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津义弘在木崎原之战结束后决定接受南肥后球磨领主‧相良义阳投降并饶她一命,但必须以另一位「相良良晴」的首级作为代价。
原本应该如此。
然而,就在义弘准备砍下良晴脑袋的前一刻,相良义阳迫使她打消了这个计画。
「如果你杀了良晴,我也会跟著自杀!只要我一死,相良家就会成为甲斐宗运叔叔的了!」
相良义阳是否会陪著良晴一起死,还有她为何会袒护良晴到这个地步,这些问题岛津义弘都不关心。
只不过,倘若相良家的南肥后领土落入甲斐宗运手中,这对岛津家就是个大麻烦了。
北肥后的阿苏家与南边的相良家是靠著携手合作才得以勉强保持独立的小大名。阿苏家即使拥有战无不胜的无敌修罗‧甲斐宗运,但却无法使其地位获得飞跃性提升,其原因就在于阿苏家国力不强,无法连番征战以及长期远征。
但要是甲斐宗运并吞了相良家的领土,状况就另当别论了。若是与大友宗麟决战的前夕,整个肥后国在甲斐宗运的指挥下与岛津家发生冲突的话,那将会是个不容小觑的敌手。
「那是什么意思,相良义阳?你想唬弄我吗?」
「你知道我和宗运叔叔在对方国内的神社献上誓状吧?」
「那不是和平誓约吗?」
「叔叔的确是这么想的,而我们也的确在誓状里面载明不对彼此开战。不过,我瞒著叔叔擅自在献给八代神社的誓状里面多加了一段『遗嘱』,内容是如果我在未婚、没有生下继承人的情形下过世,相良家将不会交给不肖的妹妹‧德千代,只给她名义上的当家之位。而相良家的一切事务将会全权交给邻国的甲斐宗运处理。倘若德千代也没有生下子嗣而过世,则会由甲斐宗运担任相良家的当家。」
骗人!历史悠久的相良家当家怎么会把自己的家门、领土交给邻国的宰相处置?就算你再怎么厌恶亲人,那也太夸张了!──岛津义弘闻言大表疑惑。
不过,相良义阳只是微笑著说:「是真的。对我而言,宗运叔叔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同志啊」。
「你如果杀了良晴,我也会跟著一起死。届时岛津家将被迫与吞并相良家、控制整个肥后国的甲斐宗运交手。宗运叔叔肯定会不断发动攻势,直到消灭岛津家为止吧。」
岛津义弘并不害怕与甲斐宗运一战,她甚至希望能够与号称从未尝过败绩的甲斐宗运来场堂堂正正的战斗,并让他吞下生涯首场败仗。如今在木崎原完成了「钓野伏」战术的义弘有预感,自己能够做得到。
然而,这个问题关系到岛津家的整体方针。
岛津家的家长是大姊‧岛津义久,二姊‧义弘顶多只是负责辅佐义久,不能因为她的独断专行而与甲斐宗运开战。
「……如果你此话为真,此事我一个人无法定夺。尽管时间宝贵,但也只好召集岛津四姊妹举行会议,由我们姊妹决定如何处置你们了。会议将举行到与会者达成共识为止。只要所有成员意见一致就不得取消决议。你们两人也必须以当事者的身分出席。会议的结果将会决定要不要当场砍下你们的脑袋。」
真不愧是相良义阳,为了活命耍了一堆伎俩呢。看来你不是一个不考虑后果就跟我们岛津家起冲突的笨蛋啊──岛津义弘拋下了这句话,并命令侍童说:「将这两个人护送到萨摩」。
「不过话说回来,相良义阳。织田家的使者‧相良良晴与你有何关系?你应该和织田家没有往来才对。为什么要如此袒护那个男人?」
「他搭乘的船只遇难而漂流至八代港,我昨天是第一次见到他。」
「……那这个男子不就与你毫无瓜葛了吗?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你不抛下他?如果为了保护他而死,相良家的嫡系血脉便会就此断绝了。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
「相良家嫡系血脉会不会断绝对我而言不重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吧。呵呵。」
岛津义弘听到这个回答,脸颊变得越来越红。
义弘是个只懂得战争的公主武将。光是听到「恋爱」这个词就感到慌乱不已。
「你、你、你说什么?恋、恋、恋爱?难道你也受到传闻中那场天岩户开启的影响吗?真真真真的是成何体统啊!」
「哼,开个玩笑罢了。瞧你慌成这样。」
不愧是代表岛津家之「武」的武神,满脑子只有打仗的义弘似乎不擅应付这类的话题。
她露出了绝对不会在战场上面出现的慌张表情。
「织田家的相良良晴。我只是为了决定怎么处置你,所以才去询问姊姊的意见的,只是这样而已!我有预感,一旦岛津家与素有『天下爱情骗子』称号的你扯上关系,就一定会风纪败坏而致使国力衰退的!」
「竟然为了一个昨天才见面的男人而毁掉整个家门……难以理解」红著脸的义弘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骑马离去。
良晴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了被斩首的命运,不由得对义阳的心思缜密感到敬佩。
「你所说的求生之计原来就是和宗运交换的誓状啊。宗运自己也不知道那回事吧?你的胆子还真大耶。」
「哼哼。活下去才有希望嘛。相良良晴,你在岛津义弘面前表现得太乾脆了。岛津义弘可是个听到要杀便杀就会毫不犹豫挥刀的修罗啊。这是因为,她认为听到这种要求却不痛下杀手反而失礼啊。在这样的九州,你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喔?」
「如果是平时的我,就会为了活下来而展现丢脸的一面;不过要是今天以你为代价求生,就算因此保住一命,我的人格也毁了。既然和甲斐宗运有过约定,哪怕要赔上这条命也不能让你死掉啊。」
「姑且先向你道个谢吧。不过,这样你就无法活著回到恋人兼主公的织田信奈身边喔?呵呵。」
「如果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抓,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信奈的身边啦。话说我们与五百名相良军士兵会有什么下场啊?」
「岛津四姊妹有各自的个性与思维,而且四姊妹会议在所有人达成共识前不会做出结论,所以我也没办法预测;不过至少士兵们的性命应该是安全的。岛津家没有恶劣到会杀光投降的俘虏。况且她们应该也没有笨到会杀了我,而使得宗运叔叔兵力倍増。姑且不论满脑子武艺的义弘,岛津家的当家‧义久并非是只懂打仗的公主武将。不过,要特别留意负责筹划计谋的三姊‧岁久喔。」
「我们只能在被俘的情况下眼睁睁看著四姊妹会议做出结论吗?身为俘虏的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发言的。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就要充分利用啊。」
「是啊。另外在九州这里,『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想法就等同于死亡。下次多想想能够让我们都活下来的办法吧,良晴。」
「我知道了。就是要我别妄想不付出代价就能让所有人安然回到肥后,必须有所妥协对吧?」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义弘是个很主观的义将,绝对不会为利害所动。有机会说服的对象就是负责利害折冲的三姊‧岛津岁久,或是背负著岛津家存续重责的大姊‧岛津义久了。」
萨摩岛津家的本城‧内城。
内城位于现今的鹿儿岛中央,座落于高地要冲。该处可以将樱岛尽收眼底。这座简朴的要塞毫无奢华装饰,纯粹只是为了战争而造,非常符合战斗集团‧岛津家的风格。
岛津义弘传来的捷报令内城兵卒士气大振。
历经木崎原一役,终于彻底击败了宿敌‧伊东军了!
而且还俘虏了肥后的相良义阳!
然而,因为织田家派出的使者「相良良晴」不知为何也在相良军中,导致事态演变成复杂的外交问题──
更麻烦的是,相良义阳也不知道为什么极力袒护良晴,扬言只要良晴一死就会跟著自杀,而肥后的相良领地便会随即落入甲斐宗运手中。
「应该为了达成平定三州的夙愿而继续进攻日向,与企图建立『神之国』的大友宗麟交锋;还是要与失去盟友‧相良义阳而化为复仇之鬼的甲斐宗运在肥后一绝雌雄?」岛津家面临了这项重大抉择。为此,「岛津四姊妹」齐聚在内城的大厅。
「各位姊妹,你们怎么看?要命令相良家的主将‧相良义阳切腹?还是砍掉军师‧相良良晴的脑袋?岛津家今后该如何与统治畿内的天下霸主‧织田家相处,这可是远比面对甲斐宗运还重要的课题喔。嗯,这个时候项羽大人会怎么做呢?他应该会毫不留情坑杀所有俘虏吧?要坑杀他们吗?」
恶人即吾师──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的岛津家当家‧大姊岛津义久。
尽管她生于战斗民族的岛津家,但却不擅长打仗,而且还是个不愿离开萨摩一步的茧居族。不过另一方面,她却有著能够抚慰人民的仁德之心,相当受到妹妹与家臣爱戴。
对于自己身为修罗之国的国主却待人太好,义久对此感到有些不妥,因此她在自己的寝室里面挂了世界各地大恶人的肖像画供她每天膜拜,而且还经常在脑海里计画著诸多恶行──像是「如果是宇喜多直家大人的话,他会毒杀还是枪杀那个人呢」「如果是项羽大人的话,想必会坑杀俘虏、烧光整座城镇吧」「如果是足利尊氏大人的话,肯定二话不说就把大和御所一分为二,使得日本全境陷入战乱,而且还会强行抢走三神器吧」「如果是松永久秀的话,就会在茶器里面填入火药当成炸弹吧」。
不过,她从来没有实现过那些恶行。
因为每次都会被身为妹妹的义弘阻挡下来。
这场会议也是如此。
「请等一下,你又来了。不可以坑杀俘虏喔,姊姊。」
之前在木崎原时已经在良晴面前露过脸的二姊‧岛津义弘。
她是位被岛津家上下奉为武神、英明果敢又重视情义的公主武将。身为义久左右手的她掌管著岛津家的军事。
尽管义弘对敌人很严苛,不过却拿大姊‧义久没辙。
义弘抵达内城后依然对号称「未来人」的良晴保持警戒。如果面对的是甲斐宗运。由于宗运既是修罗又同是武人,所以不管他再强悍,义弘也不会感到畏惧。然而,她却无法猜出自称未来人的良晴到底会耍什么花招,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咦~~不可以吗?义弘?」
「嗯,当然不可以。否则姊姊就会名败德失。就算这里是修罗之国,在战场上面堂堂正正杀敌与处死投降俘虏可是两回事啊。要是他们企图判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我很想成为一位所有九州修罗都畏惧三分的大恶人耶。」
「败坏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有什么意义啊。吓唬修罗的工作交给我就可以了。」
「怎么这样,义弘。我不能老是要你扮黑脸啊。你都已经被人称为『武神』了。根据岁久的调查,男人们会害怕好战的公主武将而不敢上门提亲喔。你成天打仗,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真命天子啊?青春苦短,这样你会错过结婚良机喔,义弘。」
「结结结结婚那种事情随便啦!现在应该是下令处斩相良良晴,并与织田家断交的时候才对。这个自称未来人的男子对日本的历史干涉过头了。谁知道萨摩的未来会被他搞得多混乱啊。」
「要是义弘没讨到老公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找夫婿耶~~」
「姊姊,你是岛津家的当家,是应该早日生下继承人的;但是千万不可迷上最近流行的谈情说爱啊。爱情会使修罗软弱的!最近岛津家沉迷爱情的公主武将越来越多了,家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啊。散播那些没志气恋爱故事的相良良晴也要负责啊!」
「不过啊,没有爱情的婚姻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趣呢。要是我们家可爱到不行的义弘是男人就好了……」
「哪、哪里有姊妹会通婚的啦!」
「至少义弘是弟弟的话,我们就可以生小孩了。」
「也没有姊弟通婚的啦!」
「慢著,义弘姊。先不说与织田家断交,我们应该慎重对待相良良晴才是。要是杀了这个男人,相良义阳也会跟著自尽吧。这样甲斐宗运就可以根据誓状的遗嘱获得义阳的领地,并率领肥后全国兵力进攻岛津了。然而,打倒伊东后,我们现今的敌人应该是大友宗麟才对。就算我方没有动作,意图染指日向的大友宗麟肯定也会出手的。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才行啊。」
三女‧岛津岁久负责外交、谍报、军师的职务,也就是所谓的参谋。她不会站上前线,而是以「智库」身分从后方支援岛津家。
优秀的姊妹们与以德为政的当家:
靠著悍勇名震九州的武神。
有著天赋才能的年幼战斗狂。
与其他三位光鲜亮丽的姊妹相比,总是待在舞台后方的岁久显得很没有存在感。
义久等其他姊妹的五官深邃,足以被誉为「萨摩美人」,但唯独岁久的容貌像京都人那样缺乏起伏。
更重要的是岁久的胸部小得不像岛津家的女儿。
义久、义弘继承了岛津家代代公主的体质,两人都是巨乳翘臀。
身为小妹的家久尽管身材纤瘦,但胸前还算有料。
可是相形之下,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岁久的身材与小女孩差不多。
因此岁久老是被揶揄说:「没存在感、没胸部、没运气」「那种小孩子的屁股会让她生孩子的时候很辛苦吧」。
「话说回来,相良良晴真是丑得像只猴子耶。织田信奈竟然会迷上这种没情调的男人,看来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要是织田信奈敢攻进九州的话,就用钓野伏对付她,让她成为火枪的靶子吧。织田信奈已经和相良良晴生过小孩了对吧?已经不是处女了吧?那她什么时候死掉也不会后悔了。我绝对不是因为没有男人缘才嫉妒织田信奈的喔!」
因为周遭的人老是嘲讽她说:「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所以岁久嘴巴不饶人的程度已位居四姊妹之冠了。
义久与义弘面面相觑表示:「岁久,不用因为没有胸部就对男人那么苛刻嘛」「对啊,看男人的品味和武力是两回事喔。岁久你要是不改改那个嘴巴不饶人的习惯,这样可是会找不到老公的喔」然而岁久却表情僵硬地回答:「我不是说过别再提到胸部吗!胸部像樱岛萝卜般大而无用的姊姊们才不懂男人有多愚蠢啦!」
「啊~~?相良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你变成相良义阳的家臣了吗?织田信奈怎么啦!?」
如今才急忙冲进屋内的小妹‧岛津家久是负责规划战术的「岛津杀手」。
尽管她年纪还小,不过却是位战术天才。
接下「单靠三百名士兵与三千名伊东军决战」这项危险任务的义弘,她在木崎原所用的同归于尽必杀战术「钓野伏」就是家久想出来的。
在岛津家的专才培育下,家久从懂事开始就抱著种子岛火枪长大,最后成为了脑中只有战争的战斗狂少女──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她现在也来到想谈场恋爱的年纪了。
不过萨摩并没有能够和她谈恋爱的对象。
「你年纪还小,谈恋爱对你来说还太早了」──这都是顽固的义弘对她施压的缘故。
义弘经常提醒嘴巴坏又倒楣的岁久要早日找到丈夫,不过却对年纪尚小、几乎可说是小孩子的可爱小妹‧家久抱持著相反的态度。她相信年幼的家久一旦堕入情网的话,肯定会与不是好东西的对象私奔。
家久曾经以参拜伊势神宫为藉口前往爱情故事圣经「源氏物语」的舞台‧京都观光。当时良晴奉了信奈之命接待过她。
今日被家久揪著脖子的良晴只能搔著鼻头自嘲说:「真是难堪啊」。
「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奇妙的场合再会啊。我本来出使大友家坐船前往丰后,不过却因为诸多因由漂流到义阳那边了。」
「然后就中了我的钓野伏之计被抓来这里了吗?相良你是笨蛋吗!既然是未来人,应该可以看穿岛津的新战术吧!」
「是看穿啦,不过你的姊姊‧岛津义弘强得非比寻常,光靠我的未来知识对付不了她啦。就算脑袋知道,但如果没有实际体验就无法得知,武将的强悍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哼哼。家久抽动小巧的鼻头露出高兴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啊,真不愧是义弘姊!既然你输给岛津了,就来当我的家臣吧,相良!」
「我?当你的家臣?」
「对啊。这里是九州,要处理的人是相良义阳。虽然她好像耍了一些小伎俩,不过这样下去的话相良就会被砍头了。我在京都受过你的照顾,所以这次我非得救你一命啊。」
家久你先慢著──义弘眼中喷出怒火。
「此事万万不可。这个男人可是对天下霸主又是自己主公的织田信奈出手的大野狼耶。你还太小,无法驯服这种危险的男人当家臣的,这样太危险了。早知道应该先处决他才对啊。」
「那么义弘姊,就让相良当我的丈夫,这样如何?」
「丈丈丈夫!?」
