,如果她早点警告我们……」
「她认为当我还没改掉欠缺耐性的急躁个性前应该先隐瞒事实吧。否则将无可避免地与大和御所起冲突。一旦我失控烧掉御所的话,这个国家的战乱将会永无止息了。」
「原来如此,久秀唯独没有烧毁大和御所呢。她明明袭击了足利将军,而且还将东大寺化为火海呢。」
「尽管弹正嘴上说著要烧掉这个国家的一切,不过内心其实希冀终结这场乱世,别再增加像她那样的战争孤儿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也不会如此协助我们了。」
「是啊,久秀担负了你在京都的恶评,半兵卫与前鬼则是除去了盘据于京都的古老怨灵。」
「嗯,我好像比较受人眷顾呢。」
「只要再制住近卫的话,你在京都就没有敌人了。接下来就是避免走上与人民为敌的泥沼之路了。」
「一定得避免与净猫宗信徒交战,良晴。」
「是啊。为了不让久秀与前鬼的努力白费,无论如何都要避免那种情况才行。」
「尽管与影之军师决裂而无法再使唤甲贺的六角承祯,本官与小孩将军足利义昭的合作倒是挺完美的。只要大阪的本猫寺与中国霸主‧毛利联合压制堺町的港口,依赖火枪作战的织田军就会不好过了。这时只要各国的本猫寺信徒再揭竿起义的话,本官就赢定啦!」
「我也不能只让身为商场敌人的今井宗久赚到钱。当足利幕府复兴后,我们天王寺屋就能够成为幕府的御用商人,只是……」
「只是什么?」
「有几台用来印刷在民间散布织田信奈恶评之刊物『显如喵月刊』的活版印刷机被偷了。犯人该不会……是那位影之军师大人吧?」
「应该是他动用甲贺忍者做的好事吧。那家伙是个为了野心不惜将御所卷入纷争的男人,我们得加紧脚步攻击织田家了。」
影之军师造反,焦急的关白‧近卫前久与堺町的富商‧津田宗及在天王寺屋的茶室碰面,并商讨与寄居毛利家的足利义昭以及教如所领导之本猫寺联手的阴谋,就在这个时候──
「近卫!我不会再听你狡辩了!」
「我们有证据!」
面如恶鬼的信奈和一脸厌恶的良晴突然踹破纸门冲了进来。近卫发出了「喔喔啊啊啊啊啊啊!?」的怪叫瘫坐在地。
津田宗久也险些把手上的珍稀茶器「珠光文琳」摔到地上。
「织田信奈?你为、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近卫大人。请从小店后门的栈桥逃走!」
「真可惜,我已经命令左近封锁栈桥了。」
此时信奈已经召来泷川一益率领的九鬼水军进驻堺町的港口。
茶室四周也被信奈的侍童团团包围。
冲入茶室的信奈也拔出了腰际的佩刀。
「从在金崎时浅井家的背叛开始,你们背著我干下的勾当数也数不完吶。竟然还雇用关东的风魔忍者,你们的计谋也太多花样了吧?」
「可恶!因为茶室内禁带刀械,所以两手空空进屋,结果竟然要了自己的命!本官明明是可以击退高手刺客的剑术高手啊,这下失算了!」
近卫是个剑术高手,只是因为身为藤原家的名门才使用本官的语气。乍看之下他只是个典型的贫弱黑牙公家贵族,这都是为了瞒骗信奈等人的耳目。
如果近卫带刀进入茶室的话,可能现在就会冲上前与信奈拚个你死我活,或是一刀砍死良晴。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近卫此时是赤手空拳的状态。
被逼入绝境的近卫双眼怒睁、喷著口水大吼。
咆哮。
「要杀要剐随你便!但就算杀了本官,本官也不会承认你控制的傀儡‧今川幕府!你这个与南蛮基督徒联手企图颠覆国家的无礼之徒!」
信奈也毫不退让。
「近卫!我不是破坏者,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这个遭逢应仁之乱而陷入一团混乱的国家重获新生!」
「住口!应仁之乱不就是武士引起的吗!就是因为让野蛮的武士掌控政治,日本才会陷入这番可耻的乱世!这全都是让武家势力抬头之公家贵族的错!本官如今已经发布了复兴王政的大号令,我们藤原家将在姬巫女大人的名下重拾政权、复兴古代政体!将军那种职位只要当个花瓶就好了!」
