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
一觉醒来,迎接「命运之日」的相良良晴已经完全振作起精神。
笼罩整个关原的雾气仍然还未散去。
好白。从南天满山的山丘上俯视的关原大地,就像天上的世界般一片白茫茫。
根本看不到敌军的动向,也看不见友军的动向。实在难以搜索敌人。据说那场留名于日本历史的主力歼灭战「川中岛之战」,也是受到这种白雾笼罩战场的情况影响才会爆发。
良晴已经不再恐惧,也没有迷惘了。
本多正信说的没错,良晴醒来之后就恢复了平常心。这是敌我双方合计超过十五万人的决战之地。而且他率领的兵力少得令人绝望,甚至有一开战部队就立刻崩溃的危机。在这种状况之下还能保持平常心,他的抗压性可说是超乎寻常。
能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我不会有「尽人事听天命」那种达观的想法。不过我一路走下来的路是否正确,那个「答案」即将在今天分晓。我的心中就只有这个念头。
宁宁率领的「相良妹妹军团」前来呈报:
「虎之助与市松希望趁著这阵雾下山,以相良先锋队的身分负责『打前锋』!」
「让我去吧,大哥哥!朝南天满山而来的东军部队是德川与藤堂!虽然在战国时代力量就是一切,但是那些家伙竟然忘掉过去曾经受到织田家与哥哥多大的恩惠……我绝对无法原谅他们!现在就是『日本号』发威的时刻!」
「在军师大人抵达之前,一定得让兵力薄弱的本阵撑住。虎与市松将利用这阵雾,奇袭德川、藤堂的先锋队,赚取时间。我绝对会守护大哥!」
「请允许我们打前锋吧!大哥哥!」
「大哥在至今的本州战事之中从未派出妹妹军团,所以德川方还不知道市松与虎的厉害。只要成功先发制人,就能压过人数的劣势。大哥,虎有一种感觉,自己彷佛就是为了这场战斗而生。似乎有人在虎的心中悄悄说著,要我在这场仗拚命一战──」
你们在「史实」里,可是跟佐吉大吵一架后跑去加入东军耶。而且还因为受到德川家的排斥,晚年过著不得志的生活。过著发现自己是加入德川背叛丰臣家,充满后悔的晚年人生……良晴感觉快要哭了。
我明白了,去吧。去改变你们的「命运」──良晴正想这么说,不过却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等一下喔,佐吉和纪之介没有意见吗?你们愿意把前锋的名誉让给虎之助和市松?近江妹妹派与尾张妹妹派不会又吵起来吗?如果为了这个功劳而产生怨恨,那就没有意义啊。」
不过他白担心了。
「……呜呜……兄长大人……佐吉虽然也想抢打前锋的名誉,但是肚子很痛~」
「佐吉好像吃柿子吃到食物中毒了。呜呜。但是她一定能在一刻钟的时间之内恢复!纪之介会照顾她。」
佐吉的肚子痛还没痊愈,纪之介正在陪著佐吉照顾她。
「……啊,兄长大人,对不起。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佐吉却……呜呜……」
良晴轻轻地搔了搔懊悔流泪的佐吉头发,露出微笑。
「没关系,这样就好。佐吉常常肚子痛的毛病,改变了相良妹妹军团的『命运』!纪之介,麻烦你照顾佐吉直到她的肚子痛消除。市松!虎之助!去吧!先发制人展开攻击!在官兵卫抵达之前,保护我,保护相良军团吧!」
「好奇怪喔?哥哥今天感觉特别不一样喔?你不用『太危险了』的理由阻止她们吗?」
「真的可以吗,大哥。只要你下令『上战场吧』,虎之助就会拚死一战!」
「可以。官兵卫或许会来不及抵达,造成你们战死沙场。但就算如此,如果无法正视这场战争,市松与虎之助都会遗憾终生。这场关原之战──正是你们应该克服的『命运』!」
「喔喔喔!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这番话让我充满了气势!哎呀,真不像对公主武将过度溺爱的哥哥呢!」
「是啊,因为你们不是普通的公主武将,而是我的『妹妹』呀。」
没错,毕竟大哥知道妹妹军团每个人的「命运」与「未来」呢──虎之助点头道。
「对了,这或许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的见面,我就告诉你们吧。在本来的『历史』之中,相良妹妹军团里能得享天年的妹妹只有宁宁一个人,其余四人都会郁郁不得志而死。佐吉与纪之介,市松与虎之助。四人分裂成近江组与尾张组,互为敌人与彼此交战。最后摧毁了原本努力尽忠守护的主公之家。」
不问用也知道原因!全部都是佐吉的错吧!──市松笑著说。虎之助则是一手拿起片镰枪,站起身说道:「也就是只要我们姊妹起争执而分裂,会摧毁主公相良家吧。虎绝对不会落入那种愚蠢的『命运』。 虎会打赢这场仗守护大哥,扭转『命运』!」
加藤虎之助跨上异常高大的巨马「帝释栗毛」,说了声「我出发了!」,向良晴道别。福岛市松也喊著「大姐头,等等我啊!」追了上去。
告诉她们这件事没问题吗?──义阳担心地询问,良晴点头回答:
「没问题。妹妹军团得到了克服『命运』的机会。知晓她们『命运』的人,只有细川藤孝与我。既然藤孝不会来到关原,这个战场上就只有我知道那些事。与其保持沉默,让一无所知的妹妹们去打仗,还不如──」
他也对佐吉与纪之介告知其「未来」:
「在『关原之战』里,佐吉与纪之介战败而亡。那是我所知道的原本『历史』。不过,这个未来仍然能被扭转,应该是可以扭转的。因为市松与虎之助正在与你们并肩作战。她们都是非常可靠的武士。」
你担心过头啦。别说什么扭转不扭转,只要兄长大人还活著,我们就不可能感情不睦发生冲突──石田佐吉终于恢复了笑容。
「所以你才会阻止纪之介前往『山中』吧,哥哥。而目前在山中布阵,负责当『盾牌』阻挡松尾山方向敌军的山中鹿之助大人……」
「是的,没错,纪之介。一旦小早川、宇喜多军从松尾山发动攻击,鹿之助就没救了。小西弥九郎也会有危险。」
「呜呜,哥哥。这样下去,鹿之助大人将会承担纪之介的『命运』。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等到佐吉的肚子不痛了,我们两人立刻出兵救援山中!」
「可是那很危险喔,纪之介、佐吉。」
「毛利家不是有个很出名的『三支箭』故事吗,兄长大人?纪之介与佐吉会成为支撑鹿之助大人的那支箭。无论是与德川交战,或是与毛利交战,在赌上性命冲入死地的意义上都是同一件事。不可以只让市松与虎之助战斗,而把我们晾在一旁喔,兄长大人。那就是妹妹军团分裂的原因吧?」
「……你说的对,佐吉。我明白了。虽然当盾牌抵抗松尾山敌军是一项绝望的任务,还是交给你们了。你们要相信官兵卫一定会及时抵达。」
身处于这场迷雾之中,完全无法掌握大友军已经推进到什么位置。
他们究竟是被进攻坂本城的行动拖住脚步,还是会及时到达呢。
义阳半眯起眼睛,举起白晰的手指伸向天空。
「良晴,风向已变。雾气很快就要散去了。」
就在福岛市松与加藤虎之助冲下南天满山,朝德川、藤堂军而去的时候。
东军也趁著这阵大雾开始进军,准备发动奇袭。
武田四天王与真田家「双胞胎」等人率领著武田军堪称最强的骑兵队,陆陆续续朝著笹尾山的织田信奈本阵前进。
对于占领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武田家派出了分配到「赤备军」的井伊直虎部队。明智光秀处于随时都能从旁边支援笹尾山与南天满山的位置。为了迫使明智军无暇支援任何一边,井伊直虎被拔擢为「欺敌部队」。而在她的后方,则是位于十九女池的德川家康主力部队,以及待在桃配山的武田信玄主力部队。东军主力部队的壮盛三重配置就像在特别针对北天满山,让光秀无法轻举妄动。
南宫山的暗黑寺惠琼、吉川元春等人则是看住实行中入战术,切断东山道退路的西军诸将,封杀西军的「前后夹攻」之计。
而对于西军三阵地之中,兵力最薄弱的「要害」──南天满山的相良阵地,德川军派出了多位自豪的沙场老将。
德川军最强的公主武将本多忠胜。
身经百战的老臣,在「设乐原之战」时冒险进行十之八九会「死」的中入战术的酒井忠次。
还有在岐阜城「归顺」于信玄的战场名将,藤堂高虎。
兵力不足的相良军甚至还得将已经很少的战力分出一部分去抵挡松尾山的敌军。所以德川、藤堂那几名将领只要趁著大雾发动奇袭,就能一口气长驱直入。
接下来当松尾山的小早川、宇喜多也攻到南天满山,就能抢在官兵卫抵达之前迅速歼灭相良军。
不对,就算小早川、宇喜多军没有行动,相良军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维持相良良晴军团运作的大部分主力武将──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姬路众、川并众、蜂须贺五右卫门,如今都不在良晴的身边。不只是兵力不足,连指挥官也缺人──简直就是处于「手牌」不足的状态。
「这场雾让人完全看不见眼前景物。据说川中岛之战也是在这种浓雾之中展开。如果相良军也冒险展开奇袭,主力与主力之间就会爆发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藤堂高虎跟在本多忠胜的后方,一样塞住马嘴秘密地行军。根据她接二连三更换主公而累积的战场经验,她预测「像相良良晴那种身经百战的勇者不可能放过这场大雾带来的机会,正因为他的兵力居劣势,更需要先发制人,制造奇袭的一击」。
问题在于,相良军是否也藏著致胜的「王牌」。如果相良良晴藏有任何「王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这场战争中打出那张牌。如果没有,他就没牌可出。如果没出牌,相良军就会迅速被击溃。
藤堂高虎心中感到一阵不安,惊觉到:相良良晴知晓「未来」。在这种大雾弥漫的战场上,这是一项压倒性的优势。有危险。他不可能没有「王牌」。
「若是双方都把『赌注』压在开头就发动奇袭攻击之上,那么很快地──」
就在这个时候。
跨坐于异常庞大的帝释栗毛上,穿著男装的公主武将。以及扛著一把闪亮锐利长枪的娇小公主武将,两人突然窜出白雾冲了过来。
「您就是藤堂高虎大人吧!相良妹妹军团之一的加藤虎之助,前来拜见!」
(插图006)
「请等一下啊大姊头!福岛市松,前来拜见!打前锋啦!让我挥舞『日本号』的时机来啦!高虎啊啊啊,你竟敢背叛津田少爷啊啊啊!看我怎么宰了你!」
藤堂高虎很清楚。这两个人都很强。她们年纪虽轻,几乎没有什么作战经历。但是,两人却都放出了异常强烈的「气」。
大事不妙!没想到相良良晴还藏著如此强大的「王牌」猛将!