「对,丈夫啊。只要将相良纳入岛津家门,这样就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别、别开玩笑了!相良良晴!你竟然在京都时对还是孩子的家久伸出魔爪!当初不应该让家久参拜伊势神宫的!甲斐宗运已经无所谓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对,误会啊!」
义久拍著大腿笑说:这么一来,相良良晴的确是个犯下「对主公出手」此等十恶不赦大罪的大恶人吶。由于他是未来人,因此并不会在意这个国家的道德观吧。
「对奉恶人为师的我而言,真想把你养在身边当成学习对象呢。」
「怎么连姊姊都这么说啊?这个家伙可是织田家的重臣、相良义阳的军师!而且还是向岛津家举白旗投降的俘虏耶!请你们认真思考一下啦!应该即刻斩下败军之将的首级才对啦!」
岁久也摆出严肃表情说:「家久太沉迷京都文化了,这样不好」。
「家久,你还是一样笨耶。醒醒吧。这个家伙已经是耽溺于织田信奈肉体的色猴子了,才不会对你那种瘦小身材感到满足,肯定会外遇的。」
「什么嘛!相良说他还没有和织田信奈发生关系啦!」
「那一定是骗人的。男人都是色猴子,没有例外的!」
「可是──」
「家久!你想跟我唱反调吗!?话说回来,只要我方伏兵事先被敌人察觉,你设想的钓野伏之计就会导致全军覆灭,这就是这项战术的致命缺点啊。即便最后成功了,也是我事先向敌军散播假情报的关系啊!」
家久不擅长应付嘴巴很毒又对自己很严厉的岁久。
当被岁久这么一骂,她只能发著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久以为,岛津家这次靠著自己所想出来的钓野伏大胜多年来的宿敌,她总算可以获得岁久的褒扬了。然而,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是、是的……」
家久低下头,眼角溢出泪珠。
良晴在京都从没见过,也没想过家久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记得家久当时是笑著说:「姊姊们都很温柔地疼爱我」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姊姊才对啊。
于是良晴忘了自己是岛津的俘虏,情不自禁地打断了岁久。
「就算是姊姊,这样讲也太过分了。今天这场仗功劳最多的人是家久吧?钓野伏的确是个极其危险的同归于尽战术,不过若非是天才的话,根本不可能想出这种计策的。你夸家久一下又没关系啊。」
「这只猴子是怎样啊?败军俘虏请不要插嘴岛津的家务事啦!既然相良军找你这种可疑男人充当临时军师,我们会赢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实际指挥三百名岛津军的人是义弘姊,家久又没有参与战斗啊。」
人家想亲自担任主将,可是义弘姊不准──家久呜咽地说著。她不敢与岁久的视线交会,只是低著头发抖。
耿直的义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姊妹间这种尴尬气氛,只能清了清喉咙打圆场。
「那、那是得面对十倍敌人的诱敌工作。这对年纪还小的家久太危险了,我是这么判断的。」
「大家轻松点嘛。难得的庆功宴,今天就好好相处吧。」
义久拍了拍手,底下的人纷纷送上一道又一道的宴席料理。
「姊姊,要庆祝胜利前先决定如何处置相良家这两人之后再说啦。」
因为良晴挺关心身为敌将的家久,一旁的义阳不满地鼓起脸颊说:
「喂,你该不会真的想当家久的丈夫吧,良晴?对方可是个孩子耶?」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信奈八成会攻进九州彻底追杀我吧。然而,要是这么做能够让义阳活命的话,那我也只能接受了。」
「不行!难道你对小孩子有兴趣吗?那就是未来人特有,那个叫什么露璃魂的病吗?你这个叛徒!禽兽不如的家伙!」
义阳不知为何勃然大怒,猛踹良晴的胸口。
就当良晴昏过去的时候,聪明的岁久突然心生一计。
「猴子的婚礼啊……对了!两位姊姊,你们听我说。我们当下的敌人应该只有坐拥九州最强兵力的大友宗麟而已,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麻烦的甲斐宗运抢走相良家领地,不能给他藉口这么做。一旦骁勇善战的甲斐宗运兵力倍增,他就会成为不亚于大友宗麟的强敌了。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反过来说,只要相良家领地落入我们手中的话,就可以将甲斐宗运牵制在北肥后了。」
家久在岁久开始发言的时候便一直保持沉默。她知道,只要一插嘴就会捱骂。
「岁久,你的意思是放相良义阳一条生路,让她归顺岛津家吗?那相良良晴又该如何处置呢?」
「太天真了,竟然两个人都放过。九州修罗可不会这么做的喔,岁久。如果不砍掉其中一人的头,我们就无颜面对在木崎原与我并肩作战的阵亡将士了。」
「你们忘了吗?我说过只要杀了良晴,我就会自杀喔?只要良晴能够得救,我可以不惜一切归顺岛津家喔?」
义阳朝岁久顶了一句。岁久冷哼一声说:「你果然是个只会苟且偷生的女狐狸耶」之后便不再理睬义阳。
义久搧著扇子说:「如果是恶人松永弹正的话,就会说『今日誓言归顺者,日后必会背叛岛津』~~」而义弘则是忿忿不平地表示:「输给我们的家伙有什么好说的啊!」。
「两位姊姊,回想一下这个女人所写的誓状内容。不管相良义阳日后会不会背叛岛津,只要使转让相良领地给甲斐宗运的遗嘱失效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这是什么意思,岁久?」
「呵呵呵。营养都跑到胸部的女人果然不中用呢。首先要饶了相良一命,让她归顺岛津家。然后再派兵驻扎相良家领地,实质上统领该地。接下来嘛──身为问题关键的誓状,里头不是写了相良义阳过世时没有『丈夫』『继承子嗣』的情况下遗嘱才会生效吗?所以只要我们让相良义阳结婚的话──」
「多么美妙的阴谋诡计啊,岁久!不愧是找不到结婚对象而累积不少怨念的你呢~~!」
「义久姊,请不要那么说我啊!只不过是在萨摩、大隅找不到配得上我的人啦!」
「好厉害啊,岁久。只要命令相良义阳结婚的话,倘若有朝一日义阳企图背叛,就可以毒杀她,或是命她切腹自尽了。」
「对啊,到时候誓状就无效了!甲斐宗运也会失去并吞相良家领地的名义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义弘姊。只要相良义阳承诺归顺岛津家还有成婚,我们就保障五百名相良军与两位相良的性命;要是拒绝的话,两人就要斩首、切腹;不过届时就得与甲斐宗运额外交战了。然而,相良义阳无法拒绝这项提议的。因为她一旦拒绝的话,相良良晴的脑袋就没了。你们看,相良义阳的脸色已经铁青啰。」
义阳紧咬嘴唇、浑身颤抖。
「你在开玩笑吧?我绝对不要找未曾谋面的男人当丈夫!岛津岁久,你真的不是人耶!你这样也算是单身少女吗?你把其他人的少女心当成什么了啊!?能够面不改色想出这种恶魔诡计的你肯定终生都找不到对象啦!」
「给我闭嘴!」
「我绝对不要结婚!要我增加家人?开什么玩笑!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岛津家的男人……光是想像就气得发抖了!」
「是啊,相良义阳。我知道你最讨厌家族、拒绝招门纳婿。被迫嫁给俘虏自己的岛津家男人,这应该是最大的耻辱吧。」
「既然知道的话还要我做啊!」
「所以你的结婚对象──就是相良良晴。」
当义阳发出错愕的声音时,家久也突然抖了一下。
「我,和良晴?为什么?」
「哼,这对你我都有好处吧?原本身为九州少数望族的你和这只猴子门不当户不对,但只要声称你们是同姓的族人就没问题了。尽管我不知道这只猴子到底哪一点好;不过你是想要保护这个家伙,而我们是想将所有心力用来对付大友家,不愿与甲斐宗运发生冲突。这样的话你没道理不接受吧?」
良晴赶忙出言阻止:不行啦义阳。一旦你点头同意的话,誓状就失效了。之后我们可能都会被杀啊。
「……我知道了。如果现在不保全性命的话,那就没有未来可言了」不过义阳却低下头来答应了这项归顺条件。
「义阳!?这样好吗?好不容易签下的誓状会就此失效耶?」
「良晴,抱歉了。现在死在这里会比日后被杀更绝望啊。如果论谋略,岛津岁久比我强;要是论带兵,义弘比我行;论运筹帷幄,家久更胜一筹。就如你所说,我会打败是正常的。要是我和岛津一对一的话,或许还有机会打成平手吧。」
「那个~~我呢?相良义阳小姐?我这个长女‧义久就没有赢过你的地方吗?我明明是当家耶,太过分了。」
「啊啊,岛津义久。你的胸部比我大。」
「只有这样吗!?」
于是义阳决定归顺岛津家,也同意了与良晴的婚事。
「……义阳。」
「呵呵,四姊妹的团结不是孤身一人的我能够抗衡的。良晴,相良家注定会被岛津家吞并吧?」
对了,相良家会向岛津投降,这是天命啊。是我让败北一事提前发生了。这么想的良晴不禁低下头来。
「对不起,我的知识完全派不上用场。岛津四姊妹与萨摩隼人太强了。不仅上下完美合作,姊妹四人更是智勇双全,毫无缺点。」
「没关系啦,良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现在先努力活下去,并等候能够从岛津家再次独立的机会吧。虽然把你这种下流猴脸男当成丈夫有点难以接受,不、不过呢,还好即便同姓,我们也不是同一族的。尽管情非得已,但也只好忍耐了。不过,光是想像洞房夜的景象就让我有点想吐耶。」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快完蛋了。信奈迟早会搭铁甲船来讨伐我的……痛痛痛!干嘛捏我的脸啦!」
「笨蛋!不要对我用来当成赏赐的痛骂充耳不闻,而且还提起其他女人啦!而且你说人生会完蛋是怎样啦?会不会对你未来的妻子太失礼了!」
「刚刚那阵痛骂原来是赏赐吗!?」
「当然啦!我的家臣被我痛骂时都会高兴地痛哭流涕耶?」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和你生活一段时间后,我也会被调教成那样吗──」
「对啊,你话实在太多了,得把你好好调教成我的仆人才行。首先要称呼我为『义阳大人』,在寝室里面要毕恭毕敬地趴跪在地。嗯,这或许是一段崭新的人生吧。反正会变成这样也不是我的责任,织田信奈要恨就恨岛津家吧。真想看看织田信奈气呼呼的模样呢。呵呵呵。」
「为什么你看起来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啊?」
「才、才没有呢!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相良家啊!」
状况急转直下。
原本不可能接受被迫结婚条件的义阳在听到对象是良晴后欣然接受了。
家久不禁泪眼汪汪地站起身来。
完全不敢反抗岁久的家久已经无法默不吭声了。即便想出来的钓野伏战术击败了伊东、相良联军,但却不受到岁久认可、无法站上沙场,就连在京都交到的朋友‧相良良晴也被抢走了。
「喵啊!?为、为、为什么?相良要当我的丈夫才对!」
「不行,结婚对家久还太早了。这是岛津家战略的一环,得听从负责岛津家谋略的我。绝对不是因为我嫉妒妹妹会比自己早一步找到丈夫才出手干预的喔。」
「……岁久姊,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没错,我就是讨厌看到不懂爱的小鬼头随随便便就脱口说出结婚这两个字啦──岁久撇过头去。
「义弘姊!拜托你阻止岁久姊!求求你!」
「不,家久。这个计画很巧妙的。这场婚礼还有更深的涵意。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抢走相良良晴来挑衅织田信奈啊,岁久。只要把相良良晴拉拢到岛津这边,高傲的织田信奈就会被我们激怒,接著便不会再次为大友与岛津的和平从中斡旋。又因为大友进攻毛利的可能性消失了,织田信奈也无法派兵前来九州,只得直接与毛利展开决战。这就代表了──打倒伊东家、统一三州的岛津家,也就是我们获得了能够一统整个九州的大好机会啊。」
「正是如此,义弘姊。我们会严正拒绝希望大友、岛津和睦相处的请求。九州的事情就该由九州人决定,我们才不管什么天下霸主的权威呢。我们是宣示效忠大和御所,尤其对我们有恩之近卫家的名门望族。身为暴发户大名,而且还与天主教徒勾结,身为卖国贼的织田家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尊敬啊。」
「说的好,岁久!家久,我们以后会再帮你找个更好的夫婿。结婚对你而言还太早了。而且说到找丈夫,应该先让嘴巴不饶人又没胸部的岁久先嫁出去才对。」
「就说别老是扯到胸部啦,姊姊!」
「呜……现在这个气氛看来不是我可以反对的时候了……」
「快点认输吧,家久!还是说你算破坏我的策略吗?不过是个孩子,你真的要跟顶多只在京都稍微照顾过你的相良良晴结婚吗?你只是想搭救朋友吧?那现在这么做的话不就没问题了吗?」
「好……我知道了……」
义久拍了拍消沉的家久肩膀说:「气氛别弄那么僵嘛,家久做得很好喔。拿去,给你新米团子【注:新米团子(ちんこだんご)的日语发音与男性生殖器类似】」随即赏了萨摩川内的名产团子给她吃。
鸡米团子!?──良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不过义阳随即纠正他说:「那只是用新鲜的米做成的团子啦」。
良晴刚刚好像有一瞬间露出下流的表情耶。真的得嫁给这只猴子吗?我开始后悔了──感到屈辱、羞耻的义阳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样的话织田信奈就失恋啦。岁久破坏他人恋情的本事真的是天下第一呢~~我都想把岁久的肖像画加进我房间里面的恶人画像收藏了。那么『坏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即刻举行婚礼!得赶快让家臣团做好准备才行呢。」
喜欢办喜事的义久搧著扇子对良晴笑说:
「欢迎两位加入岛津家。只要不造反的话,这边还算是挺不错的地方喔~~虽然几乎每天都得拚死上前线打仗、被有如烦人嫂子的岁久整天碎碎念,还有被樱岛喷出的烟熏到会有点难过就是了。呵呵呵。」
「我还没出嫁耶,哪是什么嫂子啦,义久姊!」
「但是,如果被看出一丁点谋反徵兆的话,不管是老臣还是立下多少功劳,我们都会二话不说处决,别忘记这点了。特别是相良良晴,如果你这个家伙胆敢对可爱的家久下手,你的脑袋就会立刻与身体分家,听到了吗?」
进一步警戒著良晴的义弘眯起眼睛,对他发出惊人的杀气。
而家久则是有如满腹委屈,默默坐在大厅角落一动也不动。
尽管良晴担心家久的状况,不过因为义弘正死盯著他看,良晴也不敢向家久搭话。
「明天一早吗?事情太突然了,反而让人觉得不是真的呢,良晴。」
「别想太多了,义阳。我们只是形式上的夫妻,是为了保命才结婚的喔?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啦。」
「如果假戏真做的话,良晴你一定会被织田信奈宰掉的。」
「尽管不知道信奈会不会原谅这种事。但比起被当场处死,能够活到明天就有机会。看来今后岛津家应该会用各种方式出题刁难吧,我们要互相扶持一起活下去啊。」
「是啊,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良晴?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吗?你是天下第一爱情骗子吧?和我这样高贵美丽的公主结婚,只要维持形式上的婚姻就满足了吗?」
「唔~~对象是义阳时,我反而没什么冲动耶。换成小早川小姐还是谦信时,我心中会有股不禁想要背叛信奈的悸动说。为什么会这样啊?」
「等等,你的意思是不把我当成女性看待吗?真是失礼到让人傻眼耶!被喻为肥后太阳的我到底缺少什么啦?啊,还是说因为我太美了,没办法用下流的眼光看我,反而会冒出跪拜观音神像时的庄严心情,想对我合掌膜拜吗?你还真是可爱耶。」
「你的个性就是这样。比起当丈夫,我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当仆人侍奉你的未来了。」
「你很清楚嘛。我不需要家人,不过仆人很重要。只是生孩子就麻烦了。生孩子啊……光是想像怀孕产子的画面就让我起鸡皮疙瘩耶。你真的不会袭击我吗?」
尽管两人明明陷入困境,但义阳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悲壮情绪,反而像是在逆境当中找到了希望。或许这就是义阳之所以能够存活于修罗之国‧九州的坚强之处吧。
良晴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受到宗运还是修罗的影响,我这次好像太轻易放弃生命了。往后还是与义阳一起努力活下去吧)。
(尽管距离抵达大友宗麟身边的目标越来越远,不过这都是为了保住义阳的性命。尽管曾经下过必死的决心,不过其实现在更应该努力求生,直到确定信奈有办法避开本能寺的命运才对,所以现在必须先和义阳结婚。只要与义阳合作,尽力使岛津与大友维持和平,信奈那边应该也有办法脱离困境吧──)
就在良晴暗自接受了与义阳的婚事时。
噗通!
