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谦信。你是个比任何人都强大,未曾尝过败果的人。是天生的军神。在战场上兵戎相向时,织田信奈比你还弱。但是……就算会打输这场仗,织田信奈仍然是能为战乱画下休止符之后的日本建立起新秩序的人物。是南蛮诸国进入大航海时代,即将改写『世界』地图的这个时代之中,日本往后必要的人才。谦信,如果只是照搬原样复兴传统秩序,乱世就不会终结。崩坏的秩序有其沦落崩坏的理由。你杀了她,日本必定会再次大乱……若需要一个『证明』来为这场战争『决定胜负』。那就将织田信奈的得力助手兼好友的我──大友宗麟的首级拿去吧。」
丰后女王大友宗麟。据说她身为大友家的嫡子,却受到继母的疏远,被父亲废嫡。然而她在「二阶崩之变」时失去了双亲,在杀害父亲的传闻声中继承家督之位。在那之后的她一直为家臣团的叛乱与毛利家的侵扰伤透了脑筋,还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弟弟。身居统治九州六国的女王之位,却对乱世感到厌倦,绝望,于是在南蛮传教士的建议下打算在日向建立天主教王国。
对于相信恢复传统秩序才符合「义」而奋战至今的上杉谦信而言,大友宗麟或许可说是与她水火不容的存在。
然而。
毗沙门天信仰与天主教。
即使双方信仰的神明不同,谦信也能明白宗麟受到了多大的痛苦。乱世不断地夺去宗麟的家人。还让她背负「杀害父亲」的污名。比起武田信玄放逐父亲的举动,那个污名更加沉重、更加难以让人忍受。不愿战斗时,她被人痛斥是因为畏惧毛利元就而对继承周防大内家的弟弟见死不救,藉此换取「茶器」。若是出兵开战,就在与龙造寺隆信的战争中失去了义弟──
丰后女王九州六国女王这个耀眼的「荣耀」,经常是牺牲「家人」换来的。宗麟与接二连三而来的内忧外患搏斗的结果,就是大友家的领土越来越广,家人则是越死越多。即使打赢再多场战斗,她仍然找不到一丝安宁。所以宗麟才会想要逃离这个充满杀戮循环的战国日本,逃到不会失去任何人的天界王国。
无论是北陆一揆众、自认为毗沙门天化身一路奋战下去的谦信,大友宗麟,所有人都必须为了生存而战。他们对这个乱世感到绝望,悲伤,愤怒。如果不相信有个超越俗世的神祇存在,就无法战斗下去。就像是本猫寺、天主教。人民、甚至是武士与大名,他们之所以必须仰赖一个又一个新「神佛」,就是因为持续了百年仍然看不到尽头的乱世一再地折么著人们。
不过……世上还是有著无论遭遇多少悲剧,仍然不愿求助「神」这种存在,打算将日本重建成「凡人国度」的人物存在。那就是武田信玄,以及织田信奈。
宗麟自从与相良良晴相遇之后,就放弃了建设天主教王国的梦想,决定活在「现世」之中。所以,她才会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织田信奈的「树立崭新日本国家」计画──「天下布武」。毫无保留地将大友家的兵马借给黑田官兵卫,还在这个时候为了信奈献出自己的性命。
上杉谦信也是在与相良良晴相遇之后,才卸下了「毗沙门天」的衡轭。获得以人类少女身分过活的「未来」。大友宗麟也是如此。
「……上杉谦信。宗麟是天主教徒,不能自杀。请您用那把刀……砍下我的头。用宗麟的首级交换织田信奈的性命。宗麟曾经打算在日本的内部建立天主教的国家,破坏这个国家的秩序,威胁日本的独立……还出借大军给织田信奈,参与关原的战事……我才是该死的西军主谋。宗麟一定是为了这个时刻才会在这里……」
织田信奈泪流满面地对宗麟轻语,想要制止宗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知道信奈以宗麟死后自己也会随她而去的说法,企图扭转宗麟的决心。她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昨晚,还是前天晚上呢。明明才相遇没多久的时间。两人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就像我和信玄一样──谦信这么想著。在户隐神社相遇的那个瞬间,我和信玄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我和织田信奈虽然各自生活在相距甚远的本州与九州,灵魂却从很久以前就联系在一起。是从南蛮旅行到日本,现在已经过世的沙勿略大人连结了我们两人。沙勿略大人也是一位亡国之民。他在战争中失去国家,失去主公,失去父亲,于是拋弃俗世选择走上成为天主教信仰者的道路。但是,无论他多么信仰上帝,沙勿略大人的灵魂却从未获得痊愈。那些南蛮之王,那些冒险者总是以信仰为武器,侵略篡夺其他国家。许许多多的人被冒险者们屠杀,国家被毁,遭到支配。沙勿略大人就是苦于这种矛盾,于是前往印度,再来到日本。而那位大人就在世界尽头的这个岛国遇到的一位少女身上,在具有超越信仰之心的强韧『人类』意志力的织田信奈身上,看到了人民的崭新『未来』……沙勿略大人相信,不只是日本,世界也需要织田信奈。保护她免于『死亡』的命运,将世界导向原本不会到来的『未来』,一定就是宗麟最后的使命……过去总是不断想逃离死亡的恐惧、战争的恐惧、罪恶的恐惧的宗麟,第一次……可以为了他人……可以为了朋友,完成某件事。」
上杉谦信突然想起了随同关白近卫前久展开「复兴关东」义战的那个时候。自从应仁之乱以来,京都的足利将军家就变得落魄衰败,导致原本不过是陪臣的三好松永势力抬头与擅权专政。关东的关东公方,关东管领也被成功「以下犯上」篡夺上位的北条家消灭。
关白近卫前久仿效南北朝时代的年轻公家贵族北畠显家进入奥州,率东国之兵上洛与足利尊氏打仗的故事,进入关东自任为「关东公方」,打算藉由控制东国以恢复京都幕府语大和御所的权威。当然,身为公家贵族的近卫没有什么兵马。近卫前久的构想是由上杉谦信率越军支持近卫,统治关东。
然而,任何一位关东武士都不认可近卫前久这位来自京都的公家贵族的「支配」。即使他们臣服于上杉谦信那耀眼的「武威」,也不愿承认近卫前久的「血统」有什么价值。近卫与谦信的关东远征最后以挫败告终。期盼实现将「关白」置于东国武士顶点这个「公武合体」政策的近卫与谦信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超前了时代,也可说是一个时代错误。
(传统秩序之所以毁坏,原因就在于传统秩序的体制……若只是将毁坏的秩序恢复原来的模样,乱世仍然不会终止……)
信仰本猫寺的无数北陆一揆众也是如此。
正因为他们在混乱不已的足利幕府体制下饱受折磨,无法生存。才会接连求助于本猫寺之神。他们一开始并非是以打仗为目的。正因为明白这点,谦信才会不忍心杀光北陆一揆众那群杀害父亲与祖父的仇人。
近卫前久远征关东失败之后,对不肯认同身为关白的自己的武家心怀怨恨,对消灭织田信奈有著无比的执著。如今他却认同了织田信奈的「天下布武」构想,认定她正是日本的救世主。而且不只是认同而已,他还全力支持织田信奈,甚至还宣布收相良良晴为犹子,欲将关白之位传给他。
(我早就应该在关东遭遇挫败时学到这个事实才对,为什么至今一直闭上眼睛逃避事实呢。只恢复传统秩序并无法终结乱世。我有「义」与「慈悲」的观念,但没有打造新国家的具体构想。这并不算什么值得羞耻的事。就连引导并实现关原之战的聪慧智者小早川隆景也没有做出那样的规划。正因为如此,身为第一位成功上洛者的她才会不夺取天下,坚持担任「决定天下霸主之人」的角色。在这片宽广的「世界」之中,抱有「将日本重建为能与南蛮诸国平起平坐的国家」这样的构想,并予以实践者是很稀有的存在。就是因为这样,乱世才会持续百年之久。所以拥有明确构想,知道要怎么重建位于大航海时代到来的「世界」角落的战国日本的织田信奈,就应该成为天下霸主。如果没有与相良良晴相遇,她可能就会变成为了「重建日本」这个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变成为了革命而将这个国家的一切都焚尽的第六天魔王吧。不过,结果并没有变成那样。她的心中有义,有慈悲,还有爱。正因为如此,「九州六国的女王」大友宗麟此刻才会为了她自愿成为祭坛上的羔羊。)
上杉谦信的心中在两个想法之间来回拉扯。一边认为在此时放弃胜利,选择败给织田信奈,才是宇佐美定满对自己再三提倡的「义之战」的终点与完成形态。另一边则是:「不对。为了有许多人为了我的『义战』而死。为了那些人,为了命丧关原的东军将士,更重要的是为了武田信玄,我不能做出那种选择。应该成为天下霸主的人,应该是渴望受到父亲的认可,抱持这个念头而牺牲一切战斗到浑身是伤,终于在关原这里走到最后一步的武田信玄……我希望,是她来当天下霸主……」与织田信奈的友情,与武田信玄的友情。谦信无法割舍任何一方,无法只选择其中一方。然而谦信下不了手杀死织田信奈。在川中岛时,谦信也没有杀死信玄。所以她不可能杀掉信奈。更别说拿大友宗麟当成活祭品。
「……我……我……无法做出任何选择……怎么会这样呢……我好弱小……什么『无敌不败的军神』……不过是个幻影罢了……我……比在关原这里奋战的任何人都弱小……竟然在这个时候,在决定日本『未来』的这个瞬间,完全下不了决定,做不出选择……!」
织田信奈轻轻说著:「那不是弱小,谦信。你只是变成了『人』。即使如此,你仍然赢得了日本的『未来』,将它牢牢握在手中。你只是遵循著自己的内心。」
「杀死宗麟对你来说是办不到的事。没有必要为选择了武田信玄而感到抱歉或背负罪恶感。与信玄在川中岛五度鏖战的你拥有这样的资格。上杉谦信,杀了我吧。」
上杉谦信战无不胜,至今未曾尝过战败的滋味。
她相信在这个乱世里,无论是「义」或「慈悲」,都是打胜仗之后才能施予的。一旦战败,那些东西就给不出去了。
她本人并没有明确地带著这样的观念。
谦信从未沉醉于战争的胜利之中。
她只是在心中想著「以武力拯救众生的转轮圣王」必须是无敌不败而已。
但是,谦信察觉到了一点。真正的「义」、「慈悲」,以及真正的「爱」,并没有「胜利」或「败北」这两回事。唯有超越胜利与败北这种战场上的二元论,人才能拾起所有果实,施予于人。
「不败」的我,并不了解「施予于人」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难道织田信奈即使战败,也能「施予」于击败自己的人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大众所知,在手取川时越军与织田军平分秋色。也有人说逼退织田军的越军才是胜利者。但唯有我和相良良晴,以及直江兼续知道,我早就在手取川败给了相良良晴。当我爱上他的那个瞬间,我就败给了他。相良良晴只是没有选择「获胜」,没有夺取胜利罢了。当他并未夺走我的「胜利」,毫无保留地赋予我「生命」的时候。他教导了我,让我察觉到一点。那就是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长尾政景,许许多多的人已经给予我数也数不尽的关怀──!