不过高虎有著老奸巨猾的指挥能力。她没有回应对方单挑决斗的要求,而是大喊:「全军前进!火枪部队,射击!」。高虎知道在这片雾气之中,枪枝打不中目标。但这其实是对东西两军的将士释放的「开战」烽火。即使在雾气之中看不见烽火,人们仍然能听到枪炮的声响。
当藤堂部队开火的枪声响彻浓雾笼罩的关原时,决定战国日本胜利者的命运决战──「关原之战」就此展开。
在北天满山听见这声枪响的明智光秀说著:「官兵卫那个家伙,结果还是没有赶上吗!我得去帮前辈!」准备派兵前往南天满山。然而井伊直虎率领的赤备部队却一口气朝她突进。雾气渐渐地散去。德川本阵设置于井伊直虎部队后方的十九女池。其后方的桃配山则有东军实质上的总大将,武田信玄的主力部队。领导东军的两位将领,武田信玄与德川家康都正在盯著北天满山。一旦她前往支援相良军,这两支部队恐怕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口气扑向北天满山。所以此刻的光秀动弹不得。
而笹尾山的织田信奈军则因为采用构筑「壕沟」等待武田骑兵队自投罗网的战术,她们也无法随意行动。而且笹尾山的正前方已经列队排满了在战国日本已是「传说」的武田骑兵队。
「利用武田主力军与德川主力军的压力将明智光秀军封锁于北天满山,在开战的同时一口气击垮兵力薄弱的相良军。」
这是犹豫到最后一刻的武田信玄最终选出来的「最佳手段」。如果这个最佳手段失败,到时候就只能按照四天王的提议,派遣武田骑兵队朝笹尾山发动突击。
而掌握这个作战成败关键的藤堂高虎此时勉强撑住了与相良方奇袭部队爆发遭遇冲突的危机。加藤虎之助与福岛市松展现出异常强大的力量。藤堂部队单方面遭到压制,被迫不断往后退。不过他们的阵形并没有崩溃。
「这样就行了。你们只是力量强大,还不懂什么叫以退为进。」
高虎原本就不打算拿下攻入相良本阵的「大功」,她只当自己是颗「棋子」。并且派出传令通报本多忠胜「时机已成熟」。不用她说,本多忠胜也明白。明白高虎担任的角色,以及自己应该完成的工作。
「良晴。雾气逐渐散去了……看起来松尾山的士兵还没有行动。不过……」
「状况不妙啊。市松与虎之助的部队追著藤堂的部队,离本阵越来越远!」
她们乍看之下压制了对手,实际上不只没有大赢,那个战况根本有一半是藤堂部队的计谋!──相良义阳脸色发白地握著良晴的手臂。
「藤堂高虎,此人在九州不算知名。没想到对方竟然派出如此擅长以退为进战术的武将来对付相良军。良晴,立刻命令她们撤退!吹响法螺号角,叫那两人率领的先锋队回到南天满山!」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本多忠胜来了!
义阳与良晴异口同声喊道。
德川军最强的公主武将。
以虎之助与市松的先锋队迎战自前方进逼的德川、藤堂,将鹿之助与小西弥九郎布署于山中压制松尾山。再将佐吉与纪之介配置于那两人的后方。南天满山的本阵此刻形同赤身裸体。原本就很少的兵力变得更加分散。即使再有心也无法扭转人数的劣势。
藤堂高虎故意将自己当成诱饵,为本多忠胜队开辟一条可以冲向相良本阵的「道路」──!
来了。
在「三方原之战」里被武田骑兵队重挫的德川家康,就是由本多忠胜负责断后才得以逃出生天,而且本多忠胜自己不但活了下来,还连一点擦伤也没有,堪称德川最强武将。具有不碰到敌兵就能劈开其头盔之斩击枪技「蜻蜓斩」的特异猛将。如果没有本多忠胜,德川家康就会在「三方原之战」时人头落地吧。据说武田信玄在德川家归顺于她时,授与本多忠胜「东国无双」的称号。
但即使不知道她的详细经历,义阳也能用肌肤感受到本多忠胜队散发出的强大压力与战斗意志。本多忠胜打算冲进相良本阵,与相良良晴同归于尽。她没有活著回去的打算。那种觉悟强烈到悲壮的程度。这场战争应该只是帮武田打的仗。德川不过是投降于武田家。为什么她要做到这种程度?
本多忠胜带著悲壮的情绪不断冲锋,目标只有相良良晴的项上人头。
「万一织田家获胜,公主将被埋葬于『历史』的黑暗。即使本多正信……弥八郎想要让公主回到舞台上,如果背叛织田家之后输了决战,公主也将无法再回到『历史』之中……!想要夺回公主,守护公主,只剩下获胜一途!相良良晴大人,请您觉悟吧!」
就在福岛、加藤队惊觉大事不妙时,本多忠胜队已经挟著惊人的气势逼近南天满山的相良本阵。当他们想要前往救援,藤堂部队就反守为攻,牵制住福岛、加藤队。
「良晴。那就是『蜻蜓斩』吗?那是什么鬼招式啊?根本没办法靠近!前卫士兵一个接著一个被砍倒!简直就像镰鼬!」
「宁宁和秀家正待在本阵。如果继续守下去,我们只会遭到敌军蹂躏!我这个大将必须亲自离开本阵出战,与本多忠胜单挑对决!」
良晴!别乱来,动动你的脑袋!那不是靠毅力或气势就能战胜的对手!──义阳虽然想拦阻他,但良晴早就已经翻身上马了。
「姊姊,如果我死了,就麻烦你继承相良家的家督之位,继续指挥相良军!我要亲自当『诱饵』,在官兵卫抵达之前争取时间!不断闪躲她的攻击!虽然手脚会被砍飞,但只要心脏还在跳就不会死!本多忠胜的『蜻蜓斩』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真空斩』技巧。擅长回避的我可以『存活最久』。」
我在讲道理。这是理论上最佳的手段──良晴一边喊著,一边策马冲出本阵。带著鬼神般凶猛气势,从山脚冲上山的本多忠胜已经接近到可用肉眼清晰辨识的距离了。虽然良晴无法得知「蜻蜓斩」正确的「射程距离」,不过那个「射程距离」应该很短。不妙。那招与火绳枪或弓箭不同,若是不清楚「射程距离」,我会在「第一次交手」就被杀掉。「蜻蜓斩」的强大并非来自于不碰触就能斩杀敌人,而是来自于它能杀死初次遇到这招不知应对的对手──良晴发现这件事。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不可以急躁喔,相良老大!」
「主公!我们相良旗本队的男人们!」
「会告诉主公『蜻蜓斩』的『射程距离』!」
「去吧,从地狱归来的大伙们!让本多忠胜见识见识我们在金崎展现出的毅力吧!」
从金崎就一路跟随良晴的男人们,旗本们,一个又一个向本多忠胜发起挑战。他们故意无视良晴阻止自己的声音。
「只要主公知道『攻击距离』!」
「就能一躲再躲!」
「祝您武运昌隆!然后实现桃色天下后宫的梦想!唔喔喔喔喔喔!」
看不出本多忠胜的表情。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对德川家康的忠义的这位公主武将以面具遮住了脸,同时封住了自己的「私情」。一人、又一人,进入「蜻蜓斩」射程范围之内的男人们接连被砍倒。他们是活过那场金崎撤退战的朋友,是甘冒「微尘隐之术」的危险,也要守护良晴的伙伴,是一群男子汉。
「你、你们这家伙……真的是……一群大笨蛋……!」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骑在马上的良晴发出了怒号。但是他没有激动失控,「气」没有受到震慑。他仔细地看著,以那双眼睛凝视一同撑过金崎战场的男人们逝去的模样,拚命地掌握「蜻蜓斩」的攻击距离。你们的生命不会白费。
「……掌握到了!」
忠胜忽视了一个接著一个冲过来的相良旗本队,朝著良晴直冲而去,企图将良晴置入她的「射程距离」。她连自己的退路都不顾,发挥出任何人都会怀疑起自己眼睛的迅捷速度。比良晴的马还要快。
逮住了!
拉进射程了!
