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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你与我破坏的世界 填空题

1飞机内/座位号41排(下午3点~)

我(柜内样刻),读完了交到手上的原稿。

然后开口道。

「病院坂,你啊……该怎么说呢,这是不是把自己写的太好了啊」

「恩?」

旁边作为的病院坂,似乎想说我的感想非常的不妥当,瞪圆了如同猫一样的眼睛转向我。

「是吗。关于人物描写,我可是尽可能表现得符合事实的哟」

「我好像被写成了一个非常怪的人啊,这点就先不追究。但是你仿佛是一个充满常识的人,然而却被我玩弄于掌心的被害者一样的角色,这么写肯定是不对的」

而且,我稍微放低了声音。病院坂的相反的那一侧的坐席上——也就是靠窗的坐席上,尽量不让正在那呼呼大睡的和尚听到。

「你还真是,随便就把不认识的人给写死了。这可是实际存在的人啊。而且这人就在这里啊!还好好活着啊!」

「又不是让他看的,有什么关系嘛。无论怎样都是和我的人生毫无关系的人」

病院坂有些不满。不,不只是现在。今天——不,从昨天开始,不对,因为已经越过了日更线那么还是今天——在机场相遇的时刻起,直到马上即将到达英国希斯罗国际机场的现在为止,病院坂似乎一直就莫名奇妙地不怎么高兴。不,并不是莫名,当读完这篇原稿之后,她不高兴的原因,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带着这样的轻装出来旅行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连故事的结尾还要用来调侃一下。但是你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她在我的旁边,一直用笔记本在那写着些什么,我没想到居然是在写小说。我和旁边座位上的和尚一样,在飞行途中似乎睡了很久,而病院坂一直都醒着,写着这篇小说。

「这就是所谓不小心吐露的作者的心声吧。不要介意。只要你道歉就行了」

「……只要道歉就行了吗」

这到底是不是必须要道歉的情况呢,老实说我自己也判断不了,不过,这次的旅行是病院坂组织的——不对,是由病院坂的远房亲戚叫笛吹的男人组织的。尽量不要惹她不高兴比较好吧。我于是诚恳地(不过连该不该道歉都搞不清楚的我,也算不上是诚恳吧),「抱歉了」向病院坂低下了头。

「恩,原谅你」

病院坂非常宽大地,挺起了胸膛。只要随便道个歉就能搞定的别扭,一开始你就别闹啊。虽然这么想着,当然,我是不会说出口的。对于恋爱中的少女我一直都是敞开双臂的,突然想到了这样的台词,不过这句话我也不敢说出口。

「……啊啊,对了,病院坂。我还有件在意的事,这么写的话,就很难看出来你是女生了吧?……不如说,根本看不出来啊」

我一边将笔记本递还给她,一边提出我的疑问。

「恩?啊,是吗?」

病院坂在收到了提问后才发现问题,嘟起了嘴。为了一起看着笔记本,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病院坂虽然有着支离破碎又偏激的内心,然而表面上,确拥有非常端正的外表(也许是出于作为朋友的好感),总之当处在这么近的距离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心跳加速的。我也算是个经历过各种酸甜(苦辣)的男子高中生了,非常害羞而保持距离这种非常娘娘腔的事是不会做的。……不过究竟是什么又酸又甜我就不发表评论了。(注:有习惯用酸甜味来形容青涩恋爱的吧或者女生身上的味道…)

「是呢……好像漏写了呢。也好,就当是性别误会的小伏笔吧」

「这样没问题么。如果你是男生的话,两个男人关系这么好,感觉就像BL一样啊」

「有什么关系嘛」

「非常有啊。这么看起来,我对你的那些关心反而让我感到恶心啊。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之所以对你这么温柔完全是出于你的巨乳」

「真的不想让我忘记吗?这个……」

病院坂露出似乎有些受不了的表情,不过,不能让步的事就绝对不可以让步的。

「但是,你那边不是也有什么性兴奋之类的,如果那样的话看上去还真是让人恶心啊,饶了我吧」

「那算是服务观众的描写呢」

「适得其反的服务呢。还有,虽然是无所谓的事,但是为什么要用K国际机场这种化名?这只要很普通地写关西国际机场不就行了吗?明明都让偶尔坐在一起的不认识的和尚登场了,为什么机场名字要用首字母代替啊」

「也许是香川国际机场呢」

「香川根本就没有机场」

大概。不,如果她说一定有的话,我可能也不能确定了。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再建个机场有什么意义啊。

「啊,但是,这个很怀念呢。解决篇的地方,用这种单括号的连续对白。以前的译本小说好像也是这种感觉的。这么写的话,你的饶舌就不显得很烦了」

「先不说你觉得我的饶舌很烦,不过这个好处,我自己倒也是刚发现」

「好处?」

「恩,不用刻意去安排那些助手呀罪犯呀观众呀之类的非常虚假的对话衔接,十分刻意的提问与解答,写起来非常顺畅。不过样刻君啊,你倒是先对我的谜题做个评价哦。虽然是两秒之内想出来的把戏,但是作为作者还是很在意评价的」

「恩。就即兴的短篇创作而言,算是刚及格吧。但是我个人认为将悬疑归咎于怪人的离奇行为这点而言是一种犯规哦。如果答案是他就是怪人,那么不是写什么都可以了吗」

「恩,真严格呢」

「对了,出于好奇我想知道,用这种小伎俩真的能通过X光线检查吗」

「天知道」

很坦然地,毫无忌讳地回答道的病院坂。

「因为是两秒种就想出来的谜题,大概多少会有些问题……硬要说的话金属对于X光线的穿透率也会因物质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佛像里的小刀可能会被发现呢。不过说不定,尝试一下也有可能会成功呢。但是,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有很高的几率会接受刑事处罚所以没有胆子尝试呢」

「自己都认为办不到的事就别写进小说里啊」

「能够允许谎言,夸张,和混淆的才不正是小说么——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让读者相信了,就是作者的胜利。至少在读书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写这样的东西的?如果觉得飞机上太无聊就看电影啊」

「不,不是在和样刻君讨论小说的事吗。而且不是你说不如写写看的吗?」

「小说是用来读的而不是用来写的,我记得你有这么说过」

「前言撤回是我的得意技哟。不知不觉地改变宗旨,决定听从『亲爱的友人』的建议而已。但是,果然还是很难的呢。读和写之间有很大区别呢。从此以后无论看什么书都要带着一种新的心情去读了呢——能让我这么想也许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与往常一样,自己找出问题又自己解决的家伙。如此不允许任何人超越的激烈的自我补完。

「我已经厌倦了。那么,接下来就由你来写吧。笔记本还有一半以上是空的呢」

「但是……就像优秀的作者不一定是一个好读者一样,一个好读者也不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作者啊」

当然,我和病院坂乘坐的飞机并没有返回K国际机场,也就是关西国际机场。而且根本就没什么杀人呀自杀呀事故之类的事,我旁边坐着的,大概是真正的和尚,而且现在飞机大概也已经进入了英国的国境线。病院坂的小说与现实吻合的,只有前半部分——不过这么说来,我被写得很过分啊。这是什么呀。病院坂难道把我当成一个就算旁边的人死了也毫不动摇的人了吗……而且什么简单什么极端,怎么想这根本就是人身攻击啊。而且这些恶语还总是扯些东西来佐证,这样的小伎俩反而更让人火大。而且如果因此就发火的话,感觉就是这边认输了。

