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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卷之三 安土假期

谦信的头上包著类似印度头巾的布条,这种僧侣装扮遮住她的银发还有洁白似雪的肌肤,使她犹如天女的奇特美貌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我曾经和你在京都有过一面之缘。相良良晴,你还真是大胆呢。天岩户开启后全日本人都知道你的长相,你还敢独自一人在城里面行动啊。」

「上杉谦信,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安土来了?这里是信奈的眼皮底下,这次要是被发现的话真的会被杀掉喔?」

「我是来亲眼看看这座织田信奈为了迎战信玄与我所构筑的最后王牌‧安土城的。不过,这条毫无防备的大手道是怎么回事?不仅宽得没有意义,而且还笔直延伸。织田信奈打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打算保护安土城。她要和我决战这番话也是彻彻底底的谎言吧?」

良晴无法逃跑。他的双手被谦信制住,一把路人无法察觉的尖刀还顶在他的背后,只能被迫一边听著谦信说话一边沿著大手道缓缓下山。

有股从未闻过的奇妙甘甜芳香沁入良晴的鼻腔。

良晴发现到这是谦信身上的香气。

「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做成神像给人民供奉,而且还是结缘之神,这是冲著发誓终身守贞的我而来吗?织田信奈为了挑衅我无所不用其极。因为实在是忍无可忍,所以便不小心弄垮摠见寺的石墙了。」

「原来是你做的吗!?你是怎么用那双纤细的手做到的啊?」

上杉谦信竟然继京都之后再次独自潜入安土,难道她不会害怕吗?或许是她弹奏琵琶与毗沙门天合为一体,藉此消除了恐惧感的关系吧。

过去上杉谦信曾经在远征关东与北条氏康打仗时为了援救遭到三万名北条军包围而危在且夕的友军城池‧唐泽山城,而且只带四十五名部下就出现在北条军的面前。

当时的谦信连铠甲都没穿。

「运在天,铠在胸,战功在勤。」

高唱这段口号的她独自一人冲过三万名北条军,毫发无伤地进入了唐泽山城。

据说那个时候北条军没有一枪一箭射中谦信。

就算在远处包围起来放箭,也不可能射中身为毗沙门天的谦信!

既然远攻不行,北条武士们纷纷鼓起勇气手持长枪杀向谦信,不过却全数葬身于谦信的十字枪下。

看到这番难以置信的景象,北条军害怕地说:「她是夜叉罗剎啊!」。人群有如大地裂开似地往两边逃窜,为谦信开出了一条通道。

迎接谦信的唐泽山城守兵感激流涕地说:「毗沙门天真的降临了」全军冲出城池舍命猛攻,击退了北条军。

当她突然孤身出现在京都向信奈宣战时也是相同的情况。

弓箭与枪弹无法击中谦信。

除了谦信自己动作敏捷外,也是因为看到谦信惊人的胆识与勇气,使得射手们心生畏怯而失去准头吧。如果要否定谦信「毗沙门天化身不畏惧弓箭枪弹」的说法,也只能这么想了。

不过话说回来,京都那件事后才过没几天竟然敢再次独自潜入安土城,谦信的勇气还真是超乎常轨。

勇敢也要有个限度啊──良晴对她的行动已经超越了惊讶与恐惧,甚至到了感动的地步。

不过,此时有另一人对谦信的现身感到讶异。

那就是侍奉良晴的忍者‧蜂须贺五右卫门。

「相良氏!在下竟然如此大意。现在我立刻去救你是也!」

就在相良他们刚离开大手道,正走进城镇里面人烟稀少的地区时。

砰!

一颗烟雾弹突然炸开,良晴与谦信的眼前顿时一片白茫茫。

「五右卫门?太危险了,不能和不怕弓箭枪弹的上杉谦信一对一单挑啦!」

「她只不过是武士。再怎么精通剑术,对老练忍者来说就跟孩童无异咻也!」

蜂须贺五右卫门冲进白烟当中。

一向冷静的五右卫门竟然会露出这种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这点让良晴感到无比讶异。

不过仔细一想,上杉谦信在五右卫门的看守下轻松挟持了我,她会感到焦急也是正常的。

「哼哼哼。在烟雾中你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忍者可素看得一清二楚是也!赏杉间信,纳命来!」

「是忍者吗?我没必要用眼睛看。」

「慢著五右卫门!不要杀女孩子!」

「可、可是,相良氏。要是在下稍微放水就……呜?」

咚。

谦信一手抓著良晴,一手朝烟雾里冲过来的五右卫门身上扫去。

看起来谦信缓缓挥舞的手只是稍稍摸到五右卫门的腹部而已。

当白烟散去、良晴看得清楚后,五右卫门已经撞上土墙晕了过去。

「……呜……大……大意了……谦信,太可怕……呜。」

难以置信的景象。

「五、五右卫门?骗人的吧?五右卫门这么高强的忍者竟然只是被轻轻碰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我没杀她。不过应该会昏迷半天吧。」

谦信低喃:「真是可怕的高超武艺,差点就要被杀了」放开了良晴。

「在我记忆中从未见过那个五右卫门在这种一对一战斗里败得如此凄惨!她只是稍微被碰一下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良晴将眼冒金星的五右卫门轻轻放在当成行道树的松树下。目睹上杉谦信异常强悍的实力,让他吃惊到傻眼的地步。

那简直是真正的军神、武神。

「我只是将这位忍者的杀气弹回本人身上而已。不过,相良良晴,多亏你那句『不要杀』,忍者的杀气稍微减弱一些,她才没有丧命。」

「可是烟雾……」

「烟雾这类的障眼法对我无效。我天生眼睛不好,特别是在明亮的地方。耳朵与鼻子反倒是比较灵敏呢。」

「原来如此。五右卫门这么高强的忍者之所以会吃上那招,就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啊……」

不过,日落之后的视觉就跟常人无异了──谦信如此低声说道。

「我头上包著僧侣头巾也是为了遮蔽日光。对没有肤色的我而言,阳光就像是毒药一般。」

「是这样啊。用未来语来说的话就是对紫外线很脆弱吧。今天的日照特别强,应该很难受吧?」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识安土城,并找出这里的弱点才行。过去包围北条氏康据守的小田原城时,我没能打下那座巨城。因为我天生体质虚弱,没办法在战场上面待一个月,『月事』来的时候还会因为剧烈疼痛、恶心而无法起身,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采用速战速决、一击决胜负的战术。这次在进攻安土城的时候不能犯下与进攻小田原城时相同的错误了。」

良晴不禁感到傻眼。

谦信竟然把不能透漏的秘密全部说给敌人听,她也未免太没有防人之心了。

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同时,良晴也理解到,为什么在战场上面无敌不败、拥有压倒性强悍战力的谦信会因为武田信玄还有北条氏康的谋略而遭逢挫折了。

「上杉谦信,你透露太多自己的弱点了。我是织田家的家臣‧相良良晴,可是你的敌人耶?」

「……啊啊,我倒是忘记这点了。是因为听到你说『不要杀』那种莫名话语的关系吧。相良良晴,你该不会是个足以匹敌武田信玄的谋士吧?」

「不是啦。是你太正直了!」

相良良晴,总之还是得向你道谢──谦信低下头来。

良晴心想:明明是军神‧毗沙门天,不过她低头时看起来还有点像晴天娃娃耶。

「道谢?为什么?」

「我发过誓不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杀人。因为这位忍者太强,让我无法手下留情,还以为就要打破不杀的誓言了。这个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什么嘛。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我啊。」

「没错,我要和织田信奈在战场上面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毗沙门天绝对不会做出偷袭这种卑劣行径的。」

谦信握紧顶在良晴背后的东西一挥。

良晴被偷袭时原以为是刀子的物体原来是青竹棍。

「是啊,这才是上杉谦信嘛。不过,你为什么要抓我啊?打算把我当成人质带回越后吗?」

「毗沙门天不会使用那种卑劣伎俩。我只是观察得太热中,稍微在城里面徘徊久了。不光是这个忍者,还被其他好几名忍者盯上了。」

「毕竟你曾经在京都的茶店出现过一次嘛。」

「所以直到深夜越军的人前来接应前,我要你跟著我在安土这座城镇里面四处走走。只要装成跟随相良良晴的人就不会被怀疑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反正你也有不杀五右卫门的恩情嘛──良晴点头答应了。

「你还真是个滥好人。不怕我吗?我可是织田信奈的仇敌、越后军神‧上杉谦信喔?」

「不怕啊?反而觉得幸运呢。趁你今天亲自跑来寻找攻打安土城方法的这个机会,搞不好可以让我发现无敌不败之军神贵重的弱点。这种好机会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吧?」

「我刚才已经说过自己的弱点了。反正就算被你知道我也不会输的。」

「还真有自信耶。不过,你应该向我和织田家提供一些回报喔?闯进敌阵侦查时为了保证自己可以逃走而一整天把我当成人质,这应该不是毗沙门天的作风吧?随便给点好处就行了。」

「还真是爱占便宜。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吧,在战场上面遇到你时,为了不害你被秒杀,我会命令军队退后五十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良晴苦笑著说:这又是一句超有自信的发言耶。

「不过,真不愧是上杉谦信,很会找对象啊。只要我带著可爱的女孩子,路人就不会起疑,只会被消遣说:『良晴大人的好色癖又~发作啦』。」

「……喔,看来天下第一好色男的传闻是真的。不过,要是你敢胡来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准说要假扮情侣这类不检点的话。我发誓过要终身守贞,一旦坠入情网就会失去毗沙门天的身分而死喔?尽管我绝对不可能和你这种好色登徒子相恋,但是在打倒织田信奈前我绝不能死。」

「如果我执意要说:『我们来扮演情侣吧,这样最不容易被人怀疑了』的话,你会怎么做?」

谦信飕一声挥出青竹棍,路旁松木行道树的树干上面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就算对手没有敌意、杀气,我还是能使出这种程度的招数。你的身体会变成这样喔。为了坚守终身守贞的誓约,就算不在战场,我也不会对企图不轨的男子手下留情。这是非不得已的做法。」

良晴害怕地心想:轻取妄动只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啊。

「那就假扮成我的妹妹吧。最近我为了培育人才而收了许多妹妹,像是石田佐吉、大谷纪之介、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像你这身僧侣包头装扮,说是大谷纪之介应该也瞒得过去吧。纪之介经常戴著白色面具,很少人知道她的相貌,而且你身材又小,就像个晴天娃娃。远远看去很像纪之介喔。」

「是吗,这样正好。这也是毗沙门天的力量吧。」

「所以你今日得一整天称我为『老哥』。纪之介就是那样叫我的喔。」

「……我对哥哥有些不好的回忆,可以直接叫你良晴吗?」

当谦信说出老哥这个词时,她的表情给良晴一种非常冰冷、孤独的感受。

「是的,我强迫哥哥隐居,把家督的位子与春日山城从哥哥手中抢了过来。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当别人妹妹的资格了。」

谦信挽著良晴的手穿梭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参观热闹的安土城镇。她懊恼地说:「盂兰盆会应该是送亡者灵魂回去的祭典,怎么会如此喧闹?难道没有人相信越军会打进安土吗?」

「因为畿内居民已经习惯战争了,所以才会这么处变不惊吧。他们都看开了,认为人就应该及时行乐才对。」

「不要再闲聊了。眼前的无数观光客里面藏了许多忍者。而且不只有织田方的忍者,还有武田的忍者、北条的风魔。相良良晴,别离开我身边,继续假装成感情要好的兄妹吧。」

「就是因为感情好,所以不闲聊反而才奇怪吧?」

两人走到一条大排长龙的小吃街。

「章鱼烧~刚烤好的堺町名产,章鱼烧~喔喔良晴,身边那位女孩是你的妹妹吗?小姑娘,来点章鱼烧吧,现在特价中喔。」

「喔,是今井宗久大叔啊。你还在做生意啊,辛苦了。来两人份!」

「多谢惠顾,良晴。今天的营业额普普通通啦。话说回来,你之前有这位肤色白皙的妹妹吗?」

「嗯,我是从雪国‧越后来的。」

「喔?越后?尽管那头像晴天娃娃的头巾遮著脸、看不清楚长相,不过小姑娘你好像有点面熟……」

「嗯,今井宗久。我以前曾经在上洛时和你在堺町见过面。当时有劳你了。」

「嘘!嘘!纪之介,不要乱讲话!再、再见啰,大叔!」

良晴连忙牵起谦信的手逃离了今井宗久的摊子。

「为什么要说溜嘴啊!这样不就暴露身分了!你真的很不会说谎、演戏耶!」

「嗯,毗沙门天绝不说谎。我与全身上下像是谎言集合体的武田信玄不同。」

「嗯个头啦!你好像完全没有外交、阴谋、耍诈的概念耶。你或许是军神,不过也是个不懂世事的大小姐啊。真是服了你耶。」

「不过,因为要是一国之君没有掌握敌国情报就无法采取行动,所以我会利用轩猿【注5:轩猿众,侍奉上杉谦信的忍者集团】进行谍报活动的。没错,我很喜欢猿猴喔。」

「我、我突然被告白了?尽管你不会说谎、耍小伎俩,不过这一招还真是惊人耶。」

谦信闻言,白皙的脸庞霎时变得通红。

「才、才不是!我不是说你!轩猿和相良猴是不一样的!」

「什么嘛,还以为被告白了,害我吓到心脏差点停止,原来不是那回事啊。」

「我只要一对男人做出爱的告白就会死喔。毗沙门天是这么告诉我的。竟然故意诱使身为织田信奈仇敌的我说出番话,你还真是个谋士呢。」

「真亏你能够活到现在都还没被武田信玄谋杀耶。」

「是啊,尽管那个女人像是个只为了扯我后腿而活的家伙,但却不搞暗杀。因为她认为不在战场上面杀死我就不算真正获胜。这是我与武田信玄的默契。然而,那个女人竟然煽动越中的一揆势力,而且还挑拨越后的国人。除了暗杀以外,所有的阴谋诡计她都做了!实在是有够卑鄙的。」

