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回到家,吃过饭,晚上就寝时也一样,我们几乎不再交谈了。银花的周围不知不觉间竖起了无形的墙壁。尽管面带微笑、尽管绝对没有拒我于外,我却只能当着她的面无力地看着她。
昨天那样交心欢笑,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钻进被窝前。
取代晚安的是一句:
「没事吧?」
听我这么问,她微笑了。
「是,那当然。为什么你要这么问呢?」
可是。
总觉得那是一张教人看得心疼、于心不忍的『说谎』表情。我欲言,又止。
银花若无其事地钻进被窝。
「晚安。」
我整晚都在不断思考。满脑子都是她的事情。
然后天亮了。我们沉默寡言地打招呼、出于义务感似的吃早餐。尽管不时互相投以微笑关心对方,却显得见外地拘谨,出了家门后直接前往饭店。
随着我们愈来愈接近饭店,银花的样子显然愈来愈奇怪。她不时动来动去,脸上浮现了哭笑不得的奇妙表情。
我第一次看到银花这样举止怪异。但是,就算我问她:
「怎么了?」
她也只是沉默地摇头而已。结果我始终无法更深入银花的内心世界,就这样抵达饭店了。
我前往志村小姐等待的房间,银花理所当然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待会儿见。」
看到我轻轻举起手道别,银花一鞠躬响应后进了自己房间。我叹了口气。
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怀着惨淡的心情敲了几下以后,打开了眼前的门。
因为之前就打过电话约好,所以志村小姐会在是当然的,但意外的是茗荷先生也坐在床中间看着我。
「咦、咦?」
我讶异地问:
「茗荷先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只见茗荷先生没好气地点头。
「对。」
他非常不高兴地看着我说:
「因为我听说我们家宝贝公主交给来路不明的男生照顾,于是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出院了。」
总觉得他脸色很差,看样子绝对还没完全康复。
另外——
我看向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某种报告书的志村小姐。看样子把银花交给我照顾似乎是这个人的独断独行。
我现在渐渐隐约明白了。
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理由。志村小姐抬眼看了我一下——
「好了,安住同学,先坐下、坐下来。」
示意我坐下。于是我——
「不好意思……」
坐了下来。志村小姐直盯着我看,我也直盯着志村小姐,最后我无力地笑着说:
「志村小姐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嘛?既然茗荷先生也出院了,是不是可以把银花还给你们了呢?」
志村小姐顿时尴尬地移开目光。
果然。
茗荷先生这时说:
「我的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不好意思我要躺着听你们说话喔?」
然后就倒在床上,面向墙壁,刚好背对我们这边。我看了一眼屏幕中的银花。
她就站在窗边,目不转睛望着窗外。
彷佛人偶那样一动也不动。
「……」
志村小姐循着我的视线看去——
「说到这个,往那孩子看的方向看去似乎就是城迹公园?」
随口这么说了。
「啊!」
我叫出声。就方向来说的确是那边没错。当然距离相当远,中间也隔了好几栋建筑物,所以没办法直接看到,但隔壁与这间房间的窗户的确面向城迹公园的方向。
因为银花把这条街的地图完完整整记在脑海里。
所以她一定是知道公园就在那个方向,才会一直注视着那里。
我总觉得凄凉起来——
「可见那孩子有多么珍惜母亲的回忆……」
于是这么说了。
「而且那孩子好像特别憧憬樱花。」
志村小姐这么说。我问:
「那孩子应该透过影片之类的看过吧?」
「这个嘛,应该说最喜欢那个了吧。那孩子就喜欢以樱花为主题的歌曲PV,真的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那孩子就算看得见也摸不着,连味道都闻不到。」
「连味道都,是啊。就连味道都闻不到……」
连生物的味道都闻不到。
「没错。岔个题外话,『味道』在我们人类人格形成上其实是非常重要的要素喔?在先天嗅觉异常的情况下,在精神发展方面出问题的案例也很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闻不到母亲的味道,是吗?」
我想起这个人专攻发展心理学,同时这么回答。志村小姐笑着点头:
「你真敏锐,答对了。」
她稍微瞇起眼睛:
「简单说就是感觉不到母亲的『安心』,无论如何就是难以产生被母亲抱在怀里受到庇护的感觉,所以,在『黄昏之子(DuskChildren)』之中——」
志村小姐这时摇摇头。
「对不起。说着说着有点离题了。那么,要从何说起好呢?」
我叹气。
「我有很多事想问……不过,首先就是——」
这点我真的不懂。
「为什么银花要故意弄坏『眼镜』?」