「那个……病院坂。回去之后好好想清楚了再重新写吧。如果修改些细节的话,大概还算能让人读一下吧」

「这种自负的称赞还真是让人承受不起呢」

「我正好想到了以前自己编的自负赞美词系列呢」

「那还真想听一下呢」

「『这小说很有趣哦,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写这样的东西呢』」

「太自负了!」

「『作为出道作写成这样已经很棒了。三年之后大概就能写出本好小说了吧?』」

「啊啊,感觉这话是从天上砸下来的!」

「『嘿,这个人又出新刊了呢。到底有些什么进步呢,下次有空的话,读一下看看吧』」

「这次连读都还没读啊!」

病院坂似乎很开心。反正我基本都是以自负的心情读书的,这样的句子无论多少大概都能编出来。

「相反,还有先假装贬低实际上是称赞的手法」

「那也很想听呢」

「『还早了十年啊……对这个时代来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非常开心呢。

而且你笑得太夸张了吧。

等到终于冷静下来,病院坂开口了。

「但是,样刻君,总有点让人觉得空虚呢。我的确只是因为飞机上的时间太过无聊才执笔的,但是花了大概十个小时写下的东西,你花了仅仅十分钟就念完了呢」

「这就是所谓的创作者的悲剧吧。绘画的世界更加残酷呢。即使是花了整整一年的大作,也只是和字面意思一样的[一瞬间]就看完了」

「说得很懂一样」

「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卡德鲁・莱亚斯先生的,那个『被诅咒的小说』也花了三年的时间,病院坂这么提起过——那本小说大概也就只要一两天就读完了。不过『读完就一定会死』这样的小说,其实我也不怎么打算看——而且,如果是全文用英语写的话,我根本就读不来吧。在我一边考虑这种事的时候,飞机开始剧烈摇晃——似乎是平安降落到了希斯罗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我左边的病院坂由于冲击而发出了「呀!」这样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可爱的叫声,右边的和尚(大概)也醒了过来。如果读过了病院坂写着玩的那个小说的话,应该知道我和病院坂的两个人的修学旅行和毕业旅行正式开始了。

2希斯罗国际机场~格雷格酒店(下午5点~)

那之后还真是辛苦呢。从飞机踏出第一步开始,那就是海外了,第一次来到了海外,比预想得更让人觉得紧张,并紧接着突如其来的考验。也就是入境检查。在留期间啊在留目的啊,以及在留住处之类的,机场的工作人员会询问诸如此类问题,而且完全是用英语进行的。『亲爱的友人』病院坂黑猫毕业后预定前往米国的即使不算有名也是非常优秀的研究机关(难道是ER3么←纯吐槽请无视)。勉强用英语交谈还不成问题(关于这点我觉得是病院坂过于谦虚了,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勉强』而是十分流利地交谈)。但是我只是一名备考大学的高三学生。前几天刚参加过的统一考试的英语成绩,自己估算下来是242分左右,这种水平在实际的英语会话上是完全派不上用处的,这是高中生们都明白的事。倒不如说学了些只会影响正常会话的语法词汇。虽然我也不至于立刻觉得反正总会有办法的(大概也正是这样才被病院坂说成是个简单的人吧),但是她却说道,

「听好了,样刻君。包括我的远房亲戚笛吹在内,所有去海外旅行的人都异口同声的事实,那就是在这里绝对不能开玩笑。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比法庭更不容许差错的地方」

她非常罕见地舍弃了笑嘻嘻的表情,十分认真地对我说。居然都被说成这样了,我不免更觉得紧张了。

「是这么麻烦的吗……」

「那些反恐的措施啊。非常严格的哟」

「这么看起来的话,日本和平得一塌糊涂呢」

「我认为日本的入境检查也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的哟」

就结论而言,我们还是平安地通过了海关(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也是当然的吧),病院坂则是喷笑道『用日语通过国外海关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了』。不,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不擅长说英语。虽然能够大概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大概也特意挑选简单的表达了吧),结果我全以日语回答了。虽然我也知道他听不懂,到底算什么啊,我这接受了6年的英语教育!最后还是依靠在旁边接受检查的病院坂的帮助才摆脱困境,总之还是过来了。

「坐电车的话大概20分钟就能到伦敦了」

病院坂一边看着导游指南一边说道。

「但是大概会很挤呢。还是坐taxi吧」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花得这么潇洒不要紧吗?」

「笛吹有给我信用卡,所以没问题的」

这么说着病院坂向我展示了一张全黑的磁卡。该怎么说呢,这全黑得什么都看不到,根本就让人没法信赖嘛。难道记载了什么黑名单么?

「而且信用卡的话,如果不是本人使用的话没问题么」

「我用的话没问题」

「即使这么说,taxi也是没办法刷卡的,只能用现金支付。taxi的感觉和日本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坐上车的那一刻,是第一次让人实际感到身在国外。病院坂向司机说明了酒店的名称便坐进了后排的座位。顺便一提,病院坂的手提箱完全成为了我的行李,也并不是什么毫不做作的温柔之类的原因」

「起步价就是2.2英镑啊……真不便宜啊」

「恩,是啊」

病院坂笑了。虽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大概是觉得能大手大脚地花笛吹这个男人的钱而感到高兴。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腹黑呢。病院坂她的家族——或者说病院坂一族,虽然知道她们关系非常复杂,不过对他们一知半解也很难吐槽,所以现状看来我只能作罢。

「话说起来病院坂,英镑现在汇率是多少?」

「……你难道没去银行兑换吗?该不会只带着日本円就这么过来了吧」

「不,我只是按照银行工作人员的要求交钱而已。具体不是很清楚」

「真是有钱人呢。大概250円左右的样子吧。所以起步费的2.2磅差不多等于550円吧」

「搞什么啊,这不是比日本便宜嘛」

「到最后可不会便宜哟。进入伦敦市内之后就都是单行道,会浪费很多时间和车钱的」

「恩……感觉像京都市内呢」

「据说京都市内被称为世界第一难开车的城市哦」

到京都来观光的外国人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我这么思考着。不过如果把这种事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病院坂取笑的,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说起来,我刚发现,自己到现在连要住的酒店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但是现在才问的话肯定又要被她揶揄,所以同样决定保持沉默。于是我决定问一些关于那本『被诅咒的小说』的事而转向病院坂,但是我却发现她低着头,非常难受得,一脸铁青的样子。

「喂,病院坂……怎么了?」

「恩?没什么事啊」

病院坂抬起脸,非常努力地摆出一副精神的表情。但是我却能看出来她只是努力地勉强自己。这种情况,很难说是因为人类恐怖症的关系……所以,只是单纯地觉得累了吧。本来病院坂(在她的小说中也略微故意提到过),其实身体虚弱得不可思议。她经过这12,13小时的飞行之后绝对不可能还很精神。就连她毕业后打算坐船去米国,我也想尽量排除时间陪她一上路。说不定,她写那种空想小说,也只是想分心不去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也说不定。

「到了酒店之后,今天就先休息吧。反正明天也有足够的时间」

「虽然想这么做,但是不行呢。从时间上来说……对了」

病院坂看着手表确认时间。当然,她的手表已经调整到了英国时间。

「酒店登记完后,约好和那位作家先生见面了……顺便要请我们吃晚饭哟」

「别逞强了啊,明天也行的吧」

「不,我想把麻烦的事先给解决掉。总之先听作家先生把话说完,这也算是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委托了哟。样刻君」

病院坂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仿佛想要将我们的手重合在一起。

「明天开始就能尽情享受旅行了啊」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无言以对了。于是我也不再说话,至少为了不让她消耗更多的体力,决定沉默。反正我也自认为不是一个认真的读者更不是一个优秀的读者(又是自负语),即使如此能和一位作家见面,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兴奋——就算是一位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曾读过他的作品的作家。办理完了酒店的登记手续(当然全部都交给病院坂处理了,在日本明明就是一个宅女,到了海外居然变得这么可靠),基本没有停下休息,就在大厅里和那位作家先生——卡德鲁・莱亚斯汇合了。果然和病院坂给我看的作家背景基本一致呢。不过在作家背景上使用的照片是有些年代了吧。似乎看上去比照片上更上年纪。这么说来,三年里都没有新作——是这个原因吧。酒店的大厅里因为太过显眼,所以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带着帽子和太阳眼镜。病院坂使用外交模式与他握手行礼,用英语开始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之后我们坐上taxi向中华街移动了。……世界各地都有呢,中华街。在那里度过了愉快的2小时的晚饭时间(中华料理无论在哪里吃都能让人安心,不愧被称为美食的王国),不过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病院坂和卡德鲁・莱亚斯先生说了些什么,关于对话的描写就省略吧。这么看来,果然语言是最强大的交流工具啊。只要会说英语就能在全世界交朋友——虽然我还是觉得太夸张了,但是转念一想,我连和狗都成不了朋友。反正病院坂之后一定会和我说明的,到时候再听吧。而且卡德鲁・莱亚斯先生似乎也只想和病院坂一个人说话——说不定他很喜欢日本的女高中生这个类型呢。和这边的男学生完全语言不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本来想要个签名再合个影的,结果被拒绝了」