「喔,可是你提到胜千代时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开心耶。」

「胡、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高兴!我恨她恨得要死耶!」

街角有只地方吉祥物正在被小孩子套了袋子海扁。

「呜呜呜,好想和姊姊在南蛮寺跳舞喔。但、但是,这是里奥我今天的任务!好~!我是阿鲶喔~!啊,喂喂喂!孩子们住手!叫你们住手啦!把阿鲶装进袋子里会遭天谴喔!住手~!」

「相良良晴,你看。弱者被欺负了。我一定要实行正义,用这根青竹棍打跑那群小孩……」

「不要啦,要是用青竹棍施展真空斩的话就会暴露身分了,而且那是地方吉祥物的营业活动。被小孩子痛殴也是活动的一环喔。」

「那种暴力活动不好,小孩子长大后会变得很好战的。」

「真不像军神会说的话耶。」

「不要误会。我不像武田信玄那么好斗,只会锄强扶弱、进行公义之战。只是,我在这次的上洛非得并吞途中经过的国家不可……」

垂头丧气的谦信露出哀戚的表情。

「今、今天就暂且忘掉战争还有毗沙门天吧,不然会被忍者察觉的喔。吃点章鱼烧吧!来来来!」

「啊……好烫!好烫!呼、呼、呼,这、这是什么?好烫啊!不要突然塞到我的嘴里啦!相良良晴,你打算用章鱼烧暗杀我吗?」

「你也太怕烫了。抱歉,我先吹凉点再给你吃吧。」

「……呜呜,这个又白又黏,像是失败酱油的东西是什么?油油腻腻很难吞耶。我有很多东西不能吃耶。」

「挑食会让你长不高,胸部也长不大喔?」

「混帐!你、你要是胆敢再对毗沙门天说出那种下流话的话,下次就不饶你了!」

「啊啊,抱歉抱歉。难道说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实际上却跟我差不多大吗?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么失礼的男人。竟然如此毫不客气地把我当成年纪比你还小的村姑。」

谦信不高兴地撇过头去,她很好懂的反应让良晴不禁苦笑起来。

尽管谦信的眼睛因为心情不悦而变成倒三角形,不过她却更是紧紧搂著良晴的手臂,这点倒是令人意外。

「……虽然我不想这么做,不过忍者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万一在这里打起来的话会波及到很多人。要不要躲到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待著?」

「我想这应该是信奈配置的忍者,其主要目的是为了确保庆典维安、让观光客能够安全回家啦。应该不会在人群里面开战吧。」

「就算你这么说,万一被逐渐增多的忍者包围,我也只能强行突破了。」

「我、我知道啦。既然是难得的安土庆典,那就不要额外生事吧。正好,你看看那边。那里算是密室吧?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噫!鬼、鬼、鬼屋?」

谦信用力搂住良晴的手,这次不是在演戏了。

废弃房屋的入口处挂了一个招牌。

『怪奇大睿山!魔境‧幽灵宅邸!睿山结界如今已经被破坏,从天台密教封印逃出的众多怨灵即将来袭!』

这个游乐设施的名字未免太长了──虽然良晴很想这么吐槽,不过看到直挺挺站在入口处的前睿山僧兵‧正觉院豪盛那副呵呵大笑的豪爽表情,(既然是那个大叔推出的活动,那就难怪了)这么想的良晴也因而释怀了。

「喔喔,这不是相良良晴大人吗!你的身材变得真健壮啊!」

「大叔你倒是和蔼多了,应该说变得很圆滑吧。」

「把弗洛伊斯大人当成母亲后,贫僧就变成一个慈悲为怀的男人啦。不过,睿山自从解散僧兵军团后就筹不到善款,所以今天才会跑到安土这里开店啊。你看这间鬼屋如何,不觉得这块亲切详细说明鬼屋主题的招牌很简单易懂吗!」

「与其说筹不到善款,应该说你们不能像以前那样用僧兵威胁商人、逼他们打消借款吧?」

「哈哈哈哈!被你问倒啦!这也是原因之一嘛!」

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有这种事。睿山的和尚竟然做出如此不义之举,应该要好好惩戒他们才行──正当谦信打算挥起青竹棍时,良晴连忙紧紧搂住谦信的腰制止她。

谦信「呀!」的轻轻惨叫一声,整个人好像使不上力,维持著被搂住的姿势僵在原地发抖。

「住、住手,相良良晴。你摸太多、靠太近!把我当什么了……」

「不是相良良晴,要叫老哥、老哥!」

「给我记住。呜呜~~」

「豪盛大叔,这个孩子叫大谷纪之介,是我的新妹妹。往后会慢慢培养成相良军团的中坚成员喔。尽管她是个不懂世事的大小姐,不过可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好孩子呢。」

「喔喔喔喔!是这样啊!看她经常用面具和白色头巾遮住脸,原来是个内向的女孩啊!欢迎欢迎,免费入场喔。毕竟是相良大人要用,这间店就暂时给你们包下啰。哈哈哈!」

「感激不尽。」

谦信礼貌地低头致谢。那副可爱模样实在是太像晴天娃娃,害得良晴差点笑了出来。

「唔?小姑娘,贫僧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耶……这种不同于弗洛伊斯大人的母性,但却让人十分怀念的感觉是……嗯嗯嗯?是我多心吗?贫僧一直待在睿山沉迷于练武与饮酒,照理说应该和女性无缘才对啊。」

「嗯,正觉院豪盛。我曾经与你见过好几次面。像是当我诞生于春日山城,还有我舍弃越后国主位子躲到睿山时……」

「哇哇哇哇哇!赶快来逛逛这间鬼屋吧,纪之介!我们进去啰,豪盛大叔!」

「你说什么?住、住手相良良晴。我、我不擅长应付幽灵……不、不是因为害怕喔!毗沙门天才不会怕鬼!只是死人这种东西实在……而、而且今天又是盂兰盆节,搞不好幽灵真的会出现……」

良晴强行用公主抱姿势抱起开始莫名害怕发抖的谦信冲进了鬼屋。

「放、放我下来!不要!」

抱著体重轻得吓人的谦信冲进了狭窄幽暗的鬼屋走廊──

「就说不要每次遇到人都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真实身分说出来啦!!!你多少学一下怎么演戏好不好!」

良晴不禁哭了。

两人最后抵达一个昏暗的房间。

「噫……好、好暗喔,而且还飘著像雾气的烟。可、可是我还看得见,看得见喔。这、这个房间就像是一座坟场,插满了牌位……那、那、那边的墓碑还被刀劈开了。到、到、到处都是不吉利的东西。会遭天谴的……」

「看来谦信你的夜视能力很好喔?我在这个暗处看不清楚,所以没有那么害怕。豪盛大叔已经不在旁边了,差不多可以放你下来了吧?」

「不要!别放我下来!要是踩到地板搞不好会被幽灵抓住脚的!相良良晴,离开这间鬼屋前你要一直抱著我!」

谦信死命地抱紧良晴的脖子。

她身上的香气也跟著飘入良晴的鼻中。

「尽管看似粗鲁的豪盛大叔拥有打造这种精致鬼屋的才能让我很意外,不过上杉谦信惧怕幽灵这件事更令人意外。你是毗沙门天吧?自称神明的人居然会害怕幽灵,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死人化为幽灵,也会有想遇到还有绝对不想遇到的。如果碰上不想遇到的幽灵,不但我的护身术不管用,而且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耶。」

「我觉得你对我也完全没用上那些护身术耶。像现在随随便便就能抱住你,这样下去就会一直维持公主抱姿势喔?」

「这、这是为了让你保护我不受幽灵侵害,所以我才姑且让你抱著的!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相良良晴,你这种人两三下就会被解决了。」

「好啦好啦,我会保护你的。毗沙门天不会欺负弱者,这点真教人放心呢。」

「你这个男人真是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生气!不但有宇佐美定满的松散态度、直江大和的自负,而且还有长尾政景的粗野,真是最烂的男人!你给我记住!」

不知不觉间,谦信的表情和语气变得符合她那个年纪的女孩了。

「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长尾政景吗?这些都是越后颇负盛名的武将耶。真想和他们见上一面啊。」

「……那三个人已经死了。与豪盛再会后让我回想起很多往事。尽管我想见到宇佐美和直江的幽灵,不过政景的幽灵就算了。」

谦信的话音和缠在良晴肩上的手臂都在颤抖。

「是这样啊。死人的话题就留到下次再说,今天先好好享受安土的庆典吧。」

良晴轻轻抚摸谦信被头巾包住的小脑袋。

「别、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啦。相良良晴,不要随便摸我这个越后国主、关东管领的头。要是把我奉为毗沙门天的越后诸将看见这副模样,你会被抓去血祭喔。虽然你好像彻底忘记了,我可是敌人喔?」

「今天的你是我的妹妹‧大谷纪之介,所以没关系啦。那就当是打发时间,我们随便在屋内慢慢地到处看吧。」

「给我快去快回,这是毗沙门天的命令。」

「可别在途中晕过去啰,谦信。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用线绑住蒟箬碰脖子,或是井里面突然蹦出湿答答女人的那种吓人招数耶?」

「……我、我的夜视能力很好。一下子就能看、看穿那、那种陷阱,没问题的!」

当两人在鬼屋闲逛时,被良晴用公主抱姿势抱著的谦信诉说起从她面前远去的三位男性与她的回忆。

「跟你说,我过去曾经受到自小代替父母亲照顾我的家臣──军师‧宇佐美定满和宰相‧直江大和这两个人拥戴,使体弱多病的哥哥将越后国主的宝座禅让于我。说是我抢来的也行。由于当时有个像野兽般粗俗的男人,也就是分家的长尾政景在越后作乱,所以这是不得已的办法。长尾政景娶了我的姐姐后不但不满足,还打算从哥哥手上抢走越后,甚至企图将我据为己有,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而且不只长尾政景,许多越后武士也怀有迎娶我这个越后国主的野心、接连造反。」

「……虽然你是公主武将,但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吧?家臣不能与君主结婚,这不是战国时代的成规吗?」

「在那个只有男性武士的越后,以前还没出过公主武将,我是第一个,所以越后没有那种规定……尽管宇佐美和直江努力辅佐我、保护我,但只要我没有发誓终身守贞的话,总有一天会遭人玷污的。所以,长尾政景才会在娶了我姊姊还生下女儿后进一步对我有非分之想……讨厌。男人果然和野兽没有两样。能够在战场上笑著杀人、浑身染血,而且还粗暴地对女性……讨厌,好讨厌。我其实很害怕男人,害怕被他们做出什么事。」

良晴不发一语,轻轻摸著紧闭双眼、浑身发抖之谦信的头。

「当在川中岛与武田信玄相遇时,我第一次有了看见救赎之光的感受,并相信自己找到了一生的挚友。不知道为什么,个性与我截然相反的信玄深深吸引了我。然而,武田信玄和我同为女儿身。如果我们其中一方是男性的话,越后和甲斐或许就可以藉由婚姻同盟合为一体了。可惜我们都是公主武将,而且信玄绝对不会放弃用武力并吞信浓的野心,也无法理解我。被信玄赶出信浓的人们纷纷向我求救。为了正义而战是我身为毗沙门天的命运。只要信玄不放弃侵略,我就必须发起公义之战诛杀信玄。因此越后与甲斐才会为了信浓的川中岛争战不休。」