(我的这条「生命」并不是透过打赢战争守住,而是战胜我的相良良晴,以自己的「胜利」当作交换送给我的。这样的我可以为了在关原之战取得「获胜」的证明,夺走织田信奈的性命吗──)
或许是看不下去无论如何都无法挥下刀,眼中汩汩流出泪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谦信。
甩掉森长可缠人的追击,冲入本阵的真田「双胞胎」对著谦信的背后大吼,吼出了武田信玄的真相。
「谦信大人,我们的主公信玄大人──」
「如今身染重病,体内遭到『虫群』占据。」
「她的性命所剩无几,再过不了多久──」
「她将在关原中央平原的八幡神社咽下最后一口气。」
「冲入八幡神社本殿时被武田骑兵队包围的明智光秀──」
「为了在本殿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死去,打算将信玄大人交给武田四天王──」
「但是信玄大人已经不起搬动。只要一动,就会……」
真田「双胞胎」的话斩断了谦信的迷惑。信玄果然快死了。胸中这股不安就是信玄的生命被「虫群」吸走的预感。但是谦信说不出口。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流于私情,说出舍弃以「上杉谦信」这个身分战斗至今的那些日子的那句话。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长尾政景、柿崎景家、武田信繁、首任猿飞佐助、加藤段藏。谦信的脑中浮现出命丧武田与上杉生死搏斗之中的那些人的脸庞。她不想让那些人的死变得没有意义。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发出声音。然而她只是呼出了空气,却没有声音。
不仅如此。
一直在前线与织田北陆方面军作战的直江兼续所派来的使者,浑身是伤地冲到真田「双胞胎」的身后。
「『壁垒』被竹中半兵卫突破了!竹中半兵卫趁著前田利家、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在北国大道与越军激战时,命令佐佐成政从北天满山的方向迂回行军,绕到固守北国大道的越军后方!在这场混乱之中,前田利家杀出一条通往笹尾山本阵的血路,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随即展开怒涛般的攻击!她们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本阵!谦信大人!我们再也撑不下去了!请您尽快做出抉择!」
北天满山的后方应该是一座称之为湖泊比较恰当的「池寺池」。若要从天满山的方向迂回行军,就必须再往南走,绕到南天满山才对。以直江兼续的程度,没道理无法察觉对方才对──谦信这么想著,然而──
「竹中半兵卫虽然因为从北陆开始的强行军搞坏了身体,几乎无法指挥作战。不过当披上前田利家给她的『虎皮』时,高烧就开始退去,健康状况逐渐恢复!佐佐成政率领的别动队则是舍弃所有盔甲,只带著一把日本刀横渡池寺池!由于佐佐成政曾经完成翻越覆雪白山的传说登山行军,直江大人将她当成一位『山地武将』。结果却完全出乎直江大人的意料……!」
因为冲入笹尾山本阵的谦信将精神集中在织田信奈与武田信玄的身上,没有感应到那项行动。不过越军还没有战败。笹尾山的织田本阵已经被攻陷。总大将织田信奈的「性命」正在上杉谦信的掌中。越军已经没有时间了。该杀死织田信奈,选择通往胜利的道路,还是选择败北呢?而且武田信玄的性命在这段时间里仍然一点一滴地被寄宿于她体内的「虫群」吸取。不过,如果我在这时候舍弃这场会战,舍弃胜利。为了我而从越后越中赶来关原的越兵又会有什么下场?
「直江大人说──谦信大人应该早有定见!您会选择『义』、『慈悲』、『爱』、『施予』,而非选择获取『胜利的荣耀』!若是在这个时候犹豫,即使谦信大人夺得天下,也会失去一切、后悔终生。我不想看到那样的谦信大人!往后的越军调度一切都由在下直江兼续负责。」
「……兼续……你啊……」
就在这时。
有个人拯救了上杉谦信的心灵。
那就是泷川一益。
直到刚才一直被信奈抱在怀里沉睡不醒的泷川一益突然双眼「啪」地张开。
这个女孩是──?就在谦信睁大双眼的同时。
泷川一益带著枪伤的痛楚,自己不断受到乱世折磨的内心痛楚,两位姊姊的痛楚,以及透过「他心通」体会到的所有人们的痛楚跳到谦信的面前,伸出手轻轻碰触了谦信的脸颊──身为不带血色之「白子」的自己降生于春日山城的那一天。宇佐美定满教自己钓鱼的同时也传授「义」之道理的那一天。直江大和教导「慈悲」的道理,建议自己出家的那一天。疏远谦信的父亲与北陆一揆众打仗并战死的那一天。为了拯救父亲的灵魂而说了「谎」,为了让那则「谎言」成为「真实」,发誓自己必须假装成毗沙门天的那一天。长尾政景迎娶代替自己的姊姊阿绫的那一天。与武田信玄的相遇,即使成为「天下霸主」,仍然为了永无止尽的复仇轮回与篡位生涯而痛苦不已的「不幸之人」,三好长庆。为了守护三好长庆,自愿成为「毒妇」排除世上所有伤害她的事物的松永弹正。关东远征的失败。川中岛。山本勘助使出的「啄木鸟」战术。「车悬阵」。信玄无可取代的妹妹,武田信繁的战死。在关东与川中岛都无法伸张志向,使越后国人们爆发不满的那一天。宇佐美定满暗杀被拱为不满份子「首领」的长尾政景,两人双双丧命的那一天。得知长尾政景没有反抗宇佐美定满的那一天。得知长尾政景早有自愿被杀的意思,接受了说著:「老爷,我们双方老是为了谦信而争执。现在该是隐退的时候了。让我们一起到湖上划船钓鱼吧。」的宇佐美定满的邀请的那一天。就在两位共同扶持养育谦信的男人同归于尽的同时,宛如失了魂似的衰弱病倒,之后就追随两人而去的直江大和。从直江兼续的口中得知其死讯的那一天。以及今日将是被希望获得父亲的认可与爱情的渴望缠身,汲汲营营于「天下最强」的武田信玄死去的那一天。每个人都受到战国乱世的折磨、扰乱。拚命地追求希望。然而到头来谁也没有得救。无论经历多少场战斗,获得多少次胜利。无论是「义」、「慈悲」,甚至是「爱」。许许多多的人们给予了自己数不尽的关怀,我却给不了任何人回报。好悲伤,好痛苦,好难受。内心快要被撕裂了。
就在泷川一益使用那股「力量」的同时,上杉谦信也瞬间与她分享了自己的一生。一益的眼中滚出一滴泪水。落在谦信的纯白脸颊上。
「上杉谦信。你已经很努力战斗,已经战胜信奈了。谁也不会责备你的选择,你的想法。只有你自己的内心才会责备自己。不必再顾虑他人了。说出你的内心想法吧,将它化为言语,高喊出来。难道你想害你的朋友死去吗?」
你比任何人都强大。你一定可以拾起所有果实,就像小良每次所做的那样──一益露出了微笑。
于是谦信将自己内心想法化作言语喊了出来:
「……无论上天,上天期望什么样的『命运』……我……我都不希望让织田信奈死去!不希望让武田信玄死去!我想在今天结束战国乱世!为了这个目标……我……!」
谦信在这个瞬间舍弃了战争,拋掉已经到手的九成九胜利。选择了败北。这都是为了织田信奈怀抱的「天下布武」梦想,以及为了拯救她那独一无二的好友武田信玄的性命。
「织田信奈,我在此时此刻败给了你们。你才是『天下霸主』!」
一听到谦信的这句话,她所骑乘的放生月毛立刻转身猛然朝笹尾山的山麓直冲而去。虽然信奈喝令「不准追她!」,正在与越军进行生死搏斗的织田兵们仍然在命令传到之前猛追著谦信,企图杀了她。不过放生月毛使尽全力奔驰,守护著谦信。下山后抵达中央平原的谦信单枪匹马冲向八幡神社。来到中央平原从越军背后展开攻击的佐佐别动队士兵们看到谦信与放生月毛人马化为一体急速奔驰的姿态,纷纷瞪大眼睛惊道:「那个人莫非是……?」然而谁也没办法靠近浑身散发与「斗气」相反的某种东西,带著呜咽声急驰的谦信。他们在此时目睹了一个凡人在经历无数烦恼与战争之后到达「神」之崇高境界的姿态。佐佐的部队朝左右散开,彷佛让出一条给谦信通过的道路。
谦信奇迹似地只身驰骋于战场,最后抵达了该处。
八幡神社的本殿。
一手率领武田骑兵队包围本殿的高坂弹正对谦信行了一礼,说:
「您果然来了,非常感谢您……」
在本殿之中的人是──
虽然本殿完全遭到包围,仍拒绝投降的明智光秀。带著战死决心的她想帮助病重的信玄离开此地,但由于信玄病情的恶化,无法移动信玄的身体,遑论让她脱离本殿。光秀担心著陷入苦战的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同时与在墙外包围此地的武田骑兵队进行对峙,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还有抱著信玄的身体,为了让她保持意识而不断对她说话的津田信澄。
以及──总是阻挡在上杉谦信面前的终生仇敌。
武田信玄。
上杉谦信从信澄手中接过了信玄的身体,轻柔地抱住了信玄。好轻。她不该这么轻才对。信玄的身体乾瘦衰弱,就像变了个人。让人难以置信。她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在「天下」的棋盘上喊出将军。却、却沦落到这副模样。而且,理应被她砍死的津田信澄竟然还活著。信澄一直拚命地照料信玄,努力让信玄活下去。她果然是个「慈悲」之人。
与这个人相遇,对这个人抱以憧憬,与这个人彼此憎恨,和这个人一路对战。那就是我的青春。和这个人在川中岛度过的日子,就是我的一生。她是我无可取代的好朋友……
「……谦信……你……舍弃了胜利……舍弃了天下呢……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是的,没有错──谦信如此回答。但是,她发出的声音真的有变成话语吗?
「……能在最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就没有遗憾了……谢谢你……谦信……」
「不会的,信玄。我不会让你死去。就算上天要你死,我也不承认那种『命运』。我会让你活下去。」
「虫群」啊,倾听我的声音──谦信对寄宿于信玄体内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生物诉说著。谦信小时候能和熊与鸟儿对话。能和动物们进行沟通。谦信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天真无邪小孩。但谦信相信既然自己能对熊传达自己的意思,那就没道理不能对「虫群」传达意思。相信就算不必回到天真的孩提时期,应该照样能对生物传达自己的想法,挽回这个人的「性命」。小时候,就在父亲即将死在亲不知山顶的那个时候,我为了拯救父亲的灵魂而创造出「毗沙门天」。但就算如此,我还是没能救回父亲的性命。从那天以后,我就一直挣扎著想要成为能够拯救人命的真正毗沙门天,为此奋战不休。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毗沙门天」的力量了。
因为我要把自己献给眼前这个人。
「寄宿于此人体内的『虫群』啊,生物必须夺取其他生物的性命才能活下去。你们并没有罪过,只是努力求生罢了……然而,若是杀死了宿主,你们也会死喔。若想继续生存下去,那就听我的话。离开这个人的身体,转移到我的体内。若是曾登上高野山,在春日山的毗沙门堂长期累积密教修行的我的身体,应该不会排除你们,可与你们共生。我愿意做出保证,一定能和你们平安相处几年的时间──所以来吃我的身体吧。」
谦信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信玄的唇上。
寄宿于信玄体内的「虫群」随之转移到了谦信的体内。
在这个时候。
(插图009)
武田信玄那即将走到尽头的性命,就被维持住了。
此刻,南天满山战场的战况即将分出胜负。
德川本军持续封锁伊势大道通往关原中央平原的「出口」,意图歼灭被封锁于伊势大道上的相良良晴军。然而其兵力约为一万。准备撬开这层封锁的黑田官兵卫石田佐吉等西军的兵力已经膨胀到三万。浅井长政任命朽木信浓守为前锋,要他紧急带来增援部队,以及占据南天满山正面松尾山山麓处的宇喜多直家的「倒戈投靠西军」行动这两件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双方存在压倒性的兵力差距。德川本军渐渐被推了回去。