吃完饭后,病院坂终于再次用日语说道。

「怎么了,你成为他的fan了?」

「不,这应该算是礼仪吧。还真是个难相处的人。应该说不愧是笛吹的朋友呢」

「啊。可是你看上去相当愉快地在聊天啊」

「装出来的啦。使用他国语言是需要消耗很多脑细胞的。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说はい。啊啊,脑袋还是空荡荡的。这样要是之后到了米国真是不敢想象。很抱歉不过吃饭时的对话的翻译工作就放到明天吧」

「当然啦」

然后我们一起乘坐taxi回到了酒店,那天就这样结束,上床睡觉了。顺便一提,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总之一定是想要捉弄我吧,病院坂预订的是2人一间的标准房。我那晚是第一次,睡在病院坂的旁边。尽管很累却不怎么睡得着,大概和床的尺寸太小,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吧。

3观光第一天/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上午9点)~

「什么啊,你没有对我下手啊」

起床的第一件事,病院坂确认完自己的衣服状态,仿佛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但用的是这里完全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说道。

「……我还不至于饥渴到对一起第一次海外旅行而筋疲力尽的朋友出手的地步啊」

「是吗。真是直白呢」

「我在看你的导游指南呢,虽然刚开始看……根据你昨天的症状来看好像是时差病哦」

「哎?」

突然将猫眼瞪圆的病院坂。她的服装(因为她根本是在保健室上学所以也应该算是她的校服了)是学校指定的体操服。这家伙到底想不想要修学旅行的气氛啊。不过我还以为酒店里会准备能换上的东西,结果别说睡衣了,连体操服都没有的我,总不能穿着校服就睡,结果只能以汗衫加短裤这样的内衣打扮睡觉。昨晚,病院坂就因为这样爆笑到肚子抽筋险些撒手人寰(当然对于将她的笑容作为至上的光荣的我来说是十分乐见的)。

「日本的酒店的服务可以说是异常的了。牙刷之类的便利用品在这里是不会有的吧」

她这么告诉我。虽然希望她能早点告诉我,但她肯定又会说是连这都不知道的我的错。但是如果不是和她同室共寝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在意了吧……倒不如说,一个半裸的男人睡在旁边,却依然非常放松地憨憨大睡,充分缓解疲劳的病院坂黑猫,应该给予她很高的评价也说不定。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冷得跟冰箱一样啊……

「时差病呢……我一直都以为,所谓的时差病,只是在各国之间往返之后搞不清楚当地现在的确切时间而已」

「虽然很想说你是笨蛋吗,不过我其实也一直这么认为。不过读了这之后,原来是指体内的生理时钟和实际的时间产生的落差而引起的身体不适啊。说起来虽然没到你那么严重的地步,我似乎也有一些头疼。有种熬夜了两天的感觉」

「哈」

「嘛,吃了百服宁大概就没问题了」

「样刻君为什么这么信任百服宁呢……?」

病院坂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因为这是我在这次旅途唯一带在身上的药(也就是放在病院坂口中的『非常小的手提包』里的药),百服宁。我这人意外得对温柔的抵抗力很低呢(百服宁在日本的广告语是:百服宁的一半是由温柔构成的)。

「在去观光地之前先去找个商店吧。必须先买牙刷」

「我自己有牙刷哟」

「但是,你不跟我一起来我买不了啊」

「说几个单词就行了吧。好不容易来伦敦一趟,请你自己也开开金口。像个小孩一样在我的身后躲躲藏藏的样子,你要怎么在你的妹妹面前解释呢?」

「夜月的话,我打算这么和他说,我在伦敦交了100个朋友哦」

「根本就是骗人嘛」

「温柔的谎言哦」

只不过是对自己温柔罢了。不过就像病院坂写的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我的伦敦之行是对家里保密的,也就根本不打算买什么礼物回去。

「不过顺便再买些矿泉水会比较好吧。样刻君一定不知道吧,日本人的体质不怎么适应欧洲的水质哦」

「哎?是吗?我觉得在卫生问题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

「恩,所以我说的是日本人的体质哟。日本的是软水而欧洲的是硬水哦。含有丰富的矿物质」

「听上去很健康啊」

「你这么想的话就喝喝看吧。不过你最喜欢的百服宁可不是肠胃药哦」

完全没有做任何预习的我,面对做了充分调查的病院坂做不出丝毫的反驳,于是我们就到酒店附近最近的超市,买了牙刷啊水啊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支付由病院坂的信用卡负责。不知是不是因为一个日本女高中生使用那样可疑的卡而产生疑问,店员似乎非常惊讶。然后我们又一次折返酒店,等病院坂洗澡。因为我们昨天都累坏了,只在浴室里换了下衣服。而我因为是个男生,一天不洗澡也无所谓,但是病院坂似乎不能忍受。大概是因为她的长头发吧。我抱着能看到病院坂出浴的身姿这次旅行也算圆满了的心情,就完全不觉得等在这里是浪费时间。然后在酒店的餐厅里吃过早饭(自助餐式),终于踏上了今天的观光之旅。而且是完全的观光心情。

说起来,稍微有些让我惊讶的,在习惯上无法接受的是,英国和日本的数楼层的方法居然不一样。日本的1楼他们叫groundfloor而日本的二楼他们叫firstfloor,之后3楼是second,4楼是third。所以我们住的501号房间,在日本看来的话应该是在六楼。昨天和卡德鲁・莱亚斯约好『在一楼见面』结果却搞错了地方,那时候就记住了。难道伦敦的人就不觉得奇怪么,不过那边看来大概日本人才是奇怪的吧。但是,那个有名的『走到3楼需要花60秒那么走到6楼需要花多少时间』问题,这么一来答案也会不同了吧。

「~~♪~~~~♪」

昨晚的病态仿佛是骗人的一般,病院坂非常兴奋。打开地图,开始大步享受伦敦的街道。最富有好奇心的少女,大概最喜欢不认识的东西和不认识的地方了吧。她讨厌的大概只是——搞不懂的人吧。当然,我也并不是毫不激动的。石头建筑仿佛棋盘一样在眼前一字排开,仿佛进入了未知的世界,不符合年龄地兴奋不已。……用不符合年龄这样的词,大概会被人说是老了吧。

「那个,小黑子同学。今天我们去哪呀?」

(之前可能漏了写了,每当出现小黑子的时候是因为文中把黑猫写成くろね子さん,这显然是蓄意卖萌因此没用什么黑音子黑根子之类中二的名字,直接小黑子,希望大家能够明白)

「贝克街」

「?」

好像听过。

我觉得似乎,听说过。

「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哦,对读悬疑小说的人来说这可以算是圣地了吧」

「啊……夏洛克・福尔摩斯啊」

「没错」

病院坂点头。

「那里有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我们先去那里参观吧」

突然一副导游的口气的病院坂,红光满面地说道。……怪不得她会这么兴奋。

「那个,虽然这次旅行的主角是你,行程也随便你安排,不过刚来伦敦的第一站就是福尔摩斯博物馆啊」

「除了那儿还能去哪?」

病院坂不可思议般问道。……但是能去的地方还有好多吧。我想看罗塞塔石碑啊。

「谢特阿普!」

病院坂突然改用英语,并且非常大声地对我吼道。周围的路人全都将视线射向这里。虽然旅途在外需要放下一些羞耻心,但是这样也太过头了。

「好啦好啦。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我无论是哪都会跟去的……那么,贝克街在哪里呢?徒步能走到吗?」