「原来如此。你和信玄之间果然有著友情的羁绊呢。之所以会逃到睿山,就是因为无法继续承受与信玄在川中岛打仗的痛苦命运吗?」

「那是原因之一,另外就是我受够长尾政景那些越后男人的求爱了。只要我拒绝他们求爱,那些家伙就会在自己的城里起事造反。处于越后的我一直都在经历著这种事情。」

「真是太辛苦了。那是因为你太美的关系吧。而且还是世上绝无仅有、充满个性的女孩……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

「……就算听到这种话,我也不会高兴。」

「长尾政景是造反者的核心人物吧?放逐那个家伙不就好了。如果是信奈的话,就算能容忍第一次造反,第二次就一定会把对方放逐到高野山之类的地方。我也经常被解雇或放逐喔。」

「是啊,就连心胸宽大的宇佐美定满也说只剩下放逐长尾政景这个办法了。冷酷的直江大和还劝我诛杀政景。然而,无论哪个提案我都不能实行。义与慈悲是一体的,降者不可杀。而且政景还是我的姊夫。将他逐出越后也代表了要放逐姊姊。打倒恶人,使其改过向善,此乃毗沙门天的使命。所以我得不断战斗、不断打胜仗、不断原谅对方。然而,我越是原谅长尾政景,他就越是放肆。每当我原谅他,他就会变得越愤怒呢。」

其实政景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他在想要和我结婚时遭到直江大和算计,结果娶了我的姊姊,被并入本家的一门众。虽然直江只是为了保护我,不过这件事却在政景心中留下了很大的疙瘩──谦信大大叹了口气。

「最后你对川中岛连年的争战与越后的反叛感到疲倦,于是便舍弃越后国主的位子、孤身一人逃到了睿山吗?像你这种具有强烈责任感的人竟然会舍弃自己的一切地位,想见得当时一定过得很痛苦吧。」

谦信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堪,拜托不要看我──她低声哀求著。

「我的夜视能力不好,别担心。所以你就在睿山与那位豪盛大叔相遇了吗?」

「是的。豪盛在睿山的时候阻止我出家。他说睿山禁止女子进入,就算我出家也会永远无法出头,当不上天台宗的座主,甚至连率领僧兵的资格都拿不到。这样一来就难以在这个乱世彰显公义了。想要选择出家之路又能拥有伸张正义的力量,就应该要去高野山才对。高野山不像睿山那么严格限制女子进入,所以我应该离开睿山前去距离京都很远的纪伊,然后前往高野山。现在回想起来,豪盛只是在拖延我,好让他有时间从越后把那些男人找来罢了。」

当上杉谦信逃到高野山时,她尚未继承关东管领‧上杉家的家督之位,名字还是「长尾景虎」。

身为女性的谦信(景虎)不能立刻登上高野山的山顶。

她住在山脚下小寺庙的一间厢房,并以「请一定要同意我出家」这番话不断与座主交涉。

然而,交涉还是没有进展。

既不是战败,也没有失去国家,甚至还以「越后之龙」名号受人畏惧,无敌不败的年轻越后国主居然拋弃国家、舍弃武家身分打算出家,此事可说是前所未闻。而那位国主是名公主武将,这点更让高野山的僧侣倍感困扰。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能怠慢景虎。

景虎曾经在几年前上洛晋见姬巫女,以其清纯、充满神性的奇特相貌以及清爽直白的辩才迷倒了关白‧近卫前久等贵族,而立于室町幕府顶点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也深受其吸引,并表示:「你正是乱世的英雄啊」,还以「你就去惩治罪恶、伸张正义吧。只要时机成熟,就率领越军任职幕府的管领以平定天下吧」这番话请求她再次领兵上洛。换句话说,她可说是最接近天下人地位的武将。

这样的景虎为什么会拋弃人世间一切希望出家,僧侣们都是一头雾水,再加上睿山的正觉院豪盛努力说服他们说:「那位大人本应凭藉武力来伸张正义,乱世终结之前千万不能让她出家」因此僧侣们一直都在拖延交涉以争取时间。

过于正直的景虎对这些台面下算计一无所知。

就在她百般无聊挥著青竹棍,喃喃自语著何时才能入山,等候获得许可的时候──

越后的军师‧宇佐美定满和宰相‧直江大和两人来访了。

宇佐美定满是个有著眯眯眼、看起来不解风情的男子,不过他其实是个将景虎从小以「越后第一位公主武将」为目标培养长大的风雅之人。

宇佐美定满的家族曾经在越后的战乱中被景虎的父亲‧长尾为景所灭,因此度过一段流浪孤儿岁月的他有著特别的信念,那就是「粗野的男武将无法治理好这个弱肉强食的越后国,光凭武力是不可能终结乱世的。必须由诸如本猫寺信徒供奉为女神的公主武将来治理才行。」。

能够实现那个理想的少女就是景虎。

「景虎,别再生气了,都是我们不好!你这次是哪里不满意呢?是我吗?是因为头盔上这个小兔子装饰跟我不配的关系吗?还是我这头乱糟糟的头发呢?难道是那个,你受不了每个月都会有一次的那个才会逃出来吗?公主武将难免会遇到这种状况嘛。好了,请你回家吧。越后诸将还有人民都很困扰喔?」

因为明明喜欢戴著兔耳头盔装饰却丝毫不懂少女心的宇佐美定满个性如此大剌剌,所以对于平时的景虎而言,他是少数能够真心相待的男性。然而,这样的个性在此时只会激怒景虎罢了。

「宇佐美!我不是因为那种幼稚原因逃出来的!我已经受够越后那些武家男人了!只要一抓到机会,他们就想要娶我为妻、当他们的太太、要我为他们生小孩,都是一群骯脏的禽兽!我是什么人?不就是越后国主‧长尾景虎吗?为什么他们都不把我当成真正的主人看待呢?」

啊啊……景虎,那是因为你太美了吧。这是被奉承者的宿命啊──宇佐美露出为难的表情搔了搔头,喝了口茶。

「川中岛的漫长战事导致长尾政景不满。那个家伙对你有邪念,而且还煽动其他男人。这样下去的话事态会逐渐恶化。这样吧,我随便弄个阴谋把长尾政景赶走吧。只要那个家伙不在的话,你就可以回越后了吧?」

「不要胡说八道,宇佐美!不可以放逐我的姊夫!你打算害我的姊姊离开越后吗?」

可是景虎,只要你一直单身,这场骚动就不会停止啊。因为你长得太美了。等到老了之后状况或许会改善,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宇佐美一边努力咽下苦涩的茶水一边抓著头如此说道。看到他头皮屑掉个不停,景虎的心情也越来越不高兴。

「乾脆取消终身守贞的誓言吧。没道理当毗沙门天的化身就不能有丈夫吧?」

「说什么蠢话,那样我就会死了。只要爱上男人,我的性命就会结束。这是父亲过世时毗沙门天现身在我面前告诉我的。」

「我说景虎啊,那不过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话啦。要玩毗沙门天扮演游戏的话我也会。你看你看,这是我私藏的小兔子玩偶。小兔子现在要说话啰?『我叫小兔子!是毗沙门天的好朋友喔!景虎小妹妹,我们回家啦!没有景虎小妹妹的春日山城好寂寞喔!』。」

「……」

景虎不发一语,抓起宇佐美手上的兔子玩偶就朝窗外的山崖丢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啦!!!小兔子~~!你这家伙,把我的小兔子还来!!!!!你这个谋杀玩偶的凶手!!!」

「看到兔子就让我想起自己镜中的倒影,让人一肚子气。」

「怎么这样就生气啦?你都已经长成如此人人称羡的大美女,还会因为自己的长相而生气,实在是太愚蠢、太可惜了!」

「宇佐美,要是我嫁给其中一人,越后只会变得比以前还混乱:长尾家和家臣团会四分五裂、越后商人会流离失所、百姓也会失去田地而饿死。要是怀疑的话,你来当我的丈夫试试看啊?」

「啊?我可是像你大哥一样的人耶,说什么蠢话啊。啊啊,你已经到了很难应付的年纪了,景虎。真怀念以前你还叫虎千代的幼女时代啊。」

「这种个性不就是你和直江大和培养出来的吗?你教我要为了公义而战,直江大和教我心怀慈悲、原谅敌人的神佛之道。我已经成功实践了这两件事了,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对我有成见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身为成熟大人的我们把自身的梦想、理想强灌于你,这点得向你赔罪。可是,我跟直江都没有教你什么成为毗沙门天,或是只要恋爱就会死掉的糊涂话喔。景虎,那只是在战争中丧失父亲的你说给自己听的话啦。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应该即便动手也要把开始自认为毗沙门天的你矫正回来的……那个时候没有想到你的想法竟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原本我只对你身为一个孩子却这么勇敢而感动,可是却万万没想到你长大后也不接触男性,变成了只会把自己关在毗沙门堂和什么毗沙门天交谈的麻烦女孩啊。」

给景虎看军神‧毗沙门天的故事书前应该先给她读「源氏物语」才对,应该说光源氏的存在是有其必要的──宇佐美一边挖著鼻子一边碎碎念。

「喂,直江!不要光在那边听,进来啦!你也想点办法吧!」

「唉呀唉呀。宇佐美大人,负责帮大小姐消气是你的工作喔?虽然说起来难听,不过我的工作应该是用刺耳的话惹大小姐生气才对吧?」

双颊苍白、身材削瘦的男子──直江大和一脸不情愿地走入屋内。

这位是越后的宰相。

他也经历过因越后战乱导致家族没落的艰苦生活,不过他在景虎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宇佐美的希望。

直江大和原本就看出景虎具有足以比拟释迦摩尼的神性与佛性,苦劝她出家。因此他的立场和奉劝景虎成为武家的宇佐美定满完全相反。

温柔的景虎无法拒绝其中一方,于是便同时继承了这两个男人的梦想。

舍弃人类身分过著终身守贞的孤高毗沙门天生活,发动公义之战以找回日本失去的正义和秩序。景虎同时背负起如此艰困的使命。

直江大和也决定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景虎,至今仍坚守终身不娶的单身誓言。

有如稚子般不懂男女情爱的景虎之所以能够不受到执著于景虎的长尾政景所害,一直保护她的直江大和功不可没。

直江大和以类似欺瞒的方式迫使长尾政景娶了景虎的姊姊,藉此牵制了政景,因此政景如今无法强行迎娶成为「小姨子」的景虎。

「直江大和,你也来啦。我不会回越后的,你们回去吧。」

「大小姐,你不可能在高野山出家喔。我已经用强硬手段阻止这件事了。大和御所与幕府都为此做出行动了。近卫前久大人和足利义辉大人都相当震惊,整个京都就像是遭逢世界末日喔。」

「直江,你每次都像这样在背地里耍花样!既然身为武家的话,就像个武家堂堂正正迎战嘛!」

「哼哼,这就是我的行事风格。大小姐,事已至此,只剩两个解决方法了。」

「第一个是什么?」

「就是您和宇佐美大人结婚,赌赌看越后会不会因此毁灭。如果找别人当丈夫可能使越后四分五裂,不过如果对象是做事随便的宇佐美大人,或许就会意外获得大家同情说:『往后景虎大人得一直为宇佐美大人收拾残局了,真可怜』而放弃您了。」

宇佐美喷出口中的茶,大受动摇的景虎则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而且还不断挥著手上的青竹棍。

「这这这这绝对不可能啦!如果要我打破终身守贞的誓言,我宁愿出家!」

「另一个方法,就是继续遵守终身守贞的誓言,打消出家的念头回去当越后国主。越后诸将已经因为这次的事件学到教训了。不过,若是这样两手空空回到春日山城的话,总有一天还会出现相同的问题,一定会有男人心怀不轨、想要把大小姐占为己有。越被禁止的事情就越想去做,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才问你该怎么办啊,直江!」

「请下令暗杀对大小姐最执著的首席一门众‧长尾政景大人吧。这会让家臣团明白,犯罪可以原谅、背叛可以原谅,不过企图侵犯神圣的毗沙门天化身就该死。如此一来便可以统一越后了。」

直江大和是个可以为了景虎毫不在意地使用各种阴谋来弄脏自己双手的男人。

他和心软的宇佐美不同,可说是现实主义派的官僚。

景虎愤怒地颤抖,拿起青竹棍打向直江大和的肩头。

「你要我暗杀姊夫?毗沙门天绝对不会容忍那种卑鄙行径的!这样一来我就会变成跟武田信玄一样的恶人了!」

「有句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唯有杀死觊觎您和越后国主宝座的长尾政景,大小姐才能够真正成为越后之主啊。」