透过大量伙伴的牺牲才终于掌握到「射程距离」,却在忠胜不顾性命的自杀式冲锋之下瞬间被贴近。
正可谓「东国无双」。只要这家伙舍弃自己的性命发挥出全力,织田军里的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良晴终于明白这点。
「……混……混帐……!可恶啊啊啊啊!忠胜!使出『蜻蜓斩』吧!我还不能把头给你!我会闪给你看!一只手就送给你啦!」
忠胜接近到极限距离,打算确实地砍下良晴的头。
良晴也看出忠胜无法连续使用「蜻蜓斩」。看出她挥出一击之后,在使出下一击之前需要多久准备时间,需要多久「蓄力」的必要时间。他打算将自己的一只手当成「诱饵」,待忠胜使出「蜻蜓斩」之后拉开距离继续争取时间,脱离射程。忠胜不能让他这么做,她打算一击就砍飞其头颅。只要再等一下,再经过一次的呼吸,忠胜就能贴近到必杀的极近距离了。
正当她认为相良良晴即将命丧于此的时候──
「请相良大人退回本阵!我来挡住这个家伙!」
相良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他不可能看错。
「立花…宗茂?」
只见立花宗茂冲出白雾,策马冲到本多忠胜的面前护住良晴。
她们赶上了。官兵卫抵达关原啦。
那些旗本众,并没有白死啊……!
「宗茂!『蜻蜓斩』有射程限制!而且我也看出她的蓄力时间了!但是没办法用言语表达!」
「相良大人,不必担心!『风』会告诉我!官兵卫大人率领的大友主力部队即将从东山道西侧进入关原!请主公与官兵卫大人会合,共同指挥作战!」
「我明白了,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交给你啰,西国无双,立花宗茂!」
「感激不尽!」
自从在「高城之战」与岛津义弘决斗之后,立花宗茂就进入忘我的境界。如今她终于赶上了,没有丝毫紧张或恐惧。
(我要打赢这场仗,终结乱世,为宗麟大人的心灵带来安宁。两位父亲大人之所以锻炼我,爱著我,并不是要我顺从「预言」送命,而是为了打赢这场改变宗麟大人「命运」的战争。相良良晴大人、军师大人、家久大人、义弘大人、宗麟大人,还有与我一同从九州赶到这里的各位大友军将士。我要挺身战斗,绝对不会让梦想白白沦为一场梦!)
宗茂认出了前方戴著鹿角头盔的公主武将身影。
那位戴上面具,藏起宛如人偶般美丽之真实面貌的公主武将──背负德川家康的「命运」,将自己全部的力量赌在这场战争上。
「若是战败,公主就没有『未来』了。我不能让你们改写『未来』。」
长枪。
她骑在马上,举著散发出异常「斗气」的长枪。
那个架势超乎一般常识,光是待著不动就散发出的「气」也与岛津义弘完全不同。
不过,经历过生死关头的宗茂立刻就看出来。
她很强。
强得不得了。
这就是东国最强的公主武将吗──!
「『西国无双』,立花宗茂。要上了!」
「『东国无双』,本多平八郎忠胜。来也!」
本多忠胜朝著直冲而来的宗茂挥出「蜻蜓斩」。
感受到「风」了。
宗茂拉起座骑的上半身,自己也在马上扭转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这股「风」。
只要碰到,就会被砍中。
那个认知不是来自任何理论,而是感受著「风」的皮肤如此告诉她──
她一边闪躲,一边射出了箭。
本多忠胜惊讶地喊著:「第一次见到就闪过『蜻蜓斩』?」同时挑起长枪,以枪尖挥开乘著「风」,画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轨道朝自己的喉头直扑而来的宗茂之箭。
「她预测到箭的轨道?怎么可能?那种枪法太扯了吧?」
「竟然能一边闪躲『蜻蜓斩』一边射出强力箭矢?九州修罗真是令人畏惧,不愧是西国无双……!」
双方不断以普通人类无法跟上的速度对彼此射出硬箭、挥出斩击。
宗茂与忠胜迅速拉近了距离。
「光靠远距离攻击,双方都会打得会没完没了。」
「我要贴近距离,以『长光剑』迎战!』
就在覆盖群山环绕的关原的雾气完全散去的那一刻。
东西两军的将士皆目睹一副难以置信的景象──立花宗茂与本多忠胜在南天满山山麓展开的壮烈对决。
谁也看不清楚两个人的动作。
双方与胯下座骑化为一体,奋力朝对方使出致命一击,长枪与直刀激烈碰撞,宛如「劲风」狂舞。
她们不需要对话,也不需要思考。
身处无念无想的境界,承受连呼吸的时间都不给的电光石火一击,挡住之后再使出自己的攻击。
这场对决不可能以试探性攻击逐步取胜。面对如此强大的高手,那种小伎俩是行不通的。除了一击葬送对手,别无其他致胜之道。
如果继续打下去,双方都会死──这个战场上的两军士兵全都有著这样的想法。
「去救宗茂大人!快上啊!」
「别让忠胜大人战死!冲啊!」
现场演变成惨烈的混战。本多忠胜与立花宗茂逐渐拉开了距离。
接著。
「呵呵──!『关原之战』的真正主角!压轴巨星在此登场!天下第一的军师大人回来啦啊啊啊!我德•西默盎,黑田官兵卫现在就率领大友军参战!九州的修罗们,上啊啊啊!去吧,蒲池宗雪!角隈石宗!吉弘镇信!千万别让宗茂死掉!击溃本多忠胜队、藤堂高虎队!!!在松尾山的军队下山之前,把攻向南天满山的东军全部打垮!」
赶上了。她终于赶上了。
黑田官兵卫率领的三万大友军此刻完成了从日向出发的长途行军,从东山道西侧入口抵达「命运」之地「关原」。
「呵呵呵,哇~哈哈哈!我抢在小早川隆景下令部队离开松尾山之前到达啰!这样一来西军的兵力就与东军不相上下!双方的胜率都是五成!」
就在这个时候,在许许多多男子汉与朋友给予「机会」,逃出九死一生险境的良晴终于与官兵卫重逢了。
本多忠胜立刻放弃了与立花宗茂的单挑对决。即使打倒宗茂,她也无法拿下受到黑田官兵卫手下大友旗本队守护的相良良晴项上人头。为了避免自家军队被击垮,忠胜迅速将军队撤出南天满山。骑著马与良晴并肩而行的官兵卫大喊:「哼!她还真果断!真不愧是习惯打仗的德川将士,有一套!」
这不是幻觉。立花宗茂,以及黑田官兵卫。这两位「史实」中没能赶上关原之战的双雄,如今就在良晴的身边。而且相良军此时得到从九州赶来的三万修罗援军,得到了力量,得到了扭转「命运」的机会。
「这是真的吗,官兵卫。我还以为……你中了坂本城的陷阱。」
「怎么啦,相良良晴。你真的以为我西默盎会迟到呀。你果然是个笨蛋!」
这就是所谓欺敌前先骗自己人啦。相良良晴,看起来「运势」来到你的身边啰,呵呵呵──官兵卫摇著羽扇笑了笑。
「坂本城已经收复了!阿牧女士和今川义元都安然无恙!」
「什么?你们应该没有那个时间才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这不是西默盎的功劳。而是你不断抵抗命运,拯救出的许多『种子』,如今结出硕大的果实了。」
※
官兵卫究竟是如何突破「坂本城」这个最后的难关呢?