他的心脏突然快要爆裂开来一般。
(咦?难道是这桩婚事也算背叛了信奈,所以良心的苛责刺痛心扉了吗?不对!这不是那种程度的痛!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突然出现这种异状?糟糕,全身要没力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就快死了──良晴想出声求救,但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完全使不上力。
「良晴?你怎么了,良晴!?」
「良晴?快呼吸啊!」
「咦?发生什么事了?良晴的身体好像变透明了?」
「开什么玩笑,姊姊你是不是看错了?」
「糟糕,这个家伙如果现在死掉的话,义阳也会跟著寻死的!那张誓状还没失效,至少得让他活到完婚为止啊!」
义阳与岛津四姊妹的声音越来越远──
(是什么突然发作的急症吗?可是我至今应该没有那类的……症状啊……半兵卫……十兵卫……信奈……)
良晴的意识迅速远去──
眼前一片黑暗。
「找到你了是也,相良氏!大事不好了!」
当良晴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内城的一个房间里。
「历经海上遇难,还跟我们交战,而且还有四姊妹会议,这些事情导致他过分劳累,只要睡一会儿就好了」岛津家药师是这么说的。
于是岛津家四姊妹便与家臣们急著准备良晴与义阳的婚礼,以求相良家归顺岛津家一事能够尽早成真。
因为认为良晴可能一边装病一边暗地里和义阳策划什么阴谋,岁久将义阳送到了别处。尽管家久想要照顾良晴,也因为「这样太危险了」的理由被软禁在自己房间了。
良晴被丢进一个狭小的房间,独自一人在那里沉睡。
「这并非单纯的疲劳是也」这座城里面有个唯一知道良晴正在面对什么危机的人物。
那就是潜入良晴寝室,现今正倒吊在天花板上的蜂须贺五右卫门。
「五右卫门?你怎么会在萨摩?」
「在下其实也搭上了前往丰后的船,消除了气息、藏在自挤人也无法察觉的阴影里。然而,没能登上相良咻的小船是在架一身最大的湿误咻也。」
「喔喔是这样啊。虽然听不太懂后半段在说什么,总之大致理解了。不过呢,要是你能够在我遇难时帅气登场并把我救回去的话就更好了。」
「那个时候相良氏的小船速度太快,追赶不及是也。实在惭愧。」
「不过真亏你能够找到被岛津俘虏的我耶。」
「在下听闻有个假相良义阳漂流到肥后,还与岛津交战失利被抓,所以才急芒赶来萨摩咻也。」
黑田官兵卫等人已经顺利抵达丰后,目前正在与大友宗麟交涉──不断咬到舌头的五右卫门告知良晴丰后的情势。能够使用诡异的预言术、精通东西秘教的神秘传教士‧加斯帕尔。那个加斯帕尔还想把信奈培育成东方的救世主「祭司王约翰」或「传教人约翰」。这些事情都是良晴第一次听到。
「你说他可能企图让信奈与奥斯曼帝国冲突,进而引发世界大战吗?」
「这是弗洛伊斯大人的看法,那个家伙的真正目的仍不得而知。他素个城府颇深的人,经历、姓明、长相都像是假的,根本摸不清楚他刀底是什么人咻也。」
「与大友宗麟交涉还顺利吗?如果无法让大友避免与岛津冲突,就没办法阻止毛利进军了。」
「她身边那个南蛮传教士非等闲之辈。如果没有相良咻哄骗公主武将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很难交涉下去了。现在不是待在遮里的时候咻也。」
「……你应该知道,我天亮后得和相良义阳完婚吧。那是为了让相良家成为岛津家属国的政治婚姻啊。」
「到时候就大事不妙了,相良氏。一旦明天早上举行婚礼,相良咻就会从这歌世界消失的!」
「咦?我从世界上消失?什么意思?」
五右卫门开口:那位南蛮传教士对黑田氏解说「相良氏消灭计画」的内容在下也听见了。
「消灭我的计画?」
「因此,在迫于无奈而决定与义阳结昏时,相良咻有一瞬间差点消失咻也!现在相良咻已经开始宵失了。」
「那是怎么回事?和义阳结婚就会消失?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耶。」
五右卫门一声不响跳到良晴枕头边,从怀中拿出一个草扎人偶给良晴看。
「这是什么?」
「这是在下与相良氏缔结契约时用头发做的人偶。」
「就是藤吉郎大叔被流弹射死的时候嘛。当时因为看到大叔死掉而大受打击,又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这个人偶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啊?里面有特殊力量吗?拿著它就能够找到我吗?」
「相良氏,你旺了吗?蜂须贺流忍术不会医靠超自然力量。我们与信浓的户隐流不童。」
「啊,对喔。五右卫门的忍术是将身体化为凶器嘛。」
「人偶本身只是用来当成契约正明的,不过因为放入相良的头发后经过很肠一段时间,已经形同相良咻的分身惹。」
「这个东西与其说有了灵魂,感觉上比较像是使用人发做成的阿菊人偶【注:都市灵异传说中一种头发会不断变长的日本人偶】耶。」
五右卫门表示:这个草扎人偶从不久前便开始迅速缩小。
「听你这么一说,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好像还比较大耶。」
「这代表了相良氏的存在正逐步消失,因此人偶也跟著缩小了咻也!」
「……这证明了我正在消失,那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相良氏中了那个邪术南蛮传教士的诡计了!」
五右卫门继续大舌头地解说加斯帕尔「相良良晴消灭计画」的全貌。
「相良氏似乎是那个不善打仗却很会苟且偷生的公主武将之直系紫孙咻也。」
「我是义阳的直系子孙!?」良晴闻言立刻跳起身来大叫。
「那义阳就是我的祖先了?可是义阳说过她一生都不打算嫁人啊。」
「你会不会觉得她有股莫名的亲切感?」
「唔──真要说来,她妹妹‧德千代让我感觉不像初次见面的外人……不过德千代与义阳是姊妹,应该差不多吧?」
「子孙与不可能见到的祖先奇迹似相狱,双方都被血缘影响而深受对方西引惹。」
「五右卫门,尽管我住在横滨,祖先来自九州,但我没听过我们家是肥后相良家的末裔耶。况且我记得相良本家已经在江户时代断后,只能过继其他家族的养子来延续家门耶。」
「嗯。就算本家直系血脉断绝,子孙血脉还是能存于分家吧?」
「这么说也对。就算我的确是肥后相良家的子孙好了,但等级顶多就是分家的分家这样,没有资格拿来炫耀的。不过很难想像那个讨厌家人的义阳会生小孩耶。」
如果真的有的话,我倒是希望她能够获得那样的未来啊──良晴由衷地希望。
「话说回来,相良氏。横滨是哪里啊?」
「以这个时代来说就是在相模国东边,一个叫『港未来21』的地区。那是块靠海的巨大海埔新生地。我的父亲曾经以建筑技师身分参与那里的开发喔。顺带一提,我家位于充满未来感的摩天大楼区与横滨车站之间,到处都是尚未开发、杂草丛生的空地,风景单调到彷佛晚上会跑出狸猫,和大楼区差别很大,会让人有种『城镇是人类产物』的体认呢。」
「你不但说了一堆难懂的未来语,而且有很多还是初次听到咻也。在架还以为相良咻是畿内人呢。」
「如果是关西人的话,我应该更擅长讲相声吧……不,等一下。也就是说,这就是接续到我出生之处的地方吗?可是我学到的历史里面没有公主武将耶。提倡天下布武观念的武将是身为男性的织田信长,而非织田信奈,所以我才会以为这里是与我世界极度相似的平行世界耶。结果并不是这样啊。以前我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耶。」
相良氏,现在问题不在那里是也,等竹中咻在的时候再梭。目前先思考如何对付南鳗传教士的阴某吧──五右卫门把话题拉了回来。
「加斯帕尔为了让我与义阳相遇,使用了名为十神宝的宝物将我送到了肥后吗?不过为什么这样就可以消灭我啊?」
根据五右卫门描述,加斯帕尔的计画是让良晴与义阳见面,双方会受到彼此血缘吸引,进而产生家人的感情。如果是在和平的世界,两人的关系会很安稳。然而,修罗的世界‧九州却充满了无尽的战争与阴谋。
再加上相良家的仇敌‧岛津相当强大。即便有未来人‧相良出手相助,也已经在相良家与失去过往实力的伊东家合作时陷入无法轻举妄动的不利局面了。
一旦相良家遭遇到嫡系断绝的危机,尚未生下继承人的义阳就势必得为了留下子嗣而结婚。
然而,受到家族内部纷争而厌恶家人的的相良义阳并不是个愿意藉由招纳夫婿来延续家门的公主,所以之前都没有履行「生下继承人」的义务。
「因此相良义阳所挑选的伴侣会是个能够吸引她的男性──」
「义阳会选择她有好感的男性吗……甲斐宗运对她而言就像是父亲,而且他也有妻室了。对宗运来说,义阳就像是女儿一样。若是侍奉相良家的家臣不属于相良一族,就会因为身分问题而无法成为她的夫婿了。」
「顺戴一提,许多有兹格成为义阳夫婿的相良族人都曾经谋反,结果都被宗运杀惹。」
「其他活著的人也因为身上流著相良家的血而受到义阳疏远,就连妹妹‧德千代都受到那种待遇。这么一来,义阳所选择的对象──」
「就会是那些与相良家内部纷争无官的男性。如果又是同姓,就可以升称他是同族,谁都无法反对遮门婚式惹。」
「不就是我吗!?」
「因此,虽然两人都落入岛津家手中遮点出乎夹斯巴尔意料,但就结果而言仍在他的季画中咻也。」
「……唔。为什么我被指定为她的夫婿时义阳没有拒绝呢?虽然她骂得很凶,但也没有真的拒绝,反而意外地立刻接受了。」
「她喜欢上你了吧,你又胡说什么让人家迷上你了吗?」
「怎么可能?她是我的祖先耶。」
不过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庙。相良咻如果与义阳成为夫妻,就会产生巨大矛盾咻也。即『相良咻的祖先就是相良咻自己』──五右卫门握著逐渐缩小的人偶如此说道。
「当这个人偶消失时,相良氏也会跟著消失的。」
「我四百年前的祖先,也就是义阳的丈夫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这的确是不可能发生的矛盾。相良良晴这个人的存在会成为无限回圈。世界如果要解决这个矛盾,就只能消除产生矛盾的要素……」
「正是。也就是生于未来世界的相良氏与活在这个世界的相良氏。」
「这代表了我会被世界消除吗!?加斯帕尔说我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世界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没错。相良咻容易受到这个世界的女性喜爱,这项优势反而会成为若点遭人利用咻也。」
「可恶,那个家伙还真聪明耶。而且还拥有预知未来的法术。我还有胜算吗?」
直接杀死相良咻会影响预知未来的法术运作,所以他只能采用迂回首断惹,因此相良咻才能活到现在。说幸运也算幸运吧──五右卫门这么说著。
「我们很难说服非常信赖那个家伙的大友宗麟。唯有相良咻才有办法解决惹。」
不过这样下去的话,相良氏明天早上与义阳结婚后就会完全消灭是也──鲜红双瞳灵光一闪的五右卫门低声说道。
「这下真的不妙了。」
再加上即便没有正式丸婚,只要与义阳结合也会有同样节果,因此就算相良咻惧怕信奈公主而拒绝昏事,要是有与义阳结合,结果还是一样的。不过在那之前,哪怕是脸被她『亲』一下也会完蛋咻也──五右卫门如此吓唬良晴。
「正因为如此,那个南蛮传教士才会发下豪语说很快就有结果了。」
脸颊被亲就完了,这样的条件太严苛了。就算不想接吻也可能会发生意外耶──良晴沉吟著。
「……只要杀了义阳,相良咻就可以活下去喔。四百年的时间足以抹平发生在过去的小小锚盾。相良咻将会生为其他相良族人的厚裔咻也。」
即使历史一时之间会产生些许矛盾,但经过四百年后也能够获得解决。如果义阳没有生下后代而死去,相良良晴终究仍会生于血统与义阳相近的家庭,像是义阳的妹妹‧德千代的家族。世界就是用这种方式,透过时间来调整『人的诞生』命运的──五右卫门的意思大概是这样吧。
「在下菇且因为职责关西提出了此种建议,不过相良咻的回答应该还是跟网肠一样吧?」
「是啊。如果要我在自己与义阳的性命间做选择,那答案只有一个,况且她还是我的祖先喔?我不可能取她性命吧。」
「那相良氏就会消失。届时天下布武又该怎么办?本能寺之变呢?」
这次你的性命也蒜在「所有果实」里面喔,相良咻。「变成从未出生」代表了自己的志向也不会蝉存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是相良咻从一开始就没有遇到任何人。你愿意从信奈大人、竹中咻、黑田咻的记忆中消失吗?──五右卫门眯著眼睛询问。
因为她讲得很快,语句含糊不清;不过陪伴她已经很久的良晴还是听得懂。
「啊,对喔。这跟一般的战死不一样吧!?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我至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我在战国时代经历的人生都会从大家的记忆消失,这样不就没办法回避本能寺之变了!?」
「正是。夹斯帕尔应该会避免本能寺之变发生,不过相良咻会被众人遗忘惹。即便织田信奈活惹下来,也会变成『处女王』,并遭到加兹八尔利用的……」
「……怎么可以让信奈变成十字军国家的傀儡啊!」
「更何况在架认为,单凭夹兹帕尔是无法避免本能寺之变的。因为那个家伙薪中没有相良咻的『爱』啊。」
良晴无比震惊。
好不容易平复激动的情绪后,良晴继续说:
「……如此一来,我就不可能无怨无悔接受自己即将消失的命运了。在木崎原时,因为我认为自己在战国时代所做的一切能够成为回忆留在大家的心中,所以才会甘愿被岛津义弘斩首的啊……」
喔喔,相良氏冷静下来的速度好快。你变坚强了呢──五右卫门点头表示赞许。
「那遮样如何?如果现在沙了那个南鳗传教士,也不是没办法阻止相良咻消失的。」
「不论是谁都不能用暗杀手段啦。不过这下子麻烦了。有没有能够让义阳活下去,自己又不会消失的方法啊,五右卫门?」
「如果不想与岛津扯上关系,只要向义阳本人说清楚就好了是也。」
或是在下带你们逃出内城?──五右卫门提出这类的建议,不过良晴摇了摇头说:「如果只有我和义阳还行,但还有五百名相良军士兵被俘,不可能这么做,否则他们都会被杀的。而且义阳更不可能赞同的。尽管她经历过家族纷争而紧闭心扉、不愿与人交流,但还是个温柔的人啊」。
「这下子只能请岛津四姊妹取消婚礼了。可是这是四姊妹会议的决议。必须说服她们每一个人,然后经过全体同意才能取消的。」
「还真是个难题呢。更何况相良氏现今还被囚禁在这个房间里。」
「我与小妹‧家久在京都时有点交情,不过其他三人都是初次见面。想说服她们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啊。」
「而且期限还是明天早上。太阳已经下山是也,只剩半天了。」
「我方成员只有我跟五右卫门,办得到吗?」
「不,在下最好藏身暗处不要现身比较好。否则会遭人怀疑的。」
「说的也是。而且你很会咬到舌头,很难说能不能与萨摩人正常沟通啊。」
「当当当当然可以正常沟通咻也!」
「喔,好久没听到五右卫门这种慌张的口气了。京都也有人用这种讲话方式喔,就是某个黑齿的麻吕。」
呵呵呵。看来你需要借助本官的力量吶,相良良晴。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口气。竟然能在九州最南端的萨摩听到这个声音……呃,这、这个声音不就是近卫大叔吗!?怎么可能?堂堂关白为什么会跑来萨摩啊?」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下竟然无法察觉!?」五右卫门也吃了一惊,立刻跳上天花板戒备。
寝室门无声无息地拉开,英姿焕发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立于大和御所贵族们顶点、无比尊贵的关白‧近卫前久。
「呵呵呵。好久不见了,相良良晴。应该前往丰后的你为什么会成为岛津的俘虏呢?」
「真、真的是近卫前久!?为什么你会在萨摩的内城?而且还挑这种时候过来。难道你拋下织田政权逃走了吗?」
「才不是!织田信奈派到岛津的使者就是本官!那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敢使唤关白。总之本官就是因为这样才来到萨摩的!至于目的就不用多说,是为了调停岛津家与大友宗麟而来的。」
良晴心想: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听过这回事。
如今织田家遭到东西方两面夹攻,无法加派更多武将到九州,所以良晴才会怀疑信奈到底派了谁到萨摩来,结果原来那位使者是公家贵族‧近卫前久。
「岛津家原本就是近卫家负责管理九州领土的武士后裔。换言之,本官就是岛津家的宗家。就算是不愿听从织田家那些乡下武士号令的岛津,在我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吶。本官一抵达内城就受到热烈款待喔。那个岛津义弘一看到本官,就因为感动、兴奋而脸色铁青晕了过去呢。呵呵呵。这样才算是高贵的关白。所有武士都应该是这副模样吶。」
「岛津义弘看起来太纯真了。不过也很顽固就是了。」
「掌控大友家的南蛮传教士如今恣意妄行,这是九州,甚至是整个日本的危机。就连大和御所也岌岌可危。因此相良良晴,本官这次才会前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多谢了。那就立刻命令岛津放了我和义阳吧!只要让义阳和五百名相良士兵回到人吉城,我就即刻启程前往丰后。」
「没办法,尽管我一抵达内城就立刻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岛津家却以不得无偿释放俘虏的理由拒绝了。修罗世界的规矩挺严格的吶。尊奉我为宗家,违反武门规定,这对岛津来说是两件事,她们不会妥协的。斡旋调停她们和大友的事情也陷入胶著了。」
「果然这里不像畿内那么轻松啊……」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近卫笑道。
「幸运的是,岛津家四姊妹都是单身女子。用男人的魅力勾引四姊妹,让她们迷上你吧。唯有少女的爱情才能够压过修罗之国的武士规矩和武家利益吶。利用这个晚上夺走四姊妹的芳心吧!」
「勾、勾引!?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宇喜多直家啊!?」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还有其他办法可想,但现在只能趁今晚让她们改变心意了。」
「要一天晚上应付四个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如果只有你的话的确不可能,就让本官来帮你吧。对方有四人,我们分别负责两人,务必在今天晚上打动那四姊妹吧。凭你那副猴脸应该很难让非常重视形式的岛津家名门少女动心,因此就靠本官风雅麻吕的实力来弥补你那张丑脸的不利之处吧。呵呵呵。」
近卫露出黑色的牙齿笑著这样说。
「咦咦咦?你?想要勾引女孩子?要怎么做?」
「他绝对不行是也。要是让黑齿麻吕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会有反效果的。要在架宰了他吗,相良咻?」
「慢著慢著,五右卫门!他好歹也是关白耶?」
「相良咻,在架一想到这个难人追求女性的画面就觉得恶心。那副打扮简直就素妖怪。」
「不过那副模样在平安时代算是美男子耶?」
「呵呵呵。喂喂,不懂贵族优雅之美的可怜忍者啊,我在京都也算是大名鼎鼎的『少女杀手』喔。虽然最近因为织田信奈盯得很紧暂时收敛了一些,不过只要我拿出真本事的话,那可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喔?」
「他一定在胡扯。」
「不过五右卫门啊,这种夸张到极点的自信应该还是有点根据的吧?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根据就是了。」
「肯定是利用身分与关白地位霸王硬上弓的,还是杀掉他算惹。」
「喂!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别那么不解风情好吗!」
交给我吧!只要我们合力虏获四姊妹的芳心,一切问题就解决了!不用感谢本官,帮助受桃花劫所苦的年轻人也是本官这个以『少女杀手』出名的贵族领袖工作啊──近卫前久滔滔不绝自顾自地说著,又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看到这副笑脸就好想杀人──面对恨到发抖的五右卫门,良晴连忙出言缓颊。
「我还不想被信奈宰掉,更不想为了那种目的向岛津家四姊妹求爱。我会单纯拜托她们取消要我结婚的决定的。我不会干涉近卫大叔的做法,只不过家久得由我说服,毕竟她只是个孩子嘛。这样可以吧?」
五右卫门瞪著眼睛愤慨地说:「此计漏洞百出咻也。在下不认为咻罗之国的公主武将会因为杆情影响而改变翼见。」
「别这么说嘛。大叔的计画虽然有很多问题,但总比坐等被消灭要好吧,五右卫门?总而言之,必须得扭转现今的局势才行啊。」
「虽然话说得没错,但你们绝对会失败是也。」
「喂!什么『大叔』啊,相良良晴!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喔!」
「你应该不会利用关白权势,对忠诚无比的义弘霸王硬上弓吧?虽然我说过不会干涉,但我也不想成为恶官的共犯喔?」