「我不能这么做。我……我下不了手!」

「喔?难道大小姐其实不讨厌那个男人吗?我还以为您只是因为他是姊夫才不忍心杀他呢。」

「直江大和!你老是像这样操控我的想法!而且不论你怎么说,那都是你耍弄他人的伎俩,不是你的本意。我已经看惯了!我绝对不会允许暗杀手段的!不过,就这样回到越后也只会再次逃出来。这点我很清楚!虎千代──不,景虎我不想接触男人!也不想他们对我效忠!那些做给我看的忠诚底下都藏有想要玷污我的丑陋欲望,那就是男人!只有像你们和柿崎景家等少数人例外。我不会回越后的!」

这次看来很难说服大小姐了──就连直江大和这种人都冒著冷汗如此呻吟著。

「您怎么看,宇佐美大人?」

「和柿崎景家结婚怎样?不过比起毗沙门天,那个家伙比较崇信阿弥陀佛耶。」

「不,无论对方是谁大小姐都不会同意的。因为她坚信只要谈恋爱就会死啦。」

「直江!都是你怂恿她终身守贞的关系啦!总之你先脱离终身单身生活啦!先找个人结婚吧!只要少了你这个永远单身的盟友,景虎或许就会改变心意了!」

「恕我拒绝。发誓终身单身是我对大小姐忠诚的证明。要是舍弃这个誓言的话,我不过是个冷血的阴险宰相罢了。我可不想变成那样。我所做的骯脏事都是为了大小姐。放弃这个坚持违反了我的美学啊。」

这两个家伙都是这样……所以就说信神拜佛的人都很难搞啊……呜呜呜……宇佐美咬牙切齿地想著。此时谁也没料到「第三位男子」突然闯了进来。

满是肌肉的身躯。

粗黑浓密的眉毛。

犹如饿狼的眼神。

这个男人正是娶了景虎姊姊,但却仍然执著于景虎的贪婪武将。

「长尾政景?喂喂,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你应该被委任代理越后国主的职务吧。趁我们不在时夺取越后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跑来高野山了?」

「……别靠近我,长尾政景!想要把我们姊妹据为己有,这是畜生的行为!你这个家伙和姊姊不是都已经生小孩吗?真不要脸,回姊姊身边啦!」

激动的景虎痛骂著政景。

「你已经是我的姊夫!这一生不可能再得到我了!」

长尾政景一屁股坐上塌塌米,用狰狞的眼神盯著景虎。

「真可怜啊,景虎。毗沙门天扮演游戏玩怕了,所以就逃到高野山了吗?想用武家身分贯彻终身守贞很辛苦吧。想说只要出家就可以放弃了吗?可惜我不会让你逃跑的,不,应该说时代不会让你逃避的。」

原本宇佐美大喊:「混帐家伙!你想把景虎逼到什么程度啊!」并想制止政景,不过直江大和用眼神示意:「让他说吧。或许会有什么效果」阻止了他。

「逃走?我?逃离你?」

「没错。你逃离我。因为畏惧我的求爱才逃跑。而且不只如此,你逃离了自己人生的一切。」

「政景!我才不怕你这种家伙!你可能以为自己很强,不过毗沙门天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只要和你打仗,我一定会赢的。打一百场仗我也会赢一百次。你是我的姊夫,所以我才大发慈悲留你一命的!」

「哼,景虎,你或许是个天生的战争奇才,百战百胜。你不需要宇佐美的兵法,还有直江大和台面下的卑劣手段。自开天辟地以来,这个日本能够与你相提并论的战争天才应该只有源义经吧。我可以体会你把自己当成毗沙门天的想法。然而,你自己很弱,心灵相当脆弱。只要觉得难受就会立刻逃避眼前的现实。只要宣称自己不是人,而是毗沙门天的化身,就可以避免自己内心受伤。自从你父亲被一揆杀害后,你就一直用这种方式逃避眼前的残酷现实,从未过著人类生活。你害怕受伤,所以想用终身守贞、无敌不败的军神身分死去。你不只害怕战败,更害怕当人。不能萌生恋心。你为了无法成真的想法而感到痛苦。你根本没有那种勇气。只要说自己终身守贞,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失恋吧。」

宇佐美和直江屏气凝神看著两人对谈。

他们察觉到,长尾政景是抱著必死决心而来──与其让高野山夺走景虎而永远失去她,还不如把自己的心声全部说出来。如果因此被景虎杀死,他也在所不惜。

对犹如浑身野心的长尾政景而言,景虎这位年轻的公主武将──是让他憧憬到就算赌上一切也不会后悔的人物。

「然而,在你面前出现了武田晴信这名宿敌。你无法赢了武田晴信就跑的。只要接受和那位公主武将交战的命运,你总有一天会被她拉回地上的。面对武田晴信时,你失去了毗沙门天化身、义战、慈悲心这些经过夸大美化的自信,所以你才会不顾形象逃跑的。」

已经在川中岛交手两次,但却未能分出胜负的宿敌‧武田晴信──也就是武田信玄。

「……不要用这种方式提到武田晴信的名字!你这种浑身鲜血、欲望的男人不要玷污我还有晴信!」

景虎一直在忍受政景的恶言恶语。

然而,当那个名字出现时,她瞬间因为盛怒而忘我了。

「你!你这个家伙懂我们什么!」

景虎流著悔恨的眼泪,一次又一次用青竹棍痛殴政景坚硬的额头、隆起成小山的肩膀,还有厚实的胸膛。

尽管政景被打得浑身是血,但却仍是露出浅浅微笑凝视著景虎──

从那天之后过了没多久。

景虎──上杉谦信随著宇佐美定满和直江大和一同回到了越后。

她在先一步回来的长尾政景面前宣布说:

「政景,我不会逃,绝对不会逃走。你这个家伙没有把我从天界拉回地上的力量。」

政景只是露出无所畏惧的表情笑著说:「或许真是如此吧。但最后一定是我赢。就算变成尸体、只剩灵魂,我也一定会把你拉下来的」。

接著──第四次川中岛决战爆发,越军、武田军皆伤亡惨重,那是之后没多久的事情了。

当军师‧宇佐美定满和谦信心腹大患‧长尾政景一同坐船出游而溺死、谦信收养政景遗孤为自己养女时,原本因为连年发动没有回报的义战,特别是多场毫无成果的川中岛之战而近乎分裂的越后终于统一在谦信名下了。

当年在高野山慰留谦信的三名男子如今只剩下直江大和还活著。然而,在其他两人横死后,他也迅速变老、身体状况变得很差,并这样静悄悄地过世了。直江大和到最后仍然坚守终身单身的誓言,并将宇佐美定满介绍、当成自己养女抚养的年幼公主武将‧直江兼续托付给了谦信。

离开鬼屋,靠自己双脚走在路上的谦信继续说道。

说著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长尾政景。

这几位男人和谦信共同生活、偶尔起些冲突,并在最后葬身于越后那片土地的往事。

良晴知道。

上杉谦信并不是突然凭空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天才,而是受到许多生于战乱的越后人细心呵护、仇视叱责,这才造就了她这个有如梦幻结晶的奇迹。

然而,因为存在于充满男武将之越后的谦信过分耀眼,反而使得许多男武将为了野心而发狂。

正因为如此,谦信只能把自己关在毗沙门堂誓言终身守贞。

良晴心想,这简直是把自己关在冰雕城堡的白雪公主嘛。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织田信奈那么愤怒吗?相良良晴。那个女人获得神器之力、取得天下、登上等同于神的地位,然而却对全日本人宣布她不会放弃人类身分、不愿割舍恋情。感觉上就像是在彻底否定我的生存之道一样。」

「你误会了,谦信。信奈没有打算当神,她只是希望以人类女孩的身分活下去。对神佛显灵还有怨灵作祟感到依赖、畏惧。想要彻底终结这样的时代,使人们能够凭藉人的力量掌握未来。这就是信奈所选的道路。那个家伙很容易受人误解,所以才会被诬陷是个想要破坏神佛、铲除传统的恐怖魔王啦。」

「当她在摠见寺树立自己的神像时,我就没办法相信她了。」

「那只是在对自称毗沙门天化身的你开玩笑啦。」

「你说什么?看来我非得消灭织田信奈不可了!」

「好啦好啦,先冷静一下。不过,尽管长尾政景娶了你姊姊后还对你死缠烂打,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谦信,你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只为了遵守与逝世者的约定而活啊。」

良晴对上杉谦信有股难以抹灭的莫名焦躁感。

他心想:尽管只有在京都见过一次面,再加上这半天于安土相处的时间,我没有资格对她的生活方式说三道四。不过,就算自己知道,但还是想说啊。

「你把我当傻子吗?连你都把我当成玩毗沙门天扮演游戏的小孩吗?你想说我只是因为看到父亲战死在眼前而受到冲击,为了保护自己内心才说了自己是毗沙门天化身那种话吗?错了!我是为了继承宇佐美还有直江的遗志啊。」

谦信涨红了脸,手里的青竹棍砸在良晴的肩上。

「你为了在乱世彰显公义,选择以毗沙门天的身分而活,我认为那个志向既高贵又美丽。我相信宇佐美先生还有直江先生也看出你那颗纯真的心中怀有超越一切的高洁梦想。的确,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引导众人,乱世就无法获得终结。你拥有那股力量。继承他们的遗志固然重要,但活著的人仍然需要希望,是有未来的希望。然而,我觉得如今的你却被毗沙门天还有与死者的约定束缚,没有一天是在享受自己的人生啊。」

「是呀。如果将与恋人接吻那种光源氏风流扮演游戏当成自己的人生,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吧。然而,那种东西……尽管对凡人来说可能必要,不过对毗沙门天而言却是无用之物啊。」

「就算一天也好,你要不要暂时换条路走走看呢?」

「不,毗沙门天说我命不久矣。葬送织田信奈后,我的毗沙门天生涯也会随之结束。原本我就认为自己活不了这么久,毕竟我的天生体质如此孱弱,模样还像只丑陋的兔子,因此我不想要留下遗憾。上杉谦信是把一切奉献给义的义将,是真正的毗沙门天!──只要后世能够如此传颂的话,我这条短暂的性命就无牵无挂了。如果活太久的话,还要担心露出丑态而被烙上不配当毗沙门天的印记呢。只要能够贯彻终身守贞的誓言直到死去,并维持无敌不败的战绩,以正牌毗沙门天的身分归天,养育我的宇佐美定满还有直江大和一定也会感到欣慰吧。」

谦信眯起眼睛细细低语著。

「谦信!你错了!」

良晴紧抓谦信的肩膀怒声叱责。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脑门。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良晴也不知道。谦信更是无从得知。

「好、好痛。你怎么了,相良、良晴?」

「虽然我没有见过宇佐美定满还有直江大和,不过我很肯定!你就算用那种方式坚持毗沙门天的身分结束一生,宇佐美还有直江也不会感到高兴!他们绝对会感到悲伤,并后悔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别、别自以为是!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明明没看过宇佐美他们,也没跟他们说过话!」

「我是个男人,当然可以察觉到!越后的男人不是供奉名为毗沙门天的女神!而是呵护著名为上杉谦信的人类,而且还细心守护著她!宇佐美还有直江应该都没有劝你放弃人类身分,为什么你最后却成为毗沙门天了?」

「这是想法不同的关系!我们的命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火花。一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人的一生短暂无常,所有人终将志未竟而身先死。我的父亲、哥哥、宇佐美、直江、长尾政景,每个人都在人生途中死去了!而我的生命比他们更短,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够成为人们的路标,让众人相信我在死后仍是毗沙门天的化身,并持续在星空中绽放正义之光,我想要变成那样的存在!为了终结这场迫使人心化为禽兽的乱世,一定要有人做这种事,这样宇佐美他们的壮志才不会就此中断。我绝对不会使他们的人生沦为一场闹剧的!所以我斩断了坚固的友情羁绊,就连武田信玄也能够和她兵戎相见!我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只要死后能化为在空中闪烁的毗沙门天星,就算没办法以人类女孩身分过活也不会后悔的!」

良晴终于知道,身为一名战国武将,这个女孩过于温柔、过于纯真。因为她一肩扛起所有对她的期待,所以才会选择舍弃与武田信玄的友情、孤独地将自己关在毗沙门堂,以军神身分指挥军队的生活。

良晴也隐约体会到,越后男武将们反覆向谦信求爱、背叛的动摇心境。如果没有人可以将这位孤独少女拉回地上的话,这个女孩将会照著她的想法一直以毗沙门天女神的身分活下去,所以不能放著她不管。

「谦信,我说得太过分了,抱歉。你尽力了,真的很厉害。竟然可以靠这个小小身躯完成谁也做不来的丰功伟业。不过已经够了,你已经充分向这个乱世展现了何谓公理正义了。」

「还不够!完全不够!武田信玄与织田信奈都还没有放弃夺取天下的野心!你拿出我做得已经够了的证据给我看看啊!」

「我就是证据。来自过去、被奉为神明的毗沙门天,还有我这个来自未来的普通人。谁才能真正存在你面前呢?」

「尽管没有毗沙门天真正存在的证据,但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来自未来吧?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像你这么惹人厌的家伙啊,相良良晴!」