「不管用走的能不能到,我认为好不容易有能坐一次地铁的机会嘛」

「什么啊。出行就坐taxi,不是你的信条吗?」

「恩。但是,据说贝克街地铁站的墙壁上贴满了福尔摩斯的画像哦。首先去欣赏那座墙,让气氛更热烈一点」

「…………」

为什么我们绕了地球半圈,偏要跑来看地铁的墙壁啊。夏洛克・福尔摩斯吗……其实我没怎么看过啊。虽然柯南・道尔的小说我倒是读了不少,但是我却调皮心作祟尽挑些恐怖小说看。硬要说的话,我应该可以算是个狂热主义的人,所以对名作之类的不怎么感冒。这么说来,我记得病院坂也并没有特别热衷于福尔摩斯的小说……那只是她的傲娇么?或者说是太过伟大,已经超越了说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层面了——那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地铁闸机口采用的是感应式检票,而且还有日语的说明。虽然只是很单纯的反应,但是突然看到了日文不由得安心了不少。虽然车票分1区2区之类的让人搞不懂,总之交给小黑子同学了,居然连日语都看不懂了的我。

「完美无缺的日本样刻君虽然不错,一无是处的英国样刻君也很棒呢」

虽然病院坂明显是在嘲笑我,但是不介意。我在哪听说过依靠他人也是需要一些勇气的。通过闸机口后坐自动扶梯去大厅。速度好快啊。稍微有些可怕。

「伦敦为了照顾赶时间的人,会把左边一侧的位置空出来」

「和关西一样呢。关东的话是空右边吧,果然关西比较全球化呢」

「关西人都喜欢这么说呢」

病院坂的回答不怎么友善呢。不过反正是无所谓的话题。不过考虑到安全的问题,在自动扶梯上走动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于是在乘上了地铁之后,终于回到了『被诅咒的小说』的话题。

「虽然大致情况我已经都知道了——总之读完了那本新作的两人,卡德鲁・莱亚斯的妻子和他的编辑都死亡了这件事是真的」

「恩。但是,那个果然应该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吧」

「不,但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两个人似乎是自杀的」

「自杀?」

在地铁的车厢内,感觉和日本的不同,天花板有些窄。明明西方人比东方人的身材要高大,这样的尺寸不会感到难受么,虽然是别人国家的事我却认真地担心起来。

「自杀——」

「恩。妻子和编辑,两个人似乎都是自杀——而且是不可思议的自杀」

「…………」

无论是怎样的不可思议,总之这只是偶然的可能性大幅下降了。亲近的人连续地——或者说连锁地毫无缘由地自杀,这个怎么也说不通。

「非常遗憾,我本来是打算听完卡德鲁・莱亚斯讲述完他的问题就算是完成了这次旅行的义务的,看来我想得太天真了。我不得不证明这不可思议的事件只是一场偶然——也说不定」

「也说不定?」

「因为虽然是不可思议,但是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现阶段完全没有干劲呢。可是,实际上与卡德鲁・莱亚斯本人见面,与他交谈,也算是相识了。既然他这么烦恼,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了。虽然『被诅咒的小说』什么的是天方夜谭,但是既然本人正陷入很大的麻烦中,我也应该用非常显然易见的方式证明给他看这只是一个偶然」

「真是温柔的孩子呢」

「你不是对温柔没有抵抗力吗?」

病院坂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过说的没错。但是明明就是拒绝社会的厌世家病院坂,居然意外的这么温柔,嘛,虽然我心里也十分清楚。大概步行完全能够走到的距离,我们很快就到了贝克街站。地铁的墙壁上果然都印着各种福尔摩斯的画像,让我觉得有点可怕。明明还没有去过,不过我想大概鸟取那的水木茂之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水木茂是漫画鬼太郎的作者,水木茂之路就是指JR境港站(又称鬼太郎站)为起点的一整条道路上有各种漫画中登场的妖怪的雕像)真是深受喜爱呢,福尔摩斯,似乎也有过回应读者们的要求而复活的情节吧?在悬疑小说中也算是很独特的『死者复生』情节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呀嚯!」

然后,当终于到达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后,病院坂兴奋到了顶点。或者说兴奋到坏掉了。一想到这就是樱桃院学园有史以来最聪明的才女,恐怕和她关系最密切的我也只能表现出有点抽搐的石雕般典雅的微笑(Archaicsmile)。

「快啊快啊样刻君!好厉害丫!这台阶肯定是17阶的哟!呜哇!一定要数数看!不然一定会被福尔摩斯老师说注意力不够集中的!」

福尔摩斯老师……

「不,病院坂,这里不是免费进入的,你还是先来掏钱买票吧」

「钱?跟他说那种东西等会儿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不,可这是门票啊」

我又不能买。

「呜……」

似乎被泼了冷水有些不满,她露出了一副我至今不曾见过的非常不愉快的险恶的表情,但是似乎还仅存着一丝理性,病院坂向着女仆(穿着女仆装的店员)以现金买了票。似乎一个人6英镑。1英镑250円的话,就是1500円。从博物馆的规模来看,还真不便宜。一楼是礼品店,专卖各种关于福尔摩斯的小礼品。不过我这次旅行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也不需要买什么吧,于是我将视线移开。

「好啦,搞到票啦!快走吧样刻君!福尔摩斯老师在等我们呢!」

「那个,病院坂,我虽然不想打破你的美梦,但是我认为福尔摩斯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她有对着我怒吼了。旁边的女仆吓了一跳——我这么猜想到,结果她却意外地很平静呢。说不定各位狂热的Sherlockian(福尔摩斯迷们一般被这么称呼)大概都是这副样子呢。

「1,2,3,4……」

病院坂真的开始一边数着台阶一边走上2楼。这么下去的话,我担心这家伙走到2楼之前大概就已经挂了,所以很小心地紧跟在她身后。怎么说呢,虽然我算不上是个福尔摩斯的粉丝,但是也应该会感到些兴奋。可是我总是害怕病院坂又会做出异常举动,结果根本没时间给我激动。

「16,17!真的是17层啊!成功了!」

虽然我在想你到底成功什么了,但是不吐槽。貌似2楼的房间是福尔摩斯的书房吧……。尽管坚信福尔摩斯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也能看到在那书房里福尔摩斯的身影。当然,是一尊蜡像。以及周围的一些在故事中登场的小道具(侦探7道具之类的,还有药剂瓶之类的研究设备),不由得让人感觉身临其境。于是病院坂似乎完全看花眼了,突然就膝盖一软。我赶紧向前支撑住她。哎,真是让人呆不下去了啊。人类,难道能感动到这种地步吗?

「样……样刻君」

「啊」

「不可能会有这么幸福的事吧,这不会只是梦吧。稍微捏我一下吧」

「好啊」

我捏了一下病院坂的乳头。不,这并没有半点色情的意思,我只是想搞笑一下!纯粹只是为了打破这令人难受的气氛的搞笑而已!而且,隔着校服根本就找不到乳头的位置不是吗。我并没有那么高超的技术。最多只能单手解开胸罩的扣子而已。

「啊呀!!好舒服!果然是做梦啊!」

「做你个大头梦啊」

我还是忍不住拍了下去。遭受到了这么激烈的吐槽,如果是普通状态的病院坂一定立刻倒地了,但是现在由于地形效果,似乎能发挥出Baritsu技能了(baritsu是福尔摩斯小说中的一种东洋武术,但是因为有很多说法,具体是什么也没人能说清楚),总之她撑过去了。但是她受到拍打的伤害,似乎确信这不是梦境了,于是整个人轻飘飘地,向蜡像那里飞去。地板发出吱吱的声响——这建筑大概也相当古老了。