「你真是不懂风趣耶。只要虏获她的心就够了。况且她们都是年纪尚轻的处女,那种粗暴的手段反而会造成反效果的。」
「虽然我放心了,可可可可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们都是处女啊?」
「看眼睛就知道了,我可是宫中大名鼎鼎的『少女杀手』啊。我们只要在这个晚上各自说服两人,就能在明天早上婚礼开始前推翻决议了。虽然我也可以独自处理;不过就算是我,一个晚上也不可以应付四个人的。好了,你打算怎么做呢?」
五右卫门似乎无法忍受黑齿麻吕谈论这个话题,她遮住双眼慌慌张张地说:「你你你你要是敢看在下的眼睛就砍死你!」随即钻到了天花板上。
抱歉了五右卫门,之后我会补偿你的──良晴合掌一拜。
「相良良晴,高贵的藤原氏血统魅力、文雅的麻吕用词,以及黑齿白面,这些都能够虏获各位公主的芳心吶……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对象是不重风雅、只看武功的修罗公主武将,用这身公家贵族打扮就有点勉强了。」
「对啊,嗯。应该不行吧。」
「嗯嗯。那这次我就以『武士流』做法来追求四姊妹吧。用朴素的原本样貌、不假修饰的率直言词来追求她们吧。这种方式对不知风雅的乡下公主武将比较有效。今晚本官也得暂时卸下这副优雅的化妆了。」
「卸妆?」
「相良良晴,你经常讥笑本官是黑齿麻吕,但可不要被本官真正的模样吓到啰。呵呵呵。就让你知道你那副丑陋猴样是不可能当我养子、继承关白之位的吧。」
就在从天花板探出头说:「他脑袋坏掉了」的五右卫门,以及歪著头问说:「真正的模样?」的良晴面前,近卫前久首次擦去牙齿上的黑色染料、抹去脸上的白粉与画眉,露出了原本的长相,而且还解开束起来的头发,让发丝一路垂至腰际。
见到近卫前久的素颜,五右卫门咬到了舌头,而良晴则是因为过度震惊而变成了猴子。
「呼。原本打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别人面前卸妆、停止使用贵族用语,做出这种如同野蛮人的行径的;不过这才是我真实的面貌。忍者与可悲的猴脸相良良晴,感觉如何啊?继承高贵藤原家血脉的贵族之王,就算卸了妆还是如此美丽的。你所在的未来,大概会把我这种外貌的男子遵奉为美的化身吧。」
「呜喔?这这这这是!?太、太俊美了是也?」
「骗人啊啊啊啊啊啊!喂!?这位模样庄重的型男是谁啊?而且还散发出曾经杀过人的特有野兽气息耶!这已经远远超过朝仓义景了耶!」
「相良良晴,那个人是梦想著要成为公主武将的软弱之徒,而我是在关东这个舞台与上杉谦信一同挥刀奋战之人,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太侮辱人了。」
我曾经与前代将军‧足利义辉一同在冢原卜氏、上泉信纲门下学过杀人剑术,诛杀过无数松永、三好派来的柳生忍者,最后是透过能够除去血腥男子汉气息的风雅贵族化妆,这才消除了这股肃杀之气吶──近卫有点失落地说著。
他的实力还真是不得了啊。还以为他的武器只有蹴鞠,没想到剑术高手的名号竟然不是他自己取的啊──良晴对此感到震惊不已。
「不过流传在京都孩童之间,关于我和织田信奈在比睿山斗剑的传闻是假的。再怎么说我都是藤原家的族长。无论多么敌视对方,我的剑也绝对不会砍向女人的。」
「你以前不是曾经煽动睿山,而且还雇用杉谷善住坊企图暗杀信奈吗?」
「哼,杀害女性那种骯脏工作就该交给忍者和僧侣,那不是风雅的贵族领袖该做的事情啊。」
若非这个家伙是个有荣誉感的贵族,信奈或许早就在什么地方被他暗杀了……良晴为信奈的好运感到宽心。
「不过我来到战国时代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帅的人耶!你以前那副麻吕打扮是怎么回事啊?是故意打扮成那副滑稽模样的吗?!再说这个家伙其实是超级大帅哥的剧情发展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哼。今晚时间不多了,也该让你知道凭你那副丑脸是不可能当我养子、继承藤原家的了。还有,千万不能将我真面目的事情告诉织田信奈喔。」
「为什么?」
「我知道那个女人生理上无法接受我这种美型过了头的男性。正所谓人有各有好,世上偶尔会出现那种拥有独特审美观的女性。既然织田信奈已经颠覆了我恢复古代王权的理念,并朝著称霸天下的梦想迈进,要是再被她用那种理由讨厌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不过呢,个性纯幞的岛津四姊妹就没问题了。」
近卫突然双目圆睁。好耀眼!成为美之化身的他背后竟然绽放出灿烂光芒。良晴快要被照得睁不开眼了。
「呜。眼睛没办法直视他是也。」
「啊──!我明明没有那种癖好,可是为什么一看到近卫就心中小路乱撞耶!?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人类见到压倒性美貌的生理反应,抗拒也没用的。虽然我也觉得恶心,不过你还是放弃抵抗吧,相良良晴。」
「可恶,好屈辱啊!!!」
近卫朝著狼狈的两人冷哼一声。
「愚蠢的家伙。真正美丽的是化过妆、用贵族口吻说话的我。以京都人的审美观来看,现在的我滑稽到了极点。你们这些战国武士不过是遗忘了风雅王朝文化之美罢了。」
「还挑剔什么!你不要那张脸的话就跟我交换啊!」
「相、相良氏,你这样太没志气了!」
「相良良晴,我准备用眼神命令岛津士兵解除对你的软禁。你去说服和你素有交情的家久,要是还有时间的话就去找岁久吧。我来攻陷最大的难关‧岛津义弘。放心,我不会占有她的肉体。对方是处女,要是出手的话事后会很麻烦的。」
一开始就对上最终魔王吗?你还真有自信耶。不过现在的你一定行!──良晴不禁点头回应。
躲在天花板的五右卫门害怕地说:「好可怕……好可怕是也……」。
恢复真面目的近卫前久嘴上说著「碍事」一脚踢破房门,对著手持长枪聚集而来的岛津士兵大喝。
「这、这个美男子是谁?」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相良良晴!」
「我觉得身体在发热耶?」
「啊、啊、啊。好像有某种感情要觉醒了……唔喔!?」
「多么高贵的男子啊!请您对我们下令吧!」
就算对方是男性也难逃魔掌呢。超越极限的美貌就是一种武器啊──良晴感到既羡慕又恶心。
「无礼之徒,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乃藤原家之长,关白‧近卫前久!我在此下令,不得监禁我的莫逆之交‧相良良晴,让他在城内自由行动吧!」
「您就是关白大人?」
「太惊人了!」
「属下遵命!」
「我们之后再向诸位公主禀报!」
「没想到相良大人是关白大人的莫逆之交!请您慢走!」
「相良良晴,我好羡慕你喔!」
「去死、去死吧,相良良晴!」
如果近卫过去与织田家敌对时将那身麻吕装扮封印起来的话,或许信奈早就被第一次织田家包围网打败了──良晴这么想著。不过,近卫前久却恼怒地咋舌说:「真是难堪,在这么多人面前展露素颜。我竟然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啊」这让良晴察觉到:他的审美观与一般人相差太多了。信奈在近卫眼中大概也不是美女吧。
「哼。面对拥有正统高贵血统的我,这群萨摩隼人武士毫无抵抗力啊。好了,赶紧在朝阳升起前完事吧,相良良晴。」
「家久还是个孩子,不能让近卫去说服她;不过家久应该会认真接受我的意见吧。不过,她跟姊姊们相处不太融洽这点倒是令我意外……她现在还好吗?」
良晴靠著近卫前久的美男子威力脱离被软禁的状态,在萨摩武士恭敬地带领下来到家久的房间。
虽然相处不久,不过良晴仍然与家久在京都度过一段时日。
哭肿双眼的家久此时正窝在棉被里睡觉。
「咦?相相相相良良晴?为、为什么你会在我的寝室?你的身体没事了吗?」
良晴来夜袭?喵啊!?──家久一醒来便慌慌张张起身说:「突突突突然跑来夜袭,这样太刺激了!我我我我我还还还还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啦!」随即在身边的榻榻米上插满日本刀,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也因为她太激动了,用语变回了本州腔。年幼的家久是岛津四姊妹里面唯一一个本州腔说不好的人。然而,一旦她激动起来时,萨摩腔就莫名消失了。
插图004
「抱歉抱歉。我不是来夜袭的,只是来拜托你阻止明天早上我和义阳的婚礼的。」
「喵啊!?什么嘛,不是的话早点说啊!」
「我说了啊?是你自己摆出准备打仗的样子耶。」
家久参拜伊势神宫、参访京都时的旅行经历都详细记载于她亲笔所写的「家久上洛日记」里。身为战斗狂,个性却开朗奔放的家久对良晴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良晴只能依稀记得在京都初次与家久见面的部分经过。当时,家久心想:「这里就是源氏物语的京都啊。我该不会也能在这里遭逢美妙的邂逅吧……」并感动到湿了眼眶,不过却遇到京都民众送上「茶泡饭」而大为光火【注:据说京都人会以奉上茶泡饭的方式暗示送客】,打算独自一人向京都宣战。从信奈手上接过招待家久任务的良晴连忙赶到家久的住处制止她。
※
「你就是萨摩的开挂一族‧岛津四姊妹战力最强的岛津家久,也是负责战术规划的杀手级人物吗?你还真是好战耶,只要有人送上茶泡饭就可以让你气到准备打仗啊。」
「嗯。相良,偶速岛津家久,躲官照。」
「偶树?躲官?」
「人家是说『我是岛津家久,还请你多关照!』啦!」
「你只有在生气时才不会用方言呢。」
「我已经尽力配合本州腔调了,你连这一点萨摩方言都听不懂吗?」
「抱歉喔,我以为以前看幕末题材的大河剧时已经听惯萨摩腔了。看来那还不够正统啊。真正的萨摩腔似乎是外人听不懂的。」
「你才是一堆莫名奇妙的话咧。京都那些人老把我叫成鬼,我在萨摩可是被誉为美女耶。害我快没自信了……看来我果然是战士与萨摩隼人,没有谈恋爱的资格啊。很好,那就开战吧!我最喜欢战争了!我喜欢暗夜袭击、喜欢拂晓出击、喜欢火枪的烟硝味、喜欢武将单挑、喜欢钓野伏、喜欢舍奸【注:日本战国时代岛津家所采用的一种战术】,光是想到为了歼灭那些企图在九州建立天主教王国之卖国贼而发起的大战,我就感到雀跃不已啊!」
「呃,你先把这一堆插在地板上的日本刀收起来吧?谈不成恋爱就要开战,这种修罗想法不适用于京都喔?」
「喂,相良良晴?家久桑女吗?」
「桑女?你是说『丧女【注:日语,意指不受欢迎的女人】』吗?我都不知道战国时代已经出现『丧女』这种听起来让人心酸的词汇了耶!不得了!难道是因为公主武将习俗造成错失婚期的女孩越来越多的关系吗?要是再触怒准备开战的家久,这场招待会就毁了!京都甚至会因此化为灰烬的啊!」
「你在吵什么啊,相良良晴?」
「别担心,家久妹妹!你绝对不是丧女!」
「喵啊喵啊!(泪眼汪汪)」
这时良晴还不知道,『桑女』【注:日文原文为もじょ,发音与丧女相同】在萨摩方言是「可爱」的意思。
家久被京都人当成鬼怪看待,所以才战战兢兢地问良晴说:「我可爱吗?」结果却被良晴全力否定,高傲的家久这下子哭成了泪人儿。
「呜呜~~竟然被京都第一个遇到的男孩子亲口说我不可爱!太屈辱了!」
家久强忍著泪水立刻写下日记──
『织田家家臣团之一,相良良晴。他是个目中无人又没礼貌的猴脸男。推测武力值为十三、外交值三十、魅力五、内政与统御力不明。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竟然敢说我不可爱。我要雪耻,要发兵攻打京都、拿下这个家伙的首级!』
顺带一提,良晴没有偷看家久的日记,所以他不知道日记内容。
家久起了杀意!良晴危险了!不过──
「喔,原来萨摩的女孩子会『喵啊喵啊』地叫,真可爱耶。」
「……!」
家久的脸颊瞬间变红,嘟著嘴若有所思(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嘛),并把日记里面那些危险句子用墨涂掉了。
接著她又在空白处偷偷补上:
『有点弄错了,我是第一次碰到会称赞我可爱的男生耶,真不愧是被称为今世源氏的人物耶。』
岛津家创造的最强战斗机器‧岛津家久,她所富有的异常杀伤力可说是战国第一,甚至还称霸了整个日本的战史。换句话说,良晴可说是惊险捡回一命。然而,他本人却对家久心动不已,还说:「岛津家久妹妹外表清纯,气质又威风凛凛,与她的萨摩腔对比更显得可爱耶」完全没发现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同样的话不用讲两遍啦!」
良晴好色的个性这个时候刚好救了自己,也救了京都。
※
「相良,虽然没过多久,不过那个时候的事情却令人怀念呢。」
「是啊,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形式再次见面呢。这副岛津家俘虏的德性实在很难看啊。」
「和那个时候相比,我的本州腔已经更流畅了喔。」
「是吗?」
「对啊!可惜后来因为忙著打仗,没时间再读『源氏物语』了。好难过喔~~少女心都要枯竭了~~」
两人独处时,在岁久面前会紧张害怕的家久又变回以前的模样了。良晴若有所思(太好了)地笑了。
「对了,想出钓野伏战术的是家久对吧。这招让我在连战连败的经历上面又加了一笔决定性败绩呢。你果然是战争骄子,是天才啊!」
「喵唔。良晴在天王寺被杂贺孙市击败、在木津川河口被织田信奈的铁甲船粉碎、在东国率领武田骑兵队时被伊达政宗俘虏,而且还在手取川被上杉谦信大败而逃。我就算赢了老是打败仗的良晴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喔?哈哈哈。」
虽然想起来理所当然,不过我真的连藤吉郎大叔都比不上呢。太阁秀吉果然是伟大的战国武将啊──良晴搔了搔头想著。
「之所以拜托你取消明天早上我和义阳的婚礼,这是有原因的。」
「……难、难道你想说自己的结婚对象非我不可吗?能、能不能让我稍微考虑一下……那个、这个……」
「其实一旦与义阳结婚,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喵啊!?」
良晴对歪著头露出「这是什么意思?」表情的家久仔细解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相良义阳是良晴的祖先!?」
「如果祖先与子孙结婚,那子孙就会成为自己的祖先,对世界造成巨大混乱。用未来语来说的话,就是因果律那种东西吧?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的话,那位子孙──也就是我──就会自动被这个世界消除的。」
「相良刚刚昏倒而且还差点消失,就是这个原因吗?」
「我已经做过觉悟,就算与岛津军力战而亡也不会后悔。然而,如果我连存在本身都被消除的话,我在这个世界的所作所为都会跟著消失,并从大家的记忆里面除名,留给我的只有无比的悔恨。那我在战国时代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了。」
我不要那样!──家久激动地大喊。
「相良你在京都真的很照顾我,我也把你当成朋友看待。这次就由我保护相良了。」
「谢谢你!近卫大叔已经去说服义弘还有义久了。虽然做法有点问题,不过时间紧迫,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既然家久愿意站在我这边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说服岁久?这样应该就可以勉强赶上了。」
一听到岁久的名字,家久小小的肩膀抖了一下,并垂下头来。
良晴心想:真不敢相信家久竟然会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啊。
「……岁久姊讨厌我,我不要出面比较好。」
「岁久讨厌你?不可能,你想太多了。岁久的嘴巴的确比较坏,但你是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的耶。只要好好沟通的话一定没问题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姊妹四人的眼睛都很像,有点好笑呢。每个人的眼神都像老鹰一样锐利呢。哈哈哈。」
「……不对。岁久姊今天也没有称赞我。本来今天完成了钓野伏、击败伊东军,还以为这次终于能够获得她的称赞了。我只懂得打仗,可是我已经不知道应该朝什么目标努力下去了。不论我怎么做,岁久姊都只会骂我。呜……呜呜……」
良晴忘了自己即将消失的危机。
就像心脏被火枪击中似的冲击。
因为他看到了家久抱著自己纤细的身躯蹲坐在地,彷佛在躲著什么的样子。
怎么可能──良晴怀疑起自己看到的景象。
他轻轻将手放上了家久那彷佛一碰就要崩溃的削瘦肩膀上。
「家久,不要难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方便的话跟我谈谈吧?」
「……抱歉了。良晴,现在明明不是让你做这种事的时候啊。」
「没关系的。我绝对不会面对哭成这样的女孩还会不知好歹的大喊:『快救救我』的。」
而且──而且──
良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他既不熟悉家久,也不熟悉岁久等人。
根据良晴知道的历史,岛津四「兄弟」里面,最年轻的岛津家久是最先辞世的。
彷佛急著在有限的生命里不断赶赴战场,家久在战国历史留下辉煌的功绩与传说后便英年早逝了。
而且他的死因至今仍是个谜。有人说他遭到毒杀,也有人说是急病猝逝,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完成必杀「钓野伏」战术的岛津家不断发动排山倒海的攻势,不过最后还是没能统一九州,也没有消灭宿敌‧大友宗麟。
就在他们发动北上攻势、即将战胜大友宗麟的前夕。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天下霸主」从本州来到了此地。不是死在本能寺的织田信长,而是继承了织田政权的木下藤吉郎──丰臣秀吉。
家久在「户次川之战」彻底粉碎秀吉军的前锋,斩杀了长宗我部的信亲‧十河存保等赫赫有名的武将。然而,正当秀吉的主力大军踏上九州,当地豪族反而通通倒戈,而家久也无力维持战线,连决战都没打便被迫撤退了。
在连番凄惨的撤退战后,岛津家终于向秀吉投降,而家久则是前往秀吉的阵地请罪。
随后家久竟骤然死去。
他的死因不明。有人说是秀吉阵营毒死他。不过,战国时代的医学并不昌明,没有留下毒杀的证据。
良晴原本隐约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少女‧家久与自己知道的天才武将‧岛津家久是不同的人,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她的个性过分开朗,年纪太过幼小,不可能落得那种不幸的下场。
然而,看到不惜想出自杀战术也要投身战场,以及担心不受岁久疼爱而害怕哭泣的家久,两位家久的形象便在良晴的心中合而为一了。
家久生命里充满谜团的最后一刻。尽管秀吉大军就在眼前,他还是发起了自杀式战斗行径;以及统一九州的悲愿成空后随即死去。良晴感觉到似乎在这些事迹中发现了畏惧自家姊姊的家久其内心的伤痕。为了得到姊姊的称赞、认同,以及爱,家久认为自已必须不顾性命地战斗──没错,她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没有在京都遇见家久、没有认识这位彷佛与战争无缘的恋爱少女,我就会先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吧。但家久是我的朋友,不能放著她不管啊。)
连在这种重要时刻都想捡起眼前的果实吗──感觉五右卫门可能会如此斥责自己,但或许她会意外地露出笑容称许自己呢。
「家久,你不想说也行。今晚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不过相良的性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就算如此你仍然愿意听我诉苦吗──家久用哭腔如此回答。
「是啊,别在意。我比较担心你喔。你的事情就交给近卫大叔处理吧。」
嗯,那我就说了。我很快就会讲完,然后你就要忘掉我的事,赶紧到岁久姊那边说服她停办婚礼喔──家久吸著鼻子这么说。
「我知道了。我和你约好一定会过去。来扬个鼻子。」
「……蹭!」
良晴摸了摸家久的头后,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接著她开口说了:
「……岁久姊讨厌我的血统。」
「血统?你们不是亲姊妹吗?」
「我没有告诉过相良。其实我的母亲和三位姊姊的母亲不是同一人,我是父亲大人的宠妾所生的。一般来说应该会被送去其他家门当养女,就像低贱母亲所生下的光源氏被降低臣籍、离开宫中这样……」
※
战国时代的岛津家经历许久的同族内斗而衰弱。最后总算由四姊妹的祖父‧岛津日新斋复兴了岛津家。接著四姊妹的父亲‧岛津贵久接手当家的位子,并取得种子岛火枪技术,领先全日本成功自行生产火枪。眼看著即将达成一统岛津家昔日领土「萨摩、大隅、日向」三州的夙愿。
尽管岛津属于名门世家,却因为长年内斗而纷扰不堪。
因此,与其说是战国武将,倒不如说是优秀教育家的日新斋热心地教育长子‧贵久以及四名孙女,教导了他们家族和谐的重要性。