「所以你才会与前任将军‧足利义辉分道扬镳吧!当三好一党与弹正视足利义辉为阻碍而消灭足利幕府时,你却只是作壁上观!近卫!你自己才是扰乱京都安宁的人吧!」
「……本官曾经与上杉谦信联手,打算当上关东公方一职,矢志同时兼任公家与武士,如果没人同时掌握神权与王权,就无法结束这个国家的战乱……可是板东武士那群家伙竟然拒绝本官、拒绝御所关白成为关东公方!公家与武士终究是两群身分不同的集团!于是本官总算知道非得永远夺去武士的王权与武力不可!以剑豪将军身分亲自战斗,君临武士顶点的足利义辉对本官就成了阻碍!」
「就因为自己无法成为武士,所以便选择在暗处偷偷计画阴谋、变成这副典型公家贵族的德性吗?真是笑话。你不会感到羞耻吗?」
「住口!公家只能当公家,无法成为武士!这是生于藤原摄关家的本官所背负的命运!本官可以让没有领地飘泊流浪的足利义昭当个装饰用将军,但是不需要今川义元!只要你还拥戴那个人,本官就无法控制她!」
「你难道想重蹈建武新政失败的覆辙吗?更别说如今正是无名百姓也会成为本猫寺信徒发动武装起义的时代。现在已经不是公家光靠权威、血统、言灵就能够支配国家的时代了!」
「就是因为让武士执政,才会让日本变成如此毫无章法的国家!因为世道演变成实力至上,可以随意以下犯上,才会让没有地位的暴民发起一揆起义啊!」
「不对,人心会成长的!」
「更别说那些供奉异国神祇的基督徒!站在南蛮人那边践踏睿山权威的你不过是个卖国贼罢了!」
「我希望的是创造一个能够与南蛮诸国在相同水准上抗衡的崭新强国!你到底打算在这块小小的岛国上抓著那么一丁点权益彼此争夺地盘到什么时候?」
「闭嘴!我要终结只靠武力就能以下犯上的时代!如果姬巫女大人无法再次登上大位,就不能创造出全新的国家!」
「由你拥戴姬巫女大人,国祚的吉凶就难以预料了。你打算向南蛮诸国挑宣战,将南蛮人赶出这个国家吗?」
「当然,本官会命令萨摩的岛津家与中国的毛利家,并在未来发起攘夷行动!」
「谈不下去了呢。你只用脑袋思考,并没有顾及到现实面,才会说出那种天真的话。何不出海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呢?」
「你想让本官被鲨鱼吃掉吗?本官只要逛逛富士山就好,可没有离开这个国家的打算!」
近卫用尽最后的力气放声大喊:
「织田信奈!本官已经彻底看穿你的野心了。你不但不满足当这个国家的王,而且还妄想取代姬巫女大人成为这个国家的神!位居尾张的热田神宫与处于伊势国的伊势神宫。你将这两座对大和御所来说非常重要的神宫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这就是证据!」
「尾张是我的母国,伊势则是邻国,仅止于此,你这只是在找碴而已!」
「大和御所传承的三神器中,一项在热田神宫、一项在伊势神宫!而且我已经知道你抢走了热田神宫的草剃剑!」
「我?抢走草剃剑?怎么回事?我才不知道呢!?」
「你打算将这个国家代表神权的神器据为己有,那就是你怀有取代姬巫女大人野心的证据!」
「这是冤罪啊。我虽然喜欢收集茶器,但是对神器一点兴趣也没有!」
「听说你企图将大和御所整个迁移到安土城喔。」
「我没有迁移大和御所的打算!只是在安土建造了给姬巫女大人专用的休息场所罢了。」
「别再狡辩了!还有!你有个名叫泷川一益的家臣当上伊势神宫的斋宫,让人怀疑她想透过伊势神宫的权威夺取伊势国!一介尾张的乡下武士怎么可能获得尊贵非凡的伊势神宫斋宫职位呢?」
「我才不知道咧,大概是左近撒娇要来的吧?」
「就算伊势神宫因为战乱而变穷,也不会是轻易接受那种要求的神社!」
不准愚弄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伊势神宫!──近卫已经气到快昏倒了。
「听好了!过去大和御所会从姬巫女大人一族里面选出『斋宫』派到伊势神宫,并代代在神宫服务!祭祀大和御所的始祖‧天照大神的伊势神宫正是大和御所的氏神!那个甲贺忍者什么鬼的凭哪点坐上那个位子!」