「……」
志村小姐再度别过眼去。她一边拿原子笔搔头,一边说:
「嗯~安住同学果然听成那个意思了……对不起。没有啦,要说是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话,我也没有自信。」
「我——」
我笃定地说:
「百分之百确定,我有自信。」
志村小姐当场眼绅严肃地看向我,她似乎相当吃惊。
「为什、么?」
她探身凑近我:
「那孩子自己承认了吗?」
我摇摇头。
「只要看了……只要看了那孩子,就知道了。」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很没说服力。
「嗯。」
志村小姐失望地垂下肩膀。她苦笑着说: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嗯,老实说我也觉得是这样。那孩子大概是自己动手弄坏眼镜的。」
「为什么?」
我重复这句话。内心渐渐不安起来。志村小姐似乎伤脑筋起来:
「首先就从这件事说起吗……唔嗯~」
她试探地问:
「接下来要讲的事或许会打击到你,没问题吗?」
我点头。
「没问题,我还满禁得住打击的。」
「也对。」
志村小姐稍微微地笑了。然后她说了。
一句话,不拖泥带水。
「那孩子,大概愈来愈难看见东西了。」
我僵住了。
「啥?」
志村小姐有些不忍地说:
「也就是说,就算透过『眼镜』或机械,也愈来愈难看见生物了。啊,没有啦,是我们推测会不会是这样而已。」
我还无法理解。
「咦?」
但背流下汗来,感觉非常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
「嗯。就是我所说的那个意思……所以,我想那孩子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点,才自己动手弄坏『眼镜』,并向我们报告。」
「那、孩子自己?可是,咦?为什么?」
头脑混乱起来。
本来我就已经听不太懂『透过机械也看不见生物』这句话的意思,就更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要隐瞒这点了。
「就在一个多月前。」
志村小姐叹气着开始说了。
「Yesterday的反应变得有点奇怪。看着我们的时候开始会显得吃力,或是不安地张望四周。」
「是在戴着『眼镜』的状态下吗?」
「对,是在戴着『眼镜』的状态下。然后有一次我们跟那孩子讲话,那孩子却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响应。就在那天晚上,那孩子跟我们说自己不小心弄坏眼镜了。之后,我们立刻给那孩子备用品,但同样接到那孩子主动报告说自己又小小心弄坏了。这时候,我跟茗荷就想到:『啊啊,这孩子该不会快看不到我们了。』」
「……」
「可是我们无法确定,因为只要换用别的摄影机拍摄我们的身影,那孩子立刻就会反应过来。只不过——」
志村小姐蹙眉。
「对吧?茗荷。」
她出声叫茗荷先生。茗荷先生依然背对着我们,喃喃回答:
「恐怕仅限于一定期间而已。」
志村小姐点头。她淡淡地说:
「过了一定时间以后,借茗荷的话来说就是:『可以推测,一旦刺激固定化,产生感觉适应以后,就会超过*阈限。』」(译注:对于原先未曾察觉的刺激,因其逐渐增强而终于有所知觉;或是原先知觉到的刺激,因其渐减而终于无法知觉的转折点。)
「?」
「简单来说就是一旦习惯那台机器,似乎又会看不见。所以反过来说,要是一直戴着『眼镜』的话,『眼镜』就有可能失去效力。」
我发不出声音。
「就是这样,但这也仅止于推论。要知道间接检查再怎么样都有其极限。毕竟我们必须从外部调查Yesterday本人的知觉才行。」
「我不懂!」
这时我不自觉大叫,接着放低音量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那孩子?」
志村小姐苦笑了。
她耸耸肩说:
「当然问过啰!问过不知道几次了。」
但答案都是——
志村小姐说:
「『没这回事喔』。那孩子坚持:眼镜是不小心弄坏、自己的知觉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那孩子确实开始回避各种检查,甚至也回避我们。某天,那孩子突然说想来这条街。」
这时志村小姐看了我。
「那孩子这样积极主动要求我们,在这半年里面就这么一次。另外就是说她想要再见你一面时而已,就这两次。」
「……」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是银花主动要求的。
「你应该已经发觉了吧?发觉Yesterday在回避我们。」
「对。」
我点头。
「隐隐约约。」
「这样啊。」
志村小姐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不过我想看了就知道吧,瞒都瞒不住呢。我们之所以不得不……把那孩子交给你照顾,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