他的出发点与利用「三矢之训」教育三名儿女家庭和谐的毛利元就相同,不过岛津家的人特别容易引发内乱,因此日新斋对四姊妹的教育格外用心。他尊重每个人的个性,不批评缺点,而是特别培育她们的长处。
日新斋是这么评论四位年幼的姊妹的:
大姊‧义久「身怀才德统领三州」。
二姊‧义弘「雄武英略技冠群英」。
三姊‧岁久「洞悉利害无人能敌」。
小妹‧家久「深黯军略战术巧妙」。
他的评论非常精准。
义久、义弘、岁久各自成为了长于统率的将领、擅于军事的武神、工于谋略的军师。年纪轻轻就崭露了头角。
然而,只有年纪差距颇大的家久迟迟追不上三位姊姊的成长。
或许原因是出在获得拔擢、传授年幼家久兵法战术的男武士家庭教师‧新纳武藏身上,使她的外貌有如恶鬼,内心却满是少女情怀,可说是萨摩罕见的雅士。
新纳武藏相当疼爱家久,因此他很烦恼,认为尽是传授充满杀伐之气的战争知识给如此年幼的公主对她的将来不好,所以也会在教导战术之余讲解「源氏物语」之类的故事,藉此鼓励她对风雅事物产生兴趣。
渐渐地,岛津家中开始私下流传:「岛津家的么妹是个不成才的浪荡子」。
某一天。
就在四姊妹得到父亲‧贵久赐予的假日,正在骑马比赛时。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三位姊姊精湛地驾驭胯下的爱马,不过年幼的家久的马术不佳,又因为马匹太大而屡次快要落马。
「喵啊!」
「没事吗,家久?」
「妹妹啊,这样不太好喔。」
被敬爱的姊姊们──义久、义弘这么一笑,家久不禁「呜呜呜」地落下眼泪。
尽管大姊‧义久想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就在这个时候,因口无遮拦而著称的三姊‧岁久看著与马匹苦战的家久脱口说了:
「没办法嘛。家久胯下那匹马的母亲和我们的马不同,人也是一样的,不要因为我们姊妹里面只有你资质差而感到在意喔,家久。」
从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开始,家久就开始害怕著岁久。
那是她绝对不想听到的话。
四位姊妹中,三位姊姊是贵久的正室所生。
只有年幼的家久不同。
家久是贵久年老之后由侧室所生。
因此家久与三位姊姊的年纪相差甚远。
她的身材也很娇小,完全比不上义久与义弘。
诸位姊姊都已经成为公主武将,并在战场上面大显身手,而家久却仍只是个还在爱玩年纪的孩子。
比起兵法战术的课程,她更喜欢聆听京都的风雅佳话与爱情故事。
家久对资质驽钝的自己被算入「岛津四姊妹」这点一直感到不对劲。
(我和义久姊姊们的出身不同。虽然我很喜欢母亲,但我却这么差劲,会不会是因为体内岛津本家血统稀薄的关系呢……)
多愁善感的家久还是个孩子,她的内心一直有著这样的迷惘,深怕有一天会被哪个家臣拿这点来责难。
不过,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从亲姊姊口中听到这番话。她原本深信,就算彼此母亲不同,姊姊们还是将自己当成亲妹妹般溺爱。
看来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其实姊姊们不爱她。
幼小的心灵被划上一道终生难以痊愈的伤痕。
当家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马上咬著嘴唇泣不成声。
她发不出声音。不对,是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声音哽在喉咙里。
家久感觉到自己脸上毫无血色。
就连呼吸也办不到。
「……家久?」
岁久用著彷佛看到什么可怕东西的眼神凝视著家久。
义弘立刻策马赶到家久身边,摸著家久的背安抚她说:「怎么了,家久?快用力吸气!」但家久依然「……啊……啊……」地发著抖、喘不过气。义弘则是连忙朝背上用力拍打。
「咳咳!」
「家久,快点用力吸气!」
愣在原地看著这幅景象的义久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开口了。
眼中泛泪的她痛心地斥责岁久说:
「不管是人或马,都不该由血统决定一切!家久是我们的妹妹吧,岁久!向家久道歉!」
「……抱歉。我说的太过分了。忘掉这件事吧,家久。」
然而,家久对岁久的畏惧却已经成为了无法抹灭的阴影。
不过,比起对岁久的畏惧,「我和姊姊们出身不同,母亲不一样」这样的自卑与内疚更是徘徊在家久脑中挥之不去。
赛马事件后过了没多久,家久就像变了个人似地,全心埋首学习兵法。
四姊妹往后也绝口不对他人提起此事。
※
「爷爷说我有兵法战术的才能,那我就该为战而生、为战而亡,靠我的军事才能达成岛津家『统一三州』的悲愿。这么一来,岁久姊一定会称赞我的。我在那天下了这样的决心。」
良晴这才发现,主将亲自担任诱饵、冲进十倍敌军怀中的「钓野伏」战术是因为家久特有的自杀战术倾向,在「为岛津家而战、为岛津家而死」的前提下诞生的。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姊姊们仍然愿意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我一定得回报这份恩情才行。我只有打仗的才能,因此为了不让自己逃离战场,我定下了『擅离战场者死罪』『未能取下敌人首级者死罪』的军令并想出形同送死的『钓野伏』战术,而且也做好了觉悟,万一计画失败,身为主将的我就担负起责任战斗至死;但是……」
岁久姊却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当我提出钓野伏时,她痛斥这种粗糙的自杀战术只会让岛津的子弟兵白白送死。
还说她必须加上事前用假情报扰乱敌军的策略,这项战术才算是完成。
义弘姊也驳斥了我想亲自担任主将的要求。
她说我还不够成熟,必须由她担起这个重责大任。
「但是我仍然天真地想著,只要用我的战术粉碎伊东军,就可以获得岁久姊的褒扬了。结果却只是美梦一场。」
仅仅为了我这个软弱的小小梦想,敌我双方不知有多少士兵死在木崎原。这都是采用钓野伏的结果。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三州不够,那统一九州就能够得到岁久姊的赞赏吗?她会爱我吗?还要打几场仗才够?还要让敌我双方士兵流下多少血?然而,不论经历多少场战斗,也没办法替换掉我体内的血。如果不换掉这些血的话,我一定不可能成为岛津家的女儿的。或许在战争中为岛津家而死,姊姊们就会正式承认我是她们的妹妹吧。
那个开朗的家久现在却强忍著哭声。
良晴轻轻抱住瘦小的家久。
家久不断投身战争,并在九州统一的梦想化为泡影后比其他家人更早逝去,其原因必定是家久对自己出身感到内疚,认定自己的血统使得自己不受家人疼爱的悲苦想法──良晴相信一定是这样的。
「相良……」
「嗯,我在听喔。把你想说的话,还有想说却不敢吐露的心事部说给我听吧。」
「我没有怨恨岁久姊,也没有怨恨不让我出战的义久姊;但是我想为姊姊们尽一份心力。我想要获得她们的爱,我想要被认可是岛津四姊妹的一员,所以我要在与大友的决战中无视规定打头阵,成为诱饵战死。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我就无颜面对为了我在木崎原担任钓野伏诱敌部队的家臣了。」
「不要急著送死,家久。现在可是战国时代,要死还不简单;但是你愿意带著『不被姊姊所爱』的悔恨死去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的肯定只有后悔喔。」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对天生的血统做些什么啊!」
「出身那些东西根本不重要。看著我,看看来自未来世界又来历不明的我。如今的我靠著贫乏的未来知识、虚张声势的胆量还有厚著脸皮求生的意志坐上了织田家中国方面军司令官的位子,而且还得到御所赐予的筑前守官位,只不过不知道有什么用就是了;甚至还与天下霸主‧织田信奈堕入情网呢。」
血统这种东西与一个人的成就无关,没有意义也毫无必要。决定自己人生的要素只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行动。你的姊姊们不可能歧视你的,要相信她们啊。
「家久,为你带来痛苦的不是你的姊姊们,而是盘据在你心中那股因自己出身而产生的愧疚感啊。」
「不对。」
「不会错的,我都瞭解。毕竟说到血统出身──尽管在九州找到自己的祖先后立场有点改变──但我可是位居这个日本战国时代最底层的人物啊。我曾经为了这个原因稍微想过要不要逃离信奈。只要待在她的身边,我就会为信奈带来恶评;但最后我还是没有逃走。因为信奈说过,她不在意血统还有家世。你的姊姊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家久终于抬起头来看著良晴的眼睛。
「哈哈,相良真的很像光源氏呢,只不过脸却长得像猴子耶。」
「我是觉得没那么像猴子啦。」
「……相良。我真的──」
「真的?」
家久的脸颊绯红,含糊不清地说:
「……就算只有一天也好,真的很想谈一次恋爱呢……」
「所以你才会到京都参观吧?到源氏物语的舞台巡游圣地、参访下鸭神社、到鞍马山参加源氏物语讲座。那段时间真的很愉快呢。」
「真的很愉快。」
「家久还因为不懂茶道,向负责接待的十兵卫要了白开水呢。」
「现、现在多少懂一点茶道了啦。」
「你终于恢复精神了。我现在要准备去见岁久了。我要好好把赛马事件问个清楚。你和岁久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喵啊?相良你有那个时间吗!?不要,这样的话相良就会消失了。我会很伤心的!」
家久紧紧抱住了良晴。
即使家久年纪尚轻,毕竟还是岛津家的公主武将。她明明身材娇小,却意外地有力气。想走也走不掉的良晴一脸困扰地说:
「喂喂,可不可以放开我呢。时间已经越来越……」
「你先和我约好,一定要把阻止婚礼的事情摆在我的问题前面,否则我不会让你离开这个房间的!」
「啊啊,好啦。一言为定。」
等岁久用「我才不管你会不会消失咧」的话一口回绝我的要求后再来谈你的话题。这样应该有守约吧──良晴这么想著。
「啥?中止明天早上的婚礼?不要,我才不管你会不会因为那种鬼才知道的理由而消失呢。再说我也无法认同你那套『和义阳结婚就会消失』的理论。想必你们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打算趁机耍什么花样吧?毕竟相良义阳是只狡猾的女狐狸嘛。所以要消失的话请自便吧。」
她的反应与料想中的差不多,这个话题三分钟就结束了──良晴一边喝著茶一边苦笑。这里是岁久的寝室。
睡眼惺忪的岁久咬牙切齿地帮良晴斟了第二杯茶。
「要不是知道你是近卫前久大人的朋友,我才不会让这只大半夜闯进少女寝室的猴子活到现在呢。真是的,莫名其妙,竟然让拥有高贵血统的近卫大人与猴子混在一起,织田信奈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是九州的名门世家‧相良义阳的子孙,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可疑。怎么看都像是为了与织田信奈成婚才编造出来的谎言啊。」
「对了,这才是我来的重点。可不可以请你尽量不要在家久面前提起『血统』这个词啊。」
一听到这句话,岁久似乎相当震惊。
手上的茶碗也摔到桌上。
「为、为、为什么突然提到家久啊!?」
「我听说那起赛马事件了。」
「是谁!你听谁说的?难道是家久自己告诉你的?难道因为你知道没办法正面打动有著美丽棘刺、用充分理论做好武装的我,所以才用这种迂回方式进攻吗?太卑鄙了!」
「咦?我不是来向你求爱的喔?」
「骗人!有个家伙假冒近卫前久大人名号,长相却完全不对的冒牌货侵入城里想要夜袭,还好他找上的是最洁身自爱的义弘姊,结果被打个半死了!那个冒牌货似乎也要求义弘姊中止你的婚礼!他是你的同伙对吧?」
看来我的活命手段都用光了──良晴叹了口气。
「……近、近卫大叔……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差太多了,无法相信那就是本人吗……感觉过分正经的义弘有可能这么想吧……」
「那个家伙已经完全晕过去了,天亮前都不会醒来。他似乎是鹿岛神道流的高手,但仍不是久经沙场之义弘姊的体舍流剑法对手。不过,那个冒牌货挺有实力的,如果他使出鹿岛神道流奥义‧一之太刀的话,义弘姊可能就有危险了。」
「本来应该是恋爱领域的较量,怎么变成了剑术对决啊!?尽管那的确很像义弘会做的事,但近卫大叔也感到犹豫,而不敢用一之太刀杀死对方吧……毕竟他是去泡妞的,如果杀死对方的话反而没有意义了……然而,不管是多厉害的高手,岛津义弘都不是可以放水后还有办法打赢的对手啊。」
近卫大叔虽然看来很有能力,但行事却过分轻率;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如果他有岩仓具视的智慧,现在早就建立起近卫政权了──良晴不禁对现在大概已昏倒在地的近卫前久默默合掌一拜。
这下子我就走进死胡同、无计可施啦。事到如今也不能随便找来内心严重受创的家久向岁久求情。除非她们两个人和解,否则岁久是不可能赞同家久意见的。尽管最后还是无法得救,不过这样也好。
良晴一口气喝光杯里的茶,嚷著:「再来一杯」。
「给我听清楚了,相良良晴。我将自己的智谋全部奉献给了统一三州以及称霸九州的目标,不可能沉迷爱情那种东西的。请回吧。」
「义弘和义久似乎很努力想帮你找个好老公呢。」
「那两个人只是因为自己的胸部大了一点、身材好了一点就轻忽大意了!她们根本没想像过自己有可能比我还要难找到夫婿啊!」
「对了,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那么努力贡献自己的智谋给岛津家呢?你应该没有家久那样对自身血统感到自卑吧?」
「那、那是因为我对那句无心话语把家久逼成了战斗狂感到内疚……当然不是那样!都是因为我胸部太小的关系啦!一切都是我这个洗衣板身材的错!萨摩的男人每次都只盯著两位姊姊的丰满胸部看!为什么只有我没有那种身材?甚至比年纪更小的家久还小,这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机会像樱岛火山喷发一样突然变大啊。」
在岁久动摇的神情中,良晴看到了可能性。
岁久并非讨厌家久。尽管她似乎对胸部话题颇有怨言,但那只不过是所有少女都会有的心结,与家久个人没有关系。
「你后悔在赛马事件时说了那些话吧?」
「少装得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真是没礼貌耶!你不过是个今天才与我初次见面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是我和家久本来就是朋友啊。她真的是位纯真开朗的好女孩耶。那样的家久不可能被亲姊姊排斥的。也就是说……」
「闭嘴!我绝对不会后悔骂了家久!之所以会叫年纪小又无能的妹妹负责规划战术、让她那么辛苦,只是因为我是姊姊,有点照顾她的责任罢了!那个孩子想出来的全都是把自己摆在最前线给敌军杀死的危险自爆战术。要是直接拿来用的话,只会害我方人马率先战死罢了,这样将领很快就会不够用了!」
「你很担心家久呢。」
「不对!我可没说『不想让家久去送死』这种话喔?如果我没有出手补救钓野伏的缺点,那种乱来的战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我在木崎原之战使用假情报让相良军撤退,就是因为使用少量部队充当诱饵的钓野伏战术只要一遭到敌军夹攻,不只战术会失败,甚至还可能造成我方全灭啊。」
「我已经用未来知识看透你们的假情报了耶?但最后岛津还是赢了喔。」
「那是因为义弘姊是无比强悍的武神啦!换做是家久,早就被你们相良军蹂躏而阵亡了!你真的很爱管闲事耶!要消失的话拜托快点啦。」
「那能不能说说那起赛马事件呢?反正我明天早上就会在婚礼时消失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耶。竟然把家久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根据岁久不情不愿透露的真相,其实「赛马事件」都是由于岁久个人的感情失控造成的。
当时的家久是个喜好风雅事物的不成才妹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就在四姊妹举行赛马活动的前一天,岁久与义久、家久起了一场小争执。
如果再放著家久不管,她就会变成一个废人了。必须好好对她说教一番,让她彻底反省才行──岁久这么说著。
然而,义久却相当偏袒家久,表示:「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眼光放远一点吧」。
无法认同这种想法的岁久说:「我和她都是妹妹,姊姊却老是对家久偏心呢」。
更何况年幼的家久胸部甚至比自己有料,这怎么可能啊。
为什么和两个姊姊有著同样血统的我是洗衣板,其他母亲所生的家久却在胸部这种对少女最重要的部位与姊姊们相似呢。
这些不满就在那个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不过事后看来,这倒是件好事。因为家久终于因此觉醒,对战争有了兴趣,勉勉强强像个岛津家的女儿了。
「再说,家久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不同,这点已经无法改变了。为了这种事情而消沉关我什么事。那种骄纵的个性在这个修罗九州是活不下去的喔。义久姊太温柔了,没办法苛责家久;义弘姊则是太宽容了,所以像个嫂嫂似破口大骂就成了我的责任。我反而希望家久能够感谢我呢。」
「虽然我懂你话中的道理,也的确需要你这种立场的人;但这样家久也太可怜了吧。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很怕你耶。你能不能为那天的话道歉,与她和好呢?」
「我拒绝。」
「为什么?」
「如果家久又开始偷懒的话该怎么办啊?我负责被憎恨的角色不是刚刚好吗?要是改由身为家长的义久姊担任这个角色会衍生出很多问题吧?尽管那个人一直很想努力成为像个战国大名家长的恶人,可是她根本不适合做那种事。义弘姊又是那种个性,没办法受人怨恨啊。」
「家久没有恨你喔,她只是想获得你的爱罢了。」
「……」
岁久低头不语,只是不断抚摸手上的茶器。
良晴静静地等待。
岁久的话乍听之下挺有道理,但其中却夹杂著矛盾。
(赛马事件应该是四姊妹的父亲‧岛津贵久在世时发生的事。就算家久是天才,要等年幼的她军事才能发光发热,应该还需要一段时日,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最近的事。况且当时家久应该还是个孩子,胸部不可能就这样变大的。)
比起这些枝微末节,更重要的是岁久斥责家久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完全看不出她正在扮演『藉由痛骂妹妹而感到愉悦的姊姊』,反倒是在责骂家久的同时也伤害著自己──
「……你真的很笨耶,相良良晴。帮我和家久修复感情又有什么好处?你就那么想和义阳结婚而消失吗?」
「我当然不想消失,然而我看到家久哭泣的脸庞了。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既然所剩时间不多了,就应该优先解决此事啊。况且我很难想像家久要求中止婚礼时你表示赞同的画面。你们两个人都在畏惧著彼此,就像现在这样。」
我才没有害怕家久呢──岁久一脸不悦地嘟哝著。
「你似乎很抬举我,但我只是个脑中满是如何扩大岛津家领土念头的女人。骂骂不成才的妹妹是我用来喘口气用的消遣。我刚才也说过,我今天和你是第一次见面,请别随随便便就评断别人的人格啦。」
「不,我知道你这名公主武将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只要我消失,我和你的对话内容就会从你的记忆中消失,那就来谈谈未来吧。」
「不要,我不想听到自己的未来。」
「岛津岁久,你的未来肯定会照著你的规划走,而家久的未来也一样。」
「……」
「虽然命运充满了不可抗力,不过自己的意志与行动也能够造就必然的未来。你身为岛津家的第一智将想必已经料到了,在我知道的未来中,岛津家会来不及统一九州的。战国时代正迅速地步入尾声。本州出现了庞大的天下霸主势力。就算萨摩隼人一族再强大,这股势力也不是你们可以用战术、策略来应付的。岛津家的悲愿将化为一场梦。因此家久──」
「……住口!你敢再说下去的话我就杀了你!」
「家久在你们四姊妹中是第一个──」
「求求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彷佛被强烈恐惧感缠身的岁久瞪圆了双眼、摀住了耳朵。
强行告诉她未来,尽管这样的做法有点蛮横;不过只要我消失,这场不愉快对谈就不会存于岁久的记忆中,所以这次应该可以勉强容许自己这么做。只是感觉很不舒服啊……良晴这么想著,并再次肯定自己实在不愿消失的念头。
一旦我消失了,知晓战国日本未来的人就只剩下那个加斯帕尔了。加斯帕尔干涉公主武将们的命运时会尊重她们的意志、生活态度还有志向吗?特别是阻挡加斯帕尔野心的强敌──岛津家四姊妹──他会善待她们吗?