从九州到关原的路程遥远无比,而且还必须穿过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宇喜多直家统治的山阳诸国。虽然毛利、小早川已经从播磨进军至大阪,他们的领国只剩下守军。不过如果躲在冈山城打算在一边旁观的宇喜多直家堵住了山阳道,大友军一定会迟到。
官兵卫逼迫宇喜多直家做出「加入东军或加入西军」的选择,脱离了赶往关原的路上遭遇的最大困境。
但是预测到官兵卫上洛行动的小早川隆景在山阳道至关原的各地设下以「水计」为中心的各种陷阱。再加上出乎预料的大雨侵袭,官兵卫和宗茂的进军比想像的更加艰难。宇喜多直家之所以能超前她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官兵卫发挥临机应变的才智,突破了所有隆景的计谋。
然而,就在终于踏入近江时,眼前却有著最大的「陷阱」等著她们。
那就是西近江的坂本城。
若要无视这座坂本城继续行军,会遇到几个问题。
首先,这是率领关原决战主力军的明智光秀的本城。
而且,光秀的亲生母亲阿牧女士被俘虏了。
另外,六角家将过去与他们共同支配近江的名门之家京极家的公主,京极龙子奉为「号召旗帜」。「六角与京极」──受到这两家下令集合的近江国人众陆续举兵,聚集至坂本城。
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受到西军拥戴为共主的花瓶将军今川义元也在坂本城被俘虏。西军的真正大将毫无疑问是织田信奈,但形式上具有将军地位的今川义元才是总大将。
换句话说,集结于关原的西军如今少了总大将。而且率领主力军的三位将领──信奈、光秀、良晴在后方近江拥有的本城不是沦陷,就是即将被攻陷。
这是小早川隆景使出浑身解数想出的「必胜之策」。若是黑田官兵卫攻打坂本城,官兵卫就会来不及赶上关原的决战。若是拋下坂本城前往关原,关原决战将会因东西两军兵力不相上下而陷入胶著,身为织田政权中枢的近江各城则是逐一沦陷。不管选哪条路,织田家都会面临艰难的处境──因此像官兵卫这么精明的军师也在犹豫是否该前往坂本城。
她首先假装行军至坂本城前以欺骗敌我双方的间谍。接下来再考虑直接发动攻城战,或是掉头折返东山道,闯入关原。
「即使明知是陷阱,我实在无法放著今川将军大人与惟任大人的母亲不管。请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攻陷坂本城救出各位人质,军师大人!」
单纯的立花宗茂认为只能用「武」之力强行突破隆景设下的陷阱,要求让她展开攻城战。宗茂说的没错。但是虽然小早川隆景应该不会杀害坂本城的人质,实际守城的六角承祯被逼急之后难保不会做出失控的举动。
「宗茂。用三天攻城,就会来不及赶到关原。所以花在等坂本城开城投降的时间连半天都嫌久。那是明智光秀那种能干的人建来当自家地盘的城。空无一人时尚且能立刻夺下,然而现在城里塞满了士兵,想强行攻下是行不通的……」
「那就把全军分成两队吧。请让我宗茂带一万五千兵力留在这里压制坂本城,军师大人则率领其余的大友军前往关原。」
「那就正中隆景的下怀,只会两头空喔。若要在关原夺得胜利,『西国无双』的战力是不可或缺的。况且,我们不能在这里分一半兵力出去。必须让全军都进入关原,双方兵力才会势均力敌。」
「……您的意思是关原与坂本城必须舍弃其中一者吗……太遗憾了。」
「不。无论舍弃关原还是近江国,都会是痛苦的选择。而且就算我方在关原获胜,敌军也可以趁机席卷近江压制京都。到时候西军的共主今川义元仍然在东军的手中……如果事情变成那样,大和御所也就不得不承认足利义昭为正统将军。织田家将失去统一天下的『正当名义』。」
官兵卫瞪著坂本城壮丽的「天主」,咬牙切齿地说著。
「我应该向加斯帕尔询问关原之战的详细状况才对。不过那个男人虽然莫名地了解西默盎的『未来』,却没有多少关原之战的知识。真奇怪……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第二轮人生的相良良晴』,应该不只拥有关原之战的详细记忆,也能用正多面体『观测』战局才对。那让我有点在意。」
「咦?你说加斯帕尔大人是相良良晴大人?第二轮人生又是怎么回事?」
「哦,战争结束前不用去想那件事,只会徒生困扰。但就算不借用正多面体的力量,西默盎也大约猜到了。很可能就是因为立花宗茂的性格太过单纯,无法对眼前的人质弃而不顾。于是被这座坂本城拖住,很晚才抵达关原。结果造成东军打赢了关原之战。那应该就是你的『命运』吧。」
「……那么……应该拋下近江与京都,全军前往关原吗?」
「如果那么做,就会产生牵连京都,爆发更严重内乱的可能性。即使如此,隆景也预测我西默盎只会选择前往关原。她认为我西默盎不可能舍弃打一仗就决定天下霸主的唯一机会,不可能舍弃这个终结百年战乱的大好机会。尤其是我西默盎如今脑中不再只有打响天下第一军师名号的念头,而是与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拥有共同的目标……」
可能真的万事休矣了,该怎么办呢。如果是竹中半兵卫,她一定能临时想出什么新策略。身为侍奉相良良晴的天下第一军师,她应该能想出在这种终极逆境之中同时拾起两颗果实的方案。否则若是行动失败,相良良晴甚至有可能舍弃自己的记忆、长相、爱情,舍弃所有的一切跳入「第二轮人生」,走进最糟糕的「未来」。
该怎么办,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官兵卫仰天长叹。
「宗茂。凭我西默盎一个人的智慧与力量,已经无法解决这个事态。但是──」
是的。如今只能将希望赌在相良良晴至今种下的「种子」,赌在他牵起的「人与人的缘份」上。只能祈祷相良良晴在近江这里逐一拯救的人们,那些「命运」被改变的人们,获得生命的人们能赶到此地。这不是求神拜佛,不是将责任推给他人。
「古时候的诸葛孔明曾经感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过孔明错了,是『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才对。不,正确来说是『成事在人和』──如果是竹中半兵卫,她一定会这样说。」
「……『成事在,人和』……我的主公宗麟大人的『命运』无法靠相良良晴大人一人的力量改变。是父亲大人与义父大人为了将主公的心从『宇佐八幡神的预言』之中解放出来而不断努力,同时军师大人与相良良晴大人又借出他们的力量,才诞生了这个奇迹。那就是『人和』──我说得没错吧!」
就在这个时候,立花宗茂看见了。
战场上冒出一支举著陌生旗帜的军队,他们一边大喊「我等前来加入西军」,一边赶到官兵卫的面前。
「军师大人!那个旗帜是什么?」
官兵卫拍了一下大腿。那是原本应该因为被幽禁于敌人的地牢,导致坏死而无法站立的腿。相良良晴守住了官兵卫的健全四肢。
「呵呵──!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宗茂啊,你应该不知道吧。那是……」
「吾名为浅井长政。乃是北近江浅井家过去的君主。虽然受织田信奈大人搭救而舍弃武家身分隐姓埋名,但今日为报答织田家的恩情,特地举兵前来夺回坂本城!」
津田信澄前往岐阜城之后,负责留守西近江大沟城的阿市决定「非得夺回坂本城不可」,于是重新穿上盔甲拿起武器。虽然防守大沟城的守军只有数百人,不过听闻那位英雄「浅井长政」仍然活著,还以泯去恩仇的「织田信奈义弟」──不对,是「义妹」身分出面解救织田家困境的消息后,近江的国人众与地侍,甚至连农民都为此感到惊讶与慌乱。并且当他们目睹复活的长政那副宛如女性的美貌时,纷纷拿起刀枪争相响应。不对,那并非宛如女性的美貌。他们知道浅井长政大人其实就是女性。
浅井家灭亡之后,长政改以津田信澄之妻「阿市」的身分生活。
(插图007)
织田信奈「拯救」了爱上弟弟信澄的浅井长政。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浅井家灭亡的真相。也知道织田信奈将浅井长政的头骨涂上金箔,召开酒宴的恶行,只是为了让世人以为浅井长政「已死」的一场戏。
「我之所以女扮男装,是为了守住贞操,避免受到六角承祯玷污。我的丈夫津田信澄已经战死于岐阜城。我要为义姊大人与亡夫夺回坂本城,协助黑田官兵卫大人及时赶到关原!官兵卫大人、立花宗茂大人。请两位火速前往关原吧!」
以西近江的朽木城主朽木信浓守为首的前浅井家家臣团陆陆续续地聚集于浅井长政的旗下。
朽木信浓守这位武将过去隶属于浅井长政时,曾在金崎受到松永弹正的「药」控制,以结果来说救了信奈。不过当时被弹正使用的药物效果已经完全退去,现在恢复了正常。
「长长长长政大人不只仍然在世,还生了津津津津田信澄大人的孩孩孩孩子,太太太太让人吃惊了。还还还还好在金金金金崎救了织田信奈!虽然那那那那个时候我的记忆半途就中断了,总总总总之太好了!」
他之所以话说得结结巴巴,不是因为药物的后遗症,而是因为目睹浅井长政突然复活慌了手脚。虽然他还没有改掉导致他被松永弹正欺骗的好色习惯,心里想著(太美了,太煽情了。人人人人妻太棒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没得到教训。
以前在长政的命令下哭哭啼啼逃出小谷城的浅井家家老们,大家各自率领他们的家族,重新集合到长政的身边,
「主公……不对,公主!」
「您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浅井家过去就与京极和六角为敌!如今朝仓家已经消失,我们也不需再顾虑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回到武将的身分,不过……」
「让我们夺回坂本城吧!这是为津田信澄大人复仇之战!」
六角与京极的「名字」已经没有用了。近江一带的「浅井长政」名声与人气就是这么高。不仅如此,她突然表明的那段离奇「命运」,与津田信澄的苦恋与别离,深深打动了近江人的心。如今可以说近江这块地方支持东军的人已经完全消失了。
「官兵卫大人。勘十郎留下了遗言:我们有三名女儿,请您将长女『茶茶』交给义姊大人与良晴大人当养女。虽然这会变成直接将她带去关原的战场。」
「呵呵──!我知道了!但如果在关原打输了,我可不负责喔!」
「若以『阿市』的身分举兵,会招不到士兵。所以我不得不再次使用浅井长政之名,将『黄金骷髅』那场戏的真相公诸于世。不过,这样一来也能让义姊大人与她的母亲土田御前的对立冰消瓦解──这也是死去的勘十郎的遗愿。」
「Sim!浅井长政!不对,你的真正名字是『阿市』吧!你一定要打赢这场仗!」
「好的!要流泪凭吊勘十郎,得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要──与『命运』战斗!相良良晴大人挽回我的性命,父亲大人命令我『活下去』,我相信这两件事一定与改变关原之战结局的唯一『道路』有所关连。」
官兵卫点了点头。一个人能走出的道路很狭窄,但是当许许多多的人透过众多道路,朝著「未来」集合,一定能改变「未来」。即使那就是相良良晴自己的「未来」!