「左近已经不是忍者了,下次你胆敢再把我妹妹说成『什么鬼』的话,我绝对不会轻饶你的!」
「呜……本官询问过神官们为什么让那种人当上斋宫,但却没有获得明确回答,让本官一头雾水。一定是你威胁他们的。要是他们反对的话,你就会烧掉伊势神宫,对吧!」
「近卫,阴谋游戏玩够了没!?你就是因为自己老是计画那些东西,才会觉得别人都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绝对不会阻止你策划阴谋!因为我要堂堂正正彻底击溃你!」
「你的野心只有一个!夺得天下之后篡夺姬巫女的宝座!」
「我的确想打造以我为中心的稳固『日本国』体制,但是没有要夺取姬巫女大人神权的野心。御所毕竟只是天上的灵性世界权威,不具有任何武力。我虽然打算撤除睿山的僧兵与本猫寺住持‧教如的武装,但绝对不会介入人民的信仰。而且,近卫!我不容许你这种有如妖魔鬼怪的公家嚣张跋扈。就算你贵为关白──」
「……你打算杀了我吗?你有杀害关白的勇气吗?」
「当然有!就算我可以原谅你因为彼此理念差异而企图打倒织田家,但是当你将本猫寺信徒卷入战争时,我就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无论近卫如何挑衅,信奈的信念依旧没有丝毫动摇。
信奈的心中寄宿著斋藤道三、松永久秀,还有为了信奈梦想而逝去的许多家臣。
另一方面,近卫却在关东遭受挫败而与上杉谦信分道扬镳,在京都则是对足利义辉见死不救,而现在又与影之军师决裂。
为什么织田信奈与本官有如此大的差异呢──近卫心想。
织田信奈怀抱著与良晴共结连理的梦想不断地挣扎,希冀能够破坏身分差异所产生的的高墙。同时,近卫则是为了平定天下大乱,做著以公家身分成为武士之王的大梦,但却因为撞上自身血统的障壁而放弃梦想──
不只如此,经常站在战场最前线的信奈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甚至遭逢被人开枪的暗杀危机;至于舍弃成为武家梦想而选择投身公家权谋世界的近卫,则是在关东远征时受挫,之后,便不再踏入危险之地。不对,失去越后兵的军力后,即便他想前往也无法如愿。近卫为了美化手下无兵的自己没有影响力的事实,将战争当成了污秽之事,对其避而远之。
「这就是突破了死亡包围网的天下人所具有的气魄吗……」
当近卫被信奈的激昂炙热眼神所震摄时,他终于领悟到(本官败给了自己的心啊。在因为公家贵族无法成为武士而气馁地离开上杉谦信时,本官的志向就已经成为本官自己的东西了。然而,无论织田信奈遭遇多少困难,但她还是不会灰心丧志、舍弃信念。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失去伙伴,甚至还有感到共鸣的同伴们加入。)。
「仔细一想,本官其实一直提供这个人试炼,并将她培育成天下人啊……」
近卫深感自己已经败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本官输了,要杀便杀吧。」
「赢了!」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在一旁看著两人激烈舌战的良晴不禁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关白‧近卫前久是挡在信奈天下布武志业前的一道巨大障碍。
信奈挺身与近卫正面交锋,凭著坚定的意志力战胜了对方。
失去了松永久秀并继承她的遗志后,信奈变得更加坚强了。
「商场如战场。看来我输给将一切赌在织田家身上的今井宗久大人了。」
做好觉悟的津田宗及取回了茶人应有的冷静。「请让我泡完人生的最后一杯茶吧」他说完后便开始按部就班地泡起茶来。
「近卫大人也请用茶。」
「就算就此死去,本官的壮志也不会消逝,但还是会担心姬巫女大人的安危啊。」
