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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福贵
「下京·二条御新造」
京都迎来了黎明——但是「本能寺之变还没有结束。
织田信奈所住的本能寺被焚烧殆尽,但是由于没有找到信奈的尸体,所以明智军又把矛头对准了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的二条御新造。二条御新造的防守性很强,而且虽然没有多少小姓,但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和武家关白近卫前久、他的儿子近卫信尹果断选择了烧掉了近卫邸,同二条御新造的防守人员合流,进行彻底抗战。
徘徊在「敌在本能寺」和「弒君」之间的明智军将士多少对讨伐关白·近卫前久有些踌躇。现在已经讨伐掉「天下人」织田信奈了,万一再被大和御所扣上「讨伐关白」的名头,明智光秀和手下的人就会失去在日本的栖身之地了。
而且守卫二条御新造的那三个人太强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打到何时才能打下。
现在还没找到织田信奈的「首级」——这对于惟任军来说是一大不安要素,同时也是孤独抗战的足利义辉他们的「最后的希望」。随著时间的推移,明智军越来越担心「说不定织田信奈还活著…」。
他们当然不愿意相信,但是至今为止织田信奈多次死里逃生——桶狭间合战,金崎撤退战,天王寺大败北,木津川口海战,还有关原之战——万一这一次也是…他们心里确实没底,而且有的人已经开始希望「织田信奈大人还活著」。
他们直到现在还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的主君明智光秀会突然反叛,就算是成功讨伐了织田信奈、相良良晴、相良义阳、将军今川义元、关白近卫前久父子,这也是一次巨大的「下克上政变」,更不用说以后还得解决不断支援来的织田家谱代团。
京都的地形易攻难守,恭顺织田信奈的织田家谱代团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泷川一益自不必说,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北条氏康、德川家康、毛利家、大友家、岛津家等诸多恭顺信奈的大名都会在得知信奈的死讯之后立刻上洛,诛杀「谋反人」明智光秀。近畿管领·明智光秀的手下只有丹后的细川藤孝和大和的筒井顺庆,而且摄津的池田恒兴和高山右近他们都不可能帮助光秀。恒兴是信奈的小妹,右近是一个疯狂的天主教大名,肯定要为了保护君主的名节而战。
所以对明智军来说,只是支配京都是完全不够的,至少还要把京都的战事结束,并且控制织田信奈的本城·安土城还有近江全域。
这样来看,他们的主君——停止本能寺「搜索」,转头进攻二条御新造的明智光秀的行动似乎有些太缓慢了。按理说应该扼杀掉「织田信奈生存说」的萌芽,可是现在不继续寻找织田信奈的首级,而是进攻二条御新造,这一点就让人看不懂。
「二条御新造里有逃跑了的相良义阳。这样顺便讨伐了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就能完成我们下克上的伟业了」
她这样向手下说明,但是手下认为「相良良晴死后,他的权力转移到了相良义阳手上;但是织田信奈死后,权力应该转移到津田信澄手上才对」——
「不用担心。前往摄津的津田信澄马上就会成为死人了。所以织田政权只剩下一个人,就是相良义阳。」
明智光秀说出了令手下无法理解的话。或许,她布置了一般人看不懂的陷阱能够排除掉津田信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明智光秀——我们深爱的主君果然——还是因为相良良晴被织田信奈夺走了而懊恼、心乱吗?这场「本能寺之变」真的是一时兴起吗?还是自己因为失恋所以要把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双双徇死?以后我们的前途又是怎样呢?
知道密令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家臣斋藤利三也没有出现在前线,他们的心里越来越没底。
他们搞不清光秀的真实意图,只能怀著恐怖和绝望的情绪进攻二条御新造。
但是,就算是这样,就算剑豪将军和武家关白多么神勇,终究还是以少敌多。恐怕再有一刻钟就撑不住了。而且,二条御新造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不可能有援军支持。
「算啦,近卫,义辉。大家,为了我·这·个·征夷大将军已经尽了该有的义气了,哈哈哈。暂且休息一下,看看你们浑身是伤…敌方现在好像也进入了休整期了。喝杯茶吧」
二条御新造已经毁掉一半了,今川义元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精神气。虽然穿著的十二单上沾满了煤灰,可她还是来回奔走,给靠在门前的足利义辉他们送上茶和点心。
「又不是为了你战斗的!只要他们还没找到织田信奈的首级,我们就决不放弃,只是这样。你不也是赌上了这个可能才在这里呆著的吗?」
「不知道相良义阳现在怎么样了。她到底在不在这里?」
「唔,应该没有来吧。我的感觉可是很敏锐的。不过我相信她还活著,而且她还是这次解决这次「本能寺之变」的关键。请大家再坚持一下,实在不行我会用蹴鞠进行战斗的」
「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著吧,将军就是总大将,怎么能亲自上阵,被人家集火了怎么办!」
足利义辉。近卫前久。近卫信尹。还有他们的手下们。
大家都挂负了伤,喘著粗气。
他们不知道阻止了对方多少次进攻了。五次?十次?记不得了。
二条御新造快顶不住了。现在明智军停止进攻的原因,恐怕是为了等下发动总攻击做准备吧。
「可恶的藤孝…一定是他用了什么术式操纵了明智光秀,控制了明智军。但是,为什么…就算公家众逼著他解读「古今传授」,也不至于乾的这么彻底…也不告诉我就自己决定…可恶!真想揍他一顿问问他在想什么,可惜,这下我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了」
「不过…如果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还有我都死掉的话,征夷大将军的位置就是惟任日向的了,到时候公家众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老爹。果然是因为藤孝和公家众坚持「攘夷」才引起的这场事变吗…他们会不会接著去界町追杀伊丽莎白女王她们?」
「追杀女王她们?他们真要是这么干…日本就要完蛋啦!十字军舰队的主力现在还在大阪湾,就算能够打退他们,之后从吕宋或者澳门那里来支援怎么办?而且就这样把人家的一国之主杀死在异国他乡,这不是蛮族的行径吗!到那时候就天下大乱了!」
(藤孝,你为什么要抹杀掉织田信奈?为什么要抹杀掉这个国家的未来?为什么做这种无谋的行径?!)足利义辉真想问问他的弟弟。这个清晨,细川藤孝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在二条御新造的他们是无从得知了——
「上京·今出川邸」
稍微将时间回溯一点。
提心吊胆的九条派公家众——二条昭实、菊亭晴季等人忙活了一整晚,现在还在继续。必须尽快完成政变才行,要是晚了一步都有可能出错。趁著惟任追讨军还没杀到京都,赶紧确立新政权的体制才行。
已经没时间再等发现织田信奈的首级的报告了。
二条昭实和九条兼孝出于害怕,给姬巫女的饭里掺了安眠药,让姬巫女熟睡,发现不了事变的发生。如果被姬巫女发现了事变,凭她那敏锐的直觉,一定会发现是九条派的人乾的,而且还有伪造密令什么的,到时候计画就会破产,所以现在只能多拖一拖。就算这是细川藤孝出的计策,自己也得帮衬著点。而且这个安眠药也是得到藤林长门向藤孝解释的「这只是能让人睡一天的药,不是毒药」。「暗杀姬巫女」什么的更不在公家众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只是想防止姬巫女的位置被人篡夺而已。
另一方面,菊亭晴季拿著新的伪造「密令」去今出川邸给细川藤孝看。
「啊!藤孝?你、你这是?」
菊亭晴季看到了细川藤孝的姿态,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细川藤孝将长发剪下,现在像是一位僧人。僧人般的细川藤孝还是很妖艳,像是一个尼姑。
「我要为了吊唁织田信奈而出家了,从现在开始我就叫细川幽斋。我要舍弃俗世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你不是刚刚完成了本能寺之变的策划吗!难道你现在才感觉到可怕?!」
「非也。本能寺被焚毁,但是没找到织田信奈的首级,这仍然是「古今传授」里的预言。这一切都不出预言所料。那位大人的首级是绝对不可能被发现的。」
「绝不可能被发现?」
「对。但是,如果我出家吊唁织田信奈的亡灵的话,「织田信奈已死」这个事实就会成立——现在应该还没有攻下二条御新造吧。不过影武者·明智光秀作为总大将,斋藤利三又不在,打不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藤孝啊,那都是你哥哥足利义辉顶住的啊!你现在还在这里旁观?」
「非也。我还有最后的工作要去完成。首先要把交到影武者·明智光秀手里的「密令」给烧掉,你的这一张「新密令」就交给我的义妹吉田兼见吧,让她代劳送往明智军。她是十兵卫的挚友,所以不会引起明智军的怀疑」
「不应该早早通知她烧掉的吗。现在应该今早杀掉征夷大将军啊,政变的完成至少需要征夷大将军的首级啊」
「别说了。赶紧去吉田神社吧。顺便一提,吉田兼见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估计她会把「本能寺之变」的事情隐藏起来。事变成功之后,按理来说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这到了日后就是后世研究的史料了。不过就算你阻止也是无济于事,她会在以后补写的」
「能成功吗…杀死了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让近卫前久背锅…感觉还不够啊…织田信奈的亲生弟弟津田信澄还活著…万一他成了惟任追讨军的总大将打到了京都…」
「我之前应该说过,他不可能活著到达界町。这就是他的「命运」。但是,这下惟任军和各地分散的织田军看起来是对半开的实力。还有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胜负,从现在开始啊——我现在就去二条御新造了」
菊亭晴季心中一凛:津田信澄一行人现在可是跟著伊丽莎白女王她们一起啊!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全欧洲都会杀过来了!织田信奈要是还在,尚且能够一战或是讲和;织田信奈不在的话,谁来从第二次十字军战争里保护我们的国家啊。
「长秀和她的兵士万一暴走了杀死伊丽莎白女王怎么办?到时候各地的「攘夷志士」都会蜂拥而起了」
「说到底,攘夷不就是你们公家众期望的吗?不攘夷的话姬巫女怎么办?你们现在还在犹豫不决吗?」
「不、不是。尽可能地尽快攘夷最好啦,虽然我们是想阻止织田信奈的篡位步伐,但没必要杀掉伊丽莎白女王吧!怎么办啊,藤孝!」
「就算你这样说,在你们决定杀掉织田信奈的一瞬,这个国家就走向了「锁国」的「命运」了。除了织田信奈,现在谁还能有那样的眼光和手段和外国人打交道?按照「古今传授」的预言,锁国正是未来的命运,这也是你们从心里想做的选择罢了」
「这样的话,日本不就会一直落后于世界了吗…」菊亭晴季恐惧道。
但是,细川藤孝改——细川幽斋微笑著说道「好啦。「古今传授」只写到了这里,至于以后怎么样嘛,你还是去问问相良良晴吧,他为什么要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而战——啊,他已经被杀掉了啊」
菊亭晴季终于看到了细川藤孝的目的(这家伙是想恫吓我们日本即将毁在我们手里吗。我知道了!这家伙利用了我们公家众,打算拋弃我们实行王政复古!想继续维持武家支配的体制!要不然现在还磨磨蹭蹭地不去烧掉密令?不去制止惟任军的动向?)