「虽然──父亲大人在弥留之际说的话其实是『浅井长政死于这座小谷城』。不过我如今失去丈夫后恢复武将的身分。他可能会斥责我吧。呵呵。」
「不!浅井长政确实死在小谷城。只是现在复活了!没有问题!」
是的──长政威风凛凛地点了点头。
坂本城里的人们因为「浅井长政还活著」「近江的国人与农民全都投靠了浅井长政!」而大受动摇。六角承祯利用伊贺甲贺忍者夺来成为空城的坂本城。不断过著流浪生活的他已经只剩下没多少可说是族人的家臣。正当他捉来京极龙子,强迫她当「城主」以招募倾慕京极家的国人时,却因为人气高过京极家的传说名将「浅井长政」的复活,导致城内的气氛为之一变。而且令人惊讶的是,浅井长政竟然是女人!与津田信澄的结婚与初恋,其父浅井久政希望贯彻对朝仓家的往日恩情而拆散两人的故事,还有黄金骷髅那件事,以及津田信澄在岐阜城为武田信玄所杀的悲剧──最后,克服了种种离奇的「命运」,浅井长政在此刻复活了。说起来,据说浅井长政之所以被迫扮男装,就是为了在被六角家俘虏为人质的时代守住贞操,避免遭到承祯玷污。
投靠坂本城的近江国人、地侍们本来就厌恶六角承祯的坏习惯。没想到竟然是承祯喜爱少女的癖好导致家臣团人心离异,最后还丢了自己的国家。他们之所以集合于坂本城,不过是出于必须保护被承祯这种人囚禁的「近江公主」京极龙子的心理罢了。
坂本城内同时发生多起叛乱。这并非哪个人的预谋行动。事情发生得很自然,才刚进城不久的近江士兵们纷纷喊著:「浅井长政大人回来了!」「释放京极龙子小姐!」开始到处作乱。当状况演变至此,光靠伊贺甲贺忍者就无法阻止了。虽然他们能抵御从外面攻击的士兵,但是忍者的人数太少,无力镇压在城内暴动的叛乱士兵。
看守坂本城牢房的忍者惊喊:「呜……城内有人造反!到处都起火啦!」逃得无影无踪。被囚禁于此的今川义元与小野阿通随即站起身。
「哎呀哎呀。似乎爱慕本宫的人们舍命起义了呢!哦哦,本宫的人望真是高得吓人!相良良晴说过,这就是所谓的『解放巴士底监狱』吧!哦~呵呵呵呵!」
「听不懂啦!而且根本没有人来救我们!不赶快逃走,就会在这场动乱中烧死在牢里了!半兵卫~!」
「趁著看守不在,本宫就用『白鸟风流圆舞』帮你打坏门吧,哦~呵呵呵呵!对了,本宫明白了。本宫在此刻能在坂本城做到什么事呢!没错!就是『蹴鞠』!」
「胡说什么……你该踢的不是鞠球吧?」
「那边刚好有一只可以当成鞠球的动物呢!」
今川义元的右脚踢中已经完全习惯监狱生活,在地上滚来滚去没事干的猫玉。发出「砰!」的巨大声响。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在桶狭间之战时没有陷入泥巴地里,或许就可以用这招报一箭之仇。不过算了,这也是所谓的「命运」吧,哦~呵呵呵呵──义元高声笑道。
「唔~你干什么啦!啊~咦~」
猫玉的身体就像鞠球在墙壁与天花板之间超高速弹跳,最后猛力撞破了隔开牢房的门。
「猫玉啊啊啊!你怎么变成扁扁的!不要死啊!」
「没事喔,反正在下已经死过了……只是……好痛啊,呜喔!」
「好了,得让等待本宫的人们看见今川义元安然无恙的样子,让他们放心。阿通,我们逃走吧!」
然而,喊著「不能让那两人通过」,身受重伤的六角承祯出现在已经烧起来的走廊上。虽然承祯如今只凭著一股执念活著,但他仍然还有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会被浅井长政补上最后一击啊……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走你们……要死一起死。西军总大将今川义元将与六角承祯一同烧死在这里。反正攻击坂本城的是西军,小早川隆景也没办法多做批评。如此一来,西军就会陷入不利局面。」
「你好烦啊~!快点投降啦!把龙子和阿牧女士交出来!半兵卫~!」
就在此时。
以「没用的笨蛋」之名为人所知的今川义元,竟然用忍者也看不清楚的速度冲到六角承祯的面前,甩了他一个巴掌。
「……呜啊!」
「六角承祯!与其经历重重战争害得自己心灵破碎,不如乾脆一点放弃武家的身分吧!你这副模样也算是扶持足利将军家的名门之主,佐佐木源氏的后裔吗?」
「……今川义元,唯独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你在桶狭间之战败给织田信奈,就是六角家凋零的起因!只要你击败织田信奈,今川家、六角家、京极家此时就能复兴足利幕府,支配畿内了……都是你的错……害得六角家一直一直被公主武将妨碍……」
「你这个大笨蛋!看看在桶狭间战败后还能像这样努力生存的本宫吧!你以为本宫是不会感受到耻辱后悔与悲伤的傻瓜吗!若不是太原雪斋说过『要活下去,活下去抓住幸福』,本宫早就……!你知道本宫多少次因为灰心泄气而哭湿了脸颊吗……!」
「……义元大人。」
「六角家的凋零与你的失势不是谁的错!在这个战国世界,没有什么男女武将之分!你是被自己打败的!是被躲藏于你心中的恐惧打败!无法与自身战斗之人,就不可能在这个战国世界当个武将生存下去!你背离了武士道!」
我明白。当我过去目睹织田信奈与浅井长政一同在东山道奔驰的模样,因为害怕而拋下观音寺城逃往伊贺的瞬间,我就败给了自己。从那天之后,我不过就是混入伊贺甲贺忍者之中伺机以弓箭暗杀织田信奈,如野狗挣扎求生的落魄武士。那样的男人不可能战胜那位相良良晴。当我难堪地不断挣扎,在以为自己能亲手逮住织田信奈的瞬间遭到枪击,结果连男性机能都丧失了。真是自做自受呢。不过,我希望能在最后得到救赎。我已经不畏惧死亡。但是,我不想要像只丧家犬在恐惧中死去。如果没有少女来拯救我,那还有谁能拯救我的心呢。只要能获得拯救,要我当场死去也无妨。只要一瞬间就好,我想要获得内心的平静啊──承祯呜咽地说著。
「你应该向为了帮助女儿生存下去而死在小谷城的浅井久政看齐。就在这里宣布退隐山林,静静地过著余生吧。」
「……我该去哪里好呢。我没有像太原雪斋那样的师父。我的父亲定赖是一位让六角家的英勇之名传遍天下的英雄。也是一位虽然出家为僧,却继承六角家之主的位子,为了足利将军东征西讨一路奋战的勇者。还是被誉为『东有太原雪斋,西有六角定赖』的名将。但是我几乎没有和父亲交谈过……父亲身为足利幕府的代理管领,事业繁忙。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以本猫寺为首的诸多佛门不就是为了你这种人而存在的吗?」
「六角家过去曾在管领细川家的命令下放火烧毁山科的本猫寺。我没办法向本猫寺求援。」
「那么,法华宗呢?」
「……天文法华之乱的时候,六角家也曾屠杀法华宗的信众……全部都是我的父亲干的好事……!佛救不了我……!我没有那种资格!不管六角家向哪个宗派求救,都只会遭受佛罚!神佛都诅咒六角家!我无处可逃了!」
没错。就是因为那些事迹,让厌倦战争的你无法寻求神佛的慰藉,不知不觉间陷入对少女的情欲……那种坏习惯让六角家的家臣感到不安,导致六角家一路走向毁灭。既然如此,既然无法得到日本神佛的拯救,那就去南蛮寺吧──今川义元对他如此说道。
「京都有间南蛮寺,就在本能寺的附近。」
六角承祯向浅井长政投降了。
承祯不知道接受了加斯帕尔还是弗洛伊斯的「洗礼」,成为天主教徒。他宣布与儿子六角义治一同舍弃武家身分出家之后,就前往了京都的南蛮寺。受到佛教寺院异常恐惧排斥的承祯成为天主教徒,儿子义治遁入佛门。父子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于是佐佐木源氏名门之家,六角家就在这个时候灭亡了。
「啊~今川义元。你在桶狭间败给织田军的事,其实……」
「龙子,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好了,各位!将阿牧女士交给浅井长政小姐照顾,到京都庆祝西军总大将的回归吧!」
「喂,我才稍微有点感动落泪耶。你不去关原吗?」
「阿通,那是因为呀……虽然本宫难得认真一回,但是老毛病却发作了……况且打仗本来就是信奈的工作嘛,哦~呵呵呵。」
「算了,反正守卫京都也是一项重要任务。而且若是阿牧女士被捉第三次,明智光秀的精神会撑不下去。」
「有道是有二就有三嘛。该走啰,猫玉!」
坂本城被说服投降了。将军今川义元、遭强迫担任「城主」的京极龙子、小野阿通、猫玉,以及光秀的母亲•阿牧女士等一干西军方的人质,全部安然无恙地获得释放,齐聚于浅井长政的身边。
黑田官兵卫与立花宗茂接到这件「坂本城开城投降」的捷报,是她们正准备沿著东山道全军冲向关原之前的事。
※
关原──松尾山的山顶。正在犹豫什么时候才要打开相良良晴送来的信的小早川隆景得知大友军出现后,吃惊地大喊:
「大事不妙!黑田官兵卫赶上了?都是盖住关原的白雾干扰了侦察!」
清晨笼罩整个关原的浓雾勉强掩护了官兵卫率领大友军进入关原的行动──正如同官兵卫所言,「运气」终于来到至今屡屡遭逢逆境的相良良晴身边。
「在这个最重要的时刻……我的慎重思考习惯,竟然反而帮助了什么也不想只凭直觉行动的黑田官兵卫!」
小早川隆景想著(现在是绝不容许失败的极限状况。我希望能慎重再慎重,绝不混入私情。仔细观察武田信玄与织田信奈的交战情况,再判断何时展开行动。我打算直到那个时候才打开良晴送来的信。但结果……却被毫不犹豫从东山道直接闯进来的黑田官兵卫抢先了一步!我找了那么多理由,但其实已经混入私人感情……实际上不想消灭良晴吗。)