「对。这不太好解释,就是我们也有许多苦衷,不太能强迫那孩子。讲难听一点,就像是捧着一颗不定时炸弹那样……所以,那孩子要去你那里时也是,与其说是尊重那孩子的意思,不如说是考虑到要是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什么变化的话,那孩子或许会表现出什么反应,于是才这样安排。」
志村小姐的眼种此时有如望向远方。她难过地说:
「因为一度失败过,所以不能强硬地问她。而且我们接管Yesterday也才半年,还没建立起那样深厚的信赖关系。」
「你们该不会——」
我忽然产生疑问就问了。我想声音会自然僵硬起来也是在所难免。
「一直,那个……监视我。不对,监视那孩子?」
志村小姐当场语塞,目光游移了起来——
「不到监视那种程度就是了……你也知道嘛?」
她察言观色地说: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还有另外一个成员。那个人确实一直守在你家前面,待在车里,带着少量器材。」
「……」
「啊,不过那并不是那个人本来的工作,而且我们根本就不是怀疑你什么的。说明白了就是那个——」
「没关系啦。」
我摇摇头。
「这样反而自然。你们要是没有任何保险措施就随便把那孩子塞给我的话,那才奇怪。」
「……」
志村小姐浮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我有点挖苦地说:
「不过,这方法还真不坦率不是吗?简直就像对银花演戏一样。说什么『因为我感冒了,所以拜托妳去住别人那边』……银花真的就是这么样神圣不可侵犯的公主吗?要是不这么做就无法得知那孩子的状态吗?」
「嗯。」
志村小姐苦笑起来。然后她无力地开口:
「以前,也发生过同样案例。于是——」
她面向旁边。
「有孩子因此而自杀了。」
我哑然失色。
思考真的一瞬间停止。
自杀?
再加上同样案例。难道……
志村小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那件事就发生在英国。尽管我当时反对,他们依然坚持要彻底管理、调查那孩子。所以——」
她的话愈来愈零碎。
「毕竟、那孩子,你想想看嘛?那孩子比Yesterday更加不信任周围的人,就像怕生的猫一样,明明处于几乎无法沟通的状态,却硬要那样做。」
我感到猛烈不安起来。
「咦?呃,这——」
「所以,Yesterday就委让给日本管理了。因为负责人垮台的关系。」
这跟我想听的事不太一样。
我想听的——
是那个相同案例。那孩子呢?
原来不是只有银花那样吗?
也有别的孩子就算透过机械也难以看见生物吗?
这时茗荷先生突然翻身面向这边说了:
「应该说是妳半强硬带她回来的吧?带着Yesterday。」
志村小姐瞥了茗荷先生一眼:
「真要说起来的话。」
接着看着我。
「当时的辅佐官(Parents)跟我这个从日本过去的顾问相较之下,Yesterday还比较肯对我敞开心胸喔。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样不行吧?所以我动用各种手段,带着Yesterday回日本。之前我说是因为『财团』的关系,其实是因为这样。」
「就在半年前吗?」
「对。」
志村小姐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非常头痛。那孩子绝不承认自己看不太见东西。其实照现在这种状态,应该到设备齐全的地方彻底检查那孩子才对,但既然那孩子拒绝,那么就算强迫也没意义。我们绝对不能重蹈英国那次的覆辙。」
志村小姐叹气继续说:
「那孩子说要来这条街时,你觉得我最害怕的是什么?说来汗颜,我曾想过会不会被那孩子逃掉。我怕要是来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以后,那孩子会不会从我们身边逃走。」
「难道说——」
我畏惧地看向这个房间设置的屏幕。志村小姐心有灵犀地点头。
「对。这个摄影机有一半是为了跟那孩子互动,有一半是为了保险起见。另外一个成员本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我们同行的。为了随时确保那孩子在我们视线范围内,我们在那个孩子的随身物品或衣物上动了一些手脚,透过GPS监控。我们请你来饭店时,不是一发现那孩子不见就慌了手脚吗?其实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混乱了。
「没意义!」
「什么?」
「再怎么说那孩子——」
我摀着嘴。我真的不懂。
「为什么要这样千方百计隐瞒自己的状况不好?」
志村小姐沉默了。
她不发一语地看着我良久以后——
「要是——」
低声说了一句:
「治不好的话呢?」
「!」
我所害怕的答案极其干脆、简单地公布了。
「要是那孩子知道这点的话呢?」
我双手抱头——
浑身颤抖起来。我拚命克制自己别抖。
「这么说来……那个自杀的孩子也是?」
「是啊。」
然后志村小姐深呼吸了几次——
「不光是这样。『黄昏之子』一旦开始出现这种症状——」
尽管迟疑,依然注视着我的眼睛,说:
「到最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得到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的脑筋一片空白了。