公家众希望实现「建武新政」那样的由御所而不是武家掌握实权的体制。所以他们接受藤孝的计画,把「傀儡」明智光秀扶植上台,自己掌控实权。但是藤孝却把公家众拋弃掉,实现足利幕府的复兴?而且要不是因为足利义辉的支援,现在二条御新造也不至于久攻不克…
(果然武家终究是武家…同床异梦啊。那,现在只能让藤孝在这里退场了,这个人终究不是我们能够利用的,就算打算利用出家来掩饰你的野心也太迟了,藤孝)
这一瞬间,细川藤孝改细川幽斋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人一旦被逼急了,就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自己掌握的「情」也就失去了功效。细川藤孝出生于武家,自然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我知道了,藤孝。那第二封诏书就按照你的安排给吉田兼见了。时间不多了,我也要快点去吉田神社了」
菊亭晴季在心里想:立刻找机会把这诏书篡改掉,把明智军的指挥权牢牢攥在公家众手里,到时候就算细川幽斋不打算服从,也要用武力逼迫他。
菊亭晴季在搞阴谋方面是个不输给细川幽斋的政治怪物。
「西国街道·山崎」
「本能寺之变」爆发的当晚。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织田有乐斋。阿市。归蝶。
织田家的人在西国街道上前进,在商业都市山崎追上了丹羽长秀和德川家康等人,然后和小早川隆景她们率领的欧洲使节团完成了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刻了。因为丹羽长秀、小早川隆景等人全员要在山崎过夜,白天再接著赶路。
这趟旅途甚是艰难。欧洲使节团所到之处都是「十字军要和外围大名勾结在界町造反织田信奈」的传言,这些传言激起了攘夷志士的袭击浪潮,引起了使节团的大混乱。
如果伊丽莎白女王出了什么事的话,和十字军的和谈就会彻底破裂,天下大乱是肯定的了。
为了平定这些混乱,丹羽长秀和德川家康等人离开京都之后就顺便加入了织田家一行人之中。
伊丽莎白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在这里过夜。津田信澄和土田御前两人进入了女王的马车里直接护卫。就算攘夷志士再猖狂,也不至于看不到织田信奈的亲生弟弟和亲生母亲,决计不会袭击她们。这样就差不多能够安全到达界町了吧。因为二人的好意而高兴的女王说道「这次的骚动是我带著舰队给日本带来了战争的自作自得。你们如此尽心,我真是感激不尽」。三人坐在车里喝茶谈天——
到了黎明的时刻,事态急转直下。
从京都来的快马到来了,噩耗飞入女王和信澄、土田御前三人的马车里。
「本能寺之变」,爆发。
负责警备工作的惟任日向突然谋反。她带兵讨伐了仅有少数小姓镇守、信奈和良晴夜泊的本能寺,同时妙觉寺的相良义阳行踪不明。今川义元还坚守著二条御新造,但是马上就要被攻陷了。京都所有城镇已经被明智军全面控制——
听到这一消息的伊丽莎白女王一时语塞,手中的茶器也掉在了车上。刚刚遇到却无比可贵的第一位友人织田信奈竟遭遇了如此事端,对女王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也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噩梦。这种凶报自从女王即位以来还未曾发生过。
「…惟任日向…是明智光秀吧?她为什么要谋反。难道是为了思念的相良良晴做出了这种事…这不是现实吧…」
「是、是啊,这不可能!绝绝绝绝对是搞错了!这情报一定是那些人想要阻碍我们前进散布的流言!姐姐和猴子在本能寺被讨伐什么的…肯定是搞错了!对不对,使者!」
信澄也被吓到失神了。信澄也是之前无数次谋反信奈,却都被信奈原谅、被猴子救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与阿市相遇,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自己的现在都是那两个人给予的,可是现在…!
「…很遗憾…这是事实。本能寺已经燃烧殆尽了…现在二条御新造也被紧紧包围,谁都逃不出去了…但是,虽然本能寺被烧毁,但至今为止还没找到织田信奈大人的首级,恐怕是被猛火燃烧光了,连一丝毛发都没有留下…骨头应该被压碎了…」
信澄不断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支撑著土田御前的肩膀安慰母亲。
土田御前彻底狂乱了。头发乱了,哭著大叫著。
那场北野的茶会,是二人冰释前嫌的开始,竟然也是母亲和女儿最后的茶会。
好不容易和自己和解的女儿,死了。
和女婿一起。
连孩子都没有留下。
自己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乱世。就在完成的夜晚,刚要作为一个女人体验生活的时候,死了。
为什么?是自己以前没有给她足够的爱的原因吗?那孩子的性格那么样,都是我疏远她所致…是我不承认她,不理解她…再怎么后悔,都不够。
「理由呢!为什么十兵卫会!为什么光秀会把姐姐和猴子给杀了!为什么啊!我根本理解不了啊!」
「…谁都不知道…可能是忍受不了相良殿下和公主大人的初夜,趁著京都只有自己的兵,然后走火入魔了…好像有朝廷方面的命令…但是好像没什么证据…」
信澄现在也狂乱了。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哗哗往下流,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悲鸣。
为信奈和良晴哀悼——
他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和欧洲使节团同行的武士们蜂起了。
对准伊丽莎白女王乘著的「马车」拔出了日本刀的刺客开始出现。
大抵,都是丹羽长秀的家臣。
她们本来被长秀下达了保护女王的命令,现在比长秀更早一步得知城内的异变。
「…竟敢…竟敢把公子殿下给…这肯定是十字军的阴谋!去死吧!」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你们肯定是得知公主被暗杀了,才慌慌张张从京都逃出来的吧!我们不承认你们继任织田家!这都是你搞的鬼!你肯定打算趁这个机会夺取家督!给我死…!」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贼!老子今天要把你砍成万段!」
「平日就和我们的公主过不去的土田御前!你现在已经不是织田的主家了!」
「我们不承认津田信澄继承天下!我们要把你杀掉,然后切腹自杀!」
「我们全员都要为信奈大人殉葬!」
「还有家康啊!大伙不要忘了关原之战啊!」
「是啊!她应该在京都守护我们的公主的!竟然溜了出来!」
「这场谋反,就是本多正信和明智光秀勾结的!」
「快把家康和正信抓住!斩首!」
伊丽莎白女王结通外围大名谋反织田信奈的传言早已流通。
为了消除这个传言,谱代的丹羽长秀和德川家康,津田信澄,土田御前才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从「本能寺之变」这个结果倒推的话,他们逃离京都的行动轨迹太可疑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但在失去了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家臣面前,一切都是「必然」。
更不用说像是信奈的「姐姐」一般存在的丹羽长秀了。她常年侍奉信奈,对信奈的忠诚心和爱更是比山高比海深。但是如果对温厚的长秀报告这场事变的话,她一定会阻止。所以,还是不说了。
他们现在深处绝望和愤怒之中,完全丧失了理智。
无论信澄怎么解释都无法化解他们的激昂情绪。
(我曾无数次背叛了姐姐。也许我活著本身就是个错误)
信澄终于领悟到了被良晴颠覆了的,自己的「命运」。『但是后悔的是——把母亲给卷了进来,把伊丽莎白女王卷了进来。现在,还不能死,至少让这两个人平安逃出去。
(阿市,带著孩子和妹妹她们逃跑吧)
信澄选择作为「壁」挡在刺客面前,为了土田御前和伊丽莎白女王的逃生。
选择了死亡的道路。
「朽木谷」
之前被良晴当作「金崎的出口」和信奈越过睿山利用的朽木街道,现在柴田胜家在这里夜泊。她就在当时松永久秀给朽木信浓用「药」的那个朽木馆里得知的这场凶事。不过朽木信浓已经摆脱了药劲,也不是向主家捅刀子的小人,所以得知「本能寺之变」的他并没有打算暗杀胜家她们的意思。
信奈和良晴的横死,明智光秀的反叛。得知噩耗的胜家趴在床上掩面大哭。为什么?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一场梦。可惜,胜家在心里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公主大人…猴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不是为了改变公主大人的命运才从未来来的吗,猴子…!为什么会这样子啊?光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这么笨怎么能想明白啊…我什么…什么都没做到…!」
为什么是光秀呢。那个斋藤道三的「弟子」,那个被公主大人认可「万一自己有什么意外后事就托付给十兵卫了」的人,那个最发迹的明智光秀…难道是因为没有断绝对相良良晴的恋情吗。这就是「命运」吗。
但是,和织田信奈有著同等能力的、和信奈共有同一「梦想」的光秀,竟然…不可能,不相信!
「…明智光秀…!你还我公主大人的命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了公主大人!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万死不惜!什么长年的战友?!狗屁!你竟敢把我敬爱的公主大人给…」
胜家立刻给分宿在别处的前田犬千代、佐佐成政等织田家北陆军诸将挥泪写信,把他们召集回朽木谷,而且还给在越后·春日山城疗养的上杉谦信写了同样的信。
明智光秀在讨伐了信奈和良晴之后到底有何打算,胜家完全不知道。是想要剿灭织田家出摄津,还是打算夺取安土城进军近江割据?但是,不管她打算干什么,要做的事只有一个,就是把她打败!
「天下的样子,真是无可救药,罄竹难书」(注:出自柴田胜家原话)
胜家写的内容完全混乱了——这时的胜家没有明确的「战略」,也不知道敌军的动向,不知道明智军在袭击了本能寺之后全员进攻二条御新造的事情。而且,北陆军的主力还在越前,在朽木谷的人数不多,就算回去也没有多少胜算。
就算如此,胜家也要立刻前往京都。
「…磨磨蹭蹭的话,土田御前大人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被讨伐掉…现在已经没有等待援军的时间了。就这样前往京都战死,步公主的后尘」
扛著朱枪的前田犬千代。
「还没完呢!看我们一口气把他们干掉!」
佐佐成政。
胜家叫来的援军持续不断地前来。
大家的眼睛充满了血色。
就算人生如梦,人生似幻,这份现实还是太过沉重了。
「…对不起…大家…把你们叫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明智光秀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越拖下去事态越恶化!我现在就要前往京都救援了,大家也一同去吧」
「…犬千代也是。我不是很会说话,就用行动证明了」
「大伙冲啊!」
柴田胜家叫来的将士不足百人。
守备京都的明智军,数量超过一万。
但是即使如此也要前进。没有其他的路了。即使泪水挡住了视线,也要照著京都的方向前行。
「甲贺」
被调任关东的泷川一益这一夜率领少数人在岛左近之前平定的甲贺夜间行军。没有选择东山道,是因为伊势不在东山道上。伊势现在正在搞为了访问罗马而建造的大船,自己顺便要去关东看一下建设状况。
不喜欢出任关东的一益特意要跑到伊势看看自己最喜欢的船,这样才能有干劲。
因此,一益打算从近江草津彻夜行军,越过甲贺进入伊贺——
在甲贺的山路上行军的途中,收到了京都来的使者传递的「本能寺之变」的消息。
「…这是骗人的吧?!信奈和小良会…大家都…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一益不相信这个报告,于是对使者使用了「他心通」的能力。结果就是,一益看到了——惟任军包围了本能寺,放火烧掉它的景象。这悲剧的景象一股脑地涌进一益的脑海中。
「他心通」诉说的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确确实实被明智光秀讨伐掉了。
在脑内看到了如此景象,对一益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自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可是,自己却无济于事。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一益,陷入了错乱之中。
「…都没了…木津川口的铁船…关原之战的三段射击和堑壕…都是一场空梦…这个世界,就是虚幻的梦啊」
一益像失去了意识般在山中站著。像是被牢牢绑住的一益一动不动。精神和肉体彷佛都死了。
甲贺对于出身甲贺的忍者一益来说是「逝去的故乡」,而且这里之前还分为六角派和织田派战斗过,直到现在还有很多甲贺的忍者打算把一益干掉。所以一益计画不分日夜快速通过甲贺…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向甲贺的人们告诉。
但是现在,像姐姐般保护著一益的织田信奈,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
一益又做回了「天下的孤儿」。
现在只能拜托在甲贺的家人们了。但是现在回泷川家,还能够被认可吗?