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撤回前言。
我还是想活下去啊。
看到岛津岁久眼中晶莹剔透的泪水时,心中留下的只有悔恨。
因为,岛津岁久的人生结局是──
「相良良晴!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哀伤的眼神?别再说了!是我的错吗?你想指责我骂了那孩子,害她饱受折磨而落入那种悲惨未来吗?」
「我没有那么说。我很尊敬你,这不是同情。你是个可以为了守护岛津家其他姊妹独自担下所有罪责切腹自杀的人。」
「我?担下姊妹的罪切腹?我才不是那么蠢的人啦!我可是为了活下去才拟定那么多计画喔?一旦死了,就连保护岛津家都做不到了!」
「不,只要是为了姊妹们,你会甘愿切腹自杀的。岛津岁久就是这样的人啊。」
「……太卑鄙了。竟然告诉我这种事情。」
「抱歉。但是我觉得你在那起赛马事件中或许是为了保护某人,或是不想伤害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所以才会做出某种牺牲,自愿承担那样的痛苦吧。」
「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就告诉我吧!相良良晴!岛津四姊妹──有任何一人在这个修罗世界活下来吗?」
「嗯,你成功救了她们──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聪明的你故意招引天下霸主的恨意,最后靠著切腹自杀成功保护了岛津家。」
「可是……就算如此,家久……那个孩子……」
良晴强忍著内心痛楚告诉岁久:
「家久最后迎接了你最害怕她的结局,比你更早就……」
岁久说不出话来。
她震惊地浑身颤抖。
再也没有余力──扮演著会痛骂笨妹妹的姊姊。
「我死了无所谓。但是家久,她只是个孩子啊……难道……没办法做些什么吗……你是未来人吧?」
「我就是为了做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抵抗命运的。只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我连木崎原之战的胜败都无法扭转。光靠我一人就只有这点力量。我无法独自改变未来,必须仰赖他人的协助啊。」
岁久之所以相信良晴的未来预言,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看穿了木崎原之战开战前被派去相良军的假忍者,让相良军得以冲进岛津军的侧翼。当得知自己的计谋被相良军看穿时,岁久吓得心脏差点停止。她听说看穿计谋的是未来人‧相良良晴,而且良晴还表示他不是靠智力做到,只是因为他知晓「未来」──
然而,就连这位良晴都无法轻易地改变命运。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岁久抬起头来。她露出来的恐惧表情和家久非常像──良晴这么想著。
「我懂了。聪明的你不是害怕家久、憎恨自己,而是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家久沉迷战争的未来,所以才会害怕家久,害怕伤害家久的自己,无法与她坦诚相待。你之所以不认同家久的战术,而且还要额外加上自己的计谋,也是因为不希望不顾自身性命的家久死在战场上吧。」
你要是敢说谎的话就别想活了。刚才那些预言不准透露出去。如果有我以外的人知道那些内容,我就立刻杀了你──岁久紧咬著嘴唇恶狠狠地瞪著良晴。
「我知道。抱歉了,因为这次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相良良晴。没时间对我说藉口了。去把我们四姊妹集合到义久姊的房间。在你的努力下,或许就可以找出爱管闲事的你想知道的答案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集合你们四姊妹,查明赛马事件的真相吗?」
「没错。尽管我认为只要和义久姊单独谈谈,你就会立刻找到答案了;不过如果我们四姊妹没有齐聚一堂的话,你的时间就不够用了。这是一场赌注。赌赌看义久姊有没有向家久表明真相的勇气──」
「你很信任义久呢。」
「是啊。她可是被评为『身怀才德统领三州』的岛津家大姊呢。尽管她在拿定主意前会不断烦恼,还得用抽签方式决定事情;但是我没有看过其他像她那样下定决心后同时会拥有无比勇气与宽宏度量的人吶。」
提到义久的名字后,恢复冷静的岁久露出了自傲的微笑。
「找到答案后,我会立刻说服义久姊和义弘姊,请她们取消婚礼。一定能赶上时间让你活下去的。」
只要良晴解决了姊妹间因赛马事件而产生的闲隙,义久和义弘也一定会看在这份恩情上撤销这桩婚事的──足智多谋的岁久这么告诉良晴。
「如果动作不快一点的话就来不及了,相良良晴。天就快亮了。」
不过,良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某个不能置之不理的人。
「我可以叫相良义阳也过去吗?」
岛津义久的寝室有如一场「恶人博览会」。
「欢迎各位光临。我的恶人修行也将进入正式阶段了喔?感谢大家特地前来参观诸位恶人的贵重肖像画还有各式宝物喔。」
这里是怎么样,真的是少女的寝室吗?真是低级到不行的房间耶──良晴带来的相良义阳皱起了眉头。
这里简直就是邪恶王国!
墙上挂满了相貌丑恶的奸雄肖像画。
除了义久以外的其他岛津三姊妹似乎也受不了义久这个「恶人博览会」房间的气氛,纷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道墙上是闻名天下的三大恶人。恶人即吾师啊!
首先是奸恶无限!日本第一位将火枪用于暗杀的男人!人称『公主武将杀手』!最喜欢背叛的宇喜多直家!他的笑容很爽朗对吧?但是可被他骗了喔~~
这边则是美浓的蝮蛇!以京山崎的卖油商人起家,放逐了主公、抢走其宠妾,还夺走整个美浓国的斋藤道三!尽管年轻时似乎是个美男子,不过老了之后,所做的坏事都反应在长相上了,堪称是坏到骨子里了。太美妙了~~好一个充满肃杀之气的大叔啊~~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主公呢。
三大恶人最后一位是以女子身分烧毁奈良的大佛殿!不仅袭击足利将军、摧毁室町幕府!而且还将身为主公的三好一家全数毒杀殆尽!只身一人就达成了『天下三大恶行』的三冠王!而且还传闻她纵火烧了大和御所,那个人就是松永弹正!她意外是个富有异国情调的美女!不过身材和我很像对吧?她似乎用那对大胸部和诱人的蛮腰媚惑了许多男性喔。这么说来我也有成为恶女的才干呢。嗯哼。」
没办法啦,姊姊你的个性和她差太多了──满脸困扰的义弘清了清喉咙吐槽回去。
「对面墙壁上挂的是历史上传说等级的恶人!朝廷之敌,足利尊氏与平将门!在我枕头旁边的是值得拿出来特别一提的天下第一恶人,即第六天魔王‧织田信奈!她烧毁了整座睿山!把浅井朝仓当成黄金骷髅!不仅引发了上京大火那场暴行!而且还切断本猫寺的补给线,打了一场惨烈的枪战啊!唉呀,九州修罗都将打打杀杀的战争看成一般冲突,邪恶程度完全比不上她呢。想成为恶人的话,看来还是得向本州武将多多学习呢。」
羞愧到满脸通红的岛津义弘对良晴解释说:「因为姊姊个性太善良了,所以才会强迫自己练习当个恶人,绝对不是因为想做坏事才会那么兴奋的喔」而良晴则是震惊地说:「信奈、道三、弹正都没有她说的那么坏啊……宇喜多直家大叔就姑且不论了」并让他深深感觉到人言可畏。
「义久,以信奈为首的那些人都是为了破坏室町幕府的体制,想替充满战乱的世界带来新秩序而战的。尽管就结果而言,他们用了以下犯上的诸多手段,所以才会被称为恶行的;不过那些人的本质不坏啊。当然,他们都有著各自的烦恼、缺陷,也称不上圣人君子就是了。」
「喔,你这番话说得真好,相良良晴。就是这样。我很憧憬他们不畏世人评价的强韧意志,想要多学点这种精神啊。你看我很没主见,而且又优柔寡断,也很在意世人的评价;如果不靠抽签的话,就没办法决定是否出兵打仗……我好想赶快退隐,把国主位子让给勇猛的义弘啊。退隐之后,我就自称龙伯吧。」
如果姊姊退隐的话,我也会跟进的。我是认真的,所以我已经自称『惟新』了──听到义弘这么说,义久只好嘟著嘴回答:「我知道啦」。
「咦?你的枕头边有这个房间唯一和恶行无关的狐狸神像呢。你把稻荷神当成土地神祭拜吗?」
「这是因为自从开山祖师以来,岛津家一直都受到狐神大人庇佑的关系嘛~~岛津家有个传说,家族在遇到危机时,稻荷神就会以狐狸姿态前来解救我们。虽然只是个传说,不过当家必须天天向狐神供奉豆皮寿司喔。」
良晴突然想起了某位狐狸脸的青年贵族。
「狐狸啊……总觉得很怀念啊。」
「那么,你在这样的深夜集合了岛津四姊妹,而且还带了相良义阳过来,到底所为何事?该不会真的要办场夜间恶人观赏会吧?还是要讨论你明天早上和义阳结婚后就会消失的事情呢?」
「虽然我打算这么做,不过我想先谈谈那起赛马事件。我希望你自己把那个时候的真相亲自说给当事者‧家久听。」
家久躲在良晴的背后害怕地说:「相良?你不是来阻止婚礼的吗?没时间了吧?」。
「别担心。义久一定会说出真相。岁久已经向我保证过了。」
「咦?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要聊家久的事吗?相良良晴,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义久。我在京都接待过家久,已经和她成为朋友了。」
「你不是来求情的吗?我已经从义弘那边听说了喔?」
尽管我完全不相信那个冒牌近卫大人的话,不过还是姑且把他的话转达给姊姊知道了──正直的义弘抱胸点头补充。
「虽然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又爱耍帅,不过我其实没剩多少时间了。为了要拯救所有的人,我才会选择这条最短的捷径。当然,义阳的事情也包括在内。」
「就算突然说你是我的子孙,我也没办法相信。况且我根本就没打算和谁结婚,更不打算生小孩啊。本来还以为对象是良晴的话就算了,结果你却在我下定决心后说了这些话,这要我怎么办啊?」似乎还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和良晴是祖先与子孙关系的义阳对此感到怀疑。
「良晴,举行婚礼后你就会消失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愿和我成婚才这么诡辩的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不过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良晴举起右臂,将从指尖开始半透明化的手露给义阳看。
「良晴!?那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快消失了吗?」
「是啊……我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大限似乎快到了。」
「……原来如此。我和你无法结为连理啊。这就是命运吗……看来我的确没办法拥有自己的人生啊。」
「义阳?」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你没剩多少时间了吧?那就快说下去吧,良晴。」
「义久,请告诉家久赛马事件的真相吧。这件事必须由你这位岛津家的家长说出口才行。」
义久感到迷惘。身为岛津家的当家在这段所剩无几的时间内究竟该怎么做?她为此感到犹豫不决。
即便自己的存在即将消逝,但良晴还是为了仅仅在京都见过一次面的家久与其姊姊们,为了抚平她们的鸿沟而奔走。他明明是败给岛津家的俘虏,但却因为过于善良而自愿这么做,跟恶人有著天壤之别。相良良晴这种不愿放弃任何一人的个性实在不适合成为一位君主啊──
「……我和你或许在某些地方很类似,所以我必须努力舍弃那种滥好人个性。拥有这种个性的人当家臣还可以,不过身为主公之人终究得面对有所取舍的两难局面。既然我身为岛津家之主,就不可能兼顾到所有人。你的想法不过是个天真的梦想啊,相良良晴。」
「这点我懂,义久。那就是生为君主的命运,但是请不要否定岁久对家久抱持的心意,否则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失足的。」
「失足?」
良晴还是在关注著家久她们的事情。「他到底要当滥好人到什么地步啊」──岁久恼怒地对义久窃窃私语。
「义久姊,如果他消失了,他说过的话与做过的事也会被抹去。我们所有人都会丧失关于他的记忆,就连今晚这场深夜茶会也等同不存在。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的话,他所预言的未来很可能会成真啊。」
义久隐隐约约理解了现况。
赛马事件后,家久与岁久产生了嫌隙。
这条鸿沟总有一天会将岛津四姊妹带向黑暗的未来。恐怕岁久与家久都会被那个未来吞噬吧。
「相良良晴,何不忘掉赛马事件,先顾虑自己的性命呢?你不怕死吗?不怕自己被消灭吗?」
「我不怕死。虽然受了致命伤会痛,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我担心我这个人的存在被消灭,害怕我至今在战国时代留下的各种足迹全部消失啊。」
「那就说出『请取消我与相良义阳的婚事』吧。」
「不行,义久。我这个人天生倔强。你得先把赛马事件的真相告诉家久才行啊。」
「逞什么强,这样不过是顺序颠倒过来而已吧?」
「你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我觉得赛马那件事之后就会被瞒混过去的。」
义久端了杯茶给良晴。
然而,良晴却没办法捧住这杯茶──他的双手已经变得透明,连握都握不住。茶杯穿过良晴的手掉到了地板。
「……良晴!?」
「相良的身体快消失了!?」
栏杆外,在比樱岛遥远的彼端,朝阳开始慢慢升起。
「……天亮了。」
时间或许用完了──良晴心想。
胸口涌上一股彷佛刀割的感受。
全身渐渐失去力气。
连坐都坐不稳。
「义阳,听我说。」
至少他还能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良晴对想要撑住自己却碰不到他的义阳说:
「我好害怕自己留下的一切会跟著消失。一个人就算丧命,只要有其他人能够继承遗志,这样就不算真的死去,所以我过去都不惧怕死亡;不过这次我却感到害怕,害怕连那份遗志都无法留下。现在我终于瞭解,为什么人类会想缔结伴侣、产下后代了。只不过为时已晚……或许不论有多少障碍,我都应该和信奈结合、生下孩子才对。」
良晴本来不想在临死前对这些公主武将们哭泣。
他想要在最后一刻维持帅气的形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在义阳面前的时候,即便自己难堪地泣诉也没关系。
「抱歉,说了些没出息的话。我真的不想看到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生活都变得毫无意义,害怕再也没有人记得我。」
「别担心,良晴,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一直受到宗运叔叔庇护,在木崎原也被你保护了。这次换我来守护你了。」
「……义阳?」
「太阳还没升起,还有半刻左右的时间。不要放弃,良晴。振作点,千万别睡著了。」
义阳向岛津义久低下头来。
「岛津义久,请您说出赛马事件的始末吧。之后我会向岛津家投降的。如果您希望摧毁相良家、让相良家十八代历史在此结束,那也没关系。要我与岛津家的男性结婚也可以。只要能够拯救良晴的话,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忍下来的。」
「相良义阳,即便得知此生都无法与相良良晴结为夫妻,你还是愿意拯救相良良晴吗?」
「没错。相良家与岛津家不同,过去不断发生内乱。我失去了一位又一位的家人。唯一一位妹妹‧德千代也被祖父逐出了家门。我为了追求人生意义,拚命依附宗运叔叔以求生存。然而,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人生意义。我既没有征服他国的野心,而相良家也没有『统一三州』那种远大目标,更没有像宗运叔叔那样需要保护的君主。只要能够看到领民的笑容就足够了。之前都是如此。」
但是现在不同了──相良义阳一边微笑著说,一边抚摸著已经触碰不到的良晴后背。
「这位少年的个性跟我很像。他既没有夺取他国的野心,也没有征服天下的企图;不过他却和我不同,已经靠著自身力量找到了人生意义。而那种东西似乎就存在于外头的世界,以及人与人的关系中。然而,当接受了宗运叔叔的庇护而踏入鸟笼后,我已经亲手割舍那些事物了。」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良晴听到了义阳的这番话。那是充满著慈爱的温柔话音。他想著:这正是义阳的肺腑之言啊。
「你同意与相良良晴的婚事,就是想要共享他的志愿对吧,相良义阳?」
「是的。我心想,如果是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家人吧。他在结婚后也绝对不会背叛我,甚至会守护我到最后一刻,他就是那样的人。我想要守护他的志向;不过若是因为我与他的婚事而无法保护他……甚至害他消失的话,我愿意献出我的国家──我深爱的美丽球磨川、人吉城、八代港、相良家当家之位、我的贞操,我愿意把这一切献给岛津。」
「你是认真的吧。」
「是啊。当知道他是我遥远未来的子孙时,我似乎理解了这一切。内部纷争不断的相良家子孙中竟然存在著我渴望的事物。原来相良家的血脉并没有如此令人憎恶啊。人的命运不是由血脉决定的──相良教会了我这点。我觉得自己可以抬头挺胸向叔叔报告:在得到机会守护良晴的志向时,自己也找到生存意义了。但是──」
「但是?」
「唯有德千代不能交给岛津。那是我的不肖妹妹,是我的妹妹,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命。所以我愿意把德千代以外的一切都给你们,不过不准对德千代出手!求你们别碰她啊!」
能够让义阳与岛津四姊妹同席真的太好了。义阳果然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爱著妹妹‧德千代,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表现出来罢了──良晴感慨万分。
义久回答:我不会摧毁相良家的,德千代的性命与相良家领土都会安稳无虞。我不会逼你与不喜欢的对象结婚。你我同为女性,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我在那场赛马事件中伤害了家久与岁久,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一生都得当个恶人。现在看来,我还是没办法做到那种地步呢。我输给你们两位相良了。」
于是岛津义久终于对家久说出了赛马事件的来龙去脉──
「岁久骂你的那番话不应该出自她,而是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
义久、义弘、岁久。
这三位姊妹非常溺爱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么妹‧家久。
她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与家久的生母不同。
义久等人想把家久培育成连京都人都会赞不绝口的文武双全公主武将。因为她们都得将青春奉献给统一三州、平定九州这些身为岛津家修罗都得面对的命运,所以才希望至少让身为么妹的家久能够见识到九州以外的世界、见识到京都那璀灿的世界。
总有一天一定要让成长成美丽公主的家久站在京都盛开的樱花树下接受京都民众赞叹,让天下众人都知道萨摩有这么一位名为岛津家久的可爱公主武将──她们都如此期盼著。
不过,也不能因此而放弃让她接受武将的英才教育。
一味的溺爱只会使家久变得颓废而死于战场的。
于是岛津家指派了短小精悍又浑身肌肉的男武士‧新纳武藏作为家久的家庭教师。
勇将‧新纳武藏对岛津家忠肝义胆,武艺乃家中第一。他身上有如铜墙铁壁的厚实肌肉还能够挡开枪头。尽管相貌凶恶,但他却意外是个精通「源氏物语」的风雅人士。
肌肉壮硕有如大熊!内心柔情好似少女!