我不懂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半动怒地这么说,这简直就像是被人开了恶劣的玩笑。但——
「……」
一看到志村小姐不曾出现的悲伤眼神,我立刻就明白这不是玩笑。她竖起四根手指。
「你就想成我们跟『黄昏之子』之间大致连结四条线。第一条是『对方看我们』;第二条是『对方听我们』,第三条是『我们看对方』,第四条是『我们听对方』……这样可以理解吗?」
「大致上——」
志村小姐接着折起四根手指其中一根手指。
「目前Yesterday的状态是,其中第一条『她看我们』的线已经快要切断……抑或——」
她顿了一拍,说:
「已经切断。」
「……」
「所以,我们的呼唤声如果透过机械的话,那孩子还是有办法响应。可是——」
志村小姐疲惫似的说: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逐一断掉。到了最后——」
「!」
我死命抓住自己的椅子。
「就会置身于全人类的认知外。」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摇晃起来。整个人很不舒服,氧气稀薄。志村小姐阴郁地说了:
「跟那孩子同世代的十四人之中,剩下的人包括那孩子在内,仅存三人而已。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是某种疾病吗?还是『黄昏之子』体内某种特殊基因显现?然而,其它孩子统统都陷入这种状态,没有例外。」
声音低沉而压抑。我眼前发黑,吐意涌了上来,同样的话在脑子里打转。
没错。
太操之过急了。
他们这种生物诞生得还太早了,所以他们又要消失在黄昏的彼方。
「最长一年,最短三个月。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连透过文字传递讯息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都行不通。」
志村小姐张开手。
「最后就消失了。」
「去哪里?」
我的声音近乎哀号。志村小姐摇头。
「不知道,哪都有可能。」
我咬紧嘴唇:
「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对方。这样根本就没办法确认!想必——」
志村小姐把话吞了回去。她移开目光。
「是啊……想必。」
我愣住了。
「死?」
不对,比那更糟。
想必是被扔进空荡荡的世界,孤单一人。
就算自杀、就算饿死。
也没人看得见。
就算还活着、就算大喊。
也没人知觉到他们的存在,简直糟透了。
那该有多么孤独……
看着愣住的我,志村小姐叹气的同时说了:
「事实上,就在一星期前,第一个『黄昏之子』Eternal失去了所有联系,从『财团』的观测上『消失』了。」
「!」
这句话如此冲击。
听过好几次名字的第一个『黄昏之子』。
「自从完全看不到他以后,最后三个月就靠局域网络联机的计算机、白板、纸上笔谈、利用拼字游戏(Scrabble)的字母牌拼出立体文字等方式勉强交谈,但这几个星期几乎就连这些方式都快要断讯,最后他用麦克笔在墙上留下了大大的『谢谢,不过,似乎到此结束了(THANKS.BUTTHISMUSTBEEND)』,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听说是这样。」
「……」
「老实说不清楚。但,想必是难以忍受的孤独。究竟是他选择了死,还是在我们看不见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不测,就连这点都不清楚。所以——」
志村小姐再一次坚定地看着我。
「拜托你协助我们。」
我的内心激昂起来。我点头。
「……」
虽然无法化为言语。
但我感到恐惧的同时这么想:怎么能容许这么可怕的状态发生!
「太好了。」
志村小姐松了一口气地说了。不知何时茗荷先生也已经起来,不发一语地盯着我看。志村小姐对我说:
「首先听好啰?今天接下来就找个适当地点说服那孩子,要那孩子认清自己现在『看不太到其它存在』的事实,总之就从这件事开始。」
我点头。这点我完全同意。
「好!总,总之就先离开这里。我想那孩子在志村小姐你们面前应该也不方便开口。」
「是啊。」
志村小姐迅速点头。然后她拿起麦克风——
「Yesterday?」
呼唤隔壁房间的银花。屏幕上的银花端坐在床缘,闭着眼睛不动。
没有反应。
志村小姐再重复一次:
「Yesterday,听得见吗?」
果然还是没回应。
心——
顿时冷却。难道。
银花她——
不光是透过机械看不到,连听都开始听不见了吗……已经连第二条线都——
「怎么会!未免也太快了!」
志村小姐的声音尖锐起来。
「Yesterday!」
茗荷先生站了起来,整个人往前倒,把手撑在桌上,手握得都发白了。他死命盯着屏幕,眼神是不曾见过的严肃。
志村小姐的声音难掩动摇,宛如惨叫:
「Yesterday!妳要是听见了,就回答我!」
我受不了了。就在此时——
「咦?」
银花确实做出了明快的反应。
「啊,叫我吗?」