而且,现在的一益连偷偷进入泷川家的气力也没有了,「他心通」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自己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哭泣。
就连「至少最后再看看海」的愿望,也消逝了。
必须要回到京都复仇。
但是,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一样一动不动。
守护一益的小姓,仅有数十人。
这时。
「毁灭了伊贺的仇敌·织田信奈死了!」
「前忍者·泷川一益就在甲贺的山道里」
「就算之前是伊势的国王、关东管领候补,现在不过是一个落魄的武人」
「为了新天下人·明智光秀,献上泷川一益的首级」
败给筒井顺庆的伊贺忍们和认为「摆脱了忍者身份无法原谅」的甲贺忍一同构筑「结界」向一益周围集结——
「一点防备都没有?有诈?」
「不对。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心坏掉了吧」
「进入伊势再讨伐就晚了,就是现在!
「呵呵呵,竟敢背叛甲贺的过去…」
「冲啊,目标,泷川一益的首级!」
忍者们一个接著一个从黑暗中出现。
现在是一个幼小的无力少女的泷川一益的生命,就像在风中摇曳的烛光一般。
「伊贺」
本应在西国街道前行的德川家康和她的家臣团,总数三十五人突然消失了。等到一直被夜宿问题困扰的小早川隆景和丹羽长秀发现她们走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她们的去向了。
之后,丹羽长秀才从护卫伊丽莎白女王的手下那里得知本能寺之变的事情。
进入山崎之后德川家康就走掉了,还是在此之前就走掉了?谁都不知道。之前路上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津田信澄他们为了平息传言东奔西走,引起了很大的混乱,丹羽长秀忙这忙那根本无暇顾及德川家康一行人。
所以,得知凶报之后很多人都怀疑德川家康。之前就在关原之战因为强悍的德川军吃了很多苦头,之前还有德川家康能同时击败东军和西军,夺取天下人宝座的传言。
不管怎么说,德川家有一个极力劝说德川家康背叛织田信奈的「策士」本多弥八郎正信在。在大阪本猫寺投降之后,本多正信从本猫寺投奔到家康这里。得到本多正信的家康前后性情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且为了能让家康坐上天下人的宝座,本多正信使了无数的计谋。
本多正信在关原之战后并没有受到处罚,而是作为家康的重要军师随军,也加入了家康的界町旅行团。
这场旅行本来是家康作为「接待人员」随行的,但是刚一出发,家康就以「吃天妇罗把肚子吃坏了」为由,把接待工作推给了丹羽长秀。
正是因为这次腹痛使得行军统帅权实质性地从家康转移到了长秀身上,正因为长秀突然接过了指挥权,行军才开始混乱。虽然有小早川隆景等人在旁边辅佐,但还是止不住「西国的外围大名联合欧洲使节团谋反」的传言。也正是为了消除这一传言,津田信澄他们才会加入行军——但是津田信澄之前数次谋反织田信奈,家康——更多的是本多正信感觉事情不对,于是趁早脱身——这一解释比较合理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家康和她的家臣团消失了。
臭狸猫!竟然溜得这么快!那些怀疑家康的士兵们怒从心头起。
他们沸沸扬扬地不听信澄的解释,想要杀掉津田信澄的原因之一,就是事变的黑幕很可能就是失踪的德川家康等人。
家康一行三十五人其实在进入山崎之前就溜号了。
他们经过了宇治田原,到达了「伊贺」。
刚刚被细川藤孝使用计策「攻下」的,日本最后的「半独立国」。
德川家康的目的地是伊势,就是泷川一益心血来潮打算前去的伊势。不过,她们并不是去追泷川一益的。
如果带著军士的话,一定会被人怀疑是「事变的黑幕」然后被追杀的。就算不怀疑德川家康,也会怀疑军师本多正信。所以,比谁都早得知「事变」发生的本多正信没有向其他人通知,而是让德川家康带著家臣团尽早脱离行军队伍,通过伊势的港口回到三河的冈崎城,集结德川家的兵力。
这是本多正信想到的「上策」。
那为什么本多正信能够这么早发现事变的发生?
这是因为,从茶屋四郎次郎那里来的密使以惊人的速度赶来。这两个人约好了,只要京都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马报告。
本多正信自然不会提前预知这场事变,不然也不会把德川家康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然,她也不是细川藤孝一伙的,但是她在此之前确实感受到了不稳定的氛围。
就像之前室町幕府全盛期打算篡夺姬巫女之位的足利义满一样。
保守的公家众对于凌驾于御所之上的武家政权感到恐怖,再加上「让无位无官的相良良晴继任关白」这一织田信奈的构想,还有和欧洲诸国建交等一系列举动,已经使公家众感到万分恐惧了。
再说——虽然打完了关原之战和十字军战争,但「信奈暴死,家康继任」这一命运的强制力还没有消失,而且绝对不会消失。
也就是说,织田信奈正处于「危险」之中——
「古今传授」预言到的她的「命运」,马上就要——
为了防止「这一刻」做出的这么多努力,全都白费了。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啊——
正因如此,正信也必须要保证主君德川家康的安全。哪怕自己走错了一步,家康都有可能「死亡」。
所以政秀急忙带著主君逃离了丹羽长秀的使节团,如果留在使节团里,一定会引发惨案的。
现在必须尽快通过伊贺进入三河,然后召集兵力围剿明智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现在,德川家全员不眠不休地在伊贺的山道上疾驰。
幸运的是,家康的胃痛已经好了。
但是,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死。
明智光秀的谋叛。
「天下布武」的破碎。
和信奈从小玩到大的家康,现在体会到了比自己死还要难受的事情。
不过,家康等人也不是茫无目的地逃跑,他们在逃跑途中还向本多平八郎忠胜和服部半藏发了消息。
难以置信的事情还是无法接受,家康咬著手指甲哭泣著。
和这悲惨的现实比起来,自己的腹痛算得了什么。
服部半藏和本多忠胜拚命扛著家康的肩膀,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
家康已经看不到信奈生还的希望了。
厌离秽土,欣求凈土——
现实世界,当真就是地狱啊。
「公主。我没能发现阻止这样的惨剧,非常对不起…讨伐惟任军的人应该是下一任天下人,公主和我们德川家除了做天下人,已经别无选择了。就算是哭著也要活下去,把那幕后黑手给杀掉」
浑身沾满泥的本多正信鼓励著家康。
但是,家康现在没有做天下人的「野心」了。织田信奈消失了,相良良晴也是。明智光秀现在成了公敌。但是,除了这三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和欧洲诸国交流运营了,这一点自己是知道的。在全国禁教,停止海外贸易,慢慢地「锁国」——这样是不行的,就算按照本多正信说的「未来的未来」,这个国家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了。
「现在可不是说下一任天下人的时候,弥八郎!你看!我们经过伊贺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那些国家灭亡的伊贺忍们,正打算狩猎我们这些落魄武士而集结!对手要是武士的话尚且可以用蜻蜓斩对抗,但是这次对方是忍者!而且数量很多!我们这些武士是敌不过的!」
本多忠胜虽然不是忍者,但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山中的黑暗处潜伏著的无数「敌意」。现在人数太少了,而且在山中也不可能自由自在地舞刀弄枪。太棘手了。
伊贺忍们开始在树影中穿梭移动,向德川家臣团发起了攻击。
「忠胜,这里是我失算了,是我没有在伊贺陷落之后立刻把分散在全国各地的伊贺忍们聚在一起。服部家说到底也没什么实权,伊贺早已变成百地丹波和藤林长门的国度了。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得保护公主前往伊势!突破他们的重围!这里就由我来殿后!」
此时,在场的德川方的忍者只有服部半藏一人。
没有半藏的指引,穿过伊贺根本不可能。
没有其他人比他更了解这迷宫般的伊贺山路。
但是现在,可能到了半藏必须做出牺牲的时候了。
「…相良良晴啊,你的梦想今晚破灭了啊…明明只差一步…真是可惜。很快,我也会追上你。回想起来,我在桶狭间帮你的时候,历史就已经改变了,没想到这场余波现在才来到,还波及到公主…」
就算预言里说家康是「天下人」,能够在世界如此动荡的潮流里守住日本,实在太难了。
「不好说啊,现在还有可能性。我之前就为了对付京都万一发生什么事端想出了对策。织田信奈、相良良晴、明智光秀三人之中至少留一个人就好了。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已经…现在只要让明智光秀生还下去…把她招过来做我们的宰相…这样才有可能让日本不落后于世界」
没有战斗力的本多正信能做到的就是为了保住家康的性命想出一个又一个妙计。这个计策,就是「现阶段以德川家康和明智光秀的性命为优先」。
就在本多忠胜和服部半藏对付伊贺忍的时候,本多正信提出了她的建议。
「什么?怎么能把杀掉天下人的谋反者认作宰相?你在说什么啊弥八郎?现在不要断言太早啊」
「平八郎,有一个惊天的秘密,万一泄露了就结束了,所以我一直忍著没说。其实…」
「现在哪有闲心啊!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造反的明智光秀是假的,真正的明智光秀还活著。事情的详细经过我也不甚清楚,但是能够一夜搞出这些恐怖事件的,只有解读了「古今传授」的细川藤孝。公主!背负著弒主污名的明智光秀还活著!现在去救明智光秀,守护我们的国家,都在公主你的决断了!公主的一生注定要像背著重物远行般坎坷啊!这就是公主的「命运」!」
德川家康想(细川藤孝是幕后黑手?也就是说他利用影武者夺取了明智军的指挥权?但是这样的话,明智光秀就没有活著的理由了啊,为什么活到了现在…)她虽然困惑,但还是做出了「抉择」。
既然明智光秀还活著…
「织田信奈的野望」还没有垮掉!
「弥八郎?你既然能预料到这事态的发生,一定准备了逃往三河以外的「其他路线」吧?」
「哎…哈哈,被你看穿了,公主!但是,「另一条路」是一条失败率很高的「下策」,而且我们来不及的可能性很大,对公主你来说也很危险…」
「但是,如果选择了「下策」的话,就能有「能救出吉姊姊的可能性」了吧?」
本多正信身子一震。公主竟然完全看破了自己心中想到的「下策」!
「…是有…但是很低…不过选择了上策的话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半藏和忠胜完全理解不了这两个人在讲什么。救出织田信奈?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至少明白一点,那就是德川家康的灵魂复生了——!