「真受不了,你还真是个顽固的家伙耶!」

「既然你来自未来,就应该知道我的未来、可以在战场上面打赢我吧?你赢得过我吗?如果你打赢我,要我相信你的话也行!」

「谦信,你该不会也对武田信玄说过同样的话吧?不行啊,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要和对方吵架……尽管忘记自己戴上毗沙门天面具的你充满热情,不过却太没有耐性了。」

啪!脸上被青竹棍甩了一记。

「别吵!够了,别再跟过来!我要一个人离开安土!」

「你打算走了吗!难得的庆典会场会化为血腥战场喔!谦信,我们有约好吧?今天你应该得过著普通女孩的生活吧?要是破坏和我的约定可是会违反道义喔!」

「呜!?你、你、你竟然如此卑鄙……相良良晴。」

「闭嘴!你已经把我当成豢养的猴子用青竹棍鞭打。管他卑不卑鄙,是个义将就应该遵守约定啦!」

尽管谦信因为愤怒、屈辱而浑身颤抖,但还是只能泪眼汪汪地点头。

「……呜呜……我明明很喜欢动物,才不会打猴子……我只会鞭打下流的男人……我好气,气死了。相良良晴……我恨你!」

「好啊,你这副模样比装成高高在天上的毗沙门天好太多了。尽量恨我吧!现在是傍晚,距离部下前来接应你的深夜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好好参观安土,让你瞧瞧越后毗沙门堂没有的东西!让你见识什么叫做未来吧!」

「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难不成你嘴上说著要把我拉回地上,其实是打算非礼我的藉口吧。男人都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非礼军神‧上杉谦信后还能安然无恙的男人啊!虽然我希望直接带你到未来世界,不过天岩户已经关闭了。我只好用南蛮文化代替未来世界了。」

良晴带著谦信来到的地方是小神学校──日本第一间天主教神学校。

小神学校的广大校地位于通往琵琶湖的崛川河畔。

宽阔的庭院里面有著以南蛮管风琴为中心的乐队在演奏南蛮音乐。

庭院聚集了来自日本各地、穿著蓝色制服的武家少年少女。他们围著当上校长的奥尔冈蒂诺吵吵闹闹地吃著南蛮餐点。

「啊,良晴先生!哇啊,好久不见!您旁边那位晴天娃娃是?喔喔,是您的妹妹吧!」

喜欢照顾人的奥尔冈蒂诺似乎很喜欢与小孩相处,而且幼女也不会引发他的恐女症,所以他非常适合担任小神学校的第一任校长。

「呦~~咦?孩子的人数好像多了不少?感觉上变成了足以匹敌相良幼稚园的奥尔冈蒂诺幼稚园啦!」

「是的。除了畿内以外,远在九州的武家天主教徒也开始将子女送来安土留学~有日向的伊东家、长崎的有马家及大村家,还有丰后的大友家等等。」

「这样啊,九州有很多天主教徒嘛。」

「顺带一提,九州那边讨厌天主教徒的萨摩岛津家目前正嚷嚷著要赶走南蛮人,因此九州的天主教徒大名们都来请身为天下人的信奈大人帮忙。大友家也因为家臣团分裂成天主教徒、佛教徒两派,气氛变得相当险峻。想在战国时代的日本传教真辛苦啊。」

「在我印象中岛津家的实力强得不得了……没问题吧?」

「九州的传教士‧加斯帕尔大人偏偏要煽动大友大人,要她在日向建设神之国。可是日向是传说中日本众神降临的圣地,于是岛津家就生气了。加斯帕尔大人似乎打算彻底铲除这个国家的旧文化,将日本改变成天主教国家呢……真是伤脑筋啊。」

「他就是为了把我送回未来而送勾玉给蒲生氏乡的传教士吧?来自未来的我会成为他在日本传教的阻碍吗?不过既然他知道勾玉的力量,那个人就很可疑,感觉上不像个普通传教士耶。」

「是的,尽管他看起来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不过却是个做事不择手段的恐怖之人。大友大人已经完全对他言听计从了……总有一天他会与信奈大人见面的。我很担心信奈大人啊。」

「信奈有我在,没问题的啦!别想太多,吃东西吧,今天可是庆典啊!」

「好、好的。说的也是呢!」

看到奥尔冈蒂诺用奇特方式依顺序将食物拿给孩子们,谦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就是南蛮的传教士……我是第一次看到。真罕见呢,他的发色、肤色,甚至连眼睛颜色都和我很像呢。」

「白人皮肤色素很少,所以才会叫白人嘛!顺带一提,也有反过来皮肤全黑的黑人喔。在未来世界里,大家都很自然地住在一起呢。」

「既然他们的皮肤那么白,应该也有很多人会自称是毗沙门天吧。」

「才没~有那种人咧!你以为未来的日本有多少白人啊?」

是这样吗?谦信愣住了。

「呃~这位良晴先生带来的妹妹是哪一位啊?人数太多了搞不清楚~对了,长得像晴天娃娃的应该是纪之介妹妹吧?」

「不对,我是越后军神‧上杉谦信。请多指教。」

「哇!哇!对对对,纪之介!她是纪之介啦!她今天老是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别在意啊!」

奥尔冈蒂诺今天举办的是良晴提议的「BBQ」聚餐。

「这就是南蛮的学校啊。」「那个怪乐器该不会是因为由奥尔冈蒂先生演奏,所以才叫『奥尔冈』【注6:管风琴的英文「organ」发音与「奥尔冈」相近】吧?」「好香的味道喔!」

原本这里是供武家子女读书的神学校,不过今天是安土城的落成庆典,因此庭院、校舍内挤满了充满好奇心的观光客。

「各位游客!今天本店有贩售从长崎运来的南蛮当地料理,欢迎买回去当拌手礼喔~今天的营业额会当成小神学校的营运资金,还请各位一定要买喔~!有赚到钱吗,加减赚啦!【注7:もうかりまっか(有赚到钱吗),ぼちぼちでんな(加减赚啦)。这两句话是外地人对大阪商人问候语的成见】」

已经彻底变成堺町商人模样的奥尔冈蒂诺不断向良晴、谦信推荐南蛮料理。

「来来来纪之介妹妹,尝尝看西班牙的著名甜点‧卡斯提拉吧。」

「不用了,我对南蛮甜点……啊呣……啊……好甜……哇喔~~」

喔喔,原本不高兴成那样的谦信竟然只吃了一口甜点就扭起身子露出幸福的微笑。卡斯提拉真厉害啊!──良晴不禁大受感动。

不过,打从出生以来头一次尝到卡斯提拉的谦信更是感动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好吃……好好吃耶!」

「幸好合你口味!另外这块卡斯提拉乍看之下颜色像血,不过其实是葡萄酒。啊,因为里面含酒,所以不太适合给小孩子吃。」

「我不是小孩,所以没问题的。我开动了……唔……啊,好甜……明明是酒却好甜……哇、哇啊啊啊啊……!?」

脸色泛红的谦信开始重心不稳。

良晴连忙扶著她的背,却只听到谦信喊著:「没礼貌的家伙」头上挨了她一棍。

「哇啊啊……嗝、嗝?到底是怎么了,我明明很会喝酒……啊啊。脚下、脚下轻飘飘的……相良良晴,撑著我,但不准碰到我……啊呜。」

「别强人所难啊!对了,奥尔冈蒂诺。尽管太阳还没下山,不过要不要开始我提议的那个『dance party』啊?不好意思用了英文。」

「我知道了。反正今天是庆典嘛!就应该在庭院里面一边演奏大众音乐、一边唱歌跳舞。虽然小神学校基本上是唱额我略圣歌,不过既然良晴先生说:『日本的盂兰盆会就应该跳舞』那就这么办吧!」

学生们纷纷欢呼著组成男女配对绕成一个圆圈。

尽管里面也有些男男配对与女女配对,不过反正都是小孩子,所以没有关系。

不过这对上杉谦信而言却是个大问题。

「相良良晴?为、为什么你要握起我的手还搂著我的腰?住、住手啦!太、太下流了!」

「别在意别在意,今天不用理会身分,这就是盂兰盆舞啊。你有在庆典和别人跳过舞吗?」

「怎、怎么可能嘛。我可是越后国主、关东管领、无敌不败的军神、毗沙门天……放手啦!」

「啊啊,和节奏缓慢的一般盂兰盆舞比起来,今天的曲子和舞蹈动作都是未来风格喔。要跳得很快,没时间害羞啦。」

「第一首曲子是席卷欧洲的人气作曲家最新作品!卢卡‧马伦齐奥的『A Roma』!虽然原曲是纯合唱,但这次就用日本庆典风格来演奏了!请各位找个搭档牵起对方的手~!」

站在管风琴前的奥尔冈蒂诺大喊:「喔喔喔喔喔!音乐要爆发啦!激烈的未来曲风要来了!把我的热情传到罗马吧!」并披头散发地用力敲起琴键,少年少女们也随即开始演奏。

「等、等一下。你要我做什么。」

「没空发愣啰~!转个圈、跳吧跳吧~!」

「不不不不要随便把我扛起来啦!」

「这个动作就是得这样啊!你的体重很轻,可以抱起来一直转圈耶!呀呼~!」

「啊啊啊,眼都要花了!住手~!」

被葡萄酒弄醉的谦信只能任由良晴摆布。

在南蛮音乐、日本节庆音乐,以及明明不懂音乐的良晴随便乱教奥尔冈蒂诺的未来舞曲所混杂的奇妙三位一体演奏中,沉浸于乐曲的舞客们随性地唱著歌,并以惊人速度跳起舞来。

大家都一个劲地用跑百米的速度起舞。

「很好!这个速度、这个节拍!很棒喔,良晴先生!虽然被教宗大人听到这种东西肯定会把我逐出教会,不过没关系的!」

感觉上我好像改变了音乐史耶,不过没差啦──良晴愉快地点了点头。

「喔喔喔喔喔!虽然我知道的舞曲不是这样,不过算啦!嗨起来吧!接下来要用巨人回转摔的方式转圈圈喔!现在要发挥在村上水军锻炼的成果啦!」

「等等。住手……良晴……呀啊啊啊啊?」

「转啊转~~!好轻好轻啊!就这样放手的话你搞不好会飞过篱笆掉进堀川喔!啊哈哈哈!」

「呜呀啊啊!给我记住!!!!」

被良晴甩来甩去的谦信也因为极度的愤怒、羞耻心而变得有点怪怪的。

「接下来换你转了!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无限的回转!」

落地后站也站不稳的谦信抓紧良晴的手臂往空中一甩。

良晴的身体顿时浮空,接著──

「咦?咦咦咦……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良晴的手被谦信抓著,只有身体在空中纵向旋转。

「噫噫噫噫~!?」

谦信紧握著良晴的手不放。

速度越来越快。

「啊哈哈哈哈!只要把我的武术用在跳舞上就可以做到这种事喔!良晴!你活该啦!」

「我投降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呕恶!!!!」

「才不要~想得救的话就跪下来向毗沙门天求饶!否则我会一直转你的!」

「你说什么?要我向毗沙门天干嘛?谁要求饶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呕恶!!!这到底是什么原理,难道是所谓的合气道吗……!?」

「哼哼。要不然,良晴,你也可以对我求饶说:『上杉谦信大人我认输了』喔!」

「啊啊,非常感谢您谦信大人……等等,我就说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名字啦!」

「……啊,一不小心就忘了。」

「我等你很久了相良良晴!如果按照我西默盎的料想是为了弗洛伊斯的胸部跑来小神学校就算了,带著扮成大谷纪之介模样的上杉谦信是怎么回事啊?瞒著织田信奈和其他国家的公主武将花心吗?这就是大人吗?这是所谓的成人关系吗?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假光源氏吶,哼哼~!」

一名混在乐队小孩里面的短发少女猛然站起身来。

是黑田官兵卫。

「太幸运了!超越半兵卫、燃起黑官一流烽火的时刻到了!小鬼们,把上杉谦信抓起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喔喔喔喔──乐队的小孩们纷纷朝谦信与良晴冲过去。