笹尾山战场上,越军在压制了战场,即将摧毁织田信奈的前一刻突然崩溃。布阵于中央平原中心位置,使用「车悬阵」与明智光秀进行生死搏斗的武田旗本军的旋转速度则是逐渐慢下来。茫然地望著这两个异状的本多正信知道东军的致胜机会正在快速地远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武田信玄的性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东军的胜利终究没能交到信玄的手上吗?无敌不败的上杉谦信所率领的越军又为什么会突然崩溃?正信后悔地说著:「若是公主的领地能再多一百万石,不,至少再多五十万石……」如果德川本军拥有两万兵力,她们就能挡住黑田官兵卫与石田佐吉。在德川家只有三河、远江两国领地的情况下,竞逐「天下」这件事对她们就太致命了。
最后的希望,是从南宫山上挟两万大军攻向伊势大道的吉川元春军,能成功自侧面粉碎正在与西侧的德川本军,东侧的长宗我部元亲、本多忠胜、藤堂高虎军交战,沿著道路拖长阵形的相良良晴军。只要在德川的「盖子」被黑田官兵卫与石田佐吉撬开之前,刚勇之将吉川元春先杀了相良良晴。胜负就仍在未定之天。然而本多正信熟知「仰赖他人者无法夺得天下」这个道理。原本应该夺取黑田官兵卫与石田佐吉后方位置的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突然遭到宇喜多军「倒戈」,受到强烈地反击,至今仍然无法下山。宇喜多直家已经战死,他是受到小早川隆景的旗本队狙击而死的情报传了进来。然而,宇喜多军仍然继续地阻挠小早川隆景的下山行动。此刻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景象全都超出策士本多正信的「常理」之外。
「……最后决定胜负的是人的『感情』……公主说得没有错……」
接著,就在「东军最后希望」吉川元春军终于下了险峻的南宫山,抵达伊势大道。准备展开最后的决战让相良良晴军「断气」的那个时刻。栗原山的东方赫然出现「那个人」率领奥州、关东大军直冲而来的画面。
「呵呵、呵哈哈哈哈!少女策马奔驰,迅速前来拜见!我就是奥州霸主!启示录之兽,邪气眼龙政宗!赶上了,我们赶上啦,小十郎~!全军即刻突击伊势大道救援相良良晴!敌人是土佐的长宗我部!山阴的吉川元春!还有德川家的那个谁!作为我军的对手绰绰有余!那些家伙全部都忙著对付眼前的相良良晴军,将背后朝向了我军!趁现在从后面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龙骑士团、奥州毛虫军团,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迎战我方之前冲上去发动攻击!!!」
于上田大败于真田一族之后,立刻拚命逃离真田军追击,在东山道上赶路往关原而来的「梵天丸」伊达政宗在最后的最后终于抵达关原战场。本多正信得到的情报应该是「伊达政宗在上田对付真田一族时吃了前所未见的大败仗,盛怒之下坚持待在上田。她一定来不及赶到关原了」才对。难道是伊达政宗反过来利用自己的败北欺骗了武田的情报网?而且她身为觊觎「天下」的第三势力,如今是割据中央区域的大好机会,却没有抢夺「天下的重心」岐阜城。伊达政宗不是不服从任何人的野心家吗?她宁愿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将自己赌在拯救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之上?这一切都太乱七八糟了──
「龙骑士团长乔凡那•罗尔提斯在此!虽然这种偷袭行为有违骑士精神,但既然是梵天丸的主意,那就没办法了!蒲生,拿红豆饼来!」
「等等,相良良晴!!!!你怎么会在这种山地里被夹攻到几乎全军覆没的程度啊!!!难道你想害义姊大人输掉吗!!!你是怎么指挥的!有够烂!!!要是由我来指挥军队,就不会陷入这种困境……呜呜……寿命又缩短了……!」
「呜喔!奥州毛虫军团,上吧!毛毛虫乃是绝对不会后退的最强生物!不退却!不奉承!不回头!」
「相良良晴大人!片仓小十郎紧急赶来了!公主大人不惜让自己的母亲在山形陷入困境也要赶到关原的这份意志,我们伊达家臣团绝对不会让它白费!全军展开攻击!!!!」
真田一族应该可以将梵天丸牵制于上田才对。当梵天丸败走上田,回到沿著道路往西走的路线时,他们应该可以追上去逮住对方才对。然而结果却没有变成那样。真田一族实质上的「始祖」,「真田之母」幸隆在上田的会战之中于城内陷入病危状态。真田昌幸、信幸,以及幸村,全都为了照顾母亲幸隆而不得不暂时留在上田城。而幸隆就像是被与她共同扶持信玄的另一位特异军师山本勘助的幻影牵起了手,就此离开人世。山本勘助与真田幸隆两位军师双双去世。这就是「天下」从武田家的手中溜走的瞬间。
拥有继承自母亲的直觉与智谋的昌幸清楚地明白了这点。但即使如此,昌幸仍然咬著牙说道:「……葬礼……等战争结束后再说……信玄大人面临了危机……不能让伊达……前往关原……抵达信玄大人的面前……我们真田家势力不大,但仍然要出城追击伊达军!这是一场豪赌!」命令上田城的真田军对伊达军展开追击。
但就是这一小段空白时间,让真田与伊达的命运走向不同的道路。
当梵天丸抵达关原时,真田军才刚路过岐阜城,正在朝大垣进军。
正在与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交战,却目击伊达大军从栗原山望伊势大道而来,逐渐堵住一条又一条「退路」的长宗我部元亲赶忙拉起弟弟信亲的手大喊:
「信亲!伊达政宗已经赶上会战,这场仗是西军赢了!就算现在杀掉相良良晴,也无法扭转东西两军的兵力差距!千万别丢掉在乌头坂好不容易捡回的小命!你必须从多良道逃走,明白了吗?」
她随即下令一领具足士兵们朝著在伊势大道半路上往南分歧,通往关原南方铃鹿山脉与养老山脉之间的多良道展开突击。
从一大早就抢先抵达战场的加藤虎之助与福岛市松至今非但毫无疲惫之色,甚至还与越战越勇。让人怀疑她们拥有无穷无尽的斗气。而与这两位猛将奋战至今的长宗我部信亲坚信在吉川元春军终于下山的此刻,就算战况因伊达军的出现陷入胶著,只要长宗我部军以背水一战之势在这条伊势大道上持续战斗,东军方一定能再次获得掌握胜利的机会。不过他转头一想,知道自己必须为了元亲活著回到土佐才行。否则一旦自己死在这里,就算长宗我部军获得胜利,元亲的心灵也会就此崩溃。到时候她恐怕将会再也无法振作起来吧。所以为了这位姊姊,就算会成为决定天下之战的输家,就算得成为第一个逃离战场的人,就算长宗我部信亲这个人物将以不配称为武士的胆小鬼之名受到后世耻笑,他也甘之如饴。
「……我明白了,姊姊。都是因为我太过鲁莽,害我们完全与西军为敌了。对不起……」
「信亲!我会负责断后。拜托你一定要活著回到土佐……!」
离开南宫山的刚勇之将吉川元春做出了决定。自己必须连因为宇喜多直家的舍命「牵制」而无法下山的小早川隆景的份一起战斗,否则就无法维持「毛利的道义」。然而,在伊势大道东侧最前线与加藤福岛军交战的长宗我部军却一口气开始朝多良道撤退。由于长宗我部军的败退,位于同一条战线上正在激烈战斗的藤堂高虎军逐渐溃散,本多忠胜军也遭到压制。即便是勇猛的藤堂高虎与本多忠胜率领的两军士兵,也因为从一大早开始持续到现在的战斗时间太长,早已疲惫不堪。尤其是藤堂军已经超过了体力极限。相较之下,越是被逼入绝境就越不怕死,战力越强的加藤虎之助与福岛市松两人太过异常了。藤堂军就在因长宗我部军的败退而战力减半的当下,被伊达军从后方突击,陷入崩溃状态。即使本多忠胜再厉害,也无法稳住已经溃散的藤堂军。藤堂高虎知道,原本以战术将两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自己最终还是败给了加藤福岛出于年轻的鲁莽与单纯。
「……对不起,忠胜。看来已经打不下去了。毕竟长宗我部元亲本来就是西军方的武将。如今胜负已分,我也不能要求你在这个伊势大道继续为了东军战斗到粉身碎骨的地步。你在这段时间做得很好……」
「……真遗憾……一切都是因为我没有在乌头坂成功杀死相良良晴……这样下去公主会……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
得知伊达军的到来与梵天丸等人士气高涨的虎之助与市松舍弃了东侧战线,并未追击败逃的长宗我部军与溃散的藤堂军。无论是加藤虎之助或福岛市松,根本不需要奔驰于战场上的弥助在后方喝斥:「你们两个!要是继续失控下去小心会被暗杀喔!赶快回到相良良晴的身边!」她们就自动自发地朝西边乌头坂而去,前往相良良晴的所在地。这是为了以全力协同黑田官兵卫等人从东西两侧夹攻德川本军,让相良良晴得以平安回到中央平原。
「市松!战争经历丰富的大哥这次之所以会这么辛苦,都是因为我们没看清楚状况就冲上前线!接下来不能再失去冷静了!让我们全军化为一体,帮助大哥回到中央平原!帮助他回到织田信奈大人的身边!」
「要是之前没有一直追著藤堂高虎不放就好了……我都明白了!!!总不能让佐吉抢尽所有锋头!!!那家伙竟然把德川家康逼入了困境!什么嘛,她不是吃柿子吃坏肚子吗?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名将……」
「佐吉虽然很聪明,却不擅长在实战中指挥兵马。不过纪之介会在她不擅长的这个领域提供优秀的辅佐。真是一对好姊妹呢。」
「相对之下,我们姊妹俩的脑袋里面却只有硬梆梆的肌肉呢,大姊!」
「就是说啊。虎过去只会一心追求变强。为了守护大哥,必须多多累积学识才行……」
「市松不管累积多少学识,过一晚就全忘光了,所以我再努力也没用啦~不过脑袋原本就很好的大姊还是有办法提升智力喔。要不要拜弥九郎为师,请她教你打算盘呀?」
「……那倒是不错……只不过光是想到弥九郎那副得意嚣张的模样,啊啊啊,感觉就好不爽……!」
「虎、虎大姊?冷静、冷静啊!」
吉川元春构思的「从侧面袭击摧毁相良良晴军」的起死回生战术最后落得无法执行的下场。
然而,吉川元春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场仗不打就逃走的想法。
她指示下山的士兵转向伊势大道的东侧,救援藤堂高虎,阻止伊达政宗军。她要贯彻「毛利的道义」。不过,目前的情势已经完全逆转了。离开南宫山来到伊势大道的吉川军反而是被封锁在伊势大道内侧的那一方。伊达军挟大军占领了伊势大道的东侧入口。即使前线的士兵疲惫,仍然能不断地从后方补充兵力。吉川军即将在这里完蛋了呢──元春这么想著。但是,即使与元春在中国战场、北九州战场共同战斗过的吉川军将士们面对「胜利」从东军手中溜走,变成西军囊中物的绝望战况,仍然没有人打算逃走。他们毫无畏惧。这些人有著支撑这位其实拥有比隆景更加纤细少女心的「刚勇之将」的「战力」的自负。
这样一来。即使东军败北,即使自己战死,即使吉川家灭亡。毛利家、第三代家主,以及隆景一定能继续活下去。相良良晴,妹妹她们就托付给你了──吉川元春留下这句话,拔出爱刀「姬切」便策马急驰而去。
「现在正是让敌人见识中国最强!大毛利家『武力』支柱!山阴霸主吉川军的毅力的时刻!顶住伊达军的前进!!!!绝对不能让这批大军进入中央平原!干掉奥州军!!!!」
一旦被逼入绝境的相良良晴突破德川家康的「壁垒」回到中央平原。关原之战的胜负就会在那个瞬间分晓。被封锁于伊势大道的相良良晴直属军有两万人。由黑田官兵卫率领,以大友修罗队为主的军队有两万人。石田佐吉率领的军队加上浅井长政派来的援军后是一万人。布阵之初,相良良晴的兵力顶多一万出头。而在其他组人马陆续赶来集结之后,其总兵力目前已经膨胀到五万之多。一旦良晴突破了德川家康的「壁垒」,这五万兵马就会彻底涌入中央平原。无论是北天满山战场上与明智光秀激烈缠斗时突然逐渐停止机能的武田信玄军。或是败给竹中半兵卫的奇策妙计,「不败神话」终结的时刻即将来临的笹尾山越军。双方都会无法继续维持战线。
相良良晴得知了虎之助与市松将东侧战线交给伊达军,迅速朝自己的方向赶来。于是立刻决定将军队从乌头坂往西移动。突破笹尾山的「拒马阵」,理应随时都能杀死织田信奈的上杉谦信突然单枪匹马离开该地,朝武田信玄本阵急驰而去的消息也已经传到良晴的耳中。比起胜利,上杉谦信选择了更重要的事物呢。那个事物恐怕就是武田信玄的性命。而且她还承认了信奈为「天下霸主」。只要自己此时突破德川家康的「壁垒」,战争就会在那个瞬间确实地结束。但若是突破不了阻碍,五万相良军就无法进入中央平原。关原之战将演变成更严重的混战。凄惨的战争会持续到东军完全被摧毁为止。战场上死伤最惨重的时刻不是在战斗中。而是在胜负已决,胜利者追击逃散士兵的那个时候。战斗越是激烈,双方的死伤越是惨重,追击就会越加惨烈。无数的将士将就此死去。这一切都取决于相良良晴是否能顺利归还。