「近卫,我已经说过我没有打算摧毁大和御所了。」
「本官承认你的志气很崇高,但却不相信你的话,织田信奈。你企图打破身分差异的高墙与那只猴子结婚的谣言早已传遍畿内。光是女大名和身分卑微的家臣相恋,这样的丑闻就足以引发骚动,会让民心逐渐远离你喔。」
「那不是你们用瓦版散播的谣言吗!?」
「……身分的高墙、血统的差异是多么牢不可破,多严重束缚日本人民的心灵。身为贵族顶点,藤原摄关家之长的本官比任何人都瞭解这是怎么回事。本官就算什么也不做,你的丑闻也会自动扩散出去。要让这种丑闻消失,就跟叫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困难,你只能在夺取天下和与猴子结婚之间选择其一。如果想要贪心地两者兼得,只有让自己成为神才做得到。」
「……让自己成为神……果然只剩这条道路可走了吗……?」
听到近卫这番话,信奈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诡异光辉。
喂,信奈?良晴拉住信奈的手。
「对、对了。我是来跟你谈个交易的。」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交易就算了吧。近卫大叔不可能同意,而且他已经这么怀疑我们,再提出那个话题也只会让我们更加可疑的。」
「咦?我就是为此才来堺町的,怎么可能收手啊。」
「可是信奈,那件事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显如出身于尊贵的活神仙家族,她不懂这件事的难度有多高啊。」
「近卫,首先是第一个交易。制止教如起义。否则我会以为了自身野心致使无数百姓卷入战争的罪名制裁你!」
「……教如也是怀疑你意图篡位的其中一人,就算本官当说客也很难说服她喔。」
「我就是要你去解释篡位之说是个误会!我会准备好书信,你立刻当使者到本猫寺去。」
「但姑且不论显如,应该很难说服原本就是鹰派的教如,而且上次的本猫寺民变本来就是本官当时派出假扮信徒的间谍所计画的阴谋,那些间谍在南蛮蹴鞠大赛时被教如抓到,之后本官与教如私底下就开始有了联系。」
「教如会听信篡夺御所之位的谣言,也是受到你们瓦版的影响吧。」
「那是教如从南蛮商人手中获得的西方世界历史书造成的吧。有个名为东罗马帝国的千年王国,因为该国皇帝把持著神权,实行绝对的专制君主制度,因而让国家得以千年不灭;相较之下,西罗马帝国却因为让教宗与皇帝、各国诸侯分担神权与王权,进而导致国家迅速崩解,演变成如今的西班牙、葡萄牙、德意志、法兰西等群雄割据的动荡时代。得知南蛮历史的教如便以东罗马帝国为蓝本,企图将日本变成由集中神权、王权于一身之本猫寺住持进行独裁的本猫寺之国。为了不让姬巫女大人参与政事,也为了不让权力斗争演变成争夺姬巫女之战,之后她会请姬巫女大人移居伊势神宫。」
「教如想爬到姬巫女大人的头上耶?你能够认同这点吗?」
「织田信奈,比起你想要篡夺姬巫女大人之位的野心,这样还比较好。」
「可是整件事情很吊诡啊。教如应该看不懂拉丁文才对。」
「有人把书翻译成日文吧。」
「喔,还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家伙……喂,津田宗及。你也劝劝近卫去当和谈使者吧。你也是将本猫寺卷入战争的元凶之一吧?这样吧,如果不想要这间天王寺屋跟堺町一同化为火海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
就要你别再说出那种放火的话啦──良晴一脸苦涩地说,不过信奈对他眨了眨眼。
她当然没有打算真的烧掉堺町。
不过在听到这番话后,津田宗及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近、近卫大人。织田大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的命可以丢,但是不能让这座堺町化为灰烬啊。拜托您多为堺町著想!」