拥有这两种相反才能的新纳武藏是最适合教育家久的人选……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但新纳武藏将年幼的家久当成自己女儿溺爱。纯朴天真的家久似乎有著容易受人疼爱的资质。
家久触动了新纳武藏与长相不符的少女心,让他迟疑地心想:「如果让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变得只会成天打仗,那也太可怜了……」因此他逾越本份,将「源氏物语」的风雅世界教给了家久。
义久三姊妹很宠爱家久,她们的想法也跟新纳武藏一样。虽然她们有稍微向新纳武藏提出抗议,但也没有真的责备他的意思。
于是家久对风雅文化有了兴趣,成为了典型的大名家么子。
然而,萨摩是战斗民族‧萨摩隼人的国度。
岛津家内最终还是开始流传「家久是个不成才妹妹」的耳语。
「果然生母就是不同,她体内的岛津血脉大概比其他姊姊还稀薄吧。」
还出现了这样的恶评。
这则传闻传进了四姊妹‧父亲‧岛津贵久的耳里。于是家久在家里面的地位开始受到动摇。
她原本就是第四位公主。除非拥有优异才能,否则没有理由留在岛津本家里头。
再这样下去的话,家久有可能会被送出去当养女的。
这样不行!义久和岁久、义弘召开了三人紧急会议。
「……该怎么办才好……呜,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啊。什么『生母不同』啊!我要杀了胆敢说出这番话的放肆之徒!」
身为武人的义弘极度愤怒,她相当心疼家久。
「先冷静一下,义弘姊。我们必须让家久对学习兵法产生兴趣才行。必须证明家久如同日新斋祖父大人所言,拥有兵法战术的才能啊。」
「是啊,岁久。只要证明她有才能的话,就可以取消送去当养女的事情了。我们得让家久成为那样的人才行。」
「原来如此,看来我太冲动了……实在惭愧。」
「义弘姊,我们姊妹必须分担彼此的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义久姊处理吧。」
于是以工于谋略的岁久为主,她和义久两人计画了某项「对策」。
她们决定了选定某天让四姊妹共同参加赛马活动。
在活动里面由其中一人用马匹譬喻,将那段难堪的话──也就是家族的流言──说给家久听。
将「家久的血统不纯,缺乏岛津家血统,所以才能不及三位姊姊」这番话告诉她。
这都是为了让家久提起干劲,好让她发挥出战术方面的才能。
说出这段无情话的人肯定会被家久讨厌。尽管这是个沉重的任务,不过这也是三姊妹一直以来溺爱家久造成的,一定要有人接下这个重担才行。
「嗯,既然这件事与战争有关,看来还是得由我武神‧义弘处理──」
「义弘姊不会演戏,所以不行。这种谎一下就会被拆穿了。姊姊你到时候一定会觉得家久太可怜而哭得唏哩哗啦的吧。」
「……唔……我可能真的会哭……抱歉了。呜呜。」
「义弘。就让我说那些话吧。就当成是恶人入门修行的一环吧。身为岛津家的大姊,有时候也得当个坏人。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义久难得地果断下了决定。
「我是即将继承家督位子的大姊,个性也是最没问题的。」
「姊姊你没问题吗?而且觉得你很不适合扮黑脸耶……和我相比,你在另一种意义上要这么做太困难了。」
「义弘,虽然这项任务很艰钜,但这也是下一任岛津家当家必须面对的试炼啊。」
「可是我们现在应该先暂时观望家久的状况吧?或许她与我们三位姊姊不同,是个大器晚成的孩子啊。」
「不,义弘姊。人口稀少的岛津正处于慢性兵力不足的困境。就算一时之间能够打胜仗,但是却无法获得彻底胜利。岛津缺乏了能够扭转兵力劣势的「战术」──能够为岛津军补足这项缺憾的人,就只有被祖父大人评为战术天才的家久了。」
「岁久,那就应该相信家久,再等──」
「姊姊。现实很残酷的。出生比我们晚的家久如今年纪还小。在尾张的织田信奈已经崭露头角的这个时候,天下局势正迅速朝著统一方向进行了。已经没有时间慢慢等家久长大了。」
但是就在赛马活动当天。
义久在关键时刻犹豫了。
家久不太会骑马,不断与马匹苦苦奋战。那些动作与表情都惹人怜爱。
看著可爱到令人无法自拔的家久,义久原本预定要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没办法嘛。家久胯下那匹马的母亲和我们的马不同,人也是一样的,不要因为我们姊妹里面只有你资质差而感到在意喔,家久。』
义久实在无法对家久说出那番在寝室里面练习过无数次的『恶人』之言。
但如果没人来说这句话,家久就会被当成不成才的女儿赶出岛津家了。
然而,不管怎么努力,她还是无法出声。
义久不想伤害家久。
当若有所思(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身体就像石头僵硬,什么也做不了)的义久著急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时候。
三女‧岁久立即代替姊姊说出了那句应该出自义久口中的话。
原本的计画是由义久使家久怨恨自己,但岁久却毫不犹豫地担下了这份重责。
但是「血统」这个话题在此时对家久造成的混乱与震惊远超过三姊妹的预料。
义久、岁久、义弘,三人都不知道事情会演变至此,也从未想像过会有这种结果。因为她们从未在意过这种事,或是用那种眼光看待家久。
家久心中其实一直对自己生母与其他姊姊们不同而感到苦恼,并拚命否定姊姊可能用这种眼光看待她的疑虑。总是坚相信著三位姊姊的爱是真心的。
然而,因为我们的不成熟,导致家久受到了终生难以抹灭的伤害──当义久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义久觉得自己应当立刻前去关心家久,不过此时义弘已经冲向呼吸困难的家久身边照顾她。而自己只能悔恨地心想:我又晚了一步,什么都没做到。
义久在冲动之下喊出了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那是她一直想对暗地里诽谤家久的家臣所说的话。
不过这句话却将包庇了自己的妹妹‧岁久进一步拋离了。
「不管是人或马,都不该由血统决定一切!家久是我们的妹妹吧,岁久!向家久道歉!」
我在此时以最糟糕的形式成了真正的恶人啊──义久对缺乏判断力、勇气的自己感到懊悔。
「……抱歉。我说的太过分了。忘掉这件事吧,家久。」
于是岁久独自一人背负了所有的罪业。
当天晚上,义久的寝室。
岁久轻轻拥著不断哭泣道歉的义久微笑著说:
「姊姊,这样就好了。战国乱世正加速走向尽头,岛津家迟早会面临灭亡危机的。为了那一刻到来,岛津家需要有个受人厌恶的对象,得有个可以在必要时刻扛起所有罪责并将其舍弃的人物啊。」
擅于谋略的岁久似乎对岛津家未来即将面对的残酷命运有所预感。
「义久姊是维护岛津家和谐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义弘姊是贯彻岛津家武力不可或缺之人选,年幼的家久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这是我最适合的角色了。」
岁久露出浅浅微笑。那种温柔的表情彷佛诉说著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岁久,你难道打算为了我们姊妹而牺牲自己吗?你想不断重复今天这种事吗?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一个人孤独死去吗?」
「……就算我对姊姊说明,你大概也无法理解吧。我不会将现在的想法告诉你的。我会一直深藏在自己内心的。」
「不行!我不允许你那么做!你一定要比我们先找到丈夫、生下小孩!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你这个妹妹绝对不可以比姊姊先死!」
「看,你又哭了。这样不行喔,姊姊。岛津家即使会遇上危机,那也是未来的事,所以不要再哭得像个小孩子了。」
「你要是不和我约好,我就把今天这件事的真相都告诉家久!我要告诉她真正的坏人是我才对!」
好啦好啦,我向你保证,所以请别那么做。好不容易让家久有了干劲,要是又变回以前那样的撒娇鬼,这样做就没意义了。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完全变回以前那样。那个孩子的心灵已一经受伤了──
「覆水难收,就让这一切当成是我做的。只要让家久发挥战术家的才能,这样就打平了。如果她知道那起赛马事件是由我们姊妹三人策划的,难保家久不会再无法振作。知道了吗,姊姊?」
※
「家久,对不起。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原本训斥妹妹的责任应该是在我这个大姊身上,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的勇气,结果害得你和岁久都过得那么痛苦……」
家久想相信义久的这番话。
她想再一次相信三位姊姊不认为自己是「血统不纯」的妹妹。
义久姊不可能说谎。
但是义久姊太温柔了,这些话也可能只是为了包庇岁久姊。
由于一直对岁久姊那些话感到害怕,不知不觉间还开始怀疑起其他姊姊──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的家久大感不解。
「……我没办法老实地相信姊姊这番告白,这样的我或许真的不配当岛津家的女儿……」
「家久,等一下!」
「家久,听我说。我不会乱说,也不会演戏骗人的。我在这件事表现得太窝囊了,所以一直不敢出声;但我改变心意了。毕竟我也是你的姊姊啊。」
至今默不作声、只是看著会议进行的义弘终于开了口。
※
当义久在赛马活动说不出话、无法斥责家久时。
义弘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于是被岁久抢先一步的义弘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看著事态急转直下。
义弘不断拍著骑在马上无法呼吸又发著抖的家久的背,同时不断地责备自己。
我不懂武艺以外的东西,思考速度都比姊姊、妹妹晚一步。那本来就是常有的,我也不以为意。
但直到此时,义弘才发现──应该是由掌管岛津家武艺领域的她来斥责家久才对。
如果换作是我来指责家久疏于练武,她应该就不会这么受伤了。如今因为是由和武艺无缘的岁久做了这件事,反而不会让家久认为自己是因为不学兵法而捱骂,而是认为自己的存在受到否定啊。
我们三位姊妹谁也没察觉到家久是如此烦恼自己的「血统」,因此在这层意义上,三个人都犯了错。但如果我早一点斥责家久「你应该多多练武」的话,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了。过了几天后。
从家久态度急遽转变而大约察觉到发生什么事的新纳武藏前来拜访义弘。
他是家久的家庭教师,是位身材短小的萨摩隼人。
「义弘大人,由于在下过分溺爱家久大人,使得她疏于习武,责任都在我的身上。家久大人实在太可爱,让老夫一时糊涂了!结果却让各位岛津姊妹遭受这种痛苦……恕老夫以切腹谢罪!」
新纳武藏用短刀朝自己腹部一刺,但是他有如钢铁的腹肌却挡住了刀尖。
新纳武藏并不高,却浑身充满惊人肌肉。
「唉呀,不好!?刀是钝的!?义弘大人,请您砍下老夫的首级吧!」
「不要冲动。你已经切腹一次,没必要再死一次。你不是为了向我报告此事而来了吗?」
「……从赛马活动那天晚上开始,家久大人开始认真学习兵法了。然而,她的脸上却充满了悲壮表情……老夫有不好的预感。结果那个预感成真了。」
「你是个比少女还要少女的风雅人士。你和我不同,应该是透过家久的细微表情察觉到她的感情吧。还有,你死掉的话会让我很困扰的。不过,你说的不好预感是指?」
「家久大人想出一个以牺牲自己为前提的自杀战术。她大概从以前就有那种想法吧。」
「自杀战术?修罗的战争的确是不要命的,但是我从没听过那种极端的战术啊。」
「往后岛津家的战争会越来越惨烈的。为了三位姊姊,家久大人打算把自己当成火枪子弹那样的抛弃品。她认定那就是血统稀薄的么子所该扮演的角色。或许过去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受到义弘大人等三位姊姊爱护,所以才能够压抑住那样的想法吧。」
新纳武藏将家久写下的「钓野伏」战术指南交给了义弘。
那是一本理路清晰,看不出是年幼家久所写的实战用书籍。
就连义弘读起来都很轻松,让她简简单单就掌握了书中所写的全部内容。
义弘不禁再次体认到家久正如祖父大人所言,是个战术天才。然而,这项战术却过于偏激,简直没有顾虑到使用者的安危。
「主将拿自己当诱饵,与十倍数量的敌人交战并败走,之后再与伏兵一同夹攻追赶而来的敌军并将其歼灭。一言以蔽之,这就是钓野伏。无论胜败,担任诱饵部队的士兵多半会负伤或阵亡啊。」
「武藏,这是……」
「如果不做到这种程度,就无法在修罗之国‧九州获得最大的胜利。为了争夺日向,岛津家与伊东家交战一百五十多年都未能分出胜负。如果不让主将与士兵豁出性命,就无法统一三州、平定九州。若是没有达成这些目标,岛津迟早会被来自本州的天下霸主吞并的。这些都是家久大人说过的话。那位公主大人实在是战争的天才啊。」
「家久打算亲自率领这支诱饵部队与伊东交战?」
「将三百名士兵推向最前线,引来十倍人数的伊东军,然后再用钓野伏战术消灭他们,这就是家久大人设计的战术。她认为此举虽然会使自己牺牲,却能为一百五十年来的纷争画下句点、完成岛津家『统一三州』的悲愿啊。」
「不行。家久还是个孩子,不能让她做那种形同自杀的事情啊。」
「家久大人执意亲自领兵。因为这支诱饵部队即使战胜也会伤痕累累。战败即会全灭、战胜也会因为这项家久大人的战术而导致半数士兵阵亡。家久大人无法只在后方眼睁睁看著士兵这么死去啊。」
「这样是无法凑齐三百名士兵的。不论是士兵还是骑兵武士,谁都不会认同这种疯狂战术的。」
「不,三百名志愿兵已经募齐了,义弘大人。」
义弘在新纳武藏的引导下骑马沿著宅邸后方的河岸走,接著她瞪大双眼看著眼前的景象。
三百名自愿成为敢死队的萨摩隼人集结于此。
「义弘大人。」
「我们老是调侃家久大人是不成才的妹妹。」
「家久大人却做好了不惜在战场上面舍命的觉悟。」
「我们错了。」
「她是一位即便牺牲性命也要帮助姊姊的勇敢姑娘。」
「但是我们不能让未曾尝过恋爱滋味的年幼家久大人这么死去。」
「我们──」
「是日本最强的萨摩隼人。」
「为战而生、为战而亡。这是我们萨摩男儿的工作啊。」
「我们愿意在战场上面为家久大人奉献生命。我们必定会保护她,绝对会赢得胜利的。」
发出犹如野猴的悍勇呼声,男子们高高举起长枪。
义弘知道了家久有多么受到家臣们爱戴。
她对众好汉们说:「我有个条件」。
「我绝对不容许妹妹比姊姊先死。我也不想让家久死去,所以与伊东的这场决战就由我指挥。在战场上面杀敌是我的职责。诸位,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就与我一同战斗、一同殒命吧!」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点头接受。
当木崎原之战开始前夕。
在作战会议上,对义弘堪称是蛮横夺权行径的家久愤慨地大吼:「为什么不让我当主将!?」而岁久则是指责说:「这项战术简直破绽百出。如果敌人只有伊东军还好,但如果相良军与甲斐宗运军从肥后赶来援助伊东家的话又该怎么办啊?岛津的伏兵会被敌方援军从背后袭击的。必须用我的计略阻止肥后势力的行动才行」家久闻言丧气地说:「难道我帮不上姊姊们的忙吗?」。
在这场会议中,岁久对家久超乎想像地严厉。原因之一固然是为了不让家久发现赛马事件的真相,但最大的原因是岁久也察觉到钓野伏的构想是建立在家久的牺牲上。当岁久在会议前一晚从义久那边看到讲解钓野伏的指南书时,她只能紧咬嘴唇无声地落下泪来。
说著:「我只懂得战斗,所以需要你的智慧。家久,还有将性命奉献给家久的萨摩隼人。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可以拯救他们脱离覆灭危机的」的义弘拉起岁久的手郑重拜托她说:
「请你制定一套必胜的策略吧」。
于是岁久想了一个又一个用来完善钓野伏战术的策略──策动龙造寺家对付北肥后的阿苏家,藉此牵制九州最强的修罗‧甲斐宗运;而且还派出假使者到南肥后相良义阳的身边,利用假情报来扰乱她,使相良军无法抵达决战之地。尽管相良义阳对亲属很严苛,但却完全信任甲斐宗运。只要甲斐宗运无法亲自参战,他就不希望义阳被卷入岛津与伊东的战争,一定会出手阻止义阳。尽管重视信义的义阳仍会出兵,但只要听到伪装成甲斐宗运使者的间谍所传递的讯息,最后必定会尊重宗运的意思而撤军的。
然而,那场理应成功的谍报战却受到来自未来的相良良晴从中作梗,以意料之外的失败收场。五百名相良军赶抵战场,破坏了家久的钓野伏战术。如果当初是由不具压倒性武威的家久当主将,萨摩隼人们即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会在拥有压倒性兵力的相良军、伊东军夹攻下遭到彻底蹂躏吧。
在最后一刻,伊东军主将被义弘的响亮名声所惑,能够打倒武神‧岛津义弘的想法让他冲昏了头,在关键时刻为义弘带来了胜利。
义弘心想:大姊‧义久统整一团乱的作战会议,平等信赖家久的战术、岁久的谋略以及义弘的武勇,正是她的决定造就了这场胜利。
三州统一成功了,而家久也得以存活。
志愿当诱饵的三百名萨摩隼人中有半数未能安然返乡,但这也代表了有半数士兵没有命丧沙场。
义弘注视著战场上面四散的敌我双方战死者遗骸,并为亡者祈福;同时也向他们献上感谢。有了他们的奋斗,家久才能够活了下来。
「义弘大人!」
「我们不能容许岛津家的妹妹比姊姊先死!」
「我们会将这句话铭记在心,直到战死前一刻都不会忘记!」
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的新纳武藏点头说:「九州迎向崭新时代了。义弘大人,岛津的战争方式改变了啊」。
※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岛津家里面没有人轻视你的血统。岁久、义久姊、家臣们都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能够战胜伊东家。停滞一百五十年的岛津历史与九州历史如今终于开始转动了;但是家久你听著,只有我不一样。我想要责骂你,我必须好好痛斥你一顿啊。」
义弘轻轻搂住家久的肩膀。
「大笨蛋。我绝对不容许我妹妹比我先死的。」
家久被义弘抱住,喉咙挤出了不成声的呜咽:
「……好的,姊姊。」
岁久之所以会那样回应义弘,可能就是因为她从良晴的话中得知了自己与家久的未来。
接下来轮到岁久拥抱家久了。
「……岁久姊。我真是个大笨蛋,竟然怀疑岁久姊。」
「别在意,你还没有聪明到能够看穿我的计谋啊。」
「没办法嘛,岁久姊待人态度太差了,如果不演戏的话就讨不到丈夫了。」
「家久,和我做个约定。」
「是『不可以比岁久姊先结婚』吗?」
「才不是。你真的很笨耶,家久?」
「唔?」
「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即便只有一天也好。」
不知道未来的家久无法瞭解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只是开朗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咦~~?总觉得好像不需要我这个姊姊了耶?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三个相亲相爱就好了,我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恶人给你们看的。」
义久一脸不满地嘟起嘴巴。
「……真是让人羡慕的姊妹之情……家庭纷争结束了,岛津家将会焕然一新吧。」
朝阳不知何时已然升起,阳光照得相良义阳眯起了眼睛。
天亮了。
「……良晴,我能碰到你了。」
义阳喊著。
良晴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啊?差点要睡著了,原来我还活著吗?」
「是啊,你没有消失喔。得救了。因为岛津四姊妹决定取消你和我的婚礼了。」
「尽管从中途开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还是听得到她们的对话。太好了,家久!这下子你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九州第一受家人爱护的妹妹了。可别再闹别扭了喔!」
「唔!这都是多亏了相良帮忙!既然婚礼已经中止了,你就当我的丈夫吧!」
「等一下,岛津家久!?凭什么要良晴当你的丈夫啊?身为这个家伙的祖先,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喵啊喵啊?正以为情敌没有了,没想到又冒出个小姑了!?」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相良良晴,你的大恩大德,在下岛津义久三日内不忘。因为我是恶人,三天后就会忘掉这份恩情了。那就帮你取消掉与义阳的婚事啰。」
「三天会忘掉恩情的是猫,不是恶人耶?」
「啊~~我讨厌本猫寺呢~~岛津家禁止信奉天主教和净猫宗喔~~镇压那些家伙很有恶人的气息对吧?」
「我觉得光是装装样子没有意义喔?你不可能成为恶人的。」
「为什么???」
「因为你最后不是将秘密都说给家久听了吗?」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在家久面前变成真正的恶人嘛!」
「相良,太好了!接下来就是和大友家进行和平谈判了吧!?」
「取消婚礼也是不得已的呢。良晴埋首处理岛津姊妹不睦,那种做法看似在绕远路,但最后却等于走了捷径。这个男人的狗屎运还真强啊。他看起来毫无欲望,难道其实是个无比贪心的家伙吗?」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圆满落幕。
现场还有一位顽固至极的公主武将。
武神‧岛津义弘。
义弘完全不相信超自然力量、奇迹。
她是个比信奈还要顽固的终极现实主义者。
「相良良晴,我要向你致谢──多谢了。不过事情不能混为一谈。你和相良义阳的婚礼仍会照原定计画举行,不得取消。」
咦咦咦咦咦?在场其他人都疑惑地大喊。
「岛津义弘,你这个女人就不会看气氛吗?你是笨蛋啊?就连我都会为了岛津家这番闹剧而有点感动耶。结果你却把整个气氛打坏了啦。」
「义弘姊,不要不要!取消婚礼啦!」
「……义弘姊,你都看到相良良晴即将消失的模样了吧?和义阳结婚就会消失的事情是真的。」
「那只是错觉罢了。岁久你这么聪明竟然也会相信那种超自然的事情。大家都是因为整天接待突然来访的近卫大人,再加上整晚都熬夜,所以精神疲累下才会看到那种错觉的。」
「义弘?被称为武神的人该不会都不知变通、不懂得察言观色吧?三国志的关羽也是那样。最后他的下场很凄惨喔~~?」
「姊姊,我们可爱的家久似乎太迷恋相良良晴了。我担心放著他不管,家久就会被他抢走了。不过要是让他和嫉妒心强、占有欲强,简直就是控制欲化身的相良义阳结婚,这就可以把他控制得像笼中鸟了。这样我就安心了。」
「姊姊,难道你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反对吗?笨也该有个限度吧!」
「岁久,我可没有像你那么疼爱妹妹喔!我反对的九成原因是我不相信人类会这样彻底消失!剩下的一、一成才是担心家久啦!」
「真的是这样吗,义弘?既然你是姊姊,就应该讲真话吧?要是不说实话的话,你这个姊姊就会变成坏人啰?」
「呜呜……九成是担心家久啦。重要的是相良良晴只是个自称相良义阳子孙的无名小卒。我才不相信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可怜的相良良晴只是自认为未来人,他不可能是相良家的子孙,更不可能成为名门岛津家的女婿的。打从一开始就门不当户不对啊。尽管这样家久很可怜,不过若是她和男人私奔的话,我会难过到死掉的!」
「你、你太爱妹妹,反而让事态恶化啦~~义弘?」
「慢著喔?难道我会因为这种理由从世界上消失吗~~?女难,女难之相又出现啦!前鬼,快来救救我啊!」
良晴钻进义阳怀中大叫:「我的身体又变透明啦!?」。
「良晴,前鬼是谁啊?岁久,快想想办法啦!这不是没胸部又没运气的你最擅长的吗!」
「啰嗦闭嘴啦狐狸精!你也想个法子啊!」
「重点是我不能嫁给良晴。这样的话得立刻找人嫁给良晴,像是找让人不爽的家久当良晴的妻子……等等,为什么我得想出这么屈辱的办法!?开什么玩笑啊!」
「我说过不可以让相良良晴娶岛津家的人啊!如果没有他真的是相良家亲属的证据,身分就有问题了!再说义弘姊也绝对不会允许家久嫁出去的!」
「我有证据,你看他现在就快要消失了!对了岁久,你去当良晴的妻子!不过条件是你必须尊我为大嫂,凡事得毕恭毕敬,要像个奴婢一样侍奉我!」
「噫?凭凭凭凭什么要我当这只猴子的妻子啊?」
「你怎么脸红了?难道连你都──」
不知何时开始躲在天花板上的五右卫门用眼神示意:「相良咻。如果因为蔗种蠢事消失,你的生涯就太没意义惹。要我杀掉义弘吗?」当然良晴是摇头反对的。再说以五右卫门的忍术也不可能杀掉岛津义弘,只会徒劳无功的。身为九州修罗的义弘绝对不会像上杉谦信那样手下留情,五右卫门甚至可能会被杀掉的。
这段眼神交流随即被眼尖的义弘察觉了。
(不妙!五右卫门你快逃!)