「那么,我们就全力以赴!就让我的「命运」和吉姊姊的命运一起!柳生石舟斋!小笠原长时!半藏、平八郎!助我一臂之力脱离这里!」
「——承知。无剑似有剑,就让我助家康大人一臂之力!」
「我的后宫野望啊!我小笠原长时怎么能在这地方死去!我可是战国第一好色鬼啊~!」
服部半藏相信,公主既然做出了「活下去」的决定,就一定不会死了。她会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我收回「我也会追上你」这句话。对不起,相良良晴,我现在还要为了让公主活下去而战斗!我也要努力活到最后啊!
「伊贺忍们听著!吾辈就是伊贺上忍,服部半藏!你们是要加入德川家康大人,还是要与我们为敌!我们的公主现在已经觉醒了!你们的未来,你们自己决定!不知道公主真正实力的甲贺,只有死去见你们首领的资格…!「风穴」!」
半藏一边大吼著一边在暗处放著手里剑。
「上京·茶屋四郎次郎邸」
清澈的流水声。
麻雀的叫声。
由于毒箭失去意识的明智光秀的意识慢慢苏醒,四肢的感觉慢慢恢复。
光秀正睡在和室的中央。
眼前的景色是风流的日式庭园。
这里是,京都?我十兵卫到底…?
「明智小姐,这是我的家——茶屋四郎次郎邸。关原之战的时候这里被德川家康住过一阵子,正因如此,这里的装修在京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茶屋四郎次郎?
这次事情难道是德川家搞的鬼?
光秀捂著头,好歹是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注入了太多麻醉类毒素了,不过现在毒素的效果渐渐薄弱,自己取回了意识。
光秀,看见了——
水上的假山,小河和水池。茶屋邸的庭园完美地再现了京都的一年四季,称得上是「小京都」。估计是取鸭川的水吧,庭院的右侧引入了水源。庭院里小河往外流向京都以南,流向宇治的巨椋池。
「水上庭院耸立的夏山」
光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细川藤孝在爱宕百韵里咏诵的第二句。这个庭院不就是「水上庭院」吗?难道藤孝刚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去救信奈大人,然后在中途把我毒晕,软禁到茶屋邸,在用「影武者」替换我的身份?(注:这应该是明智光秀自己猜到的,毕竟之前她不知道有人顶替,只知道自己不应该离开京都脱离军权。)但是,「夏山」是…
啊…。
光秀的眼前,突然飞进了无数紫色的花瓣。
随风飘舞的花瓣,正从十兵卫的居室里缓慢落向庭院的水池和小河里。
土岐桔梗。
这是京都具有「夏天」色彩的花。
那无数的桔梗花瓣,正随著流水缓缓流入巨椋池,但有的花却被庭院里的假山阻碍了。
「阻住了落满飞花的池水」
这是绍巴读的「第三句」。
藤孝和绍巴读的爱宕百韵,果然预示了这场事变。
但是,藤孝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把信奈大人给…?不知道,怎么猜都不知道。足利将军家再兴的梦想早就破灭了,藤孝又是一个没有自我欲的人,就算要再兴足利幕府,引发天下大乱——为什么没有收拾掉我?
「明智小姐。细川殿下之前嘱咐过我,要给你准备好美丽的桔梗花,怕你醒来之后打算追随信奈大人切腹自尽。这些花都是从晴明神社摘来的,他就是用的五芒星桔梗纹——虽然这和土岐氏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茶屋四郎次郎第一次和细川藤孝合作。他要负责直到「事变」结束都把明智光秀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像是这么个任务。
「德川殿下也参与了这场阴谋吗?」
「怎么可能,那位大人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为了避免家康大人卷入此事件被人杀死,我还是做足了准备的。先喝杯茶吧,虽然我泡茶技术不怎么样…」
和了茶的明智光秀恢复了自己的感觉和感情。眼前也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光秀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但是刚一回到现实,就止不住悲鸣。
小京都般的庭院,紫色的土岐桔梗。一切都是藤孝为了使光秀镇定下来的手段。都是虚构的。现实是,真实的「本能寺之变」。
是这样啊…十兵卫我…十兵卫我没有坚持住守备好京都的任务,在信奈大人的「初夜」之时去了爱宕山…这一切都被」算计」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藤孝殿下要背叛信奈大人啊!难道是为了我…哪有因为这种事就谋反的啊…信奈大人呢?相良前辈呢?她们两个人没事吧?利三呢?斋藤利三还活著吗?利三应该能够察觉假的十兵卫吧!」
「本能寺一直烧到了清晨,现在已经基本烧没了。相良义阳逃入的二条御新造现在也快顶不住了。虽然有今川义元他们盯著,估计撑不了多久」
「…谁干的…」
「惟任军——明智军」
「…是啊,这问题问的…守京都者,明智光秀。信奈大人是这么相信我,她把京都的守备只交给我处理,京都除了明智军是没有其他军队的」
光秀发誓:只要自己没有亲呀看见信奈大人的尸体,自己就绝不会放弃,也不会切腹自尽。
难道之前的两次初夜失败都是细川藤孝的计画之中?他为了避免防御坚固的小田原城和安土城,故意把事情顺理成章地引入到防御力薄弱的本能寺,让两个人在这里进行「初夜」,为了引发这场「本能寺之变」…而且,守备京都的只有明智光秀军,他知道我肯定受不了初夜的刺激才去爱宕山,于是在那里参加了爱宕百韵——
引发这场事变的理由应该还有。恐怕细川藤孝和九条派的公家众一起勾结,组织了这场变动。为了让明智军听话,很有可能需要「伪诏」的存在,这是公家众能够做得到的。
而且,二条御新造的旁边,不就是近卫前久邸吗。
就算这场事变最后没有成功,也能把「明智光秀」讨伐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罪」栽赃到近卫前久身上,这应该也是九条派的要求。
那么——相良义阳恐怕已经…
「…藤孝殿下给我准备了这么多桔梗花…恐怕是暗示我信奈大人和前辈、义阳殿下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对吧…」
「细川殿下从没想过打算牺牲明知殿下什么的,那样的话你也活不到现在。一定要让你活著,这样才能把失去了织田信奈的日本托付给你。能够参与大航海时代的人只有你们二人,所以两个人绝不能一起死掉,要不然这场事变就会把这个国家灭亡掉的。这是细川殿下说的话」
「把日本托付给我十兵卫…?开什么玩笑…!我十兵卫…现在是弒主的谋反人啊!我…我没有保护好信奈大人…现在我说「谋反的人是假的,真正的明智光秀没有谋反」有人相信吗?与其让我帮你们收拾烂摊子,我还不如为了信奈大人切腹自尽!为什么啊,为什么藤孝明明看出了未来,还是坚持要这么做啊…!」
「确实,「明智光秀」这个名字是不能再用了。不过,换成一个出家人就好了。现在一位名叫「天海」的高僧正巧不在了,你就顶替这个人,做新政权下的幕后宰相——细川殿下这样说的,他还说这就是原本的「历史」,正确的「未来」。」
「恕我拒绝!我十兵卫为了信奈大人的梦想而活著,无论是失去了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由藤孝建立的新政权也好,还是打败了惟任军,让它成为历史里的谋叛军的赢家——小早川隆景和黑田官兵卫她们建立的新政权也好,都不是我十兵卫的容身之地!前者,是我十兵卫不共戴天的仇敌!后者,我十兵卫没有脸面去见她们!茶屋四郎次郎!现在就把我十兵卫的首级交给明智军!这就是证明指挥军队的十兵卫是假人的最好证据!到时候快去二条御新造那里!」
这样的话,他们看到之后就会停止攻击解除武装了吧。不知道利三是不是还活著,但至少能把今川义元他们救下来吧。光秀操起枕畔的刀打算自尽。
「不、不、不行啊!冷静一下啊,明智小姐!你好歹也要为以后的日本考虑啊!细川殿下哪怕要牺牲自己也要实行的计画,一定有他的用意的!」
「不行!我十兵卫于情于理都得死!在清水寺,在关原,我们是发过誓的!没有信奈大人的世界什么的…「命运」…「明智光秀」引发了「本能寺之变」的「命运」…还是没有颠覆啊…明明相良前辈为此奔走了这么久…我意已决!」
「不要啊~!谁来帮帮我~~!」
明智光秀拒绝了「作为幕后宰相·天海生存下去」的「未来」,拒绝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自己拒绝了自己的命运,说不定信奈大人的命运也会因此改变…她赌上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下京·二条御新造包围军」
就在今川义元他们补给休息的时候,包围二条御新造的惟任军到底在干什么?