她吓了一跳似的抬头,仓皇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我刚好在想点事情!怎样,有什么事吗?」
我整个肩膀不禁放松下来,志村小姐和茗荷先生都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茗荷先生再度坐回床上。志村小姐支吾地说:
「嗯。今天呢,我跟安住同学已经讲完话了……」
「……」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志村小姐间隔了一拍,接着放低声调说:
「妳可不可再去安住同学家呢?」
「好……」
银花小声这么回答了,是立刻回答的。我用力咬住嘴唇。志村小姐接着说:
「麻烦你等一下带那孩子去吃午餐。」
「好……」
总觉得内心一直充满许多懊悔。
我去银花房间接她前,茗荷先生不知为何突然叫住了我。
「欸。」
明明是他先出声的,一看到我停下脚步回头,却又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
他稍微搔了搔人中,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听好,我或许一开始也这样跟你说过,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带你到器材齐全的地方彻底检查个够的。」
「……你想说什么?」
「你以前有没有得过什么跟头有关系的病?或是头部受过重伤之类的?」
我纳闷起来,回答:
「没有。」
「这样啊。」
茗荷先生看了志村一眼。他向她征询许可:
「欸,我可以告诉这家伙……菲力?塔克华特的事吗?」
志村小姐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然后点头。
「是啊,都到了这个地步,没理由不告诉他……你要说吗?」
茗荷先生思考了一下回答:
「就这么办。」
然后再度面向我。
「听好,正确来说,你是全世界第二个。」
「第二个?」
「能够肉眼目视『黄昏之子』的人。」
我真的吓了一跳。
「咦?怪、怪了?你们之前不是说我是世界唯一一个吗?」
「是目前好吗?我记得志村说过是目前喔?」
「……」
目前?
这么说,那个人现在到底……
怎么样了?
我不安了起来。茗荷先生清了清喉咙说:
「总之,现在也没时间了,下次再详细告诉你关于菲力的事。只不过,有一点要先告诉你。那家伙是那个……脑有先天障碍的孩子。」
「!」
我说不出话来。茗荷先生连珠炮似的说:
「欸,你可不要贸然下结论喔?老实说,根本就还不清楚这之间的因果关系,就是菲力的障碍与能够目视『黄昏之子』之间的因果关系。只不过,因为实际上脑部受到重大损伤导致脑的一部分功能发生变化的案例相当多,所以,无论什么都好。你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搞不好就你的情况,那部份会存在着某种关键。」
「没有。」
我摇头以后,忽然想起来。
「啊,有。我有一次撞到后脑勺昏过去……」
「这样啊。」
「另外就是,会不会……」
我在意起来,于是问:
「跟精神方面也有关系?人会因为精神受到严重打击导致脑受损吗?」
「这个啊。」
茗荷先生扶着下巴思考。
「也不是没有……啦。」
讽刺的是——
我昏过去跟精神受到强烈打击是在同时,就在父亲自杀时。我因为打击,当场站不稳往后仰,重重撞到后脑勺。当时记忆一度中断。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我记得自己当场惨叫。但是——
我的『那个』恶梦搞不好就是肇因于这件事。之前我一心认定是精神打击造成,但其实跟外伤也有关系……不对,或许是『那个』恶梦不断本身就有改变我脑部的效果,让恐惧不断摧残我的精神、让我一直看见特定影像,甚至磨损了小学时的记忆。所以——
「好了,这方面的事等下次再说吧。」
志村小姐轻声插嘴了。
「你看,Yesterday在等了。」
屏幕里的银花一直盯着这边看。我慌张了起来。
「啊。」
茗荷先生过意不去地说:
「不好意思拽住你。就像志村说的,下次再讲。你去吧!」
我点头出了房间,两人的视线一直停在我背上。
我带着银花到街上,进车站大楼逛。银花时而抬头——
「……」
默默看我的脸,又低下头去。我隐约察觉了。她从看到我的脸那瞬间起,就清楚预想到我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所以我决定速战速决,邀银花到附近的餐厅吃饭。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银花喃喃说出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剃痛了我的心。我们面对面坐下,摊开菜单,银花点了意大利面加柳橙汁套餐,我则点了炖牛肉加咖啡套餐。
当然全部是我出声点的。
年轻女服务生看到我一个人却点了两份餐点,浮现了怀疑的表情。
「呃,您点的是意大利面和炖牛肉……搭配午间套餐对吗?」
她再次确认。
我点头。
「对,麻烦妳了。」
这一点都不难为情,我不再难为情了。
我满怀着悲伤。
她明明就在这里。
为什么?