「哈……哈……哈……,抱歉样刻君,我好像有点不正常。不过已经没事了,冷静下来了」

「不,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个彻底的病人了」

病人坂黑猫。

「我想要拍些照片了,能不能让开一点。万一把样刻君照进去就完蛋了」

「什么完蛋啊!」

那我就先走了,然后离开了书房。病院坂没有回答。我一边思索着友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登上台阶,朝着三楼前进。建筑物本身是四层建筑。似乎顶楼还有阁楼,但是不准游客进入。不同于再现书房的二楼,三楼的感觉是展览室。我这种没怎么看原作的读者不是很懂,大概那些狂热粉丝会喜欢的道具展示厅。不过比如夹在书本里的手枪之类的,看上去还蛮有趣的。虽然病院坂带着她的小型照相机来旅行,但是我完全没有带相机一类的东西。虽然手机也有照相功能,但是我以为在海外手机也不能用所以没有带来……,不过,这样的话不如去弄一台一次性照相机吧。不过我大概就算拍了,也懒得去冲洗吧。

「样刻君!你到哪去了!你还有帮我和福尔摩斯先生照合影的艰巨任务呢!」

从楼下传来仿佛来自一名日本游客的任性的要求,我轻声叹着气,向楼下走去。

4观光第一天/杜莎夫人蜡像馆(中午~)

从拿到手的介绍手册得知,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似乎是被英国政府评为第二级重要文化财产的非常具有文化价值的建筑物。于是要将在这样具有文化底蕴的建筑前的病人坂,哦不,病院坂从那里拽出来费了我不少功夫。「鉴赏用,保存用,传教用。必须分别好好看个三次才够!」一边听她说着这样不正常的话,一边半强迫地好不容易把她带回了一楼的礼品店,可是在那里买东西又花了不少时间。虽然我也知道女性在购物时是很消耗时间的,但是她应该也没有能送礼物的对象吧。尽管这样病院坂依然在礼品店里待了近一小时。

「必须要买两份啊」

「?为什么啊」

「第一次先买那些大件的东西,第二次再买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说,再现当时的新闻报纸之类的。这样的话就能保证商品袋的外观不被破坏哦」

不,我已经开始对你的思考回路感到恶心了。不过虽然满口抱怨,我也买了一尊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小铜像。

「真希望以后能为纪念我们俩而建一座这样的博物馆呢」

「凭什么要给我们造博物馆啊……而且这是被国家认可的博物馆哦」

总之,当我们离开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的时候,已经超过中午了。我正在想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于是对病院坂提议。

「在英国一天吃两顿是常识哟」

她如此回答道。

「要学会入乡随俗哟,样刻君」

仿佛刚才的混乱是骗人的一样,病院坂一副很了不起的口气。可恶,早知道就该带个数码照相机,不该带个摄像机来。刚才那副兴奋的样子,应该可以嘲笑她一辈子了。

「那么,现在我们去哪呢?先回酒店一次放下行李吧?」

「恩。好不容易来一次贝克街,听说杜莎馆就在附近,去看看吧?」

「恩?没听说过呢。是很有名的地方么?」

「如果单纯说知名度的话,大概比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还要有名吧。简单地说就是蜡像馆。将各位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做成蜡像,全都聚集到一起。那些蜡像应该比刚才看到的福尔摩斯的蜡像更精致哟」

似乎丧失了地形效果,果然出了博物馆总算解除了福尔摩斯附体的病院坂,基本已经恢复了理性,让我也松了口气。如果一直保持那样的状态,我大概也会疯吧。

「如果就在附近的话那就去看看吧,是步行能接受的距离吧」

一边说着,我一边伸手想要接下病院坂手上的行李,也就是刚才在礼品店里买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商品。可是被她很直接地闪开了。果然即使是病院坂也有不想被他人触碰的地方。她也总会有表现得不像往常一样温柔的时候。

一路上,我们的话题回到了『被诅咒的小说』上。因为总是断断续续的对话,所以我脑中的情节梗概总是联系不起来。不过虽然对卡德鲁・莱亚斯还是对他的朋友笛吹或是他的亲戚病院坂来说有各种各样的意义,但是在我看来,这根本只是一件发生在海外的逸事而已。虽然病院坂通过与作家先生的会面,与他也算结下了一些缘分,但是我和那位作家只是用英语互相打了招呼而已。虽然出现了死亡事件这么说有些过分了,但是实际上对我而言就像隔岸观火一样。就算这么说有些失礼,不巧我就是那『最近的年轻人啊』。

不过也并不是毫无兴趣。事实上现在将话题转回事件上的也是我。

「夫人和编辑如果都是自杀的话——他们都是怎么自杀的?也许正像你写的小说那样,其实是佯装自杀的他杀,又或者是看似自杀的事故也有可能吧」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如果是他杀的话,犯人就肯定是作家先生本人了啊。动机就是制造话题」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为了能让人这么联想——比如说是作家的竞争对手——说不定是有谁故意制造出这样的假象呢」

「啊啊,就像后期奎因问题一样呢,真让人怀念。五年前我提过呢」

(指推理作家ElleryQueen的同名侦探小说的后期作品所归纳出的2个问题)

「不,我认为是半年前」

「是吗」

「五年前我们还不认识啊……而且,就算不考虑和作家本人的利害关系,也不能排除有人想要阻止他的新作『被诅咒的小说』出版呢。比如说……这本小说实际上描写的是真实存在的犯罪事件,如果被公布于众会觉得有麻烦的人……之类的」

「嘿,社会派呢」(社会派推理小说,以现实存在的案件为题材)

大概根本就没有这么想吧,病院坂接着说道。

「但是,这样的话不如把作者直接杀掉把原稿处理掉更快吧」

「他想用通过抹杀作者周围的人来恐吓他呢」

「太绕圈子了。不过和推理小说不通,现实中每个人在想些什么会采取什么行动,完全搞不懂呢。奇人怪事在现实世界反而是理所当然般存在的……但是,我认为不可能。作家先生说知道这本作品完成的,只有读过那本小说的两人——也就是自杀了的妻子和编辑」

「这样啊。……不过作家本人应该也很吓了一跳吧。明明是要谈这么重要的事,结果对方就派了个女高中生来」

「关于这方面笛吹已经做过说明了哟。我们学校发生过的杀人事件之类的,一起其他一些事,似乎事先对作家先生灌输了很多有的没的」

嘿,我点了点头。不过大概现在的卡德鲁・莱亚斯先生不愿放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吧。当然前提是他不是杀人罪犯。

「那么到底他的妻子和编辑是怎么自杀的?上吊啊跳楼啊,有好多方法吧」

「能毫无顾虑地说出这种话,在我看来也是样刻君的优点哟。当然在他的妻子自杀的时候,卡德鲁・莱亚斯本人还没有发现她的死会和自己写的小说有任何关系——妻子是在浴室里自杀的」

「浴室?」

这样的话……能够想到的就是割腕了。用剃须刀之类的切割手腕,然后浸泡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那样的自杀法,我也算是知道的。可是,怎么说呢,我听说似乎那种自杀法失败率很高啊……也就是说卡德鲁・莱亚斯妻子成功了。不,既然都已经死了,应该说是失败了吗?

「啊啊,不对哟样刻君」

病院坂说道。

「不是割腕,是溺死」

「溺死?」

「恩,并不能说是淹死的,所以说是窒息死比较正确吧?怎样都好啦——总之,他的妻子,被发现时是只有头部浸泡在装满水的浴缸里的姿势」

「哎……?」

等等——这还真是很难想象啊。这是什么情况?什么姿势?而且听上去就那么随便的动作,人就这么死了吗?