只要讨伐了今川义元,明智光秀就能坐上征夷大将军的位子。织田信奈被杀之后,明智光秀必须尽快当上征夷大将军才行,因此一刻也不能耽搁。
但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首先是,斋藤利三。
她拚死逃出了监禁地点,然后出现在了藤林长门面前。
「这家伙不是我们的公主·明智光秀!大伙都被她骗了!她的脸型虽然和公主一模一样,但是脸色比公主要红很多!她是假的!你是不是习得变化之术的忍者!休想逃过我的火眼金睛啊啊啊啊啊!大家都仔细看著,不要被她骗了!公主就算再怎么心乱,也不会做出这种下克上的行为的!」
斋藤利三的气势实在太过强大,没有一个人敢去上前阻止。
说到底,惟任军没有一个人理解「本能寺之变」的行动。知晓明智光秀的性格的人,更是不理解主君的这一系列操作的意图。就算打下了京都,明智家也会被天下的人孤立,不仅仅是织田家谱代团,还有外围的大名都会率军上洛,大家都会为了报仇而同心协力。
藤林长门,应该在此刻杀掉斋藤利三的。
但是,她没有选择杀掉斋藤利三。而且,就是要杀,也在昨晚就动手了。
要操纵惟任军,要打下本能寺和二条御新造。但是绝不能杀掉斋藤利三和明智光秀,这两个人是以后新政权的核心——这就是两人的「命运」。所以,没杀。
这也是藤林长门这次任务的「绝对条件」。
想逃就让她逃吧——这是细川藤孝的原话。
顺便一提,把明智光秀运到茶屋邸的人,也是藤林长门手下的下忍。把光秀软禁到茶屋邸的,也是细川藤孝不假。
虽然知晓这次「计画」全貌的人只有藤孝,但是不能打破「不杀利三」的规定,现在也无法再次进攻二条御新造了。
「大家,不要听她信口雌黄。斋藤利三现在精神明显不正常,我知道利三的心情的——毕竟,她是我的重臣的说——这场谋反是有它的理由的,有些事情也不能明著说的说」
「那啥,不要再模仿我家公主的语调啦啊啊啊!受不了啦!」
「利三。你这么想宣布我是假的十兵卫,就随你说去吧。不过,我要告诉大家,我十兵卫为什么要起兵——」
她拿出了从御所的姬巫女那里得到的「密令」。这是影武者·明智光秀仅向少数重臣展示的「秘事」。
「立刻讨伐打算逼迫朕让位的织田信奈,复兴足利幕府,实现惟任日向的旧主·足利义辉和近卫前久的公武合体,实行攘夷。现在开始,惟任日向率领的明智军就是官军,敢与之对抗的就是朝廷的公敌。诛杀织田信奈之后,立刻把率领船队的南蛮红毛人赶出日本,实行王政复古」
这份「密令」虽是九条派的公家伪造的「密令」,但利三完全不知情。御所里拿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也就是说,如果公布了密令的内容,暗杀织田信奈的大和御所和姬巫女的地位都会陷入危险了。
从古至今,「政变」的背后往往都有御所和公家的影子,当初足利义满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做姬巫女,不知为何突发高热暴毙急死了。自然是有御所「暗杀」的传言,但是真正的「秘事」是「不外传」的。
而且,平定了天下,阻止了十字军的侵略的织田信奈没有任何逾矩之处。唯一一点也只有让丈夫相良良晴关白就任,不过良晴一死,谁都能猜到是公家众乾的事情。相良良晴是在日本的庶民之中取得了巨大支持率的「英雄」,而且得到了姬巫女的认可。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出来!你…到底从哪里…」
密令暴露的话,御所和姬巫女也会被卷进这场事端了,最差的情况,就是姬巫女之位断绝,日本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乱,被欧洲诸国吞并…利三质问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利三,你说的话可信度太低了的说。还是赶紧退下为好。现在就要打下二条御新造,讨伐挟持人质近卫前久、近卫信尹的伪将军·今川义元。就由我十兵卫亲自指挥——」
近卫前久和他儿子自然不是「人质,他们为了保护今川义元烧掉了自己的家,和足利义辉一起守护今川义元的。但是,藤林长门打算推动「近卫前久黑幕说」,必须杀掉近卫前久,才能让他背锅,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万事休矣。公主到底在哪…?」利三仰天长叹之时。
「十兵卫。惟任日向殿下。御所已经认定你为征夷大将军了。我自本日开始就要为织田信奈服丧,改名细川幽斋了。快把御所的使者·吉田兼见迎进来,受领敕书吧。虽然这里是战场,不过还是需要履行正规的手续的」
细川藤孝——虽然他成了僧人模样,头上缠著黑头巾,但毫无疑问是细川藤孝——他一个人出现在了利三和藤林长门面前。
一点气息都没有。
彷佛走在无人的道路上。
「…细川殿下?敕书等下再说,现在还是先把二条御新造打下来吧」
藤林长门想(不打下二条御新造,我的任务就没有完成啊)惊讶于细川幽斋的出现。而且,出家就代表没有了兵权,以后丹后兵也不会支持明智军了,那万一大和的筒井顺庆再做个墙头草旁观,惟任军注定没有一个帮手,成为天下的孤军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惟任殿下」
「按照兵法,要先打下二条御新造为好。在这里举行毫无意义的冗杂仪式,停止对二条御新造的进攻,为什么?明明只差一步就把这里攻下了」
「非也。先把征夷大将军的问题处理掉再说,这是御所的公家众他们的意思。他们害怕你惟任殿下,完成了弒主的伟业的你——他们如果不努力讨好的话,一定会睡不好觉、寝食难安的吧,而且不经过内定就打下二条御新造,他们可是很不安的。万一下次阅兵再放几次炮,烧掉了御所怎么办?所以我们要好好接见使者·吉田兼见,让公家众们安心啊」
也就是说,公家众害怕的是你细川幽斋啊。藤林长门理解了。但是,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细川幽斋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这样选择?
尽管如此,计画的全貌就在细川幽斋那里,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而已。
「…知道了。我就只用一刻钟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全力进攻二条御新造了。万一一刻过后,京都出现大批织田军的话,到时候可就…」
「一刻过后?没有这回事,惟任殿下。津田信澄应该深陷内乱,北陆的柴田胜家她们估计还沉浸在悲伤里,没工夫收集我们这边的情报吧」
一刻。为什么给今川义元一刻的喘息时间?为什么?
斋藤利三冲向细川藤孝。
「果然,你就是幕后黑手!真正的公主大人在哪里!快告诉我!要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呵呵,就算逃出来也不逃走,而是到了这里。不愧是你…这就是「未来」啊…」细川幽斋笑道,在利三耳边低语:「…十兵卫现在就在茶屋四郎次郎的家。不要急著去,急著去的话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刺激到她,害得她要自杀。不过,能够让她活下去的,只有十兵卫的忠臣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为了什么做了这么多事情…?!」
「我不会逃跑,我就在这里。你杀我也好,怎么也罢,总之我是为了不让十兵卫死,我才没有让她们杀掉你,让你顺利地逃出来,斋藤利三殿下。不过我承认能在这里遇到你确实有赌的成分」
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幽斋的话毫无疑问,是真的。
就算是假话,这「一刻」的空闲时间,也是真实的。
要是假话的话,回来就把他杀了。
但是,为什么。从幽斋那里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和「野心」。他已经脱离了尘世了,不再是对天下人谋反的武士了,没有任何私欲和私利。那么,他为什么要搞出这样一个阴谋——?难道是被反织田方的公家众拜托的?不对,这男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理由被利用!赌的成分…什么意思?搞不懂。
不过,有一件确定的事情。
就是。
明智光秀要是还活著,就能化解这一切纷争——!
(公主,不要轻易自裁…这件事还有我们想不到的深层秘密…还不能死啊,公主…!)
斋藤利三飞速向著茶屋四郎次郎邸行进——
「下京·南蛮寺」
相良良晴打算从燃烧殆尽的本能寺遗址一人前往二条御新造。这不是自杀的行为,也不是为了信奈、义阳和死去的孩子而寻死的行为,而是为了使出最后的力量帮助今川义元。
我还活著。相良良晴想。只要我还活著,就能够同「命运」对抗。「命运」,打算消除在桶狭间之战就应该死掉的今川义元,我可不同意…我绝不会放弃,至少保住今川义元一人——从西国街道听说「事变」而飞速赶来的竹中半兵卫和稍微迟一点来到的黑田官兵卫,惊讶于良晴难以置信的胆力。
但是,半兵卫和官兵卫还是拽住了良晴的身体「不能去的,向著我们要赶紧返回南蛮寺,良晴先生!已经没有时间了!」
「救援今川义元的策略已经想出来了!不过首先要保住我们的安全,必须回到南蛮寺才行!」
两人拚命阻止良晴。
两个人的出现,使得崩溃边缘的良晴的精神安定下来,取回了「冷静」。天下两兵卫使尽了所有策略,才这么快从西国街道赶了过来,那样的话,我能够做到的,就是相信这两个人,和她们一起,对抗「命运」。
失去信奈的悲伤感仍未消散。胸中的痛苦,腹部的刀伤,使得良晴的灵魂还勉强存在于现实之中。
「我知道了,先回南蛮寺吧,半兵卫,官兵卫」
半兵卫和官兵卫此时还没有说出一个秘密「不仅想出来救出今川义元的方法,还想到了「救出织田信奈的方法」」,而且要想救出织田信奈,需要很复杂、很精妙的「原理「和「步骤」。而且本能寺还有少数寻找信奈首级的惟任军,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良晴的存在。
良晴回到了距离本能寺不远的南蛮寺。
「没想到天下两大军师能够把相良良晴带回来…真是可怕的速度啊。南蛮寺是安全的,把这里选作「避难所」是正确的,这场政变是不会波及我们这里,万一激怒了多米努斯会巡查使,他们明智军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这里是京都内唯一的中立地带了。不过,天下两兵卫是不仅仅把相良良晴带到这里避难这么简单的吧,一定有什么绝地反击的「策略」才是」
看到平安无事归来的相良良晴,加斯帕尔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本来应该沿著西国街道离开京都的二人在本能寺之变发生之后出现在了南蛮寺,而且竹中半兵卫本来就是应该病死的军师,这已经不是偶然,也不是单纯的幸运了。相良良晴的行动并不是毫无意义!看样子,打破织田信奈「命运」的最后手段要出现了!