「没有时间等虎之助她们过来会合了。必须在吉川元春与我方玉石俱焚之前!在宇喜多军全灭之前!在武田军消灭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岛津家久兴奋地说道:「我等一下就过去!」她扛起了火枪,自愿留在乌头坂殿后。本多忠胜应该会趁著吉川军与伊达军在伊势大道东侧入口爆发激战的时候,进行名符其实的最后突击,准备三度击杀良晴。因此虽然与良晴分离令她感到不安,家久仍然担负起阻挡本多忠胜的任务,只身挑战家久自己的「决战」。
「家久!乌头坂就交给你了!别输喔──不要败给『命运』!」
「好!奔驰吧,相良!前往中央平原!拿下『天下』!」
此刻,良晴正朝著自己与织田信奈携手共进的「天下布武」这条漫长的道路上的终点站前进。
但是,企图将受到良晴出现的影响而大幅改变方向的德川家康「命运」轨道拉回来的本多正信,却变成最后的「壁垒」挡在相良良晴的面前。
本多正信将与从西而来发动怒涛般攻势的黑田官兵卫等人的战斗交由德川家康处理,自己则挥兵向东,准备消灭相良良晴。
德川家康回应了她的友情,背负自身的「命运」,与织田信奈展开对决。而决定为她与家康的友情殉死的本多正信闯过为了争夺伊势大道西侧「出口」,正在与德川交战的岛津义弘所率领的岛津军所发射的枪林弹雨,闯过了这片地狱。那股执著强烈得令人难以置信,那种对家康的忠诚与友情深厚得令人畏惧。本多正信缔造了奇迹。当然,她的士兵数量也随之减少到凄惨的程度。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部队都崩溃了。本多正信自己的手臂也挨了子弹。不过──
「……决定德川家『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万事拜托了。」
我明白了──柳生石舟斋颔首,挡在策马急驰的相良良晴前方路上。就是因为有这个男人的存在,本多正信才能穿过岛津军的弹雨,完成「反突穿敌阵」的行动。舍命将这个男人送到相良良晴的面前,就是本多正信最后的「策略」。
「大和国人,柳生石舟斋。我的想法是将日本的『未来』托付于德川家康大人的『器量』上。身为未来人的你或许听过柳生的名号。我的柳生之剑可是连『躲球阿良』都躲不掉的。你休想通过伊势大道。」
石舟斋并未佩刀。但是一股惊人的杀气却冲向了良晴。对方毫无破绽。突破他的可能性是零。早知道就应该带著家久一起来才对。在这最后的最后,一位凭良晴天生的反射神经也绝对无法避开其攻击的终极剑豪挡住了良晴。无论是上下左右都无处可躲。柳生石舟斋周围的空间全都是死地。而且因为他没有佩刀,根本看不出使刀方式。那么他是在身上藏有短刀吗?又或许真的是空手应战?完全猜不出来。就连岛津义弘那样的武神应该也无法彻底打倒此人。
恐怕本多正信从家康本阵中分出超过限度的兵力,将其全部投入对抗岛津军的行动中吧。家康手边可能只剩下四、五千的兵力。正信相信即使如此,家康仍然能在柳生石舟斋砍下相良良晴的首级之前挡住官兵卫与佐吉。岛津义弘目前应该正在拚命冲向此地以解救良晴。不过,她已经赶不上了。相良良晴不知道「无刀之男」柳生石舟斋的可怕「秘太刀」。不知道一旦拔刀砍向石舟斋,自己的小太刀瞬间就会被对方拔走用来砍死自己。
我无法避开这位剑豪的「一击」。连对方的「第一招」都看不见就会死去──良晴有这样的预感。应该回头吗?应该回到家久身边吗?这行不通。若是我在这个时候逃跑,战事就会被拖长。关原战场上将会堆满无数的将是尸骸。如果继续战斗下去,武田信玄毫无疑问会死。据说被武田骑兵队包围的十兵卫也一样。而且小早川小姐也会歼灭宇喜多军。打著「东军」的旗号下山。而她的前方就是留在已成为空阵的相良本阵的义阳姊与宁宁她们……!若是事情演变成那样,信奈最后就无法逃离变成「第六天魔王」的「命运」。她会被「命运」追上,被「命运」囚禁。又或是小早川小姐为了我而选择加入「西军」,小早川小姐就会死。而且她还会与吉川小姐自相残杀。
「天下布武」能否成功,取决于良晴是否能拾起所有的果实。
取决于这个瞬间我所做出的选择与行动。
「相良筑前守良晴大人,请觉悟吧──」
就在此时。
良晴的耳边传来某个人的声音。
相良良晴啊,不要散发出斗气。消除你自身的「气」。
快想起在播磨时的修行。
当时的你尚未成熟。如果没有我的辅佐,就无法使出「隐形」之术。
但是现在的你办得到。
即使没有我,你仍然能施展终极的「隐形」之术。
终极的「隐形」并非「肉眼不可见」之术,不是让身形消失。而是彻底消除燃烧于「心」中的恐惧、愤怒。
让「心」与「气」融入于天地之中。
那就是「隐形」的精髓与最终阶段。
不要害怕。平息愤怒、恐惧、斗气等一切起伏。将这些全收入你的「器量」之中。保持水波不兴、沉稳不动的内心冲上去。
前鬼的魂魄已经从世上消失了,他不可能对我说话。既然如此,这个声音就是我自己的内心,是我在对自己说话吗?或者,这是命丧于这个战国乱世的百姓意志所形成的「声音」呢?
相良良晴冲进柳生石舟斋的「攻击范围」,同时闭上了眼。
(我在乌头坂时差点杀了长宗我部信亲。从改变信奈杀死弟弟信澄的「命运」开始展开战国时代生涯的我,在一位姊姊的面前,险些杀死她的弟弟。长宗我部元亲的心差点就要落入没有光明的黑暗之中了。而之所以会出现冲上最前线被封锁于伊势大道这种失态,看起来也是因为我的心在这场「关原之战」里被自己的斗气吞噬,迷失了自我。快想起来,我不是为了与敌人战斗打倒对方而来到战国时代,不是为了打倒消灭恶人而奋战至今。我留在这个时代,生活至今的理由是信奈的梦想,是「天下布武」,是终结战国乱世,是为了改变信奈死在我面前的「命运」。不过,刚开始只是守护信奈一人用用尽全力的我,经过无数的战斗,与许多人相遇,开始做起想要变得更加有能力的愿望。尤其是与竹中半兵卫的相遇,开始接受指导锻炼自我成为「武将」后更是如此。我想要拥有足够的「器量」,守护所有受到乱世作弄,陷入悲剧「命运」的人们。)
所以。
(即使是不自量力,我也得完成唯有身为未来人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拾起所有果实……!)
就在这时,柳生石舟斋──
他在相良良晴的身上看到了连自己至今都尚未修得的彻底的「无念无想境界」。
无论是愤怒、斗气、恐惧。
全都被相良良晴收进体内。
他在此时找到了各式各样的武术所追求的终极「精神」。
在这个决定天下的战场之中,在这个决定「命运」的艰难时刻。简直难以置信──石舟斋呻吟道。
找不到一丝供其出手的破绽。石舟斋宛如被定身般,手臂想动也不能动。这只能让人认为是无数的无形之声、死于乱世的百姓意志守护著相良良晴。
「……我真的,无法战胜这个人……!对于他而言,整个日本的人……全都是同胞、伙伴、家人……!包含了德川家康,与本多正信。就连此时想要砍下其首级的我石舟斋都不例外……!」
高手识高手。
柳生石舟斋无法对相良良晴打出任何一击。
石舟斋年轻时自认是最强的剑士,却在向剑圣上泉信纲发起挑战时被他轻轻松松痛打一顿,最后五体投地求对方收自己为弟子。然而他连在那个时候都没有受到此刻这种程度的冲击。
这个人并非一介剑客有办法斩杀的对象。秤秤自己的斤两吧,柳生。我教你的剑术并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助人存活啊!石舟斋彷佛听到师父上泉信纲对他如此训斥一番──
柳生石舟斋双膝一跪,说道:「我认输了。真的很抱歉,本多正信大人。」
当然,良晴并没有对放弃一切防备的石舟斋挥刀。
他只是一直线地朝著关原的「中央平原」全力奔驰。
本多正信已经无计可施。
被他闯过了!被他突破了!一旦他接触到岛津义弘,那就万事休矣……!
但是。
虽然说高手识高手。这里却有个不把高手追求的「无念无想境界」当成一回事的人物存在。而且此人乃是实力匹敌柳生石舟斋的强者,更显得难缠。
「哇哈哈哈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柳生石舟斋输掉啦!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好机会!!!!喂喂,相良良晴。本大爷要来打倒你啰~!!!只要解决掉你这个独占战国公主武将芳心的家伙,名次升上去的本大爷就能成为粉红后宫的主人啦!!!!!谦信妹妹~你等著我唷~!」
本来以为我会被舍奸战术宰掉,幸好得救了。不过多亏了面对这种小鬼头却怕得自动投降的柳生蠢蛋,本大爷不可思议地获得了大好机会!──「无法之男」小笠原长时拔出名刀「千代鹤」,舔著嘴唇闭上眼睛,将移动交给胯下座骑杀向相良良晴。
「后、后、后宫我来啦!!!!!哇哈哈哈哈!」
「……恶!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不行了,隐形是一种意境很高的技术。对于这种打从一开始就不懂得品味意境的家伙完全不适用!这家伙的脑中只想著成为后宫之王!而且还有压倒性的强大实力!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啊,前鬼!!!!!!」
当良晴听到小笠原长时的粗俗大笑,紧急张开眼睛时。长时那高高举起的刚剑已经垂直劈下,眼看著就要劈开良晴的脑袋。小笠原长时能一剑就将对手的头盔连著头颅一起劈开。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劈盔」高手。不过他丝毫没有武术高手那种求道精神。脑中只想著「粉红后宫」四个字。如果两人在不同的场合相遇,这个男人或许会成为良晴独一无二的好朋友。但是──
「相良良晴的脑袋由我收下啦!!!本大爷就是后宫之王!!!!」
由于进入「无念无想境界」,反应变慢了!躲不过这招!没想到我竟然死在这么愚蠢的状况下!!!!──就在良晴做好死亡的觉悟时。
「我拒绝进入什么小笠原后宫!」
「我也拒绝!相良后宫倒是可以考虑……啊、没事,我没说话。咳咳。」
「大哥!终于赶上了!本多忠胜的最后突击被岛津家久大人挡住!已经安全了!」
「唷呵呵~!真正的王牌,市松登场~!怒吼吧,日本号!把『千代鹤』打断吧!!!!!」
一看到岛津军经历与德川军的生死搏斗,体力消耗殆尽几乎到达极限。于是立刻单枪匹马突破德川「壁垒」的立花宗茂。
随同宗茂赶来救援良晴的岛津义弘。
特地将阻止本多忠胜最后袭击的重要工作交给岛津家久,自己则直冲而来守护良晴的加藤虎之助。
以及与虎之助一同行动的福岛市松。
从伊势大道的东侧猛冲至西侧的四位公主武将高高跃起,不由分说地同时朝小笠原长时挥出各自的武器。
「呀啊啊啊~!竟、竟然四个人一起上,太、太卑鄙啦~!!!好过分喔!!!!!相良良晴,你是我的……!」
小笠原长时的身体被打飞出去,掉进南宫山山脚下的森林后就不见了人影。
「卑鄙个头啦!在这场赌上天下的大战中,胡说什么粉红后宫啦。有够骯脏……!」
「就是说呀。那家伙就是个违反武士道的粗俗男人。刚才为了避免与他同归于尽,才没有攻击一击必杀的要害。真可惜没有杀了他。」
立花宗茂与岛津义弘还在气头上。脱离险境的良晴则是想著(唔~那个男人和私底下的我很像呢……那就是原本的我该有的模样……看来惹恼公主武将后下场会很恐怖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出于另一种意义捏了把冷汗。
就算他是「无法之男」,没想到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当察觉到小笠原长时的野蛮行径时已经来不及反应的柳生石舟斋傻眼地想著(……那或许也算是一种无念无想的境界吧……)。
不过,盼望建立梦幻后宫的小笠原长时冲出来的行动,成为了本多正信最后的「天运」。
就在良晴与四位公主武将互相交谈:「哎呀,我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完蛋了。幸好有你们。我们走吧!动作快!」「好的!只差一点就能让德川本军丧失战斗能力了!」「岛津军还能战斗!我们会用尽最后一分力量,让我们上吧!」「包在我身上,大哥!」「距离中央平原只差一步了!!!」,将视线从失去所有棋子完全被孤立的本多正信身上的那个瞬间。
「……虽然我已经决定不将这种邪魔歪道之技用在武士身上……但是我现在只有这招可用了……!原谅我吧,相良大人……!」
本多正信从半空中召唤出松永弹正传授的「傀儡」。而且那还不是人类的模样,是正信自创的老鹰造型傀儡。傀儡飞舞在空中,从正上方的死角直冲而下,以自爆攻击杀害对手。那是只在忍者的世界中使用的幻术,而且至今从未对武士展示过。那些武士没有办法应对这招。他们甚至不知道有这样的邪术。就连在松永弹正手下做过事的柳生石舟斋都不知道「老鹰傀儡」的存在。傀儡即将撞上相良良晴的身体,引发爆炸……!