「宁宁也埋伏在这里喔!哥哥大人,和上杉谦信花心是等同谋反的恶行!觉悟吧!」

「糟了!没想到偏偏被最不会为人著想的黑田官兵卫发现了!?而且连宁宁都来了!谦信,事情闹大就麻烦了!快逃吧!」

「要逃去哪里……啊啊……不行。被你一直甩来甩去,我已经腿软了……」

「我也是受了跟太空人训练差不多的离心力,感觉快要吐了!喂喂官兵卫,这不是谋反。真的不是那样!不要再用那种小孩子的思考方式,以为年轻男女在一起跳舞就算是花心啦!」

「我是个小孩,所以听不懂,哇~哈哈哈!只要能赢过跑去安土城的半兵卫就好了!」

「拜托你手下留情吧!谦信要是被逼急了可是会使出真本事的,难得的安土庆典会变成一场血腥惨剧喔!」

「Sim──你以为我会这么答应吗!为了让你出糗,我早就在小神学校的四周设下无数陷阱了!我绝~对会逮住你们的!」

「受不了,你不要老是看南蛮兵书,多看点源氏物语吧!如果不是南蛮书就不看,那么找骑士故事来看也行啊!如果是半兵卫的话就会体谅这个情况放我走喔!」

「那是半兵卫心软!我西默盎才不会那么天真!不管有什么理由!!!!放敌人逃走是蠢到极点的行为啦!」

「哥哥大人你在那边乖乖坐好!我要把再次背叛公主大人的哥哥大人就地正法!」

「以后再说,宁宁!谦信,状况麻烦时就跳进堀江吧!真奇妙,我每次遭遇困境时背后都会有水!我跟水真的有缘吗!唔?这么说来,从『墨悮一夜城』开始就是这样呢……」

「咦?等一下。我不会游泳……」

「越后的公主大人不可能不会游泳吧?要跳啰!」

良晴奋力将站不稳的谦信扛了起来,越过了身后隔开庭院、堀江的围篱,顺著河岸的斜坡滚进了堀江。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谦信一看到眼前的河水似乎变得畏缩起来,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唔。竟然逃走了!不过我很擅长游泳,而且良晴还带著一只旱鸭子。逃出琵琶湖前我一定会在堀川的狭窄河道逮住你的!」

发现上杉谦信!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赢过半兵卫了!被眼前巨大功绩蒙蔽双眼的官兵卫露出邪恶表情,愉快地挑选距离堀江最近的路,接著便一直线朝斜坡冲下去时。

「哇啊啊啊啊!竟然掉进用来对付相良良晴的陷阱啦啊啊啊!」

官兵卫的小小身躯摔进斜坡上事先挖好的陷阱,瞬间从宁宁等人的眼中消失。

「喔喔~南蛮军师大人不见了耶!上杉谦信竟然会使用可怕的妖术啊!」

「呜啊啊啊啊。这里好暗好窄又好湿。呜呜。救、救命啊啊啊啊~!」

陷入地牢恐惧症的官兵卫其哭声回荡在小神学校的庭院当中。

「……咳咳……呜呜……自从在亲不知山上跳进鲸海后,这是我第二次溺水……」

当吐出积水、清醒过来后,谦信发现自己正处于船只的甲板上。

这艘船并非由人操纵,而是人们在盂兰盆节时在琵琶湖边放流的船只。即装饰著无数灯笼、光彩夺目的精灵船。

「……相良良晴,这是哪里?」

「目前正值盂兰盆节,这是送走灵魂的精灵船喔。没想到琵琶湖上刚好漂著无人船,真是走运啊。墨悮、木津川、濑户内海,再加上今天的琵琶湖,看来我很受到水精灵眷顾呢。不过,看来你真的不会游泳,有点惊险啊。现在也没办法回到陆地了。」

「什么精灵船,而且还是这种可以让两人搭乘的大船,我听都没听过。」

「这是信奈的嗜好。喜欢大海的信奈相当热爱尾张津岛的天王祭。天王祭的重头戏是装饰著无数灯笼的卷蒿船。那段时间天王川上会漂著许多光辉闪耀的船只喔。」

「……这样啊。看来追兵暂时不会追到湖上,太阳也渐渐降至水平面以下了。话说回来,相良良晴,你应该没有贴上我的嘴唇吹气吧?」

「当、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毗沙门天,得终身守贞喔。无论有什么理由,敢吻我的人就得死。」

良晴笑著说:听起来还真是吓人啊。

「这可是毗沙门天的死亡宣告,多少害怕一下啦!」

「但是你昏过去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哭著说水好恐怖,而且还一直喃喃说著要被毗沙门天带走了耶。」

「……呜、呜呜……我……我不管你了。」

谦信哼的一声撇过头去。

「啊啊,肚子好饿。喔,这里放了很多食物耶!我不客气了!」

良晴开始吃起船上的章鱼烧、鲫鱼寿司还有鲭鱼挂面。

「那些是供品吧?你竟然如此不敬。而且那些食物的味道好浓。就没有味道没那么重、口味比较清爽的食物吗?」

「这些是祭祀用食物,所以调味都很重嘛。喔,这不是用我从未来带来的食谱制作而成的豆桨吗?谦信你就喝豆浆吧。拿去,用这个补充营养吧。」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像浊酒,那我开动了。」

谦信把豆浆斟入爱用的马上杯,然后再抬头看了安土城一眼。

那里正在用大量灯笼装饰整座山。

「那是做什么用的灯笼?造型跟这艘船的一样呢。」

「当太阳下山后,安土山会点起无数灯笼。那是为了将回到人世的亡魂送回去,用上整座山的盛大送火仪式喔。这可是信奈想出来的安土重点观光活动喔。」

「是这样吗?话说你可以像这样和敌将一起坐船出游吗?不用陪你的心上人‧信奈吗?」

「没关系,只要安土的庆典不会只有今天就好。等下次节庆时再找她吧。毕竟我不能放著眼前这位声称要死在下回战场的女孩子不管吧?」

「……感情不睦的宇佐美定满和长尾政景也是坐船出游后一起死掉。现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过著人类生活的我也一样和身为敌人的男性一同坐船出游,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只是碰巧罢了。我没有暗杀你的企图喔?而且我也没有那种实力。」

「呵呵,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怕过我呢。没有把我当成毗沙门天、关东管领,甚至也没把我当成公主武将看待。到底是你太迟钝,还是太勇敢了,相良良晴?」

「真是败给你了。你竟然接受了和信奈一同归天的命运。」

是啊,已经够了。尽管我发誓终身守贞、不生孩子,但我还是想把自己的遗志传承给别人──谦信如此说道。

「我找到了能够继承我义之志向的人,那就是直江兼续。她是由宇佐美定满发掘、直江大和当成养女抚育长大的公主武将。当那个孩子与奥州的梵天丸交战而成长为堂堂正正的公主武将时,我认为自己在人世间的使命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不过,当直江兼续结束与梵天丸的战事、回到越后之后,她便开始会说些奇妙的话。」

「对啊,那些话就是『爱』吧。她的头盔上面装饰著爱这个字啊。」

「你怎么知道?」

「继承上杉谦信遗志的义将‧直江兼续会在战场上面戴著装饰了『爱』字的头盔。就算是四百年后的未来,这是战国时代爱好者众所皆知的事情啊。尽管有个说法,那个字代表的不是爱情,而是爱染明王的『爱』。毕竟日本人会用一个词代表很多含义,也就是一词多义嘛。」

「听你这么一说,兼续当时是把那个装饰念成『mego』而不是『ai』【注8:两个读音都可以写成「爱」】。我还笑说那是双关语呢。直江兼续的名字有流传到未来吗?」

「是啊,她可是继承上杉谦信义之精神的名将啊。」

「这样嘛,太好了。吶,相良良晴。我这一生是白忙一场吗?未来世界的人会骂我的父亲‧长尾为景是『弒君者』吗?」

「当然没有,你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义将‧上杉谦信的一生将会传颂下去。未来世界没有人会责备你的父亲弒君。因为上杉谦信这个大人物非常耀眼,再加上继承了上杉谦信遗志的直江兼续努力奋斗,盖过了长尾为景的恶行。其实连我也只知道,长尾为景是上杉谦信的父亲,其他事情都不清楚呢。」

「我从哥哥手上夺走家督之位、继承上杉家、就任关东管领也没有被批评为大逆不道的贪婪行径吗?」

「只要是日本人都知道你不求回报、无私无我,只为正义而战嘛。」

「……是这样吗?」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夜晚来临了。

这是为回到人间的亡魂送行的盂兰盆会之夜。

装饰在安土城上的无数灯笼绽放光芒。

琵琶湖的水面顿时映照出光辉耀眼的安土城倒影。

所有湖上的船只都挂起火把,安土街道上的灯笼同时亮起,小神学校也敲起钟来。

「……好漂亮……」

打算喝下豆浆的谦信手突然停了下来,入神地看著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安土城镇。

「啊啊,好美。城镇都装饰了无数灯光,简直就像是故事里面的世界啊。」

谦信想起了故乡‧春日山城。

寒冷的越后、晦暗的月夜。小时候的谦信是个白天外出就会昏倒的虚弱孩子,所以才会常常在夜里的春日山散步。阴暗的月光,刺骨的孤独。

她害怕步入耀眼的世界。

相信只有夜晚的黑暗世界、月光的世界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

然而,这座夜晚的安土城却闪耀著炫目光辉,那些无数的小小灯火也不会让谦信觉得刺眼。

那里住了许多人。

大家都在享受庆典。

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

「宇佐美和直江的灵魂今晚会来到安土吗?他们会在哪处看著这座美丽的安土城吗?」

「你曾经看过死者的灵魂、遇见逝去之人吗?」

「没有。很可惜我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的永远只有毗沙门天。」

谦信一脸哀伤。

她说著:为什么宇佐美还有直江都没有出现呢?

「信奈打造出这座光之城不仅仅是为了凭吊亡者,也是为了赐予活人新希望。她或许真的很贪心呢。」

「让即将消灭织田信奈的我看到这幅光景好吗?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个敌人如此温柔呢?」

就因为是你啊,毕竟你一直以来都原谅了敌人嘛──良晴笑著说。

谦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小鹿乱撞起来。

「谦信,靠著战争、反抗命运或许可以拯救人命。然而,若是一个人没有发自内心期望『想被拯救』的话,他的灵魂就无法获得救赎。我最近有个感触,自己只能拯救人命,没有厉害到可以凭一己之力拯救他人的灵魂。我所做的顶多是在他人背后给予鼓励,之后就要那个人自己奋斗了。」

「对、对啊。人类都是如此。不过毗沙门天是神,所以──」

「人类这种生物有缺点,也会犯错,不过我认为人类没有那么弱小喔。来到这个世界碰到许多公主武将后,让我有了这样的想法。竹中半兵卫、信奈、十兵卫、小早川小姐、胜千代、梵天丸,就连今川义元也是。大家都正在和寄宿于心中的某种事物奋战。我只是为了守护她们的性命而奔波,在背后支持她们而已。不过,我无法连她们的灵魂都一并拯救,那得要当事人自己去争取,并不是神明或是其他人可以给予的。得要亲自原谅自己才行。我认为这样子灵魂才能够获得救赎。」

「……真是不可思议。彷佛以拯救公主武将为人生价值的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把这点当成人生价值,不过是天性使然罢了。因为我很喜欢女孩子。如果不在乱世,她们也不是公主武将的话,我不过只是只色猴子罢了。而且在未来世界,我的确就是那样的人。我也深信她们坚强的心灵与求生意志。就是因为她们很坚强,所以才会吸引我啊。要是采用上位者的思考模式,认为她们没有我就不行,我必须亲手拯救她们的灵魂才行,那就是自视甚高了,这是对她们的亵渎喔。」

「结果你也和武田信玄一样否定我的生存方式吗?你认为我用慈悲心拯救他人灵魂的行为自视过高,是没有助益、徒劳无功的吗?」

「她没有否定你吧。我也是。我们只是觉得,一直担纲原谅他人的角色是一件痛苦、孤独的事。因为你是人类啊,而且还是个年轻女孩。已经够了吧?你之所以会在天岩户开启时那么生气,其实是因为你希望过著信奈那样的人类女孩生活吧?」

不,我做得够不够是由毗沙门天决定的──谦信小声回答。

「我又多嘴了。抱歉,谦信。」

「别在意。织田信奈很强吗?强到我会嫉妒到难以忍受吗?」

「很强。武田信玄还认定她是个强敌呢。」

「比我还强?」

「如果是用兵,你远远强过她。信奈没有那么擅长打仗,至今也经历过很多次难堪的败仗。然而,那个家伙的灵魂绝对不会屈服。就算我跑到毛利家,她也没有因此而丧气,反而打造出铁甲船粉碎了我还有毛利军呢。」