「我现在就召集京都的天主教徒!这样应该能够产生对抗混乱的力量!」
「良晴先生,在我熟睡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如此惨剧…但是我看到了,你的眼神在熊熊燃烧,你的灵魂还没有死,你的话…肯定是有办法的。我能做到的,只是默默的为你们祈祷,把在日本的见闻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请不要放弃…直到最后一刻…」
弗洛伊斯流著泪抱著良晴。
奥尔刚蒂诺则骑著马离开了南蛮寺。
「我们要了解对方的底细,就要利用天主教的情报网,这样才有更多的胜算!奥尔刚蒂诺!你把该带来的人都带过来吧!这样我们应该还赶得上!拜托了!」
「虽然不知道赶得上什么…我知道了官兵卫小姐!就算对方知道良晴在这里,他们也不会闯进南蛮寺的!」
弗洛伊斯打算和奥尔刚蒂诺同行,但被加斯帕尔制止了「现在外面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攘夷志士。金发碧眼的修女太引人注目;而且——如果我死了,谁来做这南蛮寺的司祭?只有拜托你才行啊」
加斯帕尔死了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弗洛伊斯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加斯帕尔是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才来到的日本,这场本能寺之变,说不定让加斯帕尔预感到「我的「命运」要到来了」。弗洛伊斯终究还是忍住了,留在了南蛮寺。
「可别死了啊,奥尔刚蒂诺。还有半兵卫,官兵卫。你们两人要是不来的话,我应该在去二条御新造的路上被人杀死了吧。多谢…但是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和你们一起在西国街道上,前往界町的小早川小姐和长秀她们呢?为什么只有你们来了?而且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京都应该被惟任军全面压制了才是…」
腹部还在痛。心脏就像是要爆炸一样,自己只能凭藉不屈的精神力坐在长椅子上克制(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要哭,不要叫,冷静下来。现在走错一步,任凭感情暴走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京都的「七口」没有一个惟任军,他们都去进攻二条御新造了吧,所以我们二人才能进入京都」
「而且在西国街道行军的欧洲使节团和外围大名因为企图谋叛的传言现在混乱不堪,所以半兵卫和我西默盎一边从使节团内部调查京都的动向一边行进。真没想到能发生这样的事…京都的一个使者进入了我西默盎的阵中,是和我考虑一样、探听京都消息的暗黑四惠琼的密探,他误打误撞进入了我的阵里,因为是深夜,而且很慌张。我和半兵卫最早得知这场事变,然后为了保护你、颠覆织田信奈的「命运」才回到京都」
信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官兵卫?良晴很疑惑,但两人没时间向他解释。
「从西国街道南下的欧洲使节团和西国外围大名、丹羽长秀等人镇压了混乱,已经开始向北返回,率领少数军队驰援京都了。估计还有「一刻」就能抵达。惟任军还在京都里激战,我们现在还有良晴先生,还有机会抓住最后的「希望」,我们两人就这么商议好了」
「当然,我们的意见非常一致,就是为了相良良晴赌上一切!还差「一刻」,一切就开始好转了,一刻过后,就能够阻止「应仁之乱」般的噩梦,救出今川义元她们了!」
「啊,等一下官兵卫!信澄他们呢!按照本来的历史,「本能寺之变」发生之后,在摄津的丹羽长秀怀疑滞留的「津田信澄」——同姓同名的信澄的孩子——和明智光秀勾结,把他给杀了啊!虽然这个世界的信澄和原本的不一样,但是,他过去在尾张多次背叛了信奈!如果按照「历史的修正力」的话,本来应该死去的人现在都会消失!这样下去信澄就要被杀了…!那些将兵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杀掉这个有谋反经历的人!土田御前也危险了!」
良晴想到了,「本能寺之变」能够抹杀的人,是天下人·织田信奈,嫡子·织田信忠,还有,津田信澄。
「听我们一言,良晴先生!信澄大人是平安无事的!土田御前也是!相良妹军团的大家也是!」
「半兵卫?这、这不可能吧?真的假的?」
「相良良晴。确实,在西国街道进军的使节团陷入了大混乱!也因此,暗黑寺惠琼的使者才会认错毛利阵营,误入我西默盎的阵里,所以他要向在山崎控制混乱场面的小早川隆景和丹羽长秀汇报凶报是晚了一步。而且,路途中间,德川家康一行人也逃跑了,到底去了那里,我们也不知道」
「…是吗…这还是按照「命运」的路线行进啊,官兵卫。家康一定是打算越过伊贺回到三河,集结军队讨伐惟任!留在使节团里的话,肯定会由于关原之战的事情引发更大的动乱的!」
「sim。恐怕这都是比我们更早得知事变的本多正信的点子吧,因为我们留心到他们失踪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们的去向了」
「良晴先生。津田信澄,土田御前和伊丽莎白女王他们同乘一辆马车,被精神错乱的军士包围,马上就要被斩杀了。不过我们二人在前往京都的同时还向小早川隆景殿下和丹羽长秀大人报告了这些事情,已经赶上了…」
「真是千钧一发呢!好在小早川隆景和丹羽长秀把这三人救了出来,不过为了抑制住发狂的将士,就建立了「进军京都,讨伐明智光秀」这一约定,推算一下,差不多还有一刻时间就能到了」
*
虽然半兵卫、官兵卫没有亲眼目睹,不过她们之后受到了山崎方面留下的「茶屋四郎次郎的使者」的汇报。报告的内容大抵是——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伊丽莎白女王。
她们三人在半兵卫、官兵卫给小早川隆景、丹羽长秀送去「京都发生了「本能寺之变」的汇报的时候,已经到了被激昂的士兵们斩杀的边缘了。
但是。
丹羽长秀和小早川隆景果断的行动,救回了这三人。
虽然丹羽长秀像是信奈的「姐姐」一般,一直守护者信奈苛刻、纤细的心。
但是,丹羽长秀终究是温厚笃实的人。
所以,得知「凶事」的瞬间,丹羽长秀差点失去了理智「不可能!零分!」正欲拔刀切腹自尽,但是想到半兵卫和官兵卫的书信,现在津田信澄马上就要死了,于是她立刻收回了刀,「要立刻镇压将士们的心,保护住信澄他们」,快速前往信澄所在的伊丽莎白女王的马车。
得知了信奈和良晴横死的小早川隆景忍不住呜咽「…怎么…怎么这样…」,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感情,回到了「明智之将」的状态和长秀同行。随著和长秀一起前进,自己也逐渐冷静下来,利用不输给父亲·毛利元就的智慧开始想出对策。
就在三人即将被斩杀的时候,长秀发出了一生都没有发出的巨喝,把士兵们吓退了。
「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现在不是我们意气颓丧的时候!更不是窝里斗的时候!收起你们的刀!违者斩!」
「但是,公主啊!」
「这三个人里——至少津田信澄一定是和明智光秀勾结、逃离京都的首谋者之一!」
「我们要在讨伐明智光秀之前,把这个人的首级砍下祭奠信奈大人…」
「没有这回事!我们的信奈大人已经在北野的茶会上和土田御前、信澄和解了!这两个人是不可能暗杀公主的!你们要杀的人,一个是信奈大人的亲弟弟,一个是她的亲生母亲!而且信澄殿下还是织田家的嫡子!公主亡故的现在,正是他应当继承天下人的位置!」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太可疑了!津田信澄因为这场事变获得的利益太大了!怀疑他也是应当的啊!押著津田信澄的士兵们哭著说著。大家都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能够保持自己理智的人寥寥无几。就连长秀在得知事变的一瞬都想要切腹自杀,更不必说这些士兵了。
但是,让津田信澄平安活下来,就是支撑长秀的心灵支柱。
「怀疑?你们哪来的证据,就无端污人清白?」
「…这、这个…」
「我们的公主要是活著,一定不会饶恕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人!现在治理国家的方法不是武力,而是「法度」!这就是公主天下布武之后推行的一系列改革之一!你们要是杀了她们三人,就是背叛了主君,背叛了我,背叛了公主大人!正是因为怕你们引起更大的骚动,家康她们才会中途走掉的!而且她现在应该正在前往北陆会合柴田胜家,绝对没有谋反的野心!所以——如果津田信澄死了的话,这里有资格继承织田政权的不是柴田胜家,而是我丹羽长秀!」
「公主大人才不会背叛信奈大人啊!我们这些人比谁都清楚!」长年侍奉长秀的将士们流著热泪叫道。
「而且这一点光秀也是一样!光秀殿下之前就被公主大人说过,自己如果有什么不测,后继者就是明智光秀了!她根本没有自己谋反去讨伐公主的必要!这场事变的背后一定另有玄机!如果你们还怀疑明智光秀和津田信澄的话,为什么不怀疑我!」
长秀诚心诚意地劝说他们。
但是,事态还是朝著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在山崎的将士们都喊著「我们的天下人死了!」『天下布武完犊子了」「噩梦啊」,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绝望之中,精神都错乱了。
「如果没有人主动牺牲的话,使节团一定会瓦解掉。如果和日本缔结了条约的女王横死的话,日本就会被认为是野蛮的国度,被欧洲诸国联合讨伐成为殖民地啊。这就是吉最担心的未来,现在就要实现了」土田御前颤抖著向长秀喊道「…长秀啊,已经,足够了。大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这个不喜欢女儿的娘亲的罪。勘十郎没有做什么错事…如果你们非要杀伊丽莎白女王的话…就用我的人头平息你们的怒火吧…绝不能让吉好不容易构筑的天下布武事业毁于一旦…拜托了」
「土田御前大人!快起来!天下人的母亲怎么能跪下呢!零分!其实我也有责任,之前信澄谋反的时候我并没有加以制止,如果不是相良良晴从未来来的话,公主一定会背负著「杀弟」之名啊。所以我因为我的无力,拒绝了所有的仕官,也不打算升官进爵…所以大家如果真的怨恨的话,就用我的首级平息大家的怒火吧」
长秀…津田信澄垂著头呻吟道。他已经被士兵们抓起来,马上就要被处斩,现在已经无法抬起头看著长秀的脸了。
伊丽莎白女王也被抓了起来,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失去女王的风范:「我之前就差点被政敌玛丽·斯图亚特处斩,为了活命逃到英格兰,被她关了起来,忍受著「处刑」的恐怖。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而且,如果十字军没有来的话,织田信奈也不会在今天死去…我听说日本的武士能用华丽的一刀砍下人的首级,所以…」
真想再看看威廉些的戏剧啊。看了这么多戏剧的悲欢离合,自己人生到底又是喜剧,还是悲剧?伊丽莎白很后悔,自己没能亲眼看到她完成「自己的艺术」的姿态。
能够收拾这场超越了悲惨与滑稽的悲喜剧的人,只有一位。
在本来的「历史」里,没能赶上阻止谋杀津田信澄的人。
「明智之将」,小早川隆景。
小早川隆景对相良良晴有多么思念,大家都是心里清楚的。就算平时是一位「无私的人」,在关原之战的时候,为了救助深处绝地的良晴,背叛了毛利家和她最爱的姐姐·吉川元春。
所以,无论场面有多么混乱,将士们都不会怀疑隆景。
「…诸君。如果我们在这里就自相残杀的话,就没有兵力去讨伐京都的惟任军了,而且使节团也会因此瓦解,正中谋叛人的下怀。就假设谋反织田信奈的是惟任日向吧,如果我是惟任日向的话,就会故意任凭津田信澄前往界町,让他到使节团之中,引发诸位的猜疑,然后利用丹羽长秀除掉津田信澄,这样织田家的嫡流就彻底灭绝了,同时丹羽长秀的政治生命也结束了。虽然织田家谱代团里有擅长武力的柴田胜家、擅长出谋划策的泷川一益,但是织田信奈不在之后,她们是没有足够的政治力来对付这混乱的局面的。唯一有能力的,就是擅长政治的丹羽长秀。假使织田家最后的嫡男和丹羽长秀自相残杀,两人都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或是政治生涯的话,惟任日向的谋反就成功了一大步。现在柴田胜家在前往北陆的途中,泷川一益在前往伊势的途中,突然消失的德川家康应该是逃往了三河。如果我们在此地产生纷争一哄而散的话,谁来讨伐京都的惟任军?如果被惟任日向控制了京都、近江、安土城和摄津等畿内地区,平定畿内的话,那和做天下人又有什么分别?之后就是利用各种怀柔政策对付地方割据势力,把他们各个击破就结束了。如果我是惟任日向的话,我的计画就是这样,因为不论是我还是明智光秀,都是擅长谋略的「明智之将」啊——」
隆景在接近反叛的士兵们面前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淡淡地陈述著「道理」。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时感到恐怖浑身颤抖,小声喊著「救救我」的隆景了。
隆景只是看到了,这个世界并没有全部被黑暗吞噬,现在在这个黑暗世界的一角,仍闪烁著希望的「黄金之光」。相良良晴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实」,以及他所做的「事情」,他为了自己的理念付出的「行动」,绝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隆景坚信,现在正是她作为「谋神」毛利元就的女儿、作为「明智之将」使出自己的智谋,阻止这场悲剧的时刻。
绝对不能退缩。如果是姐姐在这里的话,她一定是镇定自若的;如果是哥哥的话,他绝对不会胆怯一步的;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会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克服这场变动的。所以,现在不能哭泣,也不能因为织田信奈的死陷入绝望,现在悲伤太早了。
不管怎么说——隆景之前受到了急忙前往京都的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的书信「两人还不一定死了」「至少相良良晴生还的概率很大」「拯救织田信奈「命运」的方法还有的」,「相良良晴似乎是背负了我们不知道的「丰臣秀吉」的使命才活到了现在」,「本能寺之变之后,打倒惟任日向、统一日本的人物,就是相良良晴的化身」。
所以,至少相良良晴还活著的可能性极大,二人的书状大抵是这么说的,不过由于这个事变实在太过复杂,二人在信中无法一一陈述,所以隆景现在还不知道良晴生存的「真正理由」。
即便如此,她也忍受住了这场事变惨剧。自己绝不能再重蹈覆辙,绝不能因为失去自己最重要、最爱的人而沉沦自己的心灵——!