不管是冲下松尾山攻打相良军,或是采用「推戴相良良晴为天下霸主,终结战国时代」的惠琼建议,她都打算等到鉴别信奈与信玄的「器量」,于深夜看完良晴送来的信之后再做出决定。黑田官兵卫不会仔细评估她突然想到的想法,直接将其丢进「现实」世界予以实行。隆景就算突然灵光乍现也不会立刻下判断,而是会在脑中不断审思,考虑各种可能性。以「智者」而言,官兵卫的才能远在我之上,但因为我行事谨慎,绝对不会犯下严重错误。一直以来我都以此为傲。然而在这种决定天下形势的最重要关头,这么做是错的,不应该如此。必须跟随直觉,顺著自身想法,将自己手下全体将士性命全部赌在「未来」上才对。
「……就是因为面临这个重要关头,我才会变得如此胆小。我害怕可能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如果哥哥还在世就好了……良晴……我该怎么做才好。」
「关原之战」已经开始了。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军自南天满山的山麓冲向关原平原。藤堂高虎队、本多忠胜队正在逐渐后退。相良良晴的兵力如今增加到四倍。倘若东军仍然执意速战速决拿下南天满山,布阵于松尾山的隆景与宇喜多直家若不加入战局就很难达成。
武田信玄看起来也是犹豫到最后一刻才决定先突击笹尾山的织田信奈军还是南天满山的相良良晴军。隆景到这个时候才明白那个原因。武田信玄与相良良晴的「缘份」很深。她在无意识间避开了「应该先摧毁兵力居劣势的相良良晴军」这个理所当然的选项。不过就在最后的最后,信玄察觉到了自己被同情心牵著走。于是狠下心决定先击败相良良晴军。
小早川隆景也面临了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刻。
究竟是应该贯彻「毛利家恪守信义」的原则,以东军的身分战斗到底。
还是采用惠琼的构想,推戴相良良晴为「天下霸主」呢。
局势已经不容许她继续旁观了。
(我不想害良晴死掉。即使小早川家将背负「叛徒之家」的骂名,在日本待不下去,即使我会受到后世之人的责难也想这么做……然而我是毛利家的支柱,只有舍弃私情贯彻「毛利家恪守信义」的原则一途。良晴,希望你能原谅我。)
隆景不得不做出「命令全军下山,与相良军交战」的决定。不过就在她发布这个无情的命令之前,她先以颤抖的手打开相良良晴送来的信件。无论里面写了什么话,她都不能避而不见。
信里只写著一行「文字」。
『小早川小姐。请不要让三支箭断掉。拜托你了。』
良晴的觉悟,他对隆景的心意,对毛利家的感情,全部浓缩在那句话里。良晴来自未来,他知道降临在隆景身上的是什么样的「命运」。知道惠琼的策划谋略,隆景的犹豫,却还是打算守护隆景。即使那么做最后会导致良晴自身阵亡沙场,他也要将隆景从「命运」之中解救出来。
如果良晴向隆景乞求「请你加入西军」或「请暂时不要下山」,隆景就会流著泪水压抑私情,成为「冷血之将」号令全军下山了。但是,良晴不可能传达给隆景那种话。正因为如此,隆景才会爱上良晴。
(良晴,我──我──)
隆景掩住满是泪水的脸庞。
「隆景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人在松尾山的隆景还不行动!已经没时间思考了!到底要救良晴,还是杀良晴,现在必须立刻下决定!隆景那家伙实在太心软了!」
布阵于南宫山的吉川元春注意到位于松尾山,掌握关原胜败关键的妹妹隆景僵在原地无法行动,让她口气变得很粗暴。而吉川元春也面临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局面。下南宫山进行会战是既定规划。吉川元春不可能「袖手旁观」。即使必须杀了惠琼,她也会展开行动。但是,「路」有两条。往北突进,与堵住东山道的池田恒兴那群西军的「中入部队」交战。或是往南下山将部队布署于伊势大道,与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会合,控制关原的南侧。
「如果往北侧东山道下山,就能支援武田信玄。布阵于桃配山的两万信玄主力部队或许会因为受制于掌握后方东山道的西军而无法轻举妄动。既然黑田官兵卫已经抵达战场,信玄若不从桃配山出击,就无法阻止待在西军正中央的明智光秀。东军将陷入不利局面。但是──」
或许应该往伊势大道的方向下山,支援目前陷入最严重激战的南天满山。黑田官兵卫已经夺得「先手」优势。待在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与宇喜多直家越晚行动,与相良良晴军对峙的本多忠胜、酒井忠次等德川军与藤堂高虎军就越受到压制。只要元春往伊势大道下山,与相良军展开交战,隆景或许就会被迫决定是否该下山。
「相良军在开战之初就被瞬间击败,西军的防卫线崩溃而遭到东军以压倒性优势消灭的发展已经不存在了。胜负的结果变得完全无法预测。我究竟应该往北走,还是往南走?」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隆景无法杀死、打倒相良良晴。身为双胞胎姊姊的我很清楚。隆景这一生只会爱一位男性。她已经遇见那「唯一的人」了。隆景无法彻底化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恶鬼。隆景虽是武将,她仍然是一位少女。但是我不同。吉川元春虽是少女,但仍然是一位武人。隆景继承了毛利家的「智」,我则继承毛利家的「武」。「毛利恪守信义」的规矩,非得遵守不可。就算必须与相良良晴战斗,我也不能破坏规矩。我不能毁掉毛利家。
(隆景……该不会打算把毛利家托付给我,自己则跟随相良良晴而去吧?小早川加入西军,吉川家在东军。用这种方式将毛利家一分为二,哪一方获胜都能使毛利本家生存下去。她该不会是考虑到这点,在最后的最后选择良晴吧?既然如此……就应该朝伊势大道下山,与隆景……交战吗?)
老爹,哥哥。抱歉了。毛利两川可能将在此分裂。往北或往南,应该朝哪边下山才好?如果隆景阻止了她自己的「倒戈」想法,那就应该往南──但是,如果她阻止不了,我就必须取下妹妹的人头。
吉川元春湿著眼睛,眺望从南天满山的山麓至关原南方展开的东西两军大激战。
桃配山。
雾已散去。武田信玄得知黑田官兵卫带领三万修罗从西边尽头赶来与南天满山的相良军会合后,明白对相良良晴发动的奇袭最后以失败告终。这样啊,幸好没有杀死相良良晴──她斥责放下一颗心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说著:
「川中岛之战时也是这样。大雾分隔了『命运』。如此一来,以德川军和藤堂高虎的奇袭击败相良军的最佳手段就落空失败了……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到底在做什么。」
松尾山的小早川军、宇喜多军合计三万多人。在这批大军下山之前,黑田官兵卫就抢先一步带著三万大友军成功与相良良晴会合。无论本多忠胜有多么勇猛,无论藤堂高虎有多么会打仗,被派去南天满山的东军兵力还不到一万。如果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在此时出动,从旁支援相良军,本多、藤堂队就会在小早川隆景犹豫时被击溃。
应该调动准备好对笹尾山进行突击的武田四天王与真田家「双胞胎」,派她们去北天满山吗?
不,不行。必须一直将织田信奈压制于笹尾山。虽然织田信奈在山里构筑阵地,维持「等待」的态势,但她并不只是单纯等待东军的突击。只要找到机会,她就会转守为攻展开攻势,打出她的「王牌」。那个女人命令岛津义弘与岛津家久等在后方待命!一旦武田骑兵队出现南下的迹象,那群可说是超乎常人的萨摩隼人就会毫不留情地从旁边杀过来!
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我亲自前往最前线,与明智光秀交战了。
「千万不可让明智光秀离开北天满山。我要拋下桃配山,前往关原平原,经过十字路口,抵达明智光秀军的正前方──!」
那些堵住东山道的西军「中入」部队就交给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对付。不过吉川元春有可能会为了拦阻在相良良晴与东军之间摇摆不定的妹妹而朝伊势大道的方向下山。如此一来,武田军就会形同舍弃东山道,完全失去退路──视线逐渐模糊了。她迟早会失去视力。并不是因为眼睛痛得看不见,而是体力……生命之火正在逐渐消逝。
「『天下最强』就近在眼前。然而,我的生命却……已经不能退后了。一步也不能退。派出百足众,通知四天王先不要对笹尾山突击……我会亲自击垮明智光秀。北天满山乃是西军的枢纽。只要击败光秀,笹尾山与南天满山也会跟著溃败。」
信玄带著两万旗本部队下了桃配山,来到关原,冲进战场中央。这根本不是武田信玄的战斗方式。她已经不期待只赢六成了。不是零就是一百,不是败北就是胜利,不是是灭亡就是天下最强。而且──她希望避免武田骑兵队突击笹尾山。战事一旦拉长,四天王与「双胞胎」之中就得有人当「诱饵」冲上前发动自杀式攻击以揭露信奈战术的「秘密」。而且,即使付出庞大的牺牲找出了「秘密」,也不代表就能毫发无伤地攻下笹尾山。
(织田信奈成功上洛之后,没有对京都的支配权展现兴趣,而是迅速控制堺町与大津等商业、工业地带。那是为了掌控以火绳枪为首的南蛮兵器与火药。对于山地国家甲斐而言,想获取大量的火绳枪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使得到火绳枪,也拿不到火药。只能把筹码压在骑兵队的培养上。如果在岐阜的平原与织田信奈展开决战,我方应该能获胜。但是,我却让她固守于笹尾山。我……还有受到山地阻隔无法进行南蛮贸易的武田家,难道只能昙花一现,无法留存于时代吗?)