我的心里全是这个念头。
之后我们漫不经心地吃着送上来的食物,始终沉默。银花用叉子灵巧地卷起意大利面放进嘴里。
「银花。」
我等到盘子清空一半以上时,单刀直入间了:
「妳老实回答我好吗?」
银花放下叉子搁在盘子上,浑身紧绷,手用力按着大腿低下头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就更加确定了:啊啊,她果然已经发觉我接下来要问什么。
那肯定是事实。
「妳——」
「……」
「妳是不是已经看不太到我以外的人了?就算透过机械。」
银花不说话。
「志村小姐这样认为,我也觉得妳会不会是这样。到底是怎样?」
银花最后——
「不是。」
摇头了。
「你们弄错了喔!」
那是明确的拒绝。她依然低着头。
「你们弄错了。」
她重复。
「我很正常。我的知觉一点问题也没有。」
声音僵硬、生涩,一点部不像聪慧的她会讲的话,是显而易见的谎言。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妳并不是故意弄坏『眼镜』的啰?」
银花抬起头来。
半哭出来地问:
「为什么?」
她歪着头责问我:
「为什么我非要故意弄坏『眼镜』不可?」
我混乱了。我一直以为:如果是自己的话,她肯定会愿意敞开心房……但,实际上——
「听我说。」
我自己也觉得想哭起来,问她:
「为什么?」
银花不断摇头。
「我说银花。」
银花的肩膀顿时抖了一下。
「这不是及早应对比较好吗?我当然也会协助妳,还有志村小姐他们也是。」
但银花的视线始终固定于桌面一点,不再抬头,也不再碰料理。
「是吗。」
我整个人靠向椅背。
「既然妳这么说——」
我自认语调克制得相当平静了。就算再继续追究这个少女下去也无济于事——理性与直觉同时这么告诉我。
「那就是这样没错吧?」
银花沉默了相当久。最后她抬起头来。
「春道哥哥。」
她说了。
「我——」
语气平淡。
「我没事的。」
她静静微笑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多费唇舌。
「既然这样……那就好。」
这时——
我在彼此之间感受到了近乎绝望的距离感。我想到之后必须要打电话向志村小姐报告『失败了』。
这教人心情非常沉重。
之后我们几乎都没什么吃就出了餐厅。到家门前的这段路上,我跟银花彼此沉默以对。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银花似乎也没有话要对我说。抵达公寓前面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就踩着楼梯第一阶,从口袋掏出手机——
「喂?」
接了电话。先行上了楼梯的银花停下脚步,同头居高临下看我。
是户荻同学打来的。
『吼!安住同学!』
她半戏谵地说:
『你打算丢下我吗!』
「什、什么?」
『LIVE!约好!碰面!已经雨点了喔!』
我「啊」了一声。
这么说我忘得一乾二净了。今天是跟户荻同学约好的日子。真的发生太多事了,脑袋彻底忘了这件事。
『现在还来得及,可不可以赶快到银钟这里来?难道你真的忘了?』
我犹豫地抬头看向银花。
银花立刻领会过来。
「这么说……」
她的声音很自然。
「今天你要和户荻小姐一起去听LIVE对吧?」
她微笑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看家。」
态度稀松平常。
极其自然。
「……」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银花。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想问的事真的数不清。
可是——
我最不懂的是——
真的无法理解的是——
为什么妳能笑得如此平静?
妳不害怕吗?
妳就要看不见我以外的人了喔?
不对。
就连我都不知道能和银花在一起多久。原本就是不自然的状态,就算哪天突然行不见银花也不奇怪。
这真的很可怕。
到时候真的所有人都会不见喔!
妳应该知道吧?