隆景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还有我应该完成的使命,那就是,救回眼前即将被诛杀的津田信澄、土田御前、伊丽莎白女王三人,为了保护住相良良晴和织田信奈所爱、所守护的国家,为了让世界不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小早川殿下…要是惟任日向的话…一定会利用这样的计画把丹羽长秀大人和织田家的长男杀掉的…我们山崎方面的织田家势力也会因此瓦解…」
「…确实是这样,如果是明智光秀这样和小早川殿下同等智谋的武将的话…一定会这样做的…」
「…是啊。我们现在就前往京都,讨伐叛军,报信奈大人的仇,幕后黑手什么的之后再说吧…」
「小早川殿下。那样的话,我们就暂且收回我们的刀了,但是,至少在这里收回,我们要把刀砍向京都的惟任军,我们的怒气在不消灭掉谋叛军之前是不会消减的!」
「不能再等摄津方面的军队了!我们现在就从山崎进行「上洛决战」吧!虽然我们人数不多,但这样能够避免自相残杀的混乱了!」
小早川隆景微微点头,表现出一副冷血的样子「我知道了。不再等摄津方面的军队了,现在就整备我们的士兵,即刻进攻京都」。
但她同时也在想:(明智光秀应该不是谋反者。袭击本能寺的势力,一定是反对开国的攘夷派公家众无疑。现在「开国派」和「攘夷派」已经开始争斗了,如果被「攘夷派」控制了姬巫女的话,我们就会成为朝廷公敌惨遭败北,进入京都以后必须尽快控制御所才行。但是…这个人数实在太少,战斗起来几乎没有胜算,而且还要控制住他们的暴走情绪…人类都是有感情的生物,在这场悲剧面前能够一直保持理性的人…根本不存在,就连我也是)
如果这次作战失败的话,自己就会成为让国家灭亡的愚将,背负战败的责任而死吧。但就算是这样,也要前进,因为不论是兄长还是良晴,在这样的「选择」面前一定做好了死的觉悟了。正因为这样,我才对哥哥、对良晴这么心驰神往。我想要证明,向这两人,还有我的姐姐证明,我也是有「勇气」的,我的勇气正是他们给我的——
小早川隆景做出了抉择。
丹羽长秀暗自吃惊。隆景竟然为了救津田信澄他们选择立即进攻京都。这无疑是重蹈「应仁之乱」的覆辙。现在的战况,只要不在一天之内分出胜负的话,天下就会大乱;而且还把欧洲使节团卷了进来,无论是谁来看都是一条亡国的道路,更不用说敌我兵力差距如此悬殊,比十比一还要大。至少等三天,等到摄津的兵力到来…
「…小早川殿下,我们这次行动是否太过危险…而且还把这么多人赌上…」
「不。如果现在不这样做,导致伊丽莎白女王被乱军杀死的话,我们就确定亡国了。只有把仇恨转移到京都的惟任军上,把这仇恨转变成决战的力量,才是唯一的方法。再说了,三天时间足够惟任军打下安土城了,我们的胜机要是说有,也只有现在进京决战了。而且,按照半兵卫官兵卫的前进速度推算,她们会比我们早「一刻」进入京都,如果良晴真的平安无事的话,这「一刻」里,一定是充满了可能性的——」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伊丽莎白女王。三人的性命,「在小早川隆景手中」。
大家终于决定,等到和京都的惟任军决战之后再处置三人了。
丹羽长秀·小早川隆景率领的「山崎军」——「惟任追讨军」进入京都的时间,刚好与半兵卫官兵卫到达京都的时间差了「一刻」。
也就是说。
给良晴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刻。
真正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
「是这样啊,小早川小姐和长秀把他们救了啊。在「正史」里面,信澄死的时候小早川隆景并不在他身边,而是在备中松山和秀吉对峙…」
「嗯,正因为她在那里,我们才能毫不犹豫地前往京都,在本能寺遗址和良晴先生再会。信澄大人的「命运」已经被颠覆掉了,这是良晴先生和小早川小姐之间的羁绊产生的结果。一个人的力气终究有限,不过很多人都一起努力的话,一定能够颠覆「命运」的」半兵卫握著良晴的手诉说道。
「相良良晴。南蛮寺作为「中立地带」真是很幸运了。不过小早川隆景说服诸将的条件是立刻到京都决战,她们山崎军——「惟任追讨军」抵达京都的时间差不多还有一刻,进攻二条御新造的惟任军因为接受敕书的原因,现在攻势减缓了,不过等到两军相遇的话,京都就会成为「第二次应仁之乱」的爆发地的。为了回避这个事态,我西默盎和半兵卫赌上了你还活著的可能性,所以要等在隆景和长秀率领激昂的惟任追讨军进入京都之前,把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关键人物和「道具」全部聚集在这里。我已经向小早川隆景送出了第二封信,里面大致说了我们的战略,隆景如果读了这封书信的话,就能明白这场本能寺事变的真相了,不过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利用天主教的情报网,陆陆续续把该找的人和物都送到这里,不久她们就会出现在这里了,这里面说不定有你认为已经死掉的人。那是经过我们的推理,认为昨夜事变之后生还的不仅仅有良晴先生一个人——」
包含了我的必要人物?还差一刻就能颠覆「命运」?这里面有信奈吗?有姐姐吗?有五右卫门和一宗吗?各种各样的感情和记忆涌入良晴的思绪里。
「很遗憾…信奈大人来不了,良晴先生。「现状」是,信奈大人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死了,但是还有一丝丝希望,改写「本能寺之变」的结局的希望还有,所以我们需要这一刻还有这些人」
「…半兵卫?「改写本能寺之变的结局」是什么意思?而且你们二人为什么坚信我还活著?难道是因为我作为丰臣秀吉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不对啊,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历史的修正力」会把这不正常的现象极力排除掉啊,在关原之战,我就感受到了强烈的修正力,还有加斯帕尔和十字军…」
「这是因为…」官兵卫正欲解释良晴生存说的时候。
「等一下,来客人了!」
看门的弥助大喊道,开启了礼拜堂的大门。
在南蛮寺的礼拜堂内,陆陆续续来了「还活著的人」。
「相良良晴还活著,他现在藏在南蛮寺」奥尔刚蒂诺这么通知,潜伏在京都各地的她们就开始向南蛮寺移动了。
「…良晴,没想到本能寺被袭击了,你还活著…?!真的吗…?这是妙见神的加护吗?还是说我看到了幻觉?」
相良义阳。
良晴和义阳。两个相良良晴/相良义阳(注:读音一样)都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对方了,现在两人实现了再会。
义阳的额头稍微有些擦伤,不过大抵可以说是无伤。她一边搀扶著良晴的身体一边说著「不要勉强自己,别站起来了!」
「姐姐?!你不是在妙觉寺被刺客袭击了吗?大家都传言你躲在了二条御新造,那里防御坚固,确实是一个躲藏的好地方…你怎么从妙觉寺脱身的?藏在了哪里?」
「…这只熊和我一起潜入了妙觉寺,击退了刺客。相良良晴,你还差点火候啊,不过——好在你从本能寺生还了,而且你现在燃起了颠覆织田信奈的「命运」的怒火,看样子你为了改变她的「命运」而献身的时刻到了啊,你能做到吗?」
戴著黑色眼镜的男子守护在义阳背后。
「甲斐宗运?!我能做到!不用说,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来到的战国时代!只要能用我的命把信奈救出来,我肯定愿意!但是,你怎么来到了京都?你身子上怎么都是伤?」
「…和你一样。我也是想著,差不多到了要拚命的时候了吧」
「德千代也来了哟!都是犬童和宗运叔叔的功劳,姐姐差点被袭击的时候,宗运叔叔从背后发射暗器,犬童啊」
「啊呜!」
「这家伙用爪子抵住了刺客的一击,把义阳的身体遮蔽住了,不过不得已撞到了义阳,使得她当时直接昏了过去。在前往京都的时候我的伤口就绽开了,好在有犬童的帮助,要不然到了妙觉寺就晚了」
「但是啊,我怎么感觉刺客没有杀掉姐姐的意思?要不然我们绝对赶不上的!难道是打算打昏姐姐?真奇怪啊-和我在信里看到的情况不一样啊…总而言之,之后我们就把姐姐藏到了京都的「肥后屋」里,再然后得知了良晴在南蛮寺的消息,就赶来了」
「被刺客逃走了,要是我的伤口愈合的话,肯定能抓到那家伙。他,好像不是单纯的忍者,是侍奉姬巫女的山民,八濑童子吧」
按理说应该早就返回了人吉的德千代,为什么会和甲斐宗运一起到妙觉寺?也不对,她们到妙觉寺肯定是为了相良义阳,但是这两个人是怎么预感到「相良义阳即将陷入危机」的?
「我和德千代收到了某个人的来信,里面说什么相良义阳、相良良晴、织田信奈即将被人在京都暗杀掉,让我们赶紧上洛,保护相良义阳,或是把她救出来——」
「而且当时虫声大作,妙见的星星里有一颗闪著怪异的红色!所以我们也没治好宗运叔叔的伤就急忙来了!」
「那也不能立刻从人吉那么远的地方来吧?而且到底是谁给你们写的信?他竟然知道本能寺之变?」
「比起这个,良晴,你侧腹的伤没问题吗?看起来好深…肝脏和肺部都没什么大碍吧?」
义阳抱著良晴不愿放手。相良身上都是在战场伤留下的陈年伤口,但这次受的伤很深,看起来很致命,让人看著就忍不住担心。义阳似乎听到了「良晴还有一刻就要死了,他的身体就要保不住了」的话语,但是自己想,要是能和弟弟的身体交换就好了,这样还能救回他的性命。
「没事的,姐姐,这刀伤奇迹般地躲过了我的要害部位,看起来是很吓人的伤口,但是没问题的」
「真假的?那太好了…不对,现在我们没能救出织田信奈,还说什么「太好了」…」
「姐姐,在本能寺庭院里袭击我的刺客,也是八濑童子,估计是奉了姬巫女的假密令做了幕后黑手的刺客。但是…对姐姐没有杀意…难道他从一开始也不打算杀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估计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刀法吧」甲斐宗运说道。
「特殊的刀法?」
「人体并不是被插上一刀就能死人的,不插要害部位的话无法做到即死。如果刺入的是侧腹的话,能够危害到的是肝脏、心脏、肺部,刺中这些部位就能几乎一击致命。我是一个战争的老手,说是武士倒不如更像是忍者,我追求的不是「胜利」而是「杀掉」这个事实。因此我擅长暗器、剑法,对人体哪些部位是弱点,那些地方最致命了如指掌。估计八濑童子和我差不多。那么,反过来——」
「他既然知道哪些部位是最危险的,就知道怎么插刀能够避免这些要害部位——对不对?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了刺入?」
「就是这样,相良良晴。这手法我是一个人领悟到的,不知道伊贺忍和甲贺忍们知不知道这手法。不过,八濑童子一族既然是侍奉历代姬巫女的「御所的忍者」,就一定不会嗜好杀人,可以说厌恶杀人,所以他们才会习得这种刀法。你身上的刀伤,依我看没有十几年功夫刺不出来,八濑童子的功力是十分了得啊。但是,虽然这不致命,却能使人受到巨大的疼痛而失神,而且还会大量失血。相良良晴,我估计你应该当时就昏迷了吧」
「…不对,我当时应该在被刺中之后保留了一段意识,向信奈喊「快逃」…啊,所以八濑童子才会从背后打我,让我失去了意识…」
甲斐宗运虽然不认识八濑童子,但他好歹是在阿苏神社的大宫司家阿苏家仕官,知道历代姬巫女都严禁「杀人」的规定,自从平安时代,日本就没有了「死罪」,正是因为这个,日本才会变成修罗的世界,武家开始抬头。
「只要你消失在本能寺,无论是杀了你也好,还是把你打昏拖出去也好,「本能寺事变」就能够成功了。恐怕,这就是八濑童子的任务,如果我们不去妙觉寺的话,义阳身上估计也会有这样的伤口。」
「…这就是我能活下来的原因吗…姐姐也是…但是为什么?「本能寺之变」的黑幕为什么不把我和姐姐杀掉?明明杀掉比其他方法更要稳妥啊!我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必要啊!」
「或许对于幕后黑手来说,我们有生还的必要咻也,相良氏」
「是的。无论八濑童子还是百地丹波,都不过是让「本能寺之变」成功发动的幕后黑手的「棋子」而以,忍忍」
这熟悉的口胡声音…?