信玄明白,击败明智光秀军并非易事。那个人具有与织田信奈同等的能力与资质。即使兵力不及织田信奈的主力部队,火力装备应该仍然非常充足。即使如此,她也非得这个敌人不可。武田骑兵队,四天王,「双胞胎」。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执著而牺牲武田家剩余的人才,不想牺牲这些「家人」,不想失去她们。
(如果次郎……信繁还活著……)
武田的副将武田信繁在川中岛战死了。为了保护姊姊信玄,与使用「车悬」阵形发动歼灭战的越军交战而死。如果信繁还活著,信玄有可能自己与信奈展开直接对决,派信繁攻打光秀。信玄察觉到,在信繁死去的那个时候,武田家就走进了绝路。造成织田信奈与明智光秀这对共同具备「天下霸主」资质的主仆于这个关键时刻关系破裂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相良良晴将两人坚定地维系在一起。
「别去想退路的事。举起『风林火山』军旗,鸣响诹访太鼓吧。全军听令,推进至明智光秀军的正前方──」
布阵于十九女池的德川家康主力部队。
世良田二郎三郎与本多正信得知武田信玄从后方的桃配山率领全军前往战场最前线的消息后,都大吃一惊。
黑田官兵卫带著大友军到场的确是一大重挫。本多忠胜、藤堂高虎等人对相良军率先发动的奇袭攻击也以失败告终。但是,局势演变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信玄是实质上的东军总大将,这场战争还在初期阶段。东军尚未受到严重打击。目前应该先派出南宫山的毛利两川才对。然而,信玄却不顾后方的西军中入部队,直接冲向「前方」。
「弥八郎小姐。这和信玄大人过去的战斗方式不同。她下决定的速度太快了。看来她的身体果然撑不久了……」
「那是原因之一,不过她应该是判断如果派武田骑兵队突击笹尾山,四天王有可能全灭吧。就像无敌的村上水军在木津川河口被铁甲船队摧毁那样。她或许担心织田信奈会在陆地上重现那场战役,导致陆地战最强的武田骑兵队葬送于织田信奈的手中。」
「弥八郎小姐,那种可能性──」
「应该很高。织田信奈在打仗方面不是特别厉害。她并非战争天才。相较之下,武田信玄、上杉谦信远远比她强大。然而……织田家拥有无穷无尽的经济力。织田信奈不在意土地或城池的得失,因为她掌控了更重要的经济流动。她控制堺町这处畿内最大的贸易港,很早就透过与九州大友宗麟的交情,将贸易网扩大至博多与长崎。之所以在佛教势力强盛的畿内优待天主教徒,也是因为她注意到促进与南蛮的贸易正是独占最新兵器与火药的最佳手段。无可计数的钱财。将那些钱投资于技术革新与最新兵器的开发量产所需要的果断决心。先见之明。那些都不是来自『未来人』相良良晴的指点。织田信奈本人就宛如不属于战国日本之人的创新意志集合体。即使相良良晴侍奉毛利家时做了对抗铁甲船的措施,织田信奈仍然打赢了与毛利家的海战。」
「所以,她才会认为必须亲自拖著病体击败明智光秀,否则别无他法?」
「虽然明智军也持有大量火绳枪,然而明智光秀是一位深谙日本传统文化,有水准的文明人。与超乎寻常的织田信奈相比,只看战术战略的层面,她仍然在日本人的『常识』范围之中。不过……」
「信玄大人已经病得很重。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她能打赢。弥八郎小姐。我们也向前推进吧!对明智晕发动奇袭的井伊直虎小姐已经被孤立于最前线了!」
「好的。无论如何也要跟随武田主力军击垮明智光秀把守的北天满山阵地!。」
于是,德川家康主力部队也朝著北天满山展开行军。
「恶,为什么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都直直地朝十兵卫的阵地冲过来啊~?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们了?不行了!拜托一个一个来啦!」
就在防守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面临危机的时候。
布阵于笹尾山正面的武田四天王与「双胞胎」接到百足众转述的信玄传言:「我将亲自击溃明智光秀的阵地。你们在那之前先将织田信奈封锁于笹尾山,不得轻举妄动。」纷纷大吃一惊。
「不行啊!馆主大人的健康处于万全状态时还好,但拖著那副身体……太乱来了!」
「……竟然舍弃东山道的退路推进部队……真不像信玄大人的作风。」
「因为她不希望害死我们吧。笹尾山上有以火绳枪为主力武器的死亡陷阱等著我们。一定有人得当诱饵送命,或许还会全军覆没。」
「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工作对信玄大人的身体而言负担太重了。虽然会违反信玄大人的命令,但还是由在下『武田副将』内藤修理担负起诱敌的责任。提前执行『对笹尾山突击』计画。武田信繁大人……典厩大人在川中岛之战时,牺牲自己保护了信玄大人。为了帮助信玄大人克服『命运』……副将应该率先『前进』才对。」
内藤昌丰自愿成为「诱饵」。
这个工作不能交给一张感谢状都没拿过的修理,应该由我……「不死之身的马场」负责。我至今从未在战场上受过伤呢──马场信春制止了内藤昌丰。山县昌景闻言立刻表示抗议:这里应该由四天王最强的我率领从姊姊手中继承的「赤备兵」发动突击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高坂弹正大喊:
「够了!我身为唯一拥有存活『命运』之人,应该由我逃跑弹正当诱饵。在现场四人之中,我的生存机率最高!就算战死,也能在那个瞬间确实地大幅改变武田家的『命运』!而你们三人战死,也只是『命运』的收束而已!不得有异议!」
接著她不给三人阻止自己的时间,立即策马冲了出去。
「高坂!太乱来了!难道她为了改变『历史』,准备在这里舍弃自己原本不会丧失的性命吗。她打算死也要改变武田家的『命运』啊!」
「……追上去吧。」
「虽然这么做等于让我们四天王全体成为『诱饵』,不过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四天王发动了突击。目睹事情演变至此的真田家「双胞胎」,也不发一语地互相点了个头,追在四天王的身后而去。幸隆过世之后,真田家还有以昌幸为首的三位优秀妹妹。在川中岛之战出尽全力导致失去其特异能力的「双胞胎」,原本就预定将这场仗当成隐退前的最后一战。「双胞胎」在此刻,将真田家托付给留在上田的昌幸等人。
「信玄大人还活著!只要我对笹尾山的突击行动能带来万分之一改变武田家与信玄大人『命运』的可能性……我就不会逃跑!」
就在战国最强的武田骑兵队跟随高坂弹正的呼喊展开突击的时候。
把守笹尾山的织田军将士全都看到了。
不畏惧「死亡陷阱」,从山脚下冲上山的武田四天王与穿著红色盔甲的武田骑兵队身后。
浮现出如幻影般与四天王一同奔驰的骑马武士影子。
武田信繁、武田义信、饭富虎昌──
彷佛正在抵抗信玄的「命运」,又像是守护四天王与「双胞胎」。他们,她们驰骋于关原的战场上。
织田军陷入恐慌状态。
但是,只有一人。
笹尾山上只有一个人眼中没有那些不具「实体」的骑马武士身影。
那就是织田信奈。
人死后就化成灰,化为尘土。没有什么死后的灵魂。人人都会死。可以尊敬神佛,但没必要依赖神佛。在人类的时代,就必须以人类自己的力量开创未来。正因为如此,织田信奈在面对睿山或本猫寺时,都能狠下心发动战争。
就在这天上午,笹尾山上──进行利用大量火绳枪的「三段式射击」战术,歼灭武田骑兵队的壕沟完成了。那是利用笹尾山的高低地形,结合多条沟渠与栅栏,有如迷宫的巨大壕沟。骑兵队的视野会受到这种高低地形差的阻碍,在无法看清楚壕沟全貌的情况下遭到火枪齐射战术歼灭。这不是日本的战术,但也不是南蛮的战术。织田信奈在领导荷兰军的「战争天才」莫里斯完成军事革命,于欧洲实现火枪齐射这种新战术之前,率先完成了这个战术。虽然在设乐原时因为德川军的离场,导致该战术最后未能实行。不过就在此刻,时机终于成熟了。
「消灭武田骑兵队的时刻来临了。宗麟,你做好觉悟了吗?」
「……利用起伏的山地,设下多道壕沟,形成马匹绝对无法通过的『死亡迷宫』。当武田军能目睹其全貌时,已经无处可逃,只能乖乖被射杀。这会是一场比冲田畷之战更为惨烈的战斗喔。良晴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你打算用『三段式射击』战术,摧毁武田骑兵队吗?」
「……知道。我用信告诉他了……我要他别因此讨厌我。」
勘十郎、良晴。或许到头来,「命运」仍然注定我会变成第六天魔王。但是……战国最强的武田骑兵队已经逼近到眼前。如果不战斗,我就会死在这里。就算成为第六天魔王将决定我走上灭亡的『命运』,我也非得战斗不可。那就是生于战国时代的公主武将,并且以「天下布武」为抱负之人该尽的本分……对不起了。
一道又一道的壕沟迷宫。位于该处的泷川一益从战场最前线派来传令,她说:「信奈,距离武田骑兵队进入射程剩不了多少时间了。难道没有转圜余地吗?真的要开火吗?小良会伤心啊。」
信奈知道自己只要迟疑,泷川一益就会第一个先死。武田骑兵队的突击能力、爆发力皆为战国最强。对于没有越军那种强悍士兵的信奈而言,对于除了使用火绳枪的「战术」对抗以外别无他法的信奈而言,不得因迟疑而动摇。人一死,就会从世上消失,没有什么天上世界。正因为如此,人的性命才会如此宝贵。然而为了终结战国时代,却不得不夺去他人的性命。这是多么矛盾。然而如果不在今天分出胜负,就会使日本陷入往后百年的战乱。所以,她必须战斗。良晴,对不起了──信奈细语一声,咬紧了嘴唇。
「……告诉左近……告诉左近『已经别无他法』。」
「笹尾山也展开攻防战了?信奈与武田家的命运如今即将实现。难道阻止高坂弹正却造成了反效果吗?交给小早川小姐的信,或许反而让小早川小姐不再迷惘!」