「呜呜呜。本官还以为这个女的有点英雄模样,她果然还是个纵火狂啊!」
近卫只能咬著牙说:「没办法了,本官就当和谈使者立刻出发前往大阪吧」同意了信奈的要求。
这样一来就能避免与本猫寺开战了──信奈满足地微笑。
「织田信奈啊,本官已经预见到你的下场了,只要仔细分析你贪得无厌的野心,就可以得出司掌这个国家神权的姬巫女大人将会落入被迫退位的最坏结局。就算你现在没有那个打算,总有一天那个野心也会使你走上这条道路的啊。」
信奈将高举的刀子缓缓收入刀鞘。
「就是这个,近卫。这个问题能否解决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你说什么?在本官的一念之间?」
「暂且先饶你一命,你要好好考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若是你下次再耍什么对我不利的阴谋诡计,到时候我就不会留情了。」
「到、到底你要本官接受什么条件?」
「当我统一天下后,你得收猴子为养子,让他继承藤原摄关家!」
晴天霹雳。
「什、什、什么喔喔喔喔!?」
「当然,你的关白官位也要给猴子继承。如此一来关白‧藤原良晴就诞生啦!」
晴天大霹雳。
信奈一脸得意的模样。
她摆出无比痛快的骄傲姿态。
「如何?地位最高的公家‧关白就配得上当天下人的伴侣吧?这样谁也没办法说三道四了!」
近卫与津田宗久的下巴都掉了下来。
「你、你、你……本官无话可说了……」
「近卫大人是藤原摄关家一族的大老,有著尊贵无比的身分,而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收未来人相良大人当养子啊!」
「噫噫噫!藤原家竟然会在本本本本本官这代被一个卑贱的无名猴子给抢走,这真是恶梦啊!你乾脆一刀砍死本官吧!」
「没想到织田大人竟然是如此出人意表的人物,看来我们彼此都很辛苦啊。」
「近卫?我对藤原家没什么兴趣喔。如果不想要藤原家被夺走,只要把关白的位子让给猴子后立刻断绝关系,赐猴子一个新姓氏不就好了?如此一来就能够守住藤原家了。」
「唔唔唔。才不要,住口!……虽然想这么说。一旦本官拒绝这家伙的话,她总有一天会取代姬巫女大人吧。为了守护姬巫女大人,本官只好牺牲自己了。」
「说什么牺牲啊,这是为了补偿你自己闯的祸吧?」
近卫遭受天大打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大概想也想不到竟然会被逼著做出这种极为艰难的选择吧。
「来吧来吧,你怎么选?」
「也、也不能光凭本官一已之念即刻回覆。要处理这种程度的大事必须先招集藤原一族和公家贵族们研商才行。」
「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啰!等我统一天下就立即给我答案!」
「呜。知、知道了。」
燃烧殆尽。
近卫已经烧成白灰了。
「哼哼,这样啊!」
信奈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著说:「总算看到我们未来的希望了,良晴」。
那是发自心底的诚挚笑容。
「呃,虽然我是个不把所有果实捡起来就无法满意的人,但却独独输给你啊……刚刚那些话如果泄漏出去的话,信奈你的评价会变得更糟喔?」
良晴心想(太好斗也不是件好事呢),并对信奈的作为感到有些傻眼。
※
良晴与信奈留在茶室里面著手起草给本猫寺的书信。
精疲力尽的近卫与津田宗及带著疲惫神情爬出茶室,拖著沉重步伐往天王寺屋后门的栈桥而去。
「本官必须立刻前往大阪本猫寺,去准备一艘船来。」
「好的。如果近卫大人不亲自灭掉自己放的这把火,织田大人就不会原谅您吧。」
「堂堂关白竟然沦为织田信奈的跑腿,呜呜呜。」