礼拜堂的天花板下面悬挂著两位少女忍者!
「…五右卫门?一宗?大家都活著吗?太、太好了…!我还觉得两人已经死了…这真的不是梦吗?也就是说,除了信奈和身边的小姓众,昨晚被袭击的人现在都在这个南蛮寺啊!」
「真失礼啊,在下又不是亡灵鬼魂!当时确实和百地丹波对战时做好了自爆的觉悟,不过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我增托了百地丹波,好不容易在最后关头扔掉了配咯玉,才能够活到现在」
「我在京都里来回穿梭,能够守护住姐姐给我的「石头」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正当我就要被伊贺忍包围的时候,他们突然收到了「撤退令」走掉了」
「在下也是一样,相良氏。当时战斗的主要舞台移动到了本能寺外,我还要救回被伊贺忍包围的妹妹,正要接著和百地丹波战斗的时候——百地丹波撤退了。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把我赶出去,幕后黑手让他完成任务就行,不能做进一步的行动,他还后悔地说「我对织田信奈的性命没有兴趣,我只想要那块役小角的石头,那块石头是我们伊贺的东西!可恶啊!」不过就算再怎么抱怨,只能服从幕后黑手的命令了」
「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幸运,良晴先生。不过幕后黑手的目的是要让「本能寺之变」里注定要死的人陷入死地,良晴先生、义阳大人、五右卫门和一宗小姐本来和本能寺之变毫无关系,所以才会把你们排除出去,不能让你们妨碍事变的发生。而且,你们要是死掉的话,之后的步骤也无法完成——」
「sim。五右卫门持有的「石头」就是这场事变的关键,而且幕后黑手应该料到百地丹波会抢这块石头,才不允许让他有进一步的行动——现在我们拥有了这块石头,正是我们天下两兵卫推理正确的证明!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石头?役小角的「石头」?五右卫门有这么个神奇的东西吗?我根本没听说过啊。相良良晴越发疑惑了。到底怎么回事?幕后黑手到底想利用「本能寺之变」干什么?为什么不让百地丹波抢夺这块石头?
「…等一下…说起「石头」…我从加斯帕尔那里得来的石头,之前我出去的时候还带在身上…没有被八濑童子抢走!还在我的怀里!这是能够透视未来的正十二面体,「非人力切割之石」!」
良晴从怀里取出了柏拉图立体。这和约翰·忒伊的正四面体「火~曼陀罗蛇~」、法国诺查丹玛斯的「水~温蒂妮~」差不多,火~曼陀罗蛇有著远距离透视的能力,温蒂妮能够预知未来,它介于两者之间。不过良晴一碰到加斯帕尔和约翰·忒伊的石头,石头就会失灵,应该是因为良晴是一个「未来人」,这种不确定要素使得石头的机能出现了问题。
五右卫门持有的石头,也是这样的「非人力切割之石」吗?!是不是柏拉图立体?
五右卫门拿出了那个稻草人偶。
「这是!这不是之前秀吉大叔中枪死了之后,我和五右卫门缔结契约的时候的那个人偶吗!这里面确实有我的毛发没错…在九州的时候,这个稻草人偶可是急剧缩小的啊,好像是和我的「气」连接了是吧,五右卫门?」
「诚然。但是,把肚子的部分打开看看,这里面的才是稻草人偶的本体——」
里面的是。
正八面体,柏拉图立体!
003
「相良氏的「气」其实是和这块石头连续的,而不是人偶是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晴越来越困惑了。
「相良氏。这块石头就是我的父亲·石川小六从伊贺带走的「石头」」
「「非人力切割之石」是也」
「父亲从伊贺和丹波逃出之后,流落到蜂须贺村,都是因为这块石头」
「父亲相信,守护这块石头就是我们石川一族的使命。这块石头对于想改变世界的「命运」的「英雄」来说是必要的宝物——」
就和神话英雄素盏鸣尊手里的天丛云剑一样。
素盏鸣尊在出云同八岐大蛇战斗,用神剑·十握剑将其斩杀。不过他发现十握剑竟有些许磨损,认为八岐大蛇里面带有奇物,于是在其体内发现了一把新的神剑·天丛云剑。
这把天丛云剑,就是「三神器」之一的草剃剑。
「良晴先生就像那使用草剃剑的日本武尊一样,身为人类的良晴先生想要改变信奈大人的「命运」的话,柏拉图立体就像那草剃剑一样极为必要。虽然柏拉图立体的力量有限,而且超过这个限度就会破损,但是现在对我们来说仍是极为有用的。现在,一个个柏拉图立体都被我们带到了南蛮寺,绝对不是偶然。」
半兵卫告诉他。
然后。
开始解开「谜题」,「开始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之战」的宣布人,是黑田官兵卫。
「我们已经知道「本能寺之变」的真正犯人——幕后黑手了。他指挥御所的公家众,雇佣八濑童子、百地丹波、恐怕还有藤林长门,从明智光秀那里夺取了惟任军的指挥权。公家众得到了一部分「古今传授」的预言,但还是被这幕后黑手操纵了,他制造了「织田信奈不满足于就任征夷大将军,还打算篡夺姬巫女的位子、让相良良晴坐上关白位、相良义阳坐上大纳言的位子」这些虚虚实实的谎言,谎话里掺杂著几句真话和古今传授里的「预言」,这样别人十分容易就相信了。进攻伊贺的原因,是为了利用伊贺忍对织田信奈的怨念,就和进攻伊贺之后百地丹波还死而复生一样,藤林长门也没有死,她还是擅长变化的大人,假扮成明智光秀的样子很容易。真正的明智光秀应该被藏在了某个地方,就和相良良晴和相良义阳一样」
十兵卫,还活著?
现在率领惟任军的明智光秀是假的?是伊贺忍·藤林长门?
也就是说,黑幕就是——
良晴已经知道黑幕是谁了(注:他在上一卷最后就已经知道了)
「是他,之前解读了「古今传授」,在关原之战打算成就信奈和十兵卫的「命运」的男人、我还以为已经他恭顺信奈、放弃了复兴足利幕府的野心了…」
「sim。他就是幕后黑手,相良良晴。他知晓「本能寺之变」的详细经过,找个强行的「相良义阳逃进了二条御新造」这种理由进攻二条御新造和近卫邸也好,传播「欧洲使节团和西国外围大名联合谋叛」这样的传言,把津田信澄他们引去界町和丹羽长秀会合也好,他都是利用了「古今传授」里的预言尽量再现「本能寺之变」的真实条件。不过他没有杀掉你而是把你排除走的原因,这一点之后再说——总而言之,幕后黑手就是知晓全部「古今传授」记载的「未来」的人、那个把德千代、甲斐宗运叫到京都的人——细川藤孝,只有他了」
「是啊,给我们写信的人就是细川藤孝」
良晴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确确实实是他做的这一切。自己的视线在慢慢变暗,义阳搀扶著好不容易才能站起来。
「…信奈她…只有信奈死了吗…官兵卫…?」
「良晴先生,信奈大人现在十有八九…大概百分百已经死了,但是——但是还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遗体。「正史」里面不就是这样吗,织田信长公的首级也没有被发现!也就是说,信奈大人的死,在历史上并没有真正「确定」过!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颠覆信奈大人的「命运」的!现在开始,良晴先生的最后的战斗——冒险才刚刚开始,我们会全力辅佐你的!良晴先生为了救信奈大人,在战国时代构筑了如此多的羁绊和友谊,现在正是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良晴想(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得知异变的阿弥陀寺僧侣·清玉从本能寺后面的破墙翻过去,正好在家臣团火葬信长之后,他就把遗骨带走了。还有其他说法,就是在静冈葬有信长首级的传说…)
但是这些终究是传说,没有一个有确凿的证据,不管怎么说,在路易斯·弗洛伊斯写的「日本史」里并没有记载,明智光秀正是因为找不到织田信长的首级,那些去向未定的摄津兵收到秀吉「信长大人还活著」的书信才会相信,增援秀吉,击破了明智光秀军。这是「正史」的记载。
现在,「信奈」的生死也是不明。
在正史里本应该死掉的津田信澄,被本来没在场的小早川隆景救下;本来竹中半兵卫该在中途病逝,但现在半兵卫还活著,才能为信奈使出自己的谋略。
那样的话,就没什么不可能。本应该在本能寺被烧死的信奈也能救出来。
良晴赌上了最后的希望。
「…半兵卫…是啊,我、我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才来到的这个世界啊,是这样吧,半兵卫?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随著京都的乱战开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必要的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我们的信奈大人救出计画吧。这需要时间,而且一个步骤走错了,全部就崩溃了,最差的情况,就是良晴先生陷入之前加斯帕尔担心的「无限循环」之中。如果良晴先生做好了觉悟的话,我就向你说明之后的各个步骤吧」
无限循环。阻止「本能寺之变」失败的相良良晴回到了过去的果阿,成为了加斯帕尔,而且由于自身原因导致柏拉图立体无法正常使用,陷入了无限死循环,这毫无疑问是「最差的结果」。信奈会无限次在本能寺被杀死,良晴也会永远陷入绝望的深渊,重复自己的失败,直到自己放弃为止。
真是难以想像的地狱。如果真的确定加斯帕尔就是相良良晴的话,信奈永远被杀的「噩梦」就成真了。
尽管如此。
良晴还是要赌上「救出信奈」的可能性。
小早川小姐,不就是赌上了巨大的风险救出了信澄了吗。
那样的话,我也能做到。
因为。
我不是一个人——!
「我做。加斯帕尔,不要阻止我!半兵卫,快教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相良良晴,你就赌一把吧,但是,如果救援失败的话…到时候」
「我知道,加斯帕尔,那样我就会潜入高天穗的天岩户,回到过去变成你了吧?我做好觉悟了!」
「不,没那个必要,因为相良良晴你现在潜入的就是天岩户!如果这次作战失败的话,你就已经成为加斯帕尔了!」
黑田官兵卫的这番话,使得礼拜堂的全员打了一个寒战。
相良良晴的命运,就在现在即将迈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