当岛津义弘惊觉:「唔!那个……不是生物?」发现从空中袭击而来的那只「老鹰」有点古怪的时候,老鹰傀儡已经滑翔到可以确实杀死良晴的极近距离。
本多正信没有「战力」。打光所有王牌的正信已经不具任何战斗能力──就是这样的判断给了她一瞬间的机会。
太大意了!立花宗茂打算放箭,然而从张弓搭箭到射出箭矢需要一点时间。「老鹰」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已经来不及了。
「各位,这气味是……火药!是炸弹!快逃啊!」
良晴大喊著,要四位公主武将逃走。然而谁也没有逃。她们反而冲到良晴身边,打算帮良晴挡下爆炸。连柳生石舟斋都大喊:「万万不可,本多大人!这位是未来的日本必要的人物!」
怎么可能!所有人竟然都毫不犹豫地守护相良良晴?──本多正信不禁大喊。
然而──
「忍忍。你还是一样容易在最后关头粗心大意,相良氏。真的是没有在下就变得很不中用呢。」
某人从空中高处掷出手里剑接连击中老鹰傀儡的翅膀,打歪其飞行轨道,让傀儡撞入南宫山的山麓。那个人将娇小的身体紧贴在「大风筝」上,宛如飞鼠般飞在空中。是忍者。老鹰傀儡没有波及良晴等人,自行在山里爆炸了。就在爆炸的同时,小笠原长时大喊:「哇!这是什么东西啊!!!」的怒吼声便回荡在山里。而且他还活跳跳地没有受到致命伤,可能是因为小笠原长时的身体特别硬朗吧。
九死一生的良晴抬头望向搭乘大风筝的那位口齿不清的忍者,大声喊了起来。他不禁流下了眼泪。
「你来太晚啦,五右卫门……!真是的……害我这么担心你!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唔嗯。在架路上捡了一个不知道是人偶还是人类的东西。但由于实在很担心相良咻的安危,所以将工左交给妹妹一宗醋理咻也──搭乘大风筝的蜂须贺五右卫门露出了微笑。
她说的话还是一样让人听不懂呢──良晴也笑了。他一边哭一边笑著。
本多正信此时明白了,憨直地不断累积「人和」的相良良晴终于突破所有袭击他的困境,明白他得到了「地利」,明白他扭转了「命运」,明白「天下」已经离德川家康而去。
「……一切……都结束了……在下……害公主……害公主……成为了败军之将……!」
正信将刀置于地上,跪伏在相良良晴的面前。她已经没有脸再站起来了。她从家康身上,从公主身上,从她的好友身上夺走了一切。在三河一揆民变时一度背叛了公主,在设乐原时又背叛了她。如今,她再度于关原背叛了仍然视自己为朋友的公主所给予的信赖。让她不管怎么哭,脸泪都停不下来。
「……一切都是我弥八郎所计画的恶毒阴谋……公主只是被在下强行牵连进来……!蜂须贺五右卫门大人知道所有真相!所以求求您……饶过公主的性命……由在下切腹谢罪就好……拜托您了……!」
柳生石舟斋轻拍正信的肩膀表示:「你没必要这样。」轻轻将她扶起。
他同时鼓励著十分消沉的正信:这位大人并非敌人,日本的人们此刻已经不分你我了。
良晴下了马,握住正信的手。
「可以请你担任劝说家康投降的使者吗?那家伙很固执。当她看到本多正信被俘虏后,或许会咬著指甲喊著:『我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死在这里!』用什么办法都劝不动也不一定。现在的情况是分秒必争。况且……我不希望看到德川军之中出现更多的牺牲者了。真的很抱歉我改变了德川家康的『未来』……必须寻求对方原谅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对不起。」
「……相良良晴,你……」
「谢谢你让五右卫门活下去。」
如果相良良晴处死了本多正信,家康与三河武士应该就会与相良军抗战到底,选择一同战死吧。不过,这位本多正信却被良晴任命为「交涉人」,送回家康的身边。正信说服了顽固坚决的家康。在家康解除武装之后,三河士兵们的性命得到了保全,德川家也将能延续下去。此刻,在关原打仗的约三十万名将士们都得以死里逃生。日本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一体。
只不过──有那么一个人,必须放弃原本可以得到的「未来」与「天下」。那就是德川家康。「天下霸主」只有一个位子。既然织田信奈成为了「天下霸主」,家康成为天下霸主就是连相良良晴也无法拾起的未来。不过,相良良晴是个重「情」之人。他一定会拿出诚意彻底守护德川家与家康──
本多正信原本已经做好了觉悟。如果怎么样也无法说服家康,自己就会以造成德川家在这场「关原之战」里加入东军方参战的主谋身分,于本阵内切腹自尽。
但是,她根本不需要多费唇舌。
「弥八郎小姐。三河武士们打了一场勇猛果敢的仗。井伊直虎、酒井忠次、榊原康政、世良田二郎三郎,还有弥八郎小姐。大家都受伤了。几乎没有身上无伤的士兵。目前德川军之中尚未受伤的人,大概只剩下『东国无双』平八郎小姐吧。德川军已经很努力打这场仗了。若是我忍耐一下就能结束战国乱世──」
「……公主……」
「就连那位上杉谦信也拋弃了手中的九成九『胜利』。弥八郎小姐。我很感谢你为我而努力奋斗至今。不过,获胜这件事对我而言是不是『幸福』还很难说。这样就够了。能够在三河兵全部死光之前就结束战争……能够不必杀死吉姊姊,真是太好了……我们已经为了掌握『未来』而全力奋战一回。德川的英勇之名将从这个关原传遍天下。即使战败,我们不也是仍能抬头挺胸,走进下一段未来吗?」
德川家康决定接受相良良晴的劝降,下令全军「解除武装」。从开战之初就一直战斗到战争结束的本多忠胜也中断战斗,回到家康的身边。「德川家康解除武装,相良良晴回归中央平原」。在这则战报传开来的同时,关原之战的胜利者自此底定。吉川元春与伊达军的战斗,武田旗本军与斋藤利三率领的明智军的战斗,越军与织田北陆方面军的战斗,全都结束了。
关原之战就此终结。
「西军」赢了。
织田信奈终于成为「天下霸主」。
(插图010)
在「天下布武」这项远大的事业里,属于其核心关键的「决战胜利」总算在此时完成。
而且,西军并未进行「追击」。
信奈看到报告相良良晴胜利的「大风筝」从中央平原升上蓝天的画面,立刻严令全军不得追击撤离关原战场的东军。当然,也有声音表示好不容易获得胜利,不能让东军保留兵力。否则让他们毫无损失就回到本国,有可能再次对织田家掀起反旗。不过信奈指示:「我们已经不是敌人了。没有什么赢家输家。不可以制造新的怨恨。从这个瞬间开始,日本就成为了一体。抗命者死罪。」坚决地表达了她的「意志」。
在本多忠胜的引导之下,相良良晴回到了「中央平原」,与布阵于伊势大道出口的德川家康以及其家臣面对面。要与德川本阵另一侧的黑田官兵卫等人重新会合,得先和德川家康她们握手言和之后再说。
「由于『赤备军』的盔甲,让我中了弹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让人很难受啊。看来我与饭富兵部大人或山县昌景大人的程度还差得远了。养小孩与当城主这两个工作实在难以兼顾呢!」
「女城主」井伊直虎奇迹似捡回一命。虽然在尾张「男城主」似乎还比较少见。她和未婚夫之间发生了很多事而没能成婚,结果就在那位未婚夫死后继承了井伊家的家督之位。而且据说她还养育了那位未婚夫与其他妻子之间生下的小孩。直虎表示在那个孩子继承井伊家之前,结婚是痴人说梦的事。良晴认为这么漂亮的大美女结不了婚真是太可惜了,必须为战国日本导入联谊相亲之类的制度。
「……三河士兵们忠诚无比又勇猛果敢……而且公主也长大了……来吧,各位请把手借给我!啊,嘿咻~♪」
老将酒井忠次与部属们一同跳起「捞虾舞」这种奇怪的舞蹈。虽然他看似沉著稳重,战争结束后却意外地让人发现他是个朝气十足的人。
「从、从九州带来一群野人的相良良晴,我才不会向你低头呢!我只是向织田信奈投降!别会错意了!野人!野人!野人!你就是野人的老大啦!」
原来三河也有这么傲娇的角色呀──让良晴不由得露出笑脸的榊原康政。
「肩膀上吃了一发火枪子弹的时候,我还痛到昏过去了呢~我已经受够当别人的替身啦~」
在良晴的眼中看起来就像家康的双胞胎,与家康有著一模一样长相的「替身」世良田二郎三郎。
以及──德川家康。
「……良晴先生,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呢。如果我赶上了开战,『命运』一定会走向不同的道路。让良晴先生陷入如此的苦战……还害三河兵与岛津兵付出如此庞大的牺牲……真的很对不起……」
「别这么说。家康你背负这么沉重的担子,辛苦了。我认为要让信奈扭转『命运』成为天下霸主、实现『天下布武』。与德川家康的决战是无可避免的事。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让我们回到信奈的身边吧。」
「好的!但是……她……会不会对我说:『你这个家伙果然是只狸猫!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把我吊起来煮成狸猫汤呢?」
「……那家伙有可能会这么做喔……就算和我在一起,也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怎、怎么这么说!」
服部半藏站在脸色发青浑身发抖的正牌德川家康背后。
「哼,战国时代果然没有连赢两场赌博这种便宜的事。相良良晴,真亏你能活著逃离伊势大道那个死地。早知道就应该在金崎把你给炸了。这是我半藏此生最大的失误。」
「半藏。到头来你也没有杀死相良军的士兵吧?」
「忍者不会在战场上像武士那样高调战斗。忍者终究只是影子。况且我在这次的会战中,可是德川家功劳最大的人呢。」
「功劳最大?」
「在岛津家久为了救你冲入德川本阵时,公主咬著指甲坚持:『我绝对不会逃走,我要死在这里。』劝也劝不动。是我强行打昏她,迅速将她埋进地里,这才勉强让公主脱离险境。就像我在金崎时把你埋起来那样。毕竟『微尘隐之术』的手法有一半是土遁之术呢。」
果然是如此──良晴露出苦笑。
「当替身坐在矮凳上的我在本猫寺一揆军里逃习惯了,就算挨子弹也只会昏过去而已。但是公主反应力太差,我觉得她在中弹时搞不好会太过震惊而不小心大便失禁呢~」
「就是说啊。差点就沦为后世的笑柄了。而且她还可能主动用要害去撞子弹,把自己害死。这都得感谢替身呢。所以说完美地防止公主大便失禁的我不就是拥有最大的功劳吗,相良良晴。」
「二郎三郎小姐!半藏!我!才不会!大便失禁~!」
脱掉鹿角头盔作为解除武装的证明,并且拿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的本多忠胜戳了戳良晴的背,再指著西边的方向。
「咦?你、你、是、是谁呀?好、好漂亮的美少女……!」
「……我是平八郎啦。我不是要你看我,是要你看那边。似乎有人等不及来接你了。」
遍体鳞伤的男人们再黑田官兵卫等人的率领下从布阵于西边的相良军中冲了出来。
「呜喔喔喔喔喔喔!相良主公啊啊啊!」
「幸好您安然无事!!!!继金崎之后,您又成功生还一次!这是奇迹啊啊啊啊!」
「真不愧是不死之身的相良良晴啊啊啊!」
「萨摩隼人他们的表现真是精采!让我也很自豪呢!」
这些男人是自从金崎撤退战之后就与良晴生死与共的伙伴。但是好奇怪,因为──
「你、你们还活著?你们不是在南天满山为了保护我而被本多忠胜的『蜻蜓斩』杀死吗……?忠胜?该不会……你手下留情了……?」
本多忠胜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脸颊还染上了红晕。似乎是她其实很怕与男人对上视线。
「怎么可能。那些家伙是为了让你测出『蜻蜓斩』的攻击距离,才会自愿当肉盾撞上来。要是我老老实实地让『躲球阿良』找到正确的攻击距离,就杀不了你了。所以才会以勉强不造成致命伤的『点到为止』距离打倒那些人。到头来是你会错意。如果立花宗茂没有赶到,你的项上人头铁定就落地了。」
是这样吗?可是能「点到为止」的距离不应该是比造成致死一击的必杀距离还要「长」吗……?还是说可称之为真空斩的「蜻蜓斩」并非如此,距离太短时同样无法造成致命伤?