「还有人把脸放进脸盆自杀的哟。样刻君太孤陋寡闻了——当然,人类是拥有与意愿无关的反射行为的,所以在拥有意识的情况下那种姿势是死不了的话。所以使用了安眠药」

「啊……也就是说靠安眠药让意识模糊,然后把脸伸到水里吗。那个……也就是说没有全身浸泡在浴缸里?」

「恩。横坐在浴缸旁,仿佛在窥视浴缸里的什么一样,只把头伸进去。衣服也好好穿着——听说。虽然也可以通过大量吞食安眠药自杀的方法,不过据说很多人最后会吐出来,所以这样的组合式自杀法的确是挺有效率的——成功率大概有七成吧,虽然这么说,但是这种自杀方法的确是很罕见」

明明之前还说我孤陋寡闻,现在又说罕见了。果然,如她之前所说的前言撤回是她的得意技呢。

「但是,病院坂……这样的自杀法就很有可能是伪装的了啊」

我吐露出正在思考的问题。

「被人灌下安眠药,再把头按到水里,这比什么『被诅咒的小说』的影响更具有真实性哦」

「就因为这样我才说是不可思议啊」

从病院坂的回答看来她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妻子的死亡推断时间是在作者外出邀请编辑一起讨论作品的时候」

「也就是说拥有不在场证明咯」

点了下头,不过又觉得有什么不妥,立刻接着说到

「这是他本人告诉你的?」

「是哟。不过并不是我问的。我什么也没说,他就直接告诉我了」

「这有点……奇怪呢」

「也许吧。但是如果不是傻瓜也应该清楚自己这时候正被怀疑吧。所以算是先出手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吧,虽然也无法让人觉得摆脱嫌疑」

「那是当然的吧,不过至少他这么做的确是为了要降低自己的嫌疑吧」

「没错。重点是他想要降低自己的嫌疑」

病院坂发出了冷笑。

「只是,要我说一些个人的意见的话,有不在场证明反而更可疑呢。要是一场非常精心策划的犯罪结果却没有制造不在场证明,作为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孩子,还真是不敢想象呢」

谈话才刚刚渐入佳境,我们就已经到了杜莎夫人蜡像馆了。刚见到就立刻觉得是一幢特别的建筑(因为和星象馆建设在一起)。无论怎么说我们的这次旅行以观光优先,果断停止思考事件。

「看来就是这里了,似乎不止杜莎夫人蜡像馆的门票,连伦敦眼伦敦地牢的门票也能一起买呢。怎样?」

「伦敦眼和伦敦地牢是什么啊?」

「你也多少预习一下啊。伦敦眼是最近造起来的摩天轮,伦敦地牢是位于伦敦桥边的恐怖主题公园。今天大概已经来不及了,明天或者后天我打算去一次的,直接在这里买即便宜又方便呢」

「恩,总之交给你了」

我只是要能看到罗塞塔石碑就满足了。除此以外随便陪你去哪都行。病院坂又刷了她的信用卡,再一次让店员惊讶了。这么想起来,也许她之前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用现金支付,大概是出于对于圣地的尊敬吧。

于是我们终于进入了杜莎夫人蜡像馆。哇,相当拥挤呢,看来是很有人气的景点,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发现一半都是蜡像。我原本还以为是靠在墙边站成一排再在边上标上说明之类的样子。然而实际上,那些蜡像是非常不规则地分散在馆内的各处,并摆着和真人难以区分的姿势。结果很容易把人当成蜡像,把蜡像当成真人。

「嘛,客人基本上都是外国人,的确是很难区别啦……这还真是厉害呢」

的确蜡像的做工非常逼真,而且加上位置和姿态的选择更让人难以区别。

「我说,病院坂。说不定能成为悬疑小说的作案手法呢?掉包法之类的。然后做完不在场证明之后只要放火融掉它,就能不留证据了」

「不一定呢,用来制造蜡像的材料,大概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融化的吧……证据肯定是会留下来吧」

「啊,这样啊」

「不过先不说蜡像,蜡烛的话,似乎以前的悬疑小说里经常有运用到哦」

说着,病院坂和某个好莱坞影星(蜡像)站成一排在比身高。病院坂的身材在日本也算是小巧型的,与海外的女性相比更显娇小了——而且还要站成一排,差距太大了。简直就像家长和孩子。不过,尽管她之前强烈要求和福尔摩斯合影留念,在这里却完全没有要照相的想法,的确很有病院坂的风格。大概她也不怎么看电影吧。

「可是啊,尽管有这么多蜡像,日本人的蜡像好像少得有点可怜呢」

「从世界的角度来看,日本也只是一个最东边的岛国而已吧?而且要是反过来问日本人对英国了解多少,大概也说不出什么吧」

「样刻君的话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吧」

「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说到英国的话,就是莎士比亚了吧」

「现在应该说是哈利波特的国家哟。说不定现在找出作品里登场的地点,还能搞一个哈利波特圣地巡礼呢」

「嘿……」

事实上我到现在还没有读过哈利波特(算是错过了时机吧。类似于病院坂之前所说的『迷失了』,我的话应该是『错过了』吧),总之下次找机会读读看吧。

「对了病院坂,我记得刘易斯卡罗尔也是英国作家吧」

「『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吧」

「对,没错。因为不小心写了一本少女为主角的小说而出名,却被人怀疑是个萝莉控的可怜的人。……真是的,别随便写那种自爆小说啊」

「对名人的丑闻捕风捉影可是任何一个年代都不会改变的。推理小说作家也经常被认为总是写些杀人的小说大概真的会去杀人之类的」

「别随便自爆去写小说啊」

不过果然,保持着理性的病院坂让人感到很可靠,我安抚了下胸口。如果总像之前那样感动得大暴走,我肯定会受不了吧。想到就算是病院坂这样的人,大概也有对她来说重要的东西吧,我不禁地露出微笑。然而——那样的天真的想法突然就被击溃了。进入了杜莎夫人蜡像馆的后半部分,病院坂再次暴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馆内(突然)变成了类似鬼屋的设施。昏暗狭窄的道路里,像弗兰肯斯坦一样的男人发出奇怪的声音向这边袭来(当然是假的)。(弗兰肯斯坦,详情参照同名小说,Frankkenstein)

说起来导游册上的确有写会有摆放着断头台和罪犯的蜡像的展馆。

「呀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病院坂发出了并不怎么可爱的惨叫声,立刻蹲在了地上。那是几乎让那个假扮弗兰肯斯坦的人也感到自叹不如的突然的剧变。虽然做得像是鬼屋,但基本还是蜡像展馆,最多也就是假弗兰肯斯坦发点大声响而已(而且规定不能接触到游客吧),病院坂却发出了凌驾其上的叫喊。

「不怕不怕不怕!真的一点都不可怕!这么不可怕还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感觉到。就靠这样的东西吓唬人你们真是太可笑呀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病院坂,蹲在这里会给人添麻烦的」

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啊,而且后面的人挤过来了。有些人觉得我们挡路,直接绕过这里往前走了。

「好啦,快走吧」

我拉起她的手,

「放,放开我!你是谁!别想杀了我!我才不会被杀掉才不会被杀掉才不会被杀掉!我会报仇的会报仇的会报仇的!」

「你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啊……喂,连警卫都过来了」

我将已经泪流满面的病院坂,连拉带扯地拽到了下一个展区。明明她的体重很轻,但是总感觉自己在拽一辆轿车。不过总算走到了比较亮的展区,稍微安心了……也做不到,病院坂似乎依然没恢复正常。说是暴走,不如说陷入恐慌了。毫不夸张的说,她这么闹下去肯定会把警卫引来。

「病院坂,你啊……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这么可爱的展品都无法保持冷静的话,明后天打算去的伦敦地牢要怎么半啊。我记得那里是恐怖主题公园吧?」

「啊?不去不去不去!那种地方找不到任何一个该去的理由啊!」

拼命左右摇头的病院坂。为什么这家伙面对逆境这么畏缩。明明平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不,我很想去啊。一定要去」

突然,我心中的新角色,爱欺负人的样刻君诞生了,突然,就说出了那样的话。我明明根本不想说这话的。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伦敦居然不去伦敦地牢,不是太浪费了吗?」

「不要!不去!去死!啊,不对,我不该骂你的,抱歉。还有之前的全部都是我的错,抱歉。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们正在商量要我怎么做我们才能不去伦敦地牢吧!我们应该好好商量的!」