「是啊,我没有想到竟然有武家能够降伏那个运用信仰来维持向心力的本猫寺呢。不过,让织田信奈变强的人不是你吗?」

「信奈是靠自己的力量变强的。我不过在她背后支持她而已。」

「……兼续似乎也说过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

在灯光摇曳的精灵船里。

谦信与良晴的视线彼此交错。

「兼续曾经说过,光靠公义不足以终结乱世,还需要爱。这段话与其是说给自己听,倒比较像是讲给我听的。我实在不瞭解爱这种东西。毕竟自从毗沙门天告诫我只要与男性恋爱就会死亡后,我就一直抗拒恋爱,推开了长尾政景等所有人的求爱,将自己关在毗沙门堂里。」

「就算不是直江兼续,我也会说,这是爱还不够的结果喔。」

「……不过,当我和来自未来的你相遇,得知我滑稽的一生并非只是一场大闹剧后,我稍微觉得肩上的担子变轻一些了,于是便有了或许可以稍微去瞭解什么是爱的念头了。」

「我想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不过,你对武田信玄……对胜千代的感情,先不论是否为恋情,不过也非常接近爱了。胜千代对你也一定抱持著和我一样的看法喔。」

「对我?你们是怎么想的,相良良晴?」

「想要把你从孤独的天上世界拉回地上、撬开毗沙门堂的大门、将你带回人的世界。」

「……嗯,信玄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想如果胜千代与你有一方是男人的话,你们一定会坠入情网吧。如此一来,历史或许就会改变了。」

「不,毗沙门天不谈恋爱。并非因为对方是女性,而是命中注定如此。」

谦信开口说:

那天,在亲不知地区的山上。

我的父亲,越后守护代‧长尾为景遭到越中一揆军袭击而身受重伤,眼看著就要死去。那个时候的父亲害怕地看著我的红眼,完全没有察觉到那是自己的女儿。

『……毗沙门天……毗沙门天,您是来对我降下惩罚的吗!?难道神明真的存在吗?这代表了我将会坠入地狱吗?』

『不对,我不是毗沙门天,父亲。我是虎千代呀。』

然而,父亲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神啊……请原谅我……!求求您原谅我啊!我杀了自己的主人‧越后守护,杀了关东管领,所以您生气了吧!但是如果不杀他们,被杀的就会是我啊!这是不得已的!』

父亲是个残暴的人。只要是违逆他的人,就算是君主也不惜在战场上杀死对方。

『我在越后引发内乱,在关东引发争战,在越中消灭一揆势力,每一件都是罪过!是我招来东国的战乱!我的犯上行径是无法抹灭的罪恶吗?我耗费一生种下了导致东国秩序大乱的战乱祸因吗?付出那么多,最后却没能一统越后,这就是我的人生吗?』

父亲在人生最后的时间可悲地展露出人类的脆弱、畏惧神佛、乞求神明救赎。

『不!那双可以看穿一切内心丑恶、弱点、讨人厌心思、不入流想法的眼睛!不要用那对眼睛看我啊!』

『……爸爸……我听不懂。我不是那种东西。』

『不要看我!我好怕!如果神佛真的存在,如果地狱真的存在,我就会永世在那里受罚啊!杀害两位君主、逐一剿灭不服者,还迫使君主‧上杉家没落、致使关东陷入混乱!越后这里还有像我这么罪孽深重的恶徒吗!求求您原谅我啊!』

所以,为了抚慰父亲那有如风中残烛的痛苦灵魂,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我冒用了「毗沙门天」的名号──

『吾原谅汝。』

说出了这句话。

从那个瞬间开始,我非得成为毗沙门天不可。

『吾原谅汝犯下之罪孽。原谅汝杀害越后守护之罪。原谅汝杀害关东管领之罪。原谅汝害君主‧上杉家没落、引发越后与关东动乱的罪。原谅汝歼灭越中一揆的罪。原谅汝禁止本猫寺活动、压迫该宗教的罪。原谅汝杀死宇佐美定满一族的罪。原谅汝使直江大和一族受尽屈辱的罪。』

为了偿还父亲所犯的罪。

为了让对著将死父亲所撒的谎言成真。

父亲死后不久,我便与真正的毗沙门天相遇,被告知了自己的命运。

毗沙门天,不要带走父亲的灵魂,带走我的吧。

在亲不知地区的山上,我这么呼喊著,跳入鲸海。

沉入海底的我被带到天上的世界,在那里遇到了毗沙门天。

祂告诉我。

「不可妄图成为人类。

只能以神、以毗沙门天的身分过活。

我这身一遇阳光便会晒伤的白色皮肤、吃饱就会呕吐的虚弱脏腑、一眼就能看出是神之子的容貌,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凡人烦恼所惑而生。」

谦信小声地复诵毗沙门天的「话语」。

「恋爱会使我的灵魂堕落。对透过血脉留下子孙的人类而言,恋爱是最强烈的欲望。佛教鼓励人们出家,也是因为这种欲望是一切修行的阻碍。如果与人类相爱,我就会即刻死去。如果对人倾诉『我爱你』这句话,我的心脏就会在瞬间停止跳动。」

那是认定自己必须偿还父亲罪业的小孩利用她强大的意志力说服自己的诅咒话语。

为了拯救父亲脱口而出的祝福话语,却在不知不觉间化为束缚谦信自己的诅咒。

我希望现在立刻证明那些话都是虚假的──谦信的红色眼眸如此诉说著。

同为女性的武田信玄无法证明。

因为两人同为女性,信玄只能用击败谦信的方式证明谦信只是普通人类,而非毗沙门天。

不过,如果是相良良晴的话──

并非这个时代的男性,也没有对上杉谦信的志向与一生有著先入为主的观念,能够充分理解她的相良良晴或许可以办到。

然而,相良良晴已经有织田信奈这位恋人了。

「……谦信,那些话都是你内心编造出来的。只是虚假的故事。」

「爱情无法用言语说明。相良良晴,就算你对我重复那些话百万遍也无法拯救我,你能用话语以外的手段将爱传达给我吗?」

「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但是我已经有信奈了……」

泫然欲泣的谦信丧气地垂下头来。

「说的也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厌恶织田信奈了。我……不只是川中岛,就算在安土……连一丁点任性要求都没有办法如愿呢。」

「谦信?」

谦信愤怒地咬牙切齿,将酒杯里的豆浆一饮而尽。

当知道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心情郁闷不已、茫然不知所措时,那就喝个烂醉吧。

然而,此时谦信饮下的液体并非是酒。

而是豆浆。

良晴有所不知,谦信的体质不能摄取黄豆。

谦信也不知道豆浆是用黄豆制成的。

全身打了寒颤。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袭向谦信胸口。

「……这是……?」

「你、你怎么了?皮肤都起疹子了!」

「你不可能对我下毒……这是……毗沙门天降下的惩罚吗……?」

谦信的纤细身躯倒在良晴怀中。

「谦、谦信?」

「……胸口……胸口好像在燃烧……!我要死了吗?相良良晴。就因为我打破毗沙门天的戒律……咳咳……!」

「你说过自己能吃的东西不多吧?难道说你不能吃黄豆吗?」

「对……一吃黄豆……身体……会发抖……」

「我知道了。对不起!原来你对黄豆过敏。只要摄取黄豆就会引发异常的免疫反应,就像喝了毒药一样。有极少数日本人拥有这种体质!这才不是毗沙门天的惩罚啦!」

谦信对黄豆严重过敏,如果是固状黄豆、豆腐就还好,只要稍微吃一点就会吐出来。然而,豆浆却是液体,会一口气喝下相当多。更何况谦信完全不知道来自未来的豆浆其实是黄豆制成的──

「总之你先把豆浆吐出来吧!」

「……与其在男人面前露出呕吐的丑态,还不如……」

「一点都不可耻,而且也不丑啦!我绝对不允许上杉谦信这号人物因为这点小事死去啦!废话少说赶快吐!这样你就能获救了!」

良晴拚命地照顾著谦信。

他搓著谦信纤瘦的背让谦信朝湖水呕吐,心中悲痛地想著:她果然不是毗沙门天,而是拚命勉强自己虚弱身躯挣扎地活下去的人类。对谦信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怜爱之情。

「全部吐出来了吧。接下来深呼吸。」

良晴让不断摇头拒绝的谦信躺下。

「……咳……呼……呼……!」

吐出肺中空气的谦信企图再吸气。

「……哈……哈……呼呼……」

然而,她无法吸气。

「喉咙卡住了。食道肿起来堵塞住气管。只能用五右卫门流的人工呼吸法强行把空气送进去了!」

感觉上这不是偶然。

这恐怕不只是一般的医疗急救,肯定会引发无法回头的结果──良晴深知如此,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拯救谦信。

「基于在下身分,姑且提醒你一下。如果放著上杉谦信让她窒息而死,织田信奈揪能得救惹。毕竟没有人能够在战场上打赢这位『武神』咻也。」

耳边似乎出现五右卫门的声音。

对啊,就像谦信心里被毗沙门天占据,我的心里也有五右卫门啊──良晴这么想著。

「五右卫门,我姑且用那句老话回你。我可是相良良晴啊!只要有落下的果实就一定会捡起来啦!」

仰躺的谦信下意识转头想避开良晴。

映入眼帘的是被无数灯光包围的安土山。

好美。

如今我这副在男人面前呕吐还窒息的模样真是丑陋,但安土的山湖景色却如同天上月亮般美丽。

所以我才会宁愿忍受孤独也要成为天上世界的居民。

「……相良良晴。我很美吗?看起来像神吗?还是说像兔子一样丑陋?」

「上杉谦信,你是人类。」

谦信闭起眼睛祈求著(我还想多活一会儿。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谦信保住了一命。

她穿好衣服,挨著良晴的身子凝视安土的耀眼夜景。

今晚是盂兰盆会。宇佐美和直江的魂魄会不会回到人世呢?会不会看到我这副模样呢?──她这么思索著。

「相良良晴,下次相见就是战场了。身为织田信奈恋人、家臣的你能够将我从毗沙门天的诅咒解放出来吗?」

「我会试试看的。你至今牺牲自己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就算是一直以毗沙门天的身分活著,你应该也有资格获得奖赏吧。」

「说什么拯救。我这一生都在不停征战,只有不断残害人命而已。」

「当武田信玄与北条氏康发生冲突而导致甲斐人民苦于食盐短缺时,是你送盐给甲斐的吧?」

「你还真是无所不知呢,良晴。」

「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毕竟我来自未来嘛。」

「告诉我真相吧。我要死了吗?如果毗沙门天的话语是出自我的内心,不就代表我觉得自己死期不远了?」

良晴回想起濒死的竹中半兵卫「活下来的是我?还是官兵卫小姐呢?」这个问题。

要对女孩子说谎,得看时机是否恰当。

现在是不能说谎的时候。

「一旦不愿意面对未来,就无法再扭转命运了。首先最重要的是正视真相──根据我知道的历史,你会平定越中与能登,接著朝加贺进军,在手取川逮住发兵自越前的柴田胜家军并加以击败。」

「我知道自己战无不胜。然后呢?」

「然后,你会在与织田军决战前因病死去。」

「……是吗?我会在完成消灭织田信奈这个宿愿前死去。这或许是适合让我成为传说的死法呢。」

谦信的情绪没有动摇,依然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良晴抱著谦信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过去我也曾经对胜千代透漏未来的事情,告诉她将会在上洛征途中死去。」

「信玄?这是怎么回事?」

「胜千代──武田信玄没有逃避我说的话。她毅然地面对命运,并靠自己的力量活了下来。原本武田信玄早就应该死了。当武田与上杉同时上洛时,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是这样啊。你救了信玄呢。」

「不对,我没有拯救她的性命,只是告诉她未来的事情。胜千代是靠自己的勇气与觉悟改变了未来的。」

「但是你无法改变我的命运。毗沙门天仍依附在我的心中,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就连你的吻也没有效果。」

「是吗……这样还不够啊……」

比接吻更进一步的行为或许能把谦信成功拉回地面,还能避免许多将士在手取川之战阵亡的未来。然而,深爱著信奈的良晴不能使用这个方法。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步了。

这样下去就无法解除毗沙门天的诅咒了。

谦信的命运将无法改变。

「我和你接吻了。然而,我似乎还是认为,只要没被打败就不会放弃毗沙门天的身分。看来只能藉由战败,我才能偿还在川中岛杀死武田信玄最爱的妹妹‧信繁的罪过啊。」

良晴点了点头。对啊,只有在战场上面让谦信吃败仗才能除掉附在她身上的军神‧毗沙门天。只有让她体认到自己并非毗沙门天,也不是无敌不败的军神,这样才能消除掉毗沙门天。

「……史实上我没有参与手取川之战,但是我现在就在这里。我会和胜家一起挡住越军,让军神‧上杉谦信吃下生涯首场败仗,并证明你不是毗沙门天,而是人类的!」

「这件事连武田信玄都做不到,你办得到吗?」

「光靠自己的力量当然不够,但是我有值得倚仗的伙伴。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我还没想到有什么方法可以打赢军神啊。」