「相良主公啊啊啊啊啊啊啊!今晚就来大开宴会吧!!!!」
「您旁边那位女孩子是谁呀?超级美少女耶!!!!难道相良后宫的历史又多了一位老婆吗!!!!」
「真是喜上加喜!每打一次仗就多一个老婆,这就是相良良晴不死之身的秘密!虽然关原之战已经结束,但是主公在战场上找到的新老婆和岛津家久大人的厮杀可能就要开始啰!」
「别、别,别说了!我、我才不是什么相相相相良后宫的老婆!这次一定要宰了你们!给我站住!你也否认一下啦,相良良晴~!」
「有什么关系嘛~弥八郎小姐,反正平八郎小姐不擅应对男人,要是放著不管她就找不到人结婚了。乾脆让她进入相良后宫,帮德川家与相良家搭起桥梁吧。这也是为了让我脱离被吉姊姊煮成狸猫汤的危机。平八郎小姐……感谢你……我真是有一群好家臣……太幸福了……呜、呜、呜。」
「没错,在下也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平八郎,主公有令。命你进入相良后宫。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公主。」
「弥弥弥弥八郎!你这个人的心肠简直烂透到极点,我还是杀掉你算了!公主啊,您何时变成真正的狸猫了!!!」
察觉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而慌张起来的良晴喊著:「家康,待会见!信奈将本阵迁移到中央平原的八幡神社了!我们在信奈的面前集合吧!」随即与在金崎、关原两度逃出鬼门关的相良旗本队男儿们回到黑田官兵卫、相良义阳、石田佐吉、山中鹿之助所待的相良军本阵。
「明智光秀大人,津田信澄大人。两位不只没有杀死陷入绝境的信玄大人,甚至还守护信玄大人保住她的信命。我们武田家的家臣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恩情。感谢两位……织田信奈大人之后应该会召开制定『天下布武』的新国家体制,我们到时候再见吧。」
武田军开始进行从八幡神社经东山道撤退的准备。
又一次符合其「逃跑弹正」外号,在四天王之中唯有她几乎没受什么伤继续进行指挥的高坂弹正集合了武田军的将士,下达「前往诹访!」的号令。虽然山县昌景、内藤昌丰、马场信春三人仍身负重伤,不过她们已经恢复意识,都骑上了马。由于忠实执行「三段式射击」战术的森长可严令「所有的武田兵都丢著别管,不准跑出拒马。砍下武田兵首级的人杀无赦!」,加上上杉谦信的救援即时抵达,中断高坂弹正的突击战术。让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她们并未对捡回性命一事感到开心。因自己力有未逮而没办法把「胜利」带给信玄大人的不甘心成分居多。不过,比起那些事──
「上杉谦信与信玄大人长期以来的战斗今天终于在关原结束了呢。谦信为了拯救信玄大人,舍弃了胜利,舍弃了天下,甚至还让『虫』移居自己的身体。不过谦信真的能与『虫』共存吗?虽然她是个异于常人的人物,可能办得到……」
「不管怎么说,信玄大人的身体都脱离险境了。如今『虫』已经从她的体内消失,病情不会再恶化。只要将曲直濑大夫请来,让信玄大人在诹访好好休养,一定能恢复健康。」
「……两人之间的战争……结果是上杉谦信获胜呢……还是让谦信选择败北的信玄大人获胜呢……」
高坂弹正回答:「是哪边都无所谓吧。反正信玄大人从此以后可以用武田胜千代的身分生活了!」
「你们要回到诹访吗?岐阜城和清洲城该怎么办?」
明智光秀不禁如此问道。武田四天王笑著说:「我们就只有占领岐阜城和清洲城两个点啦。」「信玄大人没有全面性压制美浓与尾张的时间。既然输了决战,我们就没办法掌控这两座城了。」「……会还给织田家……当成和平的证明……以及代表对你们的感谢之情……馆主大人是这么说的。」「事情就是这样啦,明智光秀大人。来吧!我们该逃回诹访啰!」随即开始朝东山道行军。离去时,她们交给信澄一支「风林火山」旗。
「这是我们的师父,军师山本勘助亲自书写的军旗。请把这支旗插在濑田。信奈大人的弟弟。」
「我知道了,再会。有缘再见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再是敌人,而是朋友、伙伴……以及家人。」
你明明跟信玄大人很配呢,真可惜已经结婚了──山县昌景苦笑著挥了挥手。
「我只担心人在伊势长岛的信虎大人,得让三位去温泉疗养枪伤。我高坂会尽量好好处理接下来的事!」
「你明明是最先发动自杀式攻击的人,结果却又闪又躲一点伤也没有。真不愧是逃跑弹正呢。记得要在『甲阳军鉴』里多说点我山县昌景的好话喔。」
「……如果不大大赞扬我马场一番……我就无法服气。」
「希望你别把身为武田副将的内藤昌丰当成不存在。不要写我一张感谢状都没有收到的事喔。」
负责断后任务的真田「双胞胎」苦笑著说「这个时候的昌幸」「因为这把赌输了,在大垣气得跳脚呢」。两人都在思考要为过世的幸隆在什么地方举办葬礼。
率领西军奇袭部队阻挡武田军后方的黑田宗圆直隆摸著胡须笑道:「呵呵~官兵卫这家伙终于平定了『天下』。虽然大部分是半兵卫大人的功劳啦。如果她没有在关原的中央平原上修建八幡神社,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并且拎起嚷嚷著「这次一定要奇袭啦!」的池田恒兴,下令全军散开。
他让出东山道,让出武田军的退路,让出通往诹访的道路。
接著在武田军往东走上东山道之前,有个人与真田昌幸率领的真田军一同等在信玄的面前。
是来自伊势长岛城,朝关原而来打算支援信玄的武田信虎。
一部分武田将士还担心信虎是不是来杀准备撤出关原的信玄。
但无论是与武田信虎重逢的高坂弹正,或是为信虎与信玄在大垣设下重逢机会的真田昌幸。她们看到信虎的表情时就立刻知道那些担心只是杞人忧天。
信虎被邀请到信玄所躺的轿子中。
「……很抱歉,父亲大人。我没有能够把武田菱的旗子插在濑田。而且……还恬不知耻地活了下来。」
信玄在轿子里对信虎道歉。她还没办法坐起身。信虎抱著信玄的削瘦身体,喃喃说著「你真是太蠢了」。
「你在关原率领的武田军毫无疑问是全日本最强的军团。这次的战场表现非常精采。老夫没有看走眼。你就是一位日本历史上最光辉灿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将。信玄,不对,胜千代啊。老夫和你的战争已经结束,这场战争──是你赢了。」
「……父亲大人。」
「不必再打仗了。你只要在骏河眺望大海,品尝海鲜,画图读书,过著安稳的生活就可以了。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享受生活吧。你得比我这个父亲活得更久,就算多活一天也好──连次郎与太郎的份一起活下去吧。」
是的──信玄点了点头。带著泪水,绽放出笑容。
「兼续、本庄、北条、斋藤。真抱歉,我打输了这场决定天下之战。在此之前明明已经拿下九成九的胜利,却在最后一战输掉。让你们失望了……」
上杉谦信在与织田北陆方面军打完一场激战的越兵面前低下了头。不过,谁也没有责备谦信。大家都知道,谦信选择守护了什么,又为此舍弃了什么。也知道谦信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天下霸主」的野心。知道谦信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贯彻了「义」。知道她牺牲自己,替战国时代画下了休止符。她甚至不惜舍弃无敌不败的军神这个名誉,舍弃天下霸主的宝座,还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虫」。
「谦信大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像您这么伟大的人……!我们能跟随您,真的是太好了!让我们从今天开始建立新的国家吧。在下本庄繁长往后仍愿意终生追随谦信大人!」
「在下倒是很不满呢。若是不要求伊达政宗归还厩桥城,在下的财政就会出现严重赤字了。要不要发动第三次的谋反呢……反正您是个无论家臣背叛几次,也绝对不会诛杀家臣的人。不只是家臣,您竟然连仇敌也全都救了。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了仇敌。最后没能成为以武力救济众生的转轮圣王。」
「北条啊,你不必刻意用那种惹人讨厌的口吻提醒,越后已经不会再发生大乱了。谦信大人在关原这里舍弃自身的胜利与荣耀,将身体献给了武田信玄。据说释迦牟尼在前世时做出『舍身喂虎』之举,将自己的身体送给饥饿的老虎与它的孩子吃,于是得以积德悟道。正巧谦信大人今天也是对『甲斐之虎』行舍身喂虎之举,因而成佛。」
「哎呀哎呀,斋藤大人还是一样死板呢。」
「谦信大人,这次的败战责任都在智谋不及竹中半兵卫的我身上。但是,撤回越后的重责大任还请您务必交给我直江兼续负责。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越军此时应该最先处理的事项,乃是立刻回到越后,阻止侵略山形的上杉景虎大人。我们必须解救梵天丸的母亲与舅舅。另外在这次的上洛战之中占领的能登、加贺、越中三国也必须在行军结束之后交给织田方,不过还得等结束景虎大人的山形攻击行动之后再做交涉。若是梵天丸与上杉家之间出现无法消弭的仇恨,天下就又会大乱了。让我们赶快动身吧。」
是啊,兼续。得阻止景虎才行呢。如果山形发生了悲剧,梵天丸就会化为魔王。我不想和梵天丸开战──谦信点了点头。
「……兼续,我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待人处世,做出决定与行动。我没有任何后悔。但是……这样真的正确吗?我有没有回报疼惜我、守护我、培育我的越后男儿们,回报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以及长尾政景的心意呢……」
有的。无论是义、慈悲与爱。全都传到了谦信大人的心里,活在谦信大人的心中。那份心意如今化为实体,开花结「果」了──直江兼续笑著说。她一边落泪一边微笑。她向毗沙门天祈祷,盼望谦信体内的「虫群」与谦信的性命共存,不要吸走谦信的生命。
战事画下句点,结束以「西军」身分进行之战斗的宇喜多军离开松尾山前往南天满山之后。毛利两川的两军在松尾山的山麓会合,沿著东山道往西走。暗黑寺惠琼则是以谈和使者的身分前往织田方的阵地。
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就在此时重逢了。
两人默默无语地抱紧对方,哭了。那并非对战败感到悔恨的泪水。而是因为姊妹俩能活著再次抱住对方。是因为宇喜多直家为了从「命运」之中拯救毛利家、拯救小早川隆景,自愿承担「奸恶无限」的污名而命丧松尾山。是因为以直家丧命之后继续继承其遗志,进行壮烈的激战阻止隆景下山的宇喜多军男儿们为首,许许多多的士兵死在了关原。姊妹俩的心中此刻是百感交集。
「……宇喜多对你很感恩呢,隆景。当时已经没有其他能同时救你与相良良晴的方法。奸恶无限之男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救了你,也救了受到乱世摆布受尽折磨的自身灵魂……」
「姊姊,我们得守护宇喜多秀家。为了贯彻毛利的道义……这次一定要好好守护她才行。」
「良晴是秀家的监护人,别担心,不会有问题。不过……」
「……姊姊。」
「我要取消『来打一架吧』的话。是我错了,我不会……再和隆景起争执……希望你能承诺,不会和我战斗……要是没有隆景,我就活不下去了。拜托你……」
「……对不起……我向你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三支箭永远都不会折断。」
毛利军接下来将离开大阪城,守护第三代家主与将军大人。之后的事就全部委由惠琼大人处理──穗井田元清向全军如此通告。
到了这时候,东军撤出关原的行动就平安顺利地完成了。直到最后,发动追击的人是一个也没有。
「相良大人~!这场仗以西军的胜利作收。但是宇喜多大人他……」
「……父亲他在最后的最后,选择了当位『义人』蒙主宠召的道路……留下长崎特产蛋糕给秀家……呜呜……但是,秀家不能只对父亲的死感到悲伤。必须追掉……命丧关原的诸位将士才行……呜呜……」
回到中央平原的相良良晴终于活著与黑田官兵卫、相良义阳等人重逢。如果没有宇喜多直家的「倒戈」,小早川隆景可能就会走向灭亡,现场相良良晴军团的伙伴也可能会少掉几个人。也许从直家将秀家送到良晴身边的那个时候开始,直家就预想了会遇到必须做出如此「决定」之时刻到来的可能性。而且,他还毫无犹豫地选择了那条道路。