(可是我逃走的话,相良氏就会消失了。)
正当义弘大喊:「天花板有贼人!」站起身来准备拔刀时──
「呵呵呵。为了一雪把妹作战的前耻,近卫前久华丽复活啦!看来还是这身优雅的公家贵族打扮适合本官呢。」
脸颊与眼睛红红肿肿,却还是以黑齿画眉白脸之贵族装扮示人的关白‧近卫前久半爬半拖进入了义久的寝室。
「关、关白大人!?您这副凄惨模样是怎么回事呢?是贼人干的好事吗?大胆恶徒,竟然敢对近卫大人施暴!本人义弘一定会逮住那个家伙,将他一刀两断!」
对近卫家无比忠诚的义弘露出慌张神情,正毕恭毕敬地试图跪趴在地。近卫一脸无奈地制止义弘说:「啊~~那不可能啦,不用在意。要和你说明的话就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告诉你真相而害你切腹,只会让事情变复杂罢了。」
「喔,这就是关白‧近卫前久大人吗?真是位温文儒雅的君子。不愧是立于贵族社会顶点的贵公子,简直就是光源氏吶。」
一见到近卫,义阳立刻展现出阿谀谄媚的模样。
「呵呵呵,相良义阳。你从以前就经常向御所进贡不少资金,忠义之心有目共睹。相良家的事就交给我吧。本官一定会阻止相良家被岛津吸收而断绝香火的。」
「呵呵。多谢大人。」
「呜啊,心机好重啊,相良义阳。你这个女人心机太重了。近卫大人一进来,你竟然比我早一步讨好近卫大人。话说回来,你被足利幕府封为修理大夫,受赐『义』字作为名字时也用了这番手段吧!」
「哼。这不过是因为高贵的我最适合与京都显贵亲密交流的关系啊。至于有没有心机,岛津岁久,我实在不想被没胸部的你这么说呢。」
「这和胸部没有关系吧!」
义阳竟然能够把那个难搞的近卫前久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明明住在肥后,却能够与御所、幕府建立起良好关系,这番意外才能令良晴佩服不已。
「……近卫大人竟然来到我的寝室……如果是松永弹正的话,就会奉上一杯毒茶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喂喂,岛津义久。想做坏事的人怎么可以把心声说出来呢?再说现在处理的是相良良晴的事情啊。」
「喵啊喵啊!近卫大人,好久不见了。你是来救相良的吗?赶快说服义弘姊,快说服她吧!」
「对啊,大叔。快想想办法!藉此弥补你把妹作战的大失败吧!义弘应该会听你命令吧!」
「不,就算是近卫大人命令,我也不可能允许相良良晴迎娶岛津家的公主。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你必须与相良义阳结婚。」
连近卫大叔出马也没救吗?我完了吗?──良晴难过地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而近卫点则是点头说:「身为织田信奈野心的协力者,本官应当负起责任解决此事啊」。
「……尽管本官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然而事已至此,但也只能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了。近卫家与藤原氏伟大的列祖列宗啊,请原谅本官!藤原家的尊贵历史即将在本官这一代产生天翻地覆的剧变啊!」
近卫睁大双眼、摆出夸张的姿势说:
「听好,岛津四姊妹。特别是最守规范的义弘。相良义阳你也听著。这次本官当特使下乡来到萨摩,但却未能完成任务。再加上相良义阳的恭敬态度打动了本官,于是本官再三考量下就此决定──愿意收养相良良晴为本官的犹子【注:类似养子的收养关系。犹子可享有继承权,但不必更改姓氏】!」
「犹子!?也就是说近卫大人要收养相良良晴吗!?」义弘差点说不出话来,而家久像只猫一样「喵啊喵啊」地大叫。至于相良义阳,则是歪著头说:「犹子?你认真的吗?」。
「嗯。虽然愧对于祖宗,本官仍然得负起下乡出使萨摩却失败的责任。本官认定相良良晴的的确确是九州的名门世家‧相良家第十八代当家‧相良义阳的子孙。尽管良晴与义阳个性、外貌截然不同,甚至说刚好相反;但他们的婚事却会使良晴身体开始透明化的现象也是事实。追本溯源,相良家传承自藤原南家乙麻吕流,属于正统的藤原家一族。他们过去从远江的相良庄移居九州,变成了武士。也就是说,义阳的子孙‧良晴的血缘虽然非常稀薄,但也不是不能硬将他解释为藤原家的后裔吶」。
喂喂,近卫大叔?如果用那种说法的话,未来的日本不就到处都是源、平、藤原家的后裔了吗?──尽管良晴傻眼地吐槽,不过义阳急忙堵住他的嘴说:「笨蛋!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耶,你别多话啦」。
「如此一来,相良良晴成为本官犹子后就没有血统的问题了!接下来,本官打算让吾儿‧良晴从长年以来对御所、近卫家忠心耿耿的岛津家里面挑选一位对象为妻。如此一来,岛津家与关白近卫家便会结为亲家,两家就得以合并了。难道你们打算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让相良义阳白白捡走相良良晴吗?」
「喵啊!?当初看到相良在京都时与近卫大人演相声互相吐槽时,就觉得你们两人的感情特别好耶。没想到现在竟然还看到相良成为近卫大人的犹子!这就表示,相良就是下一任关白吗!?」
「呵呵呵。就是这么一回事。要不是证实了此人是相良义阳的子孙,本官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决定呢。」
「竟然从织田家一介提草鞋的小卒跃升为关白!?相良出人头地的速度好惊人啊!」
家久身旁的岁久则是一脸茫然自失地说:「这只猴子即将成为关白!?虽然我听过织田信奈曾经有过这么乱来的打算,没想到现在居然成真了。」
「感谢您,关白大人。这样相良就得救了!那我要当相良的妻子!」
「慢慢慢慢慢著家久!你只是个孩子!这个任务应该交给老是被两位姊姊担心婚事的我啦!为了报答姊姊,也为了岛津家好,我愿意牺牲自己!」
「喵啊喵啊!?岁久姊怎么突然这么说?太奸诈了!?」
「啊啊~~家久、岁久。你们好不容易和好了,现在又这样了,蜜月期还真短耶。我不想看到你们吵架,所以应该由身为大姊的本人‧义久代表岛津家嫁给相良良晴才对。」
「咦?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就不抽签,这么果断了?义久姊真的要变成恶人了吗!?你明明一直催我讨个老公耶!?」
「因为岁久你整理的报告书里写到相良良晴非常热爱胸部嘛。因为义弘不会成为候补人选,所就先剔除了。剩下的姊妹三人里,不用我说也知道谁的胸部最大吧?看一眼就知道了喔?」
「喵啊喵啊!你们一看到相良获得那么高的地位就立刻想嫁给他,这样太奸诈了!」
「别气嘛家久,在这种时候抢出风头才能成为恶人啊。况且家久你不行啦,义弘绝对不会认同的~~」
「这是怎么回事。义久姊明明之前纠缠不休地要帮我找夫婿,但这个时候却跑来和我抢夫婿。她该不会真的是恶人吧。相良良晴,你要是敢说:『我没办法选择,所以就用胸部大小决定吧』的话,我就立刻宰了你!」
「乾脆打一架,活下来的人就能当相良的妻子吧!」
「不行啦~~家久。姊妹间不可以厮杀喔?对了,用抽签方式决定良晴的妻子人选吧。从受到摄津住吉大社狐火守护的岛津初代当家‧忠久公开始,我们岛津一族就一直受到稻荷神的庇佑。这么重大的事情就该交给稻荷神来决定喔~~」
「义久姊又要用抽签方式决定事情了,还真是优柔寡断耶。你松散的部位只有胸部就够了。」
就在岛津姊妹争论时,近卫恨得牙痒痒地说:「唔,岛津姊妹竟然为了相良良晴争成这样。在本官被岛津义弘打个半死晕过去时,相良良晴已经牢牢抓住这三姊妹的心了!本官、本官好不甘心啊。真是太屈辱了」。
相良义阳抱著双臂心想:「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不过既然是为了救良晴,那也没办法了」尽管没说「不要」,但内心却还是百般不愿意。
而身为当事人的良晴则是一脸困扰地说:「等一下,就算和三姊妹结婚,如果愤怒的信奈杀过来宰了我,结果还是一样啊。近卫大叔,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关白的位子给出去吧?更何况这样的话我就回不了织田家啦。没有其他办法吗?」
「成为近卫家的犹子,与义阳的婚事就会因为岛津家不认同而中止,而我也不会和岛津家的公主结婚。尽管这些条件对我太有利了,不过能不能从这个方向去解决啊?」
「本官也不想触怒织田信奈啊,不过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还不是因为你做了多余的事情煽动那三姊妹啦!?」
「但本官如果不煽动岛津四姊妹的话,她们就不会取消婚事啰。」
「……这几个没多久还在互相拥抱痛哭的姊妹竟然会为了一只猴子吵成这样。姊妹关系果然有够丑陋的。相良良晴,看来我放逐德千代是正确的。战国的公主大名实在不需要家族陪伴……哼。」
「义阳你也不用消沉成那样嘛!」
三姊妹一时之间吵成一团。然而,岛津义弘坚持不改变意见。她睁开眼来起身说:「我不管相良良晴会不会成为近卫大人的犹子,他与义阳的婚礼照常举行。这已经决定好了。武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有人被她的气势震慑,纷纷沉默下来。
「再说主公就是主公、家臣就是家臣。近卫家怎么可以与岛津家合并。那岂不是以下犯上了吗?姊姊你们可能会很惊讶,但是我不会动摇的。相良良晴、相良义阳,站起来。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婚礼时间到了!」
岛津义弘过于正经,个性顽固到可怕的地步。
「而且我不想看到好不容易和解的三位姊妹又吵起来。既然你们三个都要抢夺相良良晴,那谁都不该找他当夫婿,大家各退一步吧。既然相良义阳宁愿放弃不需要家人的主张也要和良晴成亲,打算藉此救他一命,那就把良晴许配给他吧。不应该这样吗?姊姊、岁久、家久。」
「就是因为那么做会害了相良,所以我们才会吵成一团啊!」
「哈哈哈。家久你太年轻了。人生没有过去与未来,因此不可能有未来人的。那不过是相良良晴一厢情愿罢了。更别说他身体逐渐消失的模样了。那只是我们想太多吧。」
「……就算相良良晴真的消失,义弘姊也会说那只是错觉吧。该怎么办啊?」
「唔~~义弘就是因为把现实主义贯彻得如此透彻,所以才能将自己提升到武神的境界啊。没办法了啊~~」
已经用尽一切手段的近卫前久说:「展现素颜结果碰壁,拿出收犹子的关键王牌也失败,相良良晴说出他会消失的原因也被斥为无稽之谈。已经无计可施啦」只得两手一摊宣告投降。
义阳暴怒大吼:「开什么玩笑?」
「义久!岁久!立刻把这个顽固女人杀了!要不然就把她关起来!都是因为这个家伙不听人说话,良晴要被她害得消失了!」
「呃,你在木崎原也见识过她的本领吧?义弘可是萨摩最强武神,根本不可能抓住她啊。我们反而会吃苦头的。」
「对啊,就算在天花板装设尖刺陷阱、射毒箭也没用喔。顽固的个性就是义弘姊在战场上那种强悍力量的来源。看来这样的个性反而造成麻烦了。」
「喵啊喵啊!相良的身体又开始变透明了耶?」
「……可以透过你的身体看到对面的墙壁耶!?良晴!」
良晴绝望地想:「这下子真的完了」。
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顿时让事态急转直下──
有位使者匆忙跑进义久的寝室。
「阿苏的甲斐宗运开始发动攻势了!他一边进军一边宣传:相良义阳已经投降岛津,再加上岛津家并吞了相良家领地,因此决意与岛津一决死战!」
宗运叔叔开战了!?义阳哑然失声,义弘则是赶忙询问使者说:「龙造寺不是在牵制宗运吗?」。
是啊,这不可能啊。宗运光是对付龙造寺就应该分身乏术了──岁久也对使者的话大表怀疑。
「不。在得知相良军在木崎原向岛津投降后,甲斐宗运随可夜袭了与其发峙的龙造寺军、冲进主将营帐,并威胁对方说:『我准备向南方出兵、杀光岛津军。如果你们胆敢再来碍事,我就即刻挥军北上,将龙造寺一族诛杀殆尽、烧毁肥前、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不只熊,我会连狗也一起杀光』。宗运杀过三位企图谋反主公的亲生儿子,是修罗中的修罗。畏惧那这个男人发飙的龙造寺军在天亮前撤兵了。他们说:此次出兵是受岛津家所托,没必要为了岛津而害自己被甲斐宗运灭门啊。」
这不可能,甲斐宗运竟然毫不犹豫地进攻相良家领地。他应该和相良义阳缔结了和平誓约啊──岁久这么说著。使者回答:「宗运对主公阿苏家忠心耿耿。他曾经表示:相良家一旦灭亡,阿苏家也无法幸免,因此反对过这次出兵。然而,他的主公却质问他相良与阿苏谁才是他的主人。迫不得已,宗运只得将誓状投入池中决定发兵。当时宗运的表情恐怖到简直打算杀了自己的主公啊」。
义久点头正色说:过去作为岛津、阿苏缓冲地带的相良家领地如今落入岛津手中,我们现在必须与甲斐宗运正面对决了。不过,宗运的行动比我预期的还快。现在不是举行婚礼的时候了。
「姊姊,我们尚未占领伊东所舍弃的广大日向领土。多数士兵正前往日向各地,光靠我们手上的军队不足以与宗运全面决战的。必须紧急出兵将他挡在肥后国内才行。万一让他侵入萨摩的话,大友也会一口气南下日向的!」
「我知道,岁久。宗运认为既然要一决雌雄的话,就应该趁我们现在无法做好迎战准备的时候赌上一把发动奇袭,否则当岛津安顿好并吞没多久的南肥后与日向后,阿苏家将会因为国力差距过大而失去胜算了。」
「责任不在岁久身上。连我这种将一切奉献给武的人也会对甲斐宗运的无情感到讶异。那个人真的是彻底的修罗啊。」
「相良义阳。我把良晴和五百名士兵还你。你迅速退回领地阻止甲斐宗运吧。在分散于日向的岛津士兵回来前一定得尽量争取时间啊。」
义阳曾经和甲斐宗运缔结不战誓约。
那个约定被破坏时,就是义阳的死期。
良晴抗议说:「你这样会害义阳左右为难啦!」。
「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不是要你们和宗运正面交战。只要坚持下去,我们的援军一定会到。另外,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对方是九州不败的修罗,光靠相良家的兵力是不可能赢他的。」
「可是她们两人情同父女耶。义阳,你也抗议一下啊!」
「……没关系的,良晴。所谓的武家投降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违逆当家的命令,我和相良家的家臣团就没办法在岛津家待下去了。身为战败而归顺的家臣,我必须承担这个责任。我熟悉那个战场的地理位置,在木崎原投降的五百名家臣也受到岛津家宽恕而得救。因此相良军最适合担任此役的前锋了。况且──」
多亏了宗运叔叔和我必须在战场上分个高下,你才能够勉强捡回一命不是吗?你看,我已经可以碰到你的手啰──与良晴手指交缠的义阳笑著这么说道。
那副笑容实在是太美丽了,令良晴不由得心想:
(夹在投降后侍奉的岛津家与缔结过和平誓约的甲斐宗运间,义阳该不会如同我知道的史实一样,决心死在战场上吧?)
「何等可悲啊。我是来平息九州骚乱的,但这场动荡却越演越烈了!忠肝义胆的相良义阳对大和御所是非常重要的公主大名,我要去和甲斐宗运直接谈判,好好教训他一顿!」
听到近卫这番话,义久只是一脸伤脑筋地轻轻带过说:「好啦好啦,关白大人您会被宗运二话不说杀掉的。您待在这里就可以了。」
「竟然要她们两人彼此厮杀,这样太残酷了」尽管家久向义久等三位姊姊抗议,但岁久向她说明:「这番话应该向毫不犹豫进攻相良家领地的甲斐宗运说啊。别担心,他们只要在援军到来前坚守阵地就行了」既然岁久都这么说了,家久也只好勉强接受。
「良晴你真的不要紧吗?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良晴轻轻摸著家久的头,点了点头说:「这次我一定要改变义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