「你刚才只要让我室息而死就赢了。真是笨啊。」

「我已经习惯被人这么说啦。而且我还没有你笨呢。」

「下次见面是战场了。那将会是一场没有手下留情的惨烈战争吧。对,就像川中岛那样。到时候我一定会杀死你的。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一定会在这条命结束前消灭织田信奈给你看,藉此颠覆你的预言。这就是所谓的战胜自身未来吧?武田信玄做得到,没道理我做不到。」

「没错,只有认真战斗才能获得真正的落败。我们彼此都要全力以赴啊。」

谦信低声说:「我会在战场上让你们知道毗沙门天化身这个词的真正意义。那个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然后轻轻站起身来。

「尽管我很想待下去,不过这个额外的一天休假也该结束了,得要回去才行。兼续差不多要来接我了。」

谦信直到最后都在对良晴期待著什么──彷佛在无言地哀求「救救我吧」──良晴不禁这么想著。

「再会了,相良良晴。」

转搭小船的谦信消失在黑夜当中,接著良晴坐回甲板上摇著头思索:「我该怎么做才能打赢谦信、消除她心中的毗沙门天呢?」。

「相良氏,你还素没在接吻后做出进一布行动呢。这样下去的话就无法拾起千信这粒果实了。」

又听到五右卫门的声音了。

「为什么我的良心都用五右卫门的声音说话啊?幻听快消失啦!」

「真是没礼貌,在下一直都在旁边当船夫是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甲板上面出现一位遮住脸的船夫。

船夫一揭开头巾,出现的是五右卫门那张熟悉的脸庞。

「呃,咦!!!!!!!!?是本尊?难道你一直看著我们吗?」

「忍忍是也。你越来越会哄女孩子了呢。再差一点就能乘为战国的光源咻啰。」

「忍你个头啦!!!!」

良晴现在只想一头栽进琵琶湖里。就因为他以为没人看见,所以才会对谦信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受不了啦!让我死吧!」

「慢著,不要投湖是也。在下不想再做人工呼吸咻也!」

「说起来,五右卫门你不是挨了谦信的攻击后昏迷不醒吗?为什么看起来一副没事的模样啊?」

「都素在下想杀上杉谦信时相良咻要我『不要杀她』,所似就种了危及性命一击了。」

「对不起啦。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偷看我丢脸的模样啊!」

「在下没有生气是也。不过上杉谦信强得超乎常人,所以在下被击中俗才会判断状况不庙而暂时装死咻也。」

「装死?」

「放松全身、抛除意识,藉此卸除所有力量,此乃蜂须贺流的奥义之一咻也。」

「所以才有办法立刻恢复过来吗?你的实力还真是深不可测啊……这么说来,五右卫门你几乎都没有提到自己的过去呢。在当上川贼(川并众)的老大前,你到底有过什么经历啊?」

「忍、忍者不会谈论过去喔,相良氏。」

「差不多是时候想问了。算了,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

「呜,在下不会说的是也!」

不过当时谦信有手下留情,她没在战场上面就不会认真吧。不愧素军神是也──五右卫门喃喃说道。

「相良氏,你要怎么打赢那个上杉谦信是也?」

「我才要开始想啦!尽管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武田信玄也开始攻向这里了,现在素时候偿还你为了捡起所有果实所欠下的寨了──五右卫门如此感叹道。

「为了捡起所有果实所欠下的债吗?或许是这样吧。但是我不后悔,五右卫门。不过,改变历史的反作用力也太大了。」

「唉呀唉呀。很简单,只要推倒那些女孩子、让她们迷上你就好了。」

「说的对。真的是忍者才会说出来的冷血建议呢。那就先从五右卫门开始吧。」

「慢慢慢慢著是也!为鼠么?为鼠么是在下啊???」

「因为你很容易让人得逞啊?」

「在下才没有那样!!!!!要是被男人碰到,在下、在架、呜呀啊啊啊啊!」

你们在做什么啊!──从另一艘高速行驶贴过来的精灵船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信、信奈?」

「宁宁向我报告有个『白雪公主』和良晴在一起,所以我才把你借给她一天。你不是和白雪公主在一起吗?怎么跟那个忍者在搞什么啊。该不会是瞒著我和忍者偷情吧?」

该怎么办,要随便说点小谎蒙混过去吗?但那样做的话就是不老实了;不过要是说出实情的话,信奈就立场而言就得将良晴当成通敌者惩罚了。尽管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惹她不快而被要求切腹,或是被流放到伊势,不过要是我在这个时候离开战场的话就不妙了。

但是我很不会说谎,肯定马上会被信奈识破的。

该怎么办?

当良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五右卫门出手帮了他一把。

「相良氏今天守护了想暂时当个人类女孩的公主是也。」

「是那个自称大谷纪之介的白雪公主吧。」

「然而,他看来无法给予那位公主她所追求的东西。」

「那位公主在找什么呢,五右卫门?」

「呼,『爱』是也。」

喂,五右卫门──听到这番话的良晴又想投湖自杀了。这次是信奈、五右卫门两个人把他拦住了。

「原来如此,那位公主是为了找寻此物才会来到安土啊,可是她却说要在下一场战争把我带回天上呢。」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最后追求一生无敌不败也得不到的东西是也。」

「……那位白雪公主的个性无法容忍别人拥有自己放弃而得不到的东西呢。她对放逐父亲夺取别国领土的武田信玄感到气愤,而现在更是对我拥有她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爱情而盛怒,所以才会停止和武田信玄争斗,转而希望与我一决胜负啊。」

「正是。上杉谦信的最后一场仗将是比川中岛还要惨烈的殊死战是也。」

「以神明身分活在义战中的公主,其实她真正追求的却是人类生活,希望以人类的身分被爱。然而,那位公主却是个比任何人都还要强悍的军神,谁也无法打败她,并将她拉到地上,就连那个武田信玄都做不到。甚至应该说,武田信玄就是为了将那位公主拉到地上,所以才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与她等级相同的战国最强武将吧。」

「难怪她完全无法忍受不靠神佛,只靠自身实力夺取天下、爱情的织田信奈咐也。」

「我将良晴借给那位公主一天有让她感到开心吗?还是说──」

不管如何,这么做让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烦恼呢──信奈苦笑著说。

「良晴,十兵卫已经返回丹波了。不过面对越军进攻的六情况相当不妙喔。」

「胜家?」

「我明明命令她在我带著安土三万大军与她会合前不要轻举妄动,但是六却擅自前往越前、进入加贺。她打算在我被拖入战局之前抢先一步与上杉谦信决战啊。」

「这样很不妙耶,信奈。」

「六是织田家最强的武将喔。她似乎凭藉著战场上的经验、直觉断定如今的我打不赢上杉谦信。织田军尚无与越军作战的经验,必须让越军和其他军队交战,使号称日本最强的越军彻底展现出谦信独创的战术与战斗方式才行。六相信,透过不惜玉石俱焚的战斗,一定可以让我从她的失败当中找出致胜的关键,就像木津川河口的海战那样,所以六才把自己当成敢死队、当成弃子……」

信奈的表情很僵硬。

「……因为我不会打仗,所以才会把六逼到那种地步的。虽然我很想紧急派兵支援,不过越前现在正降下豪雨,泛滥的河川会让我来不及赶到啊。」

胜家的觉悟坚定到信奈也无法改变。

果然事态仍朝著命运的「手取川之战」发展。

「我知道了,信奈。比起得带领安土三万兵力的你,我行动起来比较轻便。我会先行赶上胜家军,并和那个家伙合力打倒不败的越军。我一定会击败上杉谦信,将她从天上的世界拉下来的。」

「请救救六。她为了我奉献出了前半生。六之所以不谈恋爱、投身战场,这都是为了我。她一直都听从我过分的命令、从不抱怨。我到现在已经被六救了无数次。尽管我知道她身处于非得和谦信交战不可的北陆战线,这么讲太任性了,不过我不想失去她啊。」

「这个不用你说啦。没有胜家的织田家就像少了天主的安土城一样嘛。」

「谢谢你,良晴。别忘了还有支援六的犬千代……」

「好,毕竟我在大阪湾的时候是她把我捞起来的嘛,包在我身上吧。」

但是信奈赶得上吗?比起东西受敌、无法轻易行动的信奈,将下一个战场当成葬身之地的谦信其行军速度应该会更快吧。根据「史实」所述,织田信长的主力军没能赶上手取川之战。如果赶上的话,兵力优于越军的织田军或许可以与其抗衡。然而,光是祈求好运是无法打赢毗沙门天的。只知道未来走向还是无法取胜的。越军的进军速度很快,再加上信奈的军队遭到豪雨阻挠。万一主力军没赶到的话,胜家的败北就无可避免。该怎么做才能打败那个军神呢?

(我想让一直以毗沙门天身分生活的谦信能够当个普通女孩,没办法将她看成即将交手的敌方主将,所以才没有思考打赢谦信的方法。可是这样下去的话信奈的天下布武之梦就会破碎,而上杉谦信也会兑现毗沙门天告诉她的死亡预言!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打赢无敌不败的谦信!到底有什么方法可用呢?)

等等喔?

或许──真的有解决办法。

唯一一个方法。

良晴激动地发抖(不过这个策略对谦信、信奈都像剧毒。走错一步或许就会迎向最糟糕的结局)。

然而,良晴只能选择那条道路。

「吶,良晴。」

「怎么了?」

「不要再像天王寺之战时那样丢下我喔。不要被毗沙门天带去天上的世界喔。」

「……虽然我是这么想,不过这次没办法保证了。我想到一个计策,是个可以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危险策略。想要待在安全地区把毗沙门天拉到地上是不可能的。就像胜千代进军川中岛八幡原本阵时暴露自身行踪那样,我必须置身死地才行。」

「咦?这是什么意思?」

「信奈,这个策略可能会让你很生气,还请你原谅我。」

「所以我问你是什么意思啊?」

「不能说,但你很快就知道了。这叫『光源氏六条院计画』。」

「啊?什么东西?难道你真的想建后宫吗?」

「总之请相信我吧!拜托了!」

「……真有良晴的作风呢。我为什么会迷上你这种人啊,老是害我吃醋耶。」

「别担心啦,我会活著回来的。就算我在战场上失去身体,灵魂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身体也要一起回来啦。我很贪心,只有心是不够的。我想要良晴的一切。你一定得活著回来。我想和你一同哭泣、一起笑闹。我才不要只有美丽的回忆。如果要让良晴死在战场,还不如被其他女人夺走算了。因为只要良晴还活著,总有一天就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我也一定会把你抢回来的。尽管这不是把大批军队、家臣送上战场的君主该说的。但是,我、我──」

「信奈,抱歉让你说出这些丧气话了。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活著回来。」

「良晴,就算脸上受伤、失去手脚。你也一定要活著回来喔。事到如今,你的脸就算稍微受点伤也没什么差别。所以……」

「嗯,我和你约好了,不会再发生失去记忆而侍奉毛利家的那种情况了。」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很坚强喔,相良氏──五右卫门对他泼了盆冷水。不过,良晴回答:「对我来说只有信奈是特别的。只有信奈可以尽情依赖我」。

「以后要是想再寻死在下也不会救你啰」五右卫门留下这句话后便从船上消失了。

五右卫门在用她的方式关心良晴。

笼罩安土山的灯火逐渐消失,黑夜缓缓包覆了世界。

「盂兰盆会的夜晚结束了。父亲、蝮蛇、弹正──他们都回到天上了。」

「你不是不相信死者灵魂的存在吗?」

「是啊,我曾经在父亲的葬礼上说:『这种仪式一点意义也没有』还大闹了一场,不过我现在却是这么想。我们这些活著的人虽然不知道死者灵魂是否存在,不过送魂的盂兰盆会或许是能够让我们体会并接受『重要的人们已经逝去』这个事实。如果逃避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只会让我们被一直困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因此必须鼓起勇气面对死亡。这是为了继承死者的遗志,也是为了朝未知的未来迈进。葬礼和盂兰盆会就是为此存在的。」

「……是啊。或许真是如此……」

我在父亲的葬礼上曾经因为不承认父亲的死而大闹一场。那位白雪公主一定会闹得更凶吧──信奈凝视良晴的眼睛微笑说道。

「不过呢。尽管我不相信,但如果死者真的会在天上看顾我们的话,那应该很浪漫吧。可是呢,现在有活著的人在地上看顾著我,良晴,那个人就是你喔。无论把天主建得多高也无法摘到天上的星星,但是我却抱得到良晴的身躯,所以你千万不能变成星星喔。就算只多一天,你也要活得比我久喔。」

明年的今天一定要一起眺望安土的光辉夜景喔──信奈露出微笑,轻轻将自己的唇贴上良晴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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