用一副讨好我的表情拽着我的裤腿的病院坂。和平日完全无缘的姿态,这样的落差感把我萌到了。

「那么你就用这种感觉,捏住自己的乳头并保持笑容地恳求我的话,那我们就不去了」

「这,这样吗?」

病院坂没有丝毫犹豫。学园有史以来的天才少女,又被称为保健室的主人的桀骜不驯的女高中生的姿态完全消失了。虽然这样的病院坂的样子可以说是悲惨到极限了,但即使如此也妖艳动人,真厉害啊原来如此,病院坂的乳头在那个位置啊我一边在考虑着奇怪的事一边点头答应。之后也想尽各种办法捉弄病院坂,然后我们离开了杜莎夫人馆。

5观光第一天/下午茶(下午3点~

「弗兰肯斯坦不是怪物的名字而是制造了怪物的博士的名字哟。所把那些扮演怪物的人称作假弗兰肯斯坦并不正确哟」

就靠那种小常识就想洗刷自己之前的失态吗,似乎恢复了正常,病院坂单手端着红茶边向我解释。在离开了杜莎夫人蜡像馆后,我们坐上taxi,来到了比我们下榻的酒店多出3颗星的高级酒店(感觉穿私服会被拦在门口的样子)的咖啡吧,开始享受起我们的下午茶时间。要成为一名英国绅士,首先要学会享受红茶。似乎听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正好肚子有点饿了,所以就过来了。桌上摆放着三明治和烤饼,还有三层的盘子装着的甜品。我还没有绅士到能够品出红茶的味道(只因为听到过名字所以就点了大吉岭),不过烤饼干相当不错。

「真不可思议呢……为什么我没带照相机来呢……大概这辈子都不能遇见那么想拍的东西了吧。不过没关系,已经深深印在脑海里了」

「那只是服务性描写啊!而且如果不稍微表现得害怕一点对精心准备的工作人员很失礼吧」

「工作人员好像也吃了一惊啊。大概明天开始那个节目就要被取消了吧?」

「好了啦好了啦好了啦,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总是纠结于过去的事,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病院坂强行地终止了话题。平时的话大概还会用些巧妙的方法转移话题,果然她现在依然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啊。

「不过,今天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小黑子同学真是太好了」

「新来的小黑子同学也请多多关照了」

抛出了这句放弃抵抗的台词,大概她也决定接受现实了,然后病院坂拿起一个三明治大口大口鼓着腮帮咬了起来。

「对了,样刻君。今天的晚餐打算吃什么?」

「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考虑下一顿吗?」

「因为有些店是需要预约的啊」

「这样啊。那个……昨天作家请我们吃的是中华料理,那么果然,还是想去尝一尝正宗的英式料理呢」

「恩。其实这是令人意外的高难度的要求呢」

「哈?应该还是有的吧?英式料理?」

「那么我反问一下试试,如果说到英式料理,样刻君能想到什么?」

「…………」

哦哦。果然完全没有线索啊。

「烤牛排之类的……还有炸鱼炸薯条吧?」

「大概日本人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样刻君,其实英国在料理上最大的特点是,能吃到各国的各式料理哦。法国料理,意大利料理,中华料理,泰国料理……当然还有日本料理」

「日本料理。这个不错呢。就吃那个吧」

「如果你真的想吃的话。不过我个人来说,是打算在特殊情况下再去吃的」

「特殊情况?」

「说得极端一点的话,就是无家可归的时候……不过和某个瞒着家里人独自一个人跑到伦敦的不孝子来说无家可归这个词可是大相径庭啊」

「你啊,刚才似乎做过这个动作呢」

「抱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有话好好说」

病院坂立刻低下了头。没想到来一次伦敦,能得到这么有效的杀手锏。不过这种程度杀手锏大概有效期也就只能到明天了。这时候,服务员毫不发出动静地靠近,更换了三明治的碟子。之前红茶喝完的时候,盘子被清空的时候也是毫无声响地靠过来更换的。虽然完全不一样,但感觉上就跟无限续杯一样。

「无论怎么说,英国料理店,大概不会给毛巾吧」

「酒店里也是这种感觉,果然只是日本的服务太给力了吗」

「不过我并不是那种非常爱国的人,但是在这种细小的地方有些优势也会有点觉得『赢了』之类的感觉」

「是你太渺小了吧」

病院坂断言道。太苛刻了吧,大概她也不会有自觉吧。虽然想着再把刚才的杀手锏再拿出来,但是一直杀也是会失去效果的。

「关于『被诅咒的小说』啊」

「恩?」

当我回答后,病院坂就仿佛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对话,一脸认真起来。

「啊啊?怎么了?」

「关于作家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他说是在和编辑商量作品吧?但是那个编辑之后也死了吧。这样的话,不希望他说出妻子死亡时候自己的行动,而将他灭口的可能性也有吧?」

「非常有可能」

「那么」

「但是,编辑可以说是和作家一心同体的存在。他的证言能否成为不在场证明本来就很可疑。就如同近亲的证言是无法成为证词一样。大概只是作家先生说得简略了些,也许应该认为当时还有其他的几人一同在场吧?」

「哦——」

那就很充分了。

「恩。因为对话里说得太简单,也没办法随便怀疑他的不在场证明。一头雾水呢。」

用食指亲亲点了点脑袋的病院坂说道。

「太过简单易懂了,反而搞不懂了」

「这么说的话,你不是连左右都要分不清了?你要怎么活下去啊」

「的确是这么回事呢」

病院坂意外地,对我的反驳毫无反抗地点了点头。

「这果然只是单纯的自杀吧」

「……可是,按你的话说,比起一心同体的编辑,却是妻子先读了他的作品呢」

「没错。按作家本人的说法,每次写完新作,在重新修改之前都要先给自己最亲爱的妻子读一下,似乎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第一位读者永远都是他的妻子的意思么?真是让人嫉妒啊」

「这样的作者,在这世界上,似乎有不少哦。虽然也有人觉得亲近的人的意见不能够作为参考,但是,正因为是亲近的人才能毫无顾忌地发表意见呢。就像样刻君批评我的小说那样」

「我那评论也是相当保守了呢」

「是吗?那么如果样刻君打算接着写下去的话,我就为了样刻君,毫无保留地阐述感想吧」

「如果让我写后续的话,那不是等于把病院坂各种丑态都详细描写一遍么」

「那就是彻底的粪作了」

「暴君啊……」

那么,这么看来——编辑读到的,是经过修改之后的小说。无论是修改前还是修改后,诅咒的效果还是一样存在的样子呢……不对不对。连我都把『诅咒』当真了啊。

「话说回来病院坂,先撇开这次的事件,你相信诅咒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或者咒术之类的?」

「怎么可能会相信。那种东西,精神治疗之后就全部摆平了」

「可是你刚才在杜莎夫人馆可是一副非常恐慌的样子啊。那是不相信诅咒之类的人的行为吗」

「那怎么看都是真人吧。个子很高的人发出怪声音想要袭击我啊。不可能不害怕吧——不过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害怕哦」

「这么说,你之前也说过不相信幽灵呢。连活着的人都不愿相信。啊,那不是说的,而是写在小说里的」

「是啊。但是也并不单纯是小说里的捏造,我是无法相信那些从常理的角度无法解释的人类的。什么超自然现象只是上个世纪的差别意识的产物吧。而且就算真的存在幽灵」

病院坂冷冷地说道。

「大概也没有能力杀人吧」

「……嘛,我是打算做一个能以常理解释的人。所以你就尽量相信我吧」

渐渐地,不怎么安定的气氛充斥着我们原本平静的下午茶时间,因此我故意地以一种非常阳刚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

「样刻君」

似乎我的想法传递给了她,病院坂重新调整了她的口气。

「假如——如果承认故事中存在诅咒这个要素。那么就必须要寻找那个诅咒的源头吧。诅咒不是凭空而生的。那么如果作家先生的新作是一本『被诅咒的小说』那么它的诅咒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不,那个——」