「你现在只要为令尊的死难过就可以了,秀家。从此以后我会守护著秀家。所以,你只要以宇喜多直家女儿的身分哭泣就行了。」
良晴抱著在他胸中放声大哭的秀家。良晴决定:自己身为一个男人,身为宇喜多直家的朋友,这一生都必须好好守护秀家。
「都是因为虎之助和市松一个劲地往前冲,才会害兄长大人陷入苦战。实~在是两个不懂得瞻前顾后的家伙。真希望你们多少有些战略眼光呢。」
「什么!!!!你这家伙明明就在刚开战时吃了柿子肚子痛得起不了身!再说了,你根本没有建立战功吧!你那边之所以表现得好,原因只是纪之介很会打仗吧!」
「佐吉,吵架不好喔。大家要相亲相爱。」
「市松,冷静点、冷静点……以后不可以和佐吉吵架喔。相良姊妹得好好相处。必须所有人团结一致扶持大哥才行。」
「哦~虎之助真素个好孩子呢。难道说你稍微成熟点啦?」
「啰、啰嗦!弥九郎你另当别论!你又不是大哥的妹妹!还有别再用那种堺町腔讲话!」
「你说什摸?可素虎之助你──」
「就说了虎不喜欢听到堺町腔啦,别再讲了!」
「你们真是感情好到每次见面都会吵架呢……宇喜多直家将秀家托付给了我。宇喜多家从此以后就与相良家合为一体。弥九郎和秀家从现在开始就是相良家的一员了。我会把弥九郎当成小妹喔,虎之助。」
「「咦咦咦咦咦!」」
「哥哥!真是太可喜可贺了!相良妹妹军团人数大增呢!不过以战国的习俗来说,直家大人不是将秀家当成『妹妹』,而是当成『妻子』交给哥哥吧?」
「宁宁!别那样说,现场秩序会大乱啊!话说你原来没有逃离本阵喔?很危险耶!石川一宗妹妹人呢?」
「宇喜多直家大人倒戈投靠西军,浅井长政大人派遣援军之后,南天满山的本阵就安全啰!一宗大人被突然出现的五右卫门大人塞了什么委托,喃喃抱怨著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似乎得出一趟蛮远的远门呢!」
话说回来,五右卫门好像也有顺口提到这件事?只是她口齿不清,让人听不太清楚。
「呵呵~!原本还以为要完蛋了呢,相良良晴!虽然我接下来想直接参与八幡神社的战死者追悼会与战后处理的工作,不过那就交给相良义阳与岛津姊妹处理吧!天主教式的追悼会则是拜托秀家办理!我西默盎毕竟还是在战场上调兵遣将的军师!我会立刻带著大友修罗队与立花宗茂重返九州。」
黑田官兵卫连休息都没有就开始做起「回程」的准备。她明明经历了一连串昏天黑地的强行军,眼中却是炯炯有神。你还真是精神十足啊……良晴傻眼地说。也许官兵卫与九州那块土地很合得来呢。
「虽然关原的主要战事在一天之内就分出胜负了,九州的仗却还在继续打!我这就立刻率领大友军回去,救援高桥绍运、相良德千代、岛津义久她们!大友军的诸位,我们走!再一次出发,展开最后的大撤退吧!」
立花宗茂叩头下拜,说:「遵命!我一定会救出义父大人他们,军师大人!」随即喊道:「出发吧!」与官兵卫一同策马离去。
背著茶茶的相良义阳表示:「为了拾起『两颗果实』,九州军此刻将再次兵分二路。我和岛津义弘、家久姊妹与大友宗麟一同留在本州,参与完成『天下布武』的相关事务。至于九州战场,只要交给天下第一军师黑田官兵卫处理就不会出任何问题。德千代和宗运叔叔都不会有危险了,良晴。」露出了微笑。
「军师大人只是被突然觉醒的德川家康的气势震慑,稍微有点搞砸了而已。她可是有一瞬间露出二流军师的表情喔。所以我这个姊姊就打了打她的屁股,提振一下她的精神。」
「喂、喂喂!那边那个相良幼稚园保母!别抢我西默盎的功劳啦~!」
「很没礼貌喔,谁是保母呀。不过茶茶一看到良晴的脸就吵闹起来……看来她很喜欢你呢,真是的。」
「拜托你了,官兵卫!不过你不去找半兵卫吗?难得有机会见面耶。就算只有半刻也好……现在不去,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啰?」
「别说那种不吉祥的话,相良良晴!等我处理好九州战场后就会立刻回来!虽然『天下布武』已经完成了九成九,但是还有关东的北条家在!既然你和义阳都暂时不会离开本州,那我就也把相良德千代带过来吧!可得好好称赞一下你独具慧眼,知道要找我西默盎当军师呢,哇~哈哈哈哈!」
良晴苦笑著心想:可是你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因为被信奈下令指派当我的军师而感到很不满吗。
山中鹿之助微笑著说:「主公,您终于克服所有七难八苦了呢……!信奈大人还在等著您,请让在下陪同您到八幡神社的门口吧。」拉起了良晴的手。
「……我从来没有想过能有这样的一天。能和主公相遇真的是太好了。」
这是活著才能看到的景象呢。你说是吧,鹿之助?──良晴笑道。鹿之助回答:是的!良晴心想,实现复兴尼子家这个鹿之助终生梦想的时刻已经来临了。或许是因为放下了心,他突然想起和鹿之助在播磨进行「隐形之术修行」时的光景,不禁露出好色的表情,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半兵卫?那、那张虎皮是怎么回事?难道犬千代战死了吗?」
在成为西军「本阵」的八幡神社本殿里──
第一个进入本殿,此刻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的竹中半兵卫头上戴著可说是犬千代注册商标的虎皮头套。抵达本殿的良晴一看到半兵卫的那身奇特模样,随即眼前一暗,心想(啊……犬千代……你……)。不过半兵卫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是。犬千代小姐平安无事。会战中我发了烧又浑身发抖,所以她把这个戴在我的头上。这顶帽子很保暖,让我浑身暖呼呼恢复了精神。这都是犬千代的功劳呢。」
她蹦蹦跳跳地钻进良晴的怀中。
「这、这样啊。原来如此。吓我一跳……!」
「良晴先生,恭喜您了。还有,谢谢……就连日本武尊都没能战胜的伊吹山之神,良晴先生都打赢了呢。」
「伊吹山之神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如果半兵卫没有从菩提山派出『西军奇袭部队』,胜负可能就逆转了。半兵卫对我而言才是伊吹山的女神喔。我才应该向你道谢。」
「……咦……咦咦咦咦!呜呜。伊、伊吹山的神是蛇神喔……?良、良晴先生觉得我、我是,像蛇、蛇、蛇一样执著很深的女孩子吗……?呜呜。」
「不、不是啦!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想?这是误会!我没有在欺负你,拜托不要哭啊!」
「虽、虽然说,我、我的确在心中偷偷动过,要是能用某种形式溜进相、相良后宫的角落就好……这个邪恶的念头……那、那种阴险的想法就像蛇一样,很不好呢。呜呜。既然如此,那就说把话清楚吧!请让我往后继续待在良晴先生的身边……!即使在完成『天下布武』之后,那个……!」
「咦?半、半兵卫?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啊,前鬼~!」
就在这个时候。
脱掉虎皮头套的犬千代一边「哈啾、哈啾」地不停打著喷嚏,一边走进了本殿。
「……头好冷……感冒了……哈啾!你在做什么啊,良晴?邀人加入后宫?要不要邀犬千代?」
「唔,喔,犬千代!感觉好像很久没看到你拿掉帽子的模样了呢!」
「……在木津川河口之战的时候曾经脱下来当船过。先别说那些,快点邀请犬千代进后宫啦。」
「不对!不是那样啦!难道你想在达成『天下布武』的同一天害我跟信奈决裂爆发世界末日大战吗!」
啊呜,对不起对不起──半兵卫红著脸躲到纸门的后面。
「啊,我不是说半兵卫啦!我没有在欺负你,赶快出来好不好~!」
「你在搞什么啊,良晴?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喔?」
信奈抵达了本殿。历经与武田骑兵队与越军的激战之后,那身南蛮甲冑已满是伤痕。她的背上还背著泷川一益。
是信奈耶……感觉好没真实感……我们真的赢了啊……「天下布武」这手致胜之棋真的在关原打出来了。接下来只要让东军所剩的最后一颗「棋子」关东北条家归顺,战国时代将就此「认输」……
良晴一时之间感动地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地望著信奈,让信奈害羞地说:「怎、怎么了?你应该说点什么吧?人家会很不好意思耶。」
「……啊,不、不是啦……那个……我太过感动……说不出话来。」
「真是的,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就不懂得贴心。真的是只猴子。」
只见身后的半兵卫和犬千代各自抓起团子与外郎糕砸了过来。回过神的良晴连忙躲开后捡起来,并且声明:「这些食物刚好给我享用。」就把东西吃掉了。
信奈背上的一益哭著说:「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会战已经结束了……开战后没多久就中枪,之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获得茶器奖赏的梦想破碎了。呜呜呜……所以就说我很讨厌陆战嘛。」不过良晴觉得那只是她为了抢走信奈的天价著名茶器而装出来的假哭。
身为织田家重臣的公主武将们陆续集合到了本殿。
「这场会战的规模如此浩大,但因为公主下令彻底禁止追击,战死的人数奇迹似地少。或许不该为这种事打分数,但我认为几乎可以给满分。」
完成在进军的同时为织田北陆方面军提供补给的任务,还在战场上与胜家并肩奋战。却不先提这些事,反而仍然执著于打分数的丹羽长秀。
「呜哇啊啊啊啊!这明明是我柴田胜家一生仅有一次的表演舞台啊!!结果最能吸引注意的表现机会竟然在最后的最后被犬偷走了!!!!!!我也要那把朱枪!把松风给我!『大武边者』是什么东西啦!越后的著名武将都争先恐后地和犬交手……太狡猾了!」
面对越军发挥出无以伦比的刚勇无双战力,第一个冲进信奈本阵救援,却不知道为什么哭得痛不欲生,看起来十分消沉的柴田胜家。
「哎呀~太习惯登山用的重装备,现在只穿一条丁字裤还把全身弄湿,感觉就快要感冒了,嘿咻。」
从山地武将突然变成水池武将的佐佐成政。
「等一下!你几乎是全身赤裸耶!衣服!快把衣服穿起来!不然就要被信奈砍死了!」
「对了,这么一说相良大人是只猴子呢。虽然越后男性士兵们都以『不能玷污谦信大人的名声!』为由低下头去,你却是看得目不转睛呢~那就披一件无袖外套吧。嘿咻咻。」
没穿衣服就直接披上无袖外套……暴露程度还是一样高啊……这就像是「裸衬衫」那种穿法……信奈默默抬起腿赏了脑中如此胡思乱想的良晴一记挂踢。
以及。
「藤堂高虎自此回归织田家,我将少爷带来了。」
由于战争结束的同时,身为其「主公」的津田信澄被武田方送了回来,因此终于能从东军回到织田家的藤堂高虎。
「多亏了武田让少爷活下来,害我没办法脱离东军,结果被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狠狠教训了一顿。多亏了这件事,害我吃了很大的亏呢。」
「哎呀,你真的是很重情重义的人呢。多亏了高虎狡猾的战术,直到猴子差点战死的前一刻,几乎都是东军占优势嘛。你做得太过火啦。」──如此说著的织田家大少爷津田信澄拍著高虎的肩膀出现在本殿之中。
高虎不客气地嘀咕:「我是个只要主公仍然『活著』,就绝对不会背叛的人。所以才会不得已这么做。要是少爷被砍了头,我就能立刻加入西军了。这次我可是被武田信玄使唤得很惨呢。」并且将信澄轻轻推到信奈的面前。
「……勘十郎……你真的还活著……!」
「让您担心了,姊姊。都是因为我太没用,害阿市重新当起武将。但是武田信玄大人说……我们都是被猴子授与新生命的人……让我活了下来。姊姊,武田信玄大人已经结束为了追求『日本最强』而终日争战的生活。请您务必为武田家开恩……拜托您了。」
这样啊──信奈勉强说出这句话,抱紧了信澄。
原本以为在尾张永远分别的这对姊弟,如今终于得以重逢。
现在回想起来,在信澄仍然被称为「织田信胜」的时候。就在良晴自身被「不想让信奈成为第六天魔王」的「感情」所驱动,阻止必须防备强大的今川家上洛而走投无路的信奈为了「统一尾张」所发动的「整肃信澄」行动的那时候,一切就开始了。不管什么「命运」,不管这么做会不会窜改历史。那些都与我无关。无论我会有什么下场都没有关系。我不想让信奈变成魔王。在良晴改变了以「整肃信澄」起头的一连串信奈「命运」第一步的那个瞬间,历史就开始转动了──
「话说回来,姊姊。您和猴子的婚礼还没办吗?我已经有孩子了,还请您遵守约定喔。而且我甚至还生到了茶茶,拜托别再拖延啰。」
「……真是的!距离达成天下统一还差一点点,别那么急嘛!况且现在是在庆祝你的归来喔,勘十郎!体贴一下我这个姊姊的用心啦,尾张的笨蛋贵公子!」
「虽然身分高贵之人的义务是体贴各式各样的女子,但是对姊姊就不必了。女人与姊姊是两回事啦,哈哈哈。」