我用一句话问她。
「可以吗?」
银花回以沉着澄澈的眼神。
「是。」
美如妖精的少女这么同答了。
我叹气了。
除此之外我真的无计可施。
「好。」
于是我说了。
「那,我晚餐以前就回来。」
我赶在最后一刻籼户荻闷学会合了。她在碰而地点手抆腰笑并说
「真是的,安住同学这个呆子!」
我搔了搔头——
「对不起啦,真的对不起。」
表现得非常过意不去。
「好了,要走啰!」
户荻同学这么说完,就非常自然地抓着我的手迈开步伐,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位于地下室的LiveHouse
俺容纳五十人的空间。登场的乐团确实有一手,我被足以撼动全身的乐声洪水吞没了。就在我佩服地看着户荻同学在每首曲子中间投入地举手、踏步,为之入迷时,她摇摇我的肩膀说:「安住同学也一起来!不要害羞!」我看周围的观众也都兴奋地摆动身体,于是我也绑手绑脚地拚命模仿户荻同学。起初虽然难为情,伹渐渐就不在意了。
一小时半的演奏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结束时我和户荻同学都流了点汗,脸颊稍微泛红。
尽管LiveHouse里而充满热气,但出来以后,外而果然相常冷。
户荻同学转头看我说:
「安住同学—接下来要不要喝个茶再回去?」
我犹豫了。我虽然想赶快回去银花身边,但实际问题是,就算现在和她面对面,也谈不了什么有益的话题。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才四点出头而已。假设跟户荻同学聊个一小时的话,
应该逦来得及回去做晚饭。
「嗯,好啊。那,聊个一小时左右应该没关系。」
听到我这么说——
「这样才对嘛!」
户荻同学竖起大拇指笑了。
穿箸白大衣的她朝气十足。
我们来到车站附近,进了家庭式餐应。户荻同学率先对着前来接待的店员说:
「两位。麻烦禁燥区!」
看到这个景象,我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心境。因为最近都和银花一起行动,像这样看到跟其
他人正常互动的女孩子反而觉得奇怪。
对喔。
我想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别人看得到户荻同学嘛……
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情时,户荻同学同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安住同学?怎么在发呆?」
并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对不起。LIVE热闹气氛好像还弄得我晕晕的。」
「啊哈哈!对不起喔,硬拉你出来。」
「没这回事。」
我由衷地说了:「谢谢妳。今天非常开心喔!谢谢妳邀我出来!」
「是吗?」
户荻同学笑了。她笑得像猫一样扬起嘴角说:
「那就好。」
之后店员安排我们到靠窗的位子坐下,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聊学校、聊老师、聊志愿、
聊社幽。虽然我头脑一半以上都一直在想银花的事,跟户荻同学倒是聊得意外起劲。
「然后,大川老师那时候啊——」
她这么说时,我稍微心惊了一下。
但我笑着应变过来——
「嗯嗯,然后呢?」
顺利催促她继续说下去。户荻同学脸瞬间闪过「糟了」的表情,不过她继续尴尬地说完了。
我刻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聊了一阵子以后,彼此都没来由地沉默下来。户荻同学用吸管搅着所剩不多的可乐——
「安住同学,就是啊——」
这么打破沉默了。我边啜红茶边歪头不解,,
「嗯?」
只见户荻同学抬起眼睛,,
「可以问你一下吗?可不可以?」
我放下杯子搁在茶碟上——
「请说。」
整个人紧绷起来。
「听我说。」
户荻同学迟疑地说,.
「你或许不希望别人问你这个,我也不是好奇才问的。可是,假如真的不是的话,我想要遏止那个流言。」
「……」
「最重要的是我把安住同学常朋友看……所以,要是你不想回答的话就不要说喔。还有就是安住同学说的话,我当然绝对不会告诉其它人。」
「好啊。」
找稍微垂下视线,接着点头。
「想问什么尽管问。」
户荻同学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看着我。
然后问了一句:
「大川老师是安住同学的妈妈吗?」
我——
或许沉默得比我想的还要久。户荻同学甚至浮现了不安的表情。但实际说出口以后,才发现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嗯。」
我点头了。
「大川老师……如果就怀胎十月生下我的女人这层意义来说的话,对。」
叹气的同时-—
「是我母亲喔。」
甚至稍微带着笑。
进高中时,我错愕了。因为从前离开家的母亲竟然住那里执教。起初我以为是长得很像的人,但后来才发现没有错。大川老师确实是曾是我母亲的人。
虽然她再婚、改姓,也比以前老了许多。
但我根本不可能会认错。
毕竟再怎么说她都曾经是自己的母亲。
我想对方应该也已经认出我了。因为她第一次就近看到我时,日瞪口呆地睁大了眼睛。
我叹气,告诉户荻同学自己的生平。不然我怕她会一知半鲜,并不清楚前因后果。
我跟大川老师的关系。
父亲与母亲的相识到离别。父亲自杀、远亲收养我、与过去的母亲重逢。我尽可能客观地
一一照顺序说。
「总之我绝不是追着那个人才跑来读这所高中的。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那个人也能明白这点。」
「……这样啊。」
「再说目前我遭到无视,照这种状况根本就没办法交谈。」
我苦笑着补了这一句。户荻同学抬起头来,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听我说。」
这么说了。
「我啊,一直很在意安住同学你这种淡然处之——该怎么说呢?这种冷静过头的地方。总觉得,要怎么讲啊?好像总是不为自己的人生盘算的样于。」
「……为人生盘算?」
「对。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逆来顺受,到一种很恐怖的地步。好像随时会『唉,算了……』就去寻死。」
「我不会寻死啦!」
「嗯,我想你应该不会寻死。可是,总觉得要是某天命运之神什么的说『接下来一定要除掉你,你觉得呢?』你就会『啊,是喔。』认命地接受。」
这——
我无法否认。户荻同学的嘴角浮现了僵硬的笑容,.