我根本就不相信诅咒什么的,所以完全就没有考虑过那种事。

「——会是什么呢?作家先生被人憎恨,被人嫉妒之类的?」

「虽说只要活在世上就不免被人憎恨被人嫉妒,但是要强烈到能生出诅咒的嫉妒和憎恨又怎么说呢」

「的确呢。我还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这么恨自己呢」

「这句话是从哪张嘴里吐出来的」

我反思着自己的人生所说出的话,结果被病院坂冷言相对。令我有些意外,不过如果深究的话大概反而挖出些黑历史,所以我决定忍住不问。

「关于那方面,作家先生说了些什么吗?」

「不,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多。所以我打算就以这个理由说服他。如果没有诅咒的理由,那么何来诅咒呢。很明确吧?」

「那是没错」

但是死人啊诅咒啊,这样一点都不让人安心的词语一点也都不适合安稳的下午茶时间吧,不过幸好这里是英语国家。无论说些什么话(片假名除外),大概周围的人或是服务员都完全听不懂吧。不过就算是在日本,会竖起耳朵听隔壁桌子谈话的人大概也几乎没有吧。

「不可思议的连续自杀,果然只是偶然。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吧。就算是谁的诅咒,也没有办法证明吧」

「如果能证明是作家犯罪的话,那就不同了呢」

「话是这么说,不在场证明……那么,假设的确用上了之前样刻君所说的蜡像手法吧?」

「不要把别人随便说的玩笑话当真啊」

让人不免有些反感。

但是我的不满完全是耳边风一般,病院坂继续解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恢复到平时状态的病院坂了啊。

「与编辑和其他的关系成员讨论作品的作家先生,其实是蜡像。真正的本人,其实正在自己家里给妻子灌安眠药,然后等她睡着,把她的头按到浴缸里。然后事情结束之后,把蜡像给烧化掉毁灭证据」

「喂喂,蜡像不是这么容易就化掉的啊。常温下那是固态啊,肯定会留下证据的」

因为病院坂的口气接近于说笑,所以我也跟着她的气氛附和道。现在大概只是单纯的互相吐槽吧。

「没错,和冰块不同呢」

病院坂呵呵地笑着说道。平时的病院坂完全回来了啊——虽说即使说着死人以一副愉快的样子,果然有些过分,不过这点程度应该还是在允许范围内的。只是一种思考实验。

「那么就考虑成冰人像吧——」

我还想再接上话,

「…………」

但是病院坂却用她的手堵住我,强行让我闭嘴。我惊讶地望向病院坂,她刚才愉快的表情荡然无存,闭起双眼,双唇如一文字一般紧闭。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认真的神情。搞什么啊,本来是想和你一起愉快的聊天的,结果反而要指责我不够认真吗?不过只要病院坂就能不再生气的话,我也愿意保持沉默。然而当我这么决定时,

「对呢。是冰」

病院坂保持着那样的表情说道。

「啊啊——我懂了。太简单了」

「哈?」

「样刻君,多亏了你,我总算搞懂了由于太过简单反而搞不懂的事。什么呀,原来是这么单纯的事。果然根本不存在什么诅咒。所以——会杀人」

「……你在说什么啊病院坂」

我是完全都搞不懂了,不假思索地直接向病院坂提出问题。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暴走的时候,在杜莎夫人蜡像馆暴走的时候——相比之下还是现在这样深不见底的病院坂让我觉得更棒吧。

「是呢」

病院坂微笑着说道。我现在却没有余力觉得她的微笑非常有魅力。

「那么,我们以合理的思考为基础,开始解谜吧。将身在伦敦的推理作家卡德鲁・莱亚斯氏指证为犯人吧」

6观光第一天/下午茶(下午4点~

「当然,我并不是说像样刻君所想的用蜡像或者冰人像来犯罪的这种连英国人都无法接受的方法。就算冰人像和蜡像哪一个比较难做这一点其实很难说,但是世上应该没有区分不了冰人像和本人的人吧。大概不会有打算拿冰块来假扮自己这么愚蠢的犯人吧。

「不,失礼失礼,我也是清楚样刻君那么说只是个玩笑——但是,以那句话为契机,我的确找到了下手点和立足点哟,样刻君。虽然这是我曾经说过的,要说蜡和冰最大的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会随着温度升高而融化吧。可以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共同点了——但是啊样刻君,这并不是冰和蜡的唯一共同点,这可以说是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物质的共同点。任何物质都会随着温度而固体化,液体化,气体化。

「那么,这样想的话,样刻君。冰和蜡,甚至可以说是在那一方面完全就不同——因为固体,液体和气体的变化的角度来观察的话,冰——水也就是H2O可以说是拥有着极端例外的性质吧。没错,中小学的理科里也有教过。通常的物质,都是由固态直接液化,或者由液态直接汽化——还有固态直接升华为气体的,但是无论怎样,都会保持原来的质量而只是体积上的膨胀。这是基本的规则——但是水不同。固体变成液体的时候,也就是冰变成水之后,体积反而减少了。虽然液体变成气体是体积还是增大的。拥有那样性质的物质是极端的少数。

「当然那种程度的知识,样刻君肯定也知道,我只是想提出来,作为预备知识。接下来才是正题。和蜡不同,冰能在常温融化。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那么和不利用它的性质呢

「不,不,所以说不是用来做冰人像——这事件中,其实已经有相当多的水登场过了吧?没错,就是作家先生的妻子的直接死因的,浴缸里所积蓄的水。

「试着想象一下吧。在浴缸里的水,原本并不是水而是冰块。冰块不能把人淹死也不能造成窒息死吧。但是只要给妻子灌下安眠药,并让熟睡的妻子坐在装满冰块的浴缸旁,并把头放在冰块上。

「当然,之后冰就会融化成水。然后妻子就会淹死或是窒息而死——要冰融化成水,是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的呢。如果能这样计算出死亡时间——也就是推算这些冰融化成水的时间,大概谁都能算出来吧——然后根据时间来安排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用摆出这样的表情,样刻君——在浴缸里放满冰块怎么说也只是一种猜想。我说过是试想吧?如果有那么大量的冰块,大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融化的。也许还没化掉,被害人的药效就已经丧失,醒过来也说不定。变成那样的话就毫无意义了,连手法都称不上了。

「于是刚才的话就产生了作用——同样的重量下,冰——的体积要比水大。样刻君,这句话要怎么去理解呢?其实只是单纯地想表达『冰能够浮在水面上』——我是想要这个结论。没错吧,水的密度是1的话,同质量却体积更大的冰的密度一定是在1以下吧。如果要说得精确一点,水的比重是1,冰的比重约是0.917。

「所以说,只要先在浴缸里放上足够的水。再在水面上——铺上一层冰板就行了。没有必要全部用冰块,只需要一部分冰块就行了。你就想象钓西太公鱼的样子就行了。虽说是冰板也不需要很厚,厚度只要几公分就够了。这样的厚度加上浮在水面上,大概融化得会很快吧。当冰融化后,被害人的头就会完全沉入水中,就和刚才说的一样了,唯一不同的,就是不用担心冰还来不及化掉,被害人就先醒过来这种情况。

「于是当冰板完全融化,与原先的水面融为一体之后,就不会留下证据。常温下是液态的水和常温下是固态的蜡完全不一样。

「你说就算冰能浮在水面上,但是还有被害者头部的分量,那样会直接沉下去?不,所以我说的是冰板哟。知道为什么滑雪板不会沉到雪里吗?因为将人体的重量分散在了那么大一块面积上。单位面积上的重量足够小的话,就沉不下去。就像冰能浮在水面上是一样的道理——也就是说,将人类头部的重量,压在整块冰板上,将重量分散到整个浴缸水面。

「那么,如果采用了这个手法,谁都能够作案了吧——也许你会这么想,如果作案地点是在作家先生的家里,那么就不能这么说。弄到能填满浴缸这么多的冰块也许还不难,但是要能做出一块正好盖在浴缸上的冰板,不是自己家的浴缸的话是做不到的吧。因此,犯人除了那位作家先生,也就是卡德鲁・莱亚斯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于是Q.E.D.(Q.E.D.=证明完毕)

——不,如果要用一个适合今天的结束语的话就是那个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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