「我们两人的脑袋还在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你应该庆幸只有被没收珠光文琳就保住了堺町吧。本官这边可是让藤原家与关白的官位当成人质了!如果拒绝织田信奈的话,她可能会一怒之下抢走姬巫女大人的宝座啊!」
「织田家原本为神官世家。尽管织田大人表现出不怕神的样子,她却在桶狭间之战胜利后造墙给热田神宫作为酬神谢礼耶。」
「可是津田宗及啊,草剃剑如今落入那个人的手中,八咫镜也成为那个叫泷川一益的所有物。倘若织田信奈再获得逸失的神器『八尺琼勾玉』……」
「逸失的神器?近卫大人?勾玉不是在御所吗?」
「啊、不,刚才的话听听就算了。先不论织田信奈,如果被影之军师发现这件事……被那家伙派出的甲贺忍者偷听到就不得了了。」
「影之军师是个为了加深织田大人恶评不惜弒杀姬巫女大人的人物。一旦他知道御所的勾玉不是真品,可能就不会有顾忌了。」
「就没有打算要姬巫女大人的性命这点上,织田信奈这边比较让人可以信任;可是如果要她不篡夺权位,就必须收养相良良晴让他成为关白……这实在是非常困难的选择啊……」
被自己的计谋反将一军、进退维谷的近卫恨恨地咋舌。
「近卫大人请看,有船团封锁了堺町港口耶,那是传闻中泷川大人的水军吗?」
近卫眯起了眼睛,端详著海面上的辉煌船团。
在似乎是主将船舰的大型安宅船甲板上站著一位娇小的巫女。
那位年幼的巫女似乎一刻也静不下来,不断地蹦蹦跳跳,甚至还玩起空中转体。
一群看似海盗的女性围绕在巫女的身旁,还对巫女的特技表演拍手喝采。
『公主大人,您今天的动作特别灵巧耶。』
『可爱程度增加三成喔!虽然平时就已经很可爱了!』
『不但有南蛮船,还有南蛮商店。堺町港实在是令人愉快,气氛都嗨起来啦!』
巫女与女海盗们没注意到愁云惨雾的近卫,依然玩得十分快活。
『堺町的章鱼烧真好吃,实在是太美味了,简直让人彷佛听到海风在低语呢。呣呣呣。』
此外不知为何还有个穿著铠甲的南蛮人混在海盗里面。
以现代说法来讲,她们就像个无国籍集团。
不过还是海盗。
「呜呜呜,那个穿著白色巫女服的女孩就是甲贺的泷川一益嘛。明明是个巫女却如此迷恋南蛮事物。」
「看来的确是如此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公主武将年纪还真小呢……嗯?」
「近卫大人,怎么了吗?」
「啊,没事。可能是本官多心了。难道……莫非──」
「近卫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
位居大和御所权力中心的近卫此时注意到津田宗及没有发现,就连信奈、一益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重大事实。
就在此时,一益对近卫与津田宗及快活地大喊:
「喔喔,黑牙男啊。我有点急事所以直接从海上过来叨扰了。信奈在茶室里面吗?」
她是在茶室──近卫这等地位的贵人不知为何却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一益。
「我来是为了传递本猫寺的宣战通知信,还有村上水军的决斗信的。」
「什、什么?你说真的吗?」
「村上水军好像明天就要来攻打这座堺町。决斗信上说与织田家亲近的堺町是他们的敌人,所以要把这里全部烧光光喔。嘻嘻。」
「呀啊啊啊,来不及了啊啊啊啊啊阿!本官错过收复失土的良机啦!」
「这座堺町将会被濑户内的海盗烧光!?近卫大人,都是因为你计画了织田家包围网,这下子堺町要化为火海了!」
「哼,这又不是本官一个人的责任!你不是也在阴谋里面参上一脚吗?」
「啊啊啊,玩火却烧到自己啦!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近卫和津田宗久只能抱著彼此瘫在地上。「事到如今」「只能依靠织田大人了」两人只能哭著同意这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