良晴将前线指挥权交给官兵卫,自己回到南天满山的本阵。他祈祷隆景不会受「场」之力的束缚,思索著还有什么不会让信奈化为第六天魔王的「路」可走,并且询问守在本阵的义阳:「姊姊,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新的动静吗?」义阳曾经活著经历过修罗之国九州的激战。面对东西两军合计高达二十万大军爆发激战的这个战场,她仍然不为所动,一滴汗也没流。
「有个新的动静。良晴,弥助从高坂弹正那边回来时捡到一个人。那个人希望面对面与你沟通。」
义阳将「那个人」带到良晴面前。
那个人就是──
「……五、五右卫门?」
不对,在架是石川一宗咻也。为了逃出清洲城而在途中与她脚换身分──红眼睛的少女口齿不清地回答。
「一宗妹妹!那么五右卫门……她果然……」
「蜂须贺五右卫门──姊姊仍然在世喔,相良良晴。」
「你说什么?五右卫门也活著?」
「服部半藏在最后关头救了在下姊妹俩咻也。」
她们都活著。一宗与五右卫门。她们两人都还活著!良晴瞬间忘我地开心起来。然而现在不是可以狂欢的时候。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是半藏啊!但是,他应该不是纯粹同情你们吧。看来与信奈切断关系的家康果然是替身!」
「正是。我们姊妹在清洲城掌握到两项东军的机密事酱。第一,德川家康被本多正信捉起来咻也。目前在关原指挥军队的家康是替身,世良田二郎三郎。本多正信企图揪正轨道,让历史走上德川家夺取天下的『未来』。将拒绝与织田家切断关系的家康关囚禁某个地方,用替身取代她咻也。」
「我明白了。五右卫门和半藏联手,主动进入敌人的地盘搜索正牌的家康!不过另一个机密又是什么?」
「武田信玄在清洲城发病倒下咻也。曲直濑贝尔休大人诊断之后,对信玄与武田四天王宣布信玄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几。」
「……胜千代妹妹她……?生病?」
「正是。她在甲斐国的领地踩进『作祟的水田』,遭到虫子寄生,体内似乎有著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即使借用南蛮医学也无法治愈她。」
甲斐的风土病?该不会是「日本血吸虫病」?虽然我对医学不熟,但是在高坂弹正留下的「甲阳军鉴」里,就有武田家的名将,小幡昌盛罹患这种风土病而过世的记录!
关于武田信玄的「病死」说,有好几种说法。肺结核说、胃癌说,诸如此类。不过害死信玄的疾病,不是肺结核,也不是胃癌,竟然是甲斐的风土病!被日本血吸虫当成媒介的中间宿主是宫入贝!人们直到二十世纪才找出其感染途径。而这个疾病被宣布根除,是西元一九九六年的事……!即使透过现代医学,从找出原因到根除也得花掉八十年以上的时间!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根本治不好她!
遭到枪击暗杀──信玄克服了那个「死亡」命运。然而「运命」却准备了两道关卡!即使避免遭到暗杀,却还是会因病而死。信玄的「命运」将会「收束」于悲剧的结局。她无法成功上洛。那种病无法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治疗。而且信玄不是能在体内练「气」的阴阳师。无法像半兵卫那样使用兰奢待延长寿命。不对,就算使用兰奢待,应该也不会有效果。只会让她体内的虫子获得「生命力」。
「原来是这样。无论是对岐阜城那种强硬的作战方式,或是故意杀死信澄,将她与信奈的决战推进至双方绝对无法退让之地步的原因……」
「正是。武田信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是也。」
「……由于生在甲斐,武田信玄一直被迫打著缺乏『地利』的不利战争。不仅如此,她还罹患甲斐的风土病,壮志未酬半途而死……胜千代妹妹……」
改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可是「关原之战」已经开始了,我没办法直接闯进武田信玄的本阵。就算成功闯进去,不是医生的我也没办法治疗胜千代妹妹的病以拯救她。难道真的无法拾起所有果实吗。就在我得知五右卫门与一宗生还的瞬间,竟然又体认到了这种「现实」。
「……信澄……如果你还在世就好了。」
他很可能还活著是也──一宗对良晴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信玄已经得知自己的死期。她认为将天下霸主的宝座让给德川家康也没关系,自己只要打赢与织田信奈的决战,证明武田家才是『天下最强』就好了。事到如今没有必要特地杀害信澄大人。那恐怕是──逼迫织田信奈与她进行最后的『决战』,让两人分出胜负而演的一场戏。她已经做好觉悟,无论谁胜谁负,今天将在关原这里终结漫长的战国时代。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圣诞节休战』那种停战事件,她故意亲自站上织田信奈必须击败的『恶人』位置。」
良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这样一来。
即将变成第六天魔王的信奈──
沐浴于三段式射击的枪林弹雨之中,遭到歼灭的武田骑兵队、武田四天王──
以及胜千代妹妹──
掌握这场战争的胜败「关键」,占据松尾山的小早川小姐──
无论是谁,无论做了什么,都无法逃出「命运」。就像被蜘蛛编织的网子牢牢黏住,只能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命运」。
「不对,不是这样!我还没有绝望呢!我得到三万援军,掌握东西两军各种错综复杂的『情报』。目前一定有我能在关原做的事!我会尽一切努力!这次我将拾起所有的果实。你看著吧,五右卫门!」
信玄正在朝著明智的桔梗纹旗帜飘扬的北天满山进军。
她已经连骑马的体力都没有了。
戴著诹访法性头盔,骑乘名马风风光光行进于路上的「信玄」其实是替身,逍遥轩信廉。
真正的信玄则是窝在阴暗、窄小的轿子之中。
原本应该照顾信玄的信廉成了骑在马上的人。她不能让信玄率领的两万将士发现信玄生病。
「为什么你不杀我?」
所以轿子之中只坐了两个人。低声呻吟著「去濑田,去濑田,插上『风林火山』旗」的信玄,以及从背后撑住信玄的新任侍童。
是津田信澄。
他的肩膀挨了用刀背打的一击,不过性命无虞。
「……我本来想杀你。用来鼓舞自己,告诉我千万不得后退任何一步。但是……我们都是受到相良良晴赐予『生命』之人。注意到这点之后……就下不了手了。」
她已经不是信玄,语气恢复成了武田胜千代。
「但是,再这样下去会爆发惨烈的歼灭战。只要姊姊知道我还活著,一定能就此罢手,不会变成第六天魔王……请让我当谈和的使者吧。」
「……一定得用这场决战终结乱世。如果不在这个时候结束,这场战乱还会持续百年之久。如是如此,我就对不起沉眠于地下的勘助与次郎他们。武田信玄究竟是为何而战,为何而牺牲家人与领民……一切都会回归于无。所以……你回到织田信奈的身边的时候,不是武田军战败崩溃,就是织田信奈挡不住武田骑兵队败走笹尾山,只会是其中一种状况。不过呢,赢家很可能就是……」
与明智光秀军的战斗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
武田信玄的生涯即将走向终点。
无论如何,战国时代都会在此完结。武田信玄、织田信奈、小早川隆景,她们都为了这个目的做好准备。所以,这样就行了。
只是,她仍有一个遗憾。
「……勘十郎。落入情网,与另一半成婚生儿育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是个成天都在打仗的人,不但活在战争里,也将在战争中结束生涯。你说给我听吧。」
「爱情不全是快乐的。有很多痛苦、悲伤、甚至是让人难过得心碎的事。硬要说的话,痛苦的时间还比较长。即使如此,我也很幸福。」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
就像在唱著摇篮曲。
信澄对信玄诉说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更别说夫妇住在一起时还会吵架,如果太太是近江的英雄,浅井长政,那就更不得了了。被那种猛兽随便碰一下,搞不好会死耶。别看阿市那个样子,其实她的个性意外地很急躁喔。」
「……你很擅长安抚年纪比你大的女性呢。」
「是呀,毕竟我很黏姊姊嘛。姊姊的凶暴程度连阿市都比不上,好几次都差点被杀掉。哈哈哈。」
「可是,她没有杀掉你。」
「是啊,多亏这点,我才有了三个孩子。茶茶、阿初、阿江。不过养三胞胎还蛮累呢,毕竟我们正在忙著打仗与处理内政,却同时生了三个女孩子。我比较希望一年生一个。」
「……你的孩子很可爱吗?」
「很可爱喔。不过她们很吵,晚上会哭闹。长女茶茶还特别需要人照顾。养小孩是很辛苦的事呢。我也终于明白公主武将不太愿意娶夫的原因了。同时养小孩与打仗实在太累人了。不过──」
不过,小孩真的非常可爱──信澄微笑著说。
「……我……其实……也想生小孩……名字已经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子,就叫次郎,是男孩子,就叫太郎……但是,为了达成野心而不断害死家人的我,没有为人父母的资格……」
你有资格喔──信澄轻抚著信玄冰冷的脸颊,细语著:
「你有的。你不就让我活下来了吗。所以──」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信澄哽咽地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