「……那种高姿态是怎么回事。只、只不过是结了婚有了小孩,不代表你可以对姊姊摆出那种态度!小心我以无礼之罪宰了你!」
「噫!姊、姊姊?在我和阿市重逢之前还请饶命啊!」
「慢著慢著,信奈!你会害我至今的努力全部白费,别用生气掩饰害羞!不要拔刀!别乱来啊啊啊!」
不必担心,相良大人。就让她们稍微打闹一下吧──长秀苦笑著说。
接著。
将武田信玄的旗本军牵制于北天满山战场,奋战到底的明智光秀露出神清气爽的得意表情回到了本殿。她的脸上彷佛写著「这次织田家功劳最大的人就是我十兵卫!」。
「哎呀~刚才差点就打算在这个本殿慷慨就义了。不过一想到曾经为了拒绝细川藤孝大人的求婚而受了弗洛伊斯大人形式上的天主教洗礼,就没办法自尽了。这都得感谢感谢藤孝大人呢♪」
良晴心中想著(她们都活著。信奈、信澄、半兵卫,还有十兵卫妹妹,全都活著……活著完成「天下布武」这个梦想。这虽然是我的梦,却不是在做梦呢),擦了好几次眼睛。光秀的笑容好耀眼,让人无法直视,也让人感动地说不出话。
「信奈大人,相良前辈。明智光秀回来了!大友宗麟大人与岛津义弘大人即将于这座八幡神社悼祭战死者。我们也必须参加!论功行赏之类的事等结束后再说吧!」
「十兵卫,辛苦了!是啊,接下来必须制定『天下』的全新形态。虽然还有以关东北条家为首,不能不处理的许多议题存在。但还是以悼祭战死者优先!得感谢他们为终结乱世所作出的努力呢──」
过去曾怒气冲天地认为「人死即化为尘土,死了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为死者举办丧礼没有意义,那是活著的人为了让自己沉浸于感伤之中所做的极度伪善行为」,因此大闹父亲织田信秀葬礼会场,让家臣对她失望,视其为「大傻瓜」的信奈,如今立刻赞同了光秀的话。
稍微过了一会,解除武装后投降的德川家康也赶到了本阵。
「吉姊姊,请原谅我犯下的无礼行为。一切都是我这个德川家家主的罪过。我明明可以决定不打这场仗,然而身处战场的我最后还是决定与吉姊姊开战。三河的士兵们……是无辜的。」
她深深地向信奈低下了头。
「你真的变强了呢,竹千代。你在战场上的表现非常精采。为了拯救关原的将士们而让自己承担重担的决心也令人钦佩。我在未来将会与良晴或十兵卫搭船航向大海的彼端。日本就交给你了。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和平地治理这个国家。」
信奈带著笑容拉起家康的手,抱了抱她。于是,战国时代终于落幕了。
「……让我来……统治这个日本……?」
「是啊,竹千代。我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因为你总是傻乎乎地不太可靠,让我稍微有点犹豫这个决定有没有问题呢。不过拿出真本事的你确实有著成为『天下霸主』的资质!太原雪斋与我的确没有看错人!」
「……啊……啊……吉姊姊……您和以前在金崎时的良晴先生……说了一样的话……」
「你若是一直待在我的手下,恐怕没办法成长为有能力统治一国的『天下霸主』吧。这真是太好了呢,你说是不是呀?」
「……是的!」
为这场仗付出的牺牲绝对不算少。岛津兵、三河兵、武田骑兵队、宇喜多直家。许许多多的武士,许许多多的男儿死在了关原。即使如此,这仍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良晴阖上了眼。
不过。
「哇哈、哇哈哈哈哈!简直让人笑破肚皮,织田信奈!我和你之间谁才是宰制日本的真正魔王,这个胜负还没分出来喔!也就是说乱世还没有结束!」
没错。关原这里还有一位受不了这种「完美大团圆」气氛的乖辟公主武将在呢。
邪气眼龙政宗。
「关原之战里功劳最大的人很明显就是我梵天丸!如果没有我从奥州赶来此地,相良良晴就会在伊势大道受到冲下山坡的吉川元春军攻击而战死沙场!织田信奈啊,你应该给我超乎寻常的奖赏才对!那就是『天下』!或是『相良良晴』!你得给出其中一者!如果都不愿给,我就得和你来场决战了!这样正好!就让最后的世界末日大战在此开幕吧!哇哈哈哈!」
由于奥州霸主梵天丸闯进本殿要求夸张的奖赏,让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等一下,梵天丸!虽然你的功劳确实是最大的!但是我也不可能把天下送给你吧!更重要的是,要我交出相良是什么意思?里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明清楚!」
「……义姊大人……里奥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梵天丸所说的话总是会随现场气氛变来变去……应该是她觉得老实地和义姊大人握手这种大团圆的发展老套地让人起鸡皮疙瘩,不怎么有趣。所以突发奇想打算引发一场大骚动……请饶了里奥吧……如果继续再负责监视梵天丸,里奥、里奥的寿命就会缩减到快死掉了!求求您!让里奥从这个任务中解脱吧!」
在奥州时就一直被梵天丸拉著到处跑,已经精疲力竭的蒲生氏乡哭著对信奈说:「就算被安排一生都得穿著布偶在安土城里走来走去,当『阿鲶里头的人』这种没用的职务也没关系。里奥就是不想再负责监视梵天丸了!」。
「咦、咦咦……?良晴!你什么时候也立起梵天丸的『旗标』了?」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露璃魂!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梵天丸这样的小鬼头变成那种关系!你应该也知道我的癖好吧,信奈?我对胸部不大的小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大骗子!话说回来你曾经被梵天丸邀去仙台吧?难道在那个时候就……可、可恶啊……!如今我成为天下霸主,我就是『法律』!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将日本的邪恶露璃魂铲除殆尽!首先就砍了你的头!」
「别因为那种理由就变成独裁者啦~!难道你想杀光川并众吗,信奈!喂,梵天丸!天下好不容易已经安定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啊!我要打你的屁股!」
梵天丸一边逃离良晴一边大笑:
「母亲大人不只盼望我成为『天下霸主』,也希望我找一位『天下第一的夫婿』!既然我来之前将母亲大人丢在战场上,那就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不过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会贪心地两者都要!虽然我现在也是可以命令伊达军即刻攻入八幡神社,将织田信奈等人一网打尽,同时夺取天下与良晴。然而我现在得立刻回到山形解救母亲大人才行!今天就先放过你们吧,各位织田家的人!下次见面时不是在世界末日大战的战场,就是在我与良晴的婚礼会场上。你自己选一个吧,织田信奈!哇哈、哇哈哈哈哈!」
接著她潇洒地冲出了八幡神社。
「虽然我知道她曾被母亲打著屁股,用『你必须角逐天下』这种话严格教育过。不过为什么她会说出要我当夫婿这种话呢?」
「良晴,她有可能是半开玩笑,但也有可能一半是认真的。算算我们在堺町遇到那个孩子时到现在的日子,她已经长大了许多。差不多也该是对恋爱感兴趣的年纪了。这是因为你一视同仁地对所有女孩子都很温柔所造成的喔?而且你这家伙似乎还让梵天丸的母亲看上你,将你当成『夫婿』候补了!那孩子是个会努力实现母亲期望的人……!」
「你、你说什么!!!!」
「目前伊达政宗大人的势力范围遍及奥州、羽州、北关东全境。虽然我想应该不可能,但如果她和北条氏康结盟,日本就会刚好分成东国与西国两边。让混乱的南北朝时代重新出现。直到刚才都还是满分状态,现在却一口气降到三分左右了」丹羽长秀叹了口气。柴田胜家则是雀跃不已地说:「公主大人!千万不能让关原之战的胜利白费掉!如果可以拿一只猴子换取奥州霸主归顺织田家,使日本获得和平,那就赶快把他交出去吧!」作势就要捉住良晴。
呜呜,原来良晴先生真的是露璃魂啊……我对自己的胸部小很有自信,相信这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可是他完全没有对我出手……他果然觉得我是个像蛇一样的女孩子,对我敬而远之吧──智者半兵卫应该有能力突破这种困境,却因为太过失落而发挥不了她的智慧。而且官兵卫也早就已经在「九州大撤退」的回程上。
「没想到竟然在最后的最后发动『女难之相』了?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前鬼!!!!!」
「如果对手只有梵天丸,我想打一打她的屁股就能了事。问题在于北条氏康这个最麻烦的女人正守在小田原城里。若是氏康与伊达家联手,梵天丸的玩笑话就不再是玩笑话,可以视为我方将不再有透过外交迫使氏康归顺的余裕。展开『关东远征』,包围守在小田原城里的氏康,同时将梵天丸叫到小田原好好让她归顺我方吧。」
「可是信奈,你打算立刻就远征关东吗?」
「应该不行吧。想要攻陷小田原城那种规模的巨城,必须派出陆海合计二十万以上的大军。那会是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攻城战喔。为此必须要进行关原之战的论功行赏,新体制的建构,与毛利、上杉、武田、德川的磨合。先把各个事项都处理好才行。」
近卫前久派来的使者抵达八幡神社的本殿,就是在刚才的状况刚好结束之后的事。
『虽然北条氏康目前仍割据关东。但既然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这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双雄承认织田信奈为天下霸主,天下已经实质上统一了。本官可赐予完成此项伟业的织田信奈任何官职。无论是征夷大将军、太政大臣、左大臣,只要你想要都可以获得。选一个方便你以天下霸主之身推行政策的官位吧。另外本官将收相良良晴为本官的犹子,让他成为关白藤原良晴。这样一来,拆散你们两位的身分藩篱就被打破了。从此割据全国的公主武将们团结一致,让日本迎接崭新的时代。本官真是无限感慨呢。今晚就和足利义辉一起畅饮到天明吧。哦~呵呵呵呵!」
虽然能明白他的想法,不过动作未免太快了吧。为什么这个人做事如此轻率……良晴伤脑筋地抱著头。进行关东远征之前得先处理的工作又多一个了。在展开关东远征之前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梵天丸,你在这段期间里应该不至于真的与北条氏康结盟吧?我实在不敢想像信奈和梵天丸打仗的画面啊!──只要事情关系到梵天丸,良晴就会像个老父亲担心来担心去。
「忍忍,别担心是也。在堺町改变那孩子『命运』的不是别人,不就是相良氏吗?几然如此那久不必担心咻也。呵呵。」
贴在天花板上休息的五右卫门口齿不清地鼓励著良晴。
信奈也以嘴唇轻触了良晴的脸颊,说:「是啊,良晴。我知道你很担心一直以来像妹妹般看顾的梵天丸,但那个孩子是好孩子喔。她很像小时候的我,只是爱恶作剧、喜欢奇装异行罢了。我绝对不会让梵天丸不幸,我向你保证。」接著向聚集于本殿的织田家家臣们宣布:
「各位!等到山形与九州的战事结束,我就会召开『清洲会议』!织田家、足利家、今川家、上杉家、武田家、德川家、毛利家、大友家、岛津家、长宗我部家。让全天下的公主大名们齐聚清洲城,决定天下的新形态。并且制定最后的战役──小田原攻城战的战略!」
半兵卫呜咽地说:虽然天下霸主已经确定是信奈大人。不过清洲会议很可能会是一场公主武将们的恋爱大决战,大家拚命挤入「相良后宫」这个窄门的残酷角力,呜呜。良晴对此一笑置之:怎么可能啦……而信奈则是勃然大怒道:你刚才就已经再次发动「女难之相」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建立那种东西!明智光秀则是露出爽朗的微笑表示:呵呵呵,名额就由十兵卫一个人占满吧。良晴最后祈祷著:啊啊,「公主武将杀手」宇喜多直家!这下子弄个不好就会再次引起天下大乱。如果清洲会议变成一场争风吃醋的大战,该怎么收拾啊?请你授与我智慧吧!
与此同时,弥助赶往了京都的南蛮寺。
「这样一来织田信奈应该就有九成九的机率回避『命运』,但也越来越搞不懂相良良晴与加斯帕尔大人之间的关系了。两个人究竟是同一个人物,还是不同人呢?加斯帕尔大人又是何方神圣?我该怎么向加斯帕尔大人报告才好呢……?」
弥助此刻还不知道,即将震撼战国日本的「海上使者」已经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