「我很在意你这点、很在意你这个地方。」
她的眼睛突然滴下泪来。
「那就是原因吧……那让你很难受吧?」
我吓到了。
于是慌张地说:
「啊,对、对不起!我的话让妳听了很不愉快吧!对不起!」
但户荻同学近乎粗暴地摇头。
「不对!不是这样的,安住同学,」
户荻同学抬起手背擦拭涌出的眼泪,驳斥我,,
「为什么你要道歉!是我自作主张哭了而已!安住同学都没哭了,我却自作主张哭起
来……我却,哭了起来。」
我不知所措。户荻同学露出畏怯的眼神看了我。
「我问你,我真的一点部不懂。安住同学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你父亲的事,或是你母亲的事s,」
找人受冲击,常场沉默。
说实话,父亲的事我不怎么难过。我隐隐约约理解,在我深层意识某处.定沓没接受父亲的死。
因为那幅光景实在过于惨烈。
所以我内心某处逦不承认父亲已经死去。柑对的就是不断、不断持续作恶梦。
「呃。」
可是。
母亲的事肯定就相当难过了。
「奇怪?」
我不懂。
「我看起来不难过吗?」
「嗯!」
户荻同学很肯定地点头,我戚觉头刺痛了一下。
奇怪?
「总觉得跟平常完全一样……就跟讲学校的事一样讲着这些啦。」
户荻同学往前凑近我:
「你不难受吗?你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吧。虽然你说亲戚收养了你,可是安住同学,你提到那些人的时候,根本像在讲外人一样。而且你现在也是一个人住……这样不会觉得雏受吗?」
当然难受啊。
户荻同学……
我茫然思考。好难受。持续不断作恶梦的小学生时代。只是一心祈求着『我想消失』。
在夜晚——
咬紧牙关、流着眼泪——
一个人——
度过不知道多少个孤单的夜晚——
独自熬了过来。
「可是。」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解救我。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抱住我颤抖的身躯。不对,真要说起来,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求救。
就连该如何让别人晓得自己内心这种要命的恐惧都不晓得。
所以——
我一直——
独自一个人—
咬紧牙关活了过来。
「……」
我呆住了。有些什么在脑中成形。看我睁大了眼睛,户荻同学担心地问:
「安住同学,你没事吧?」
我习惯性回答:
「咦?喔,我没——」
话说到一半,我错愕了。
「我,刚刚——」
没错。
跟这完全一样。作了『那个』恶梦的清晨。银花问我时,我回答『我没事』。因为我绝对不敢造成别人的负担。
那种事我绝对办不到。
所以——
「并不是不要紧。可是我却说我没事……」
听到我低声这么说,户荻同学深深叹气的同时对我说:
「听我说,安住同学。」
她抬头看我,这么晓谕了:
「我想安住同学一定是——」
不晓得「依赖别人」这种行为喔。
因为安住同学一直都是一个人嘛。
我脑中有如闪电划过般灵光一闪。
银花,
我一回过神来就已经站了起来,对户荻同学连珠炮似的说:
「对、对不起!我今天要先回去了!」
看到户荻同学吓了一跳——
「真的很对不起。」
我掏出零钱放在桌上当作饮料钱,同时打从心底向她道歉。
「我现在没办法跟妳解释,总之我现在晓得自己无论如何非做不可的事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
「真的很对不起!别误会!我并不是觉得户荻同学冒犯到我之类的,真的完全不是这
样!」
我看出户荻同学的表情变化,抢先说了:
「听我说,该怎么讲r.户荻同学的话让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然后我观在必须马上去修正才行!因为我错了!」
「等一下,安住同学。那是指——」
她手指按着頟头。
「你母亲的事吗?」
「不是,但是很接近。现在我非去不可。我错了,真的错了……所以,我要在事情选没变得无法挽回以前埘卜去才行。」
户荻同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淘气地笑了。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
她比了敬礼的姿势。
「去吧,安住同学,我准许你!」
「谢谢妳。」
我吐着气——
「真的谢谢妳,户荻同学。妳对我的恩情大得难以置信。」
户荻同学看起来美得引人落泪。
「妳真是我的心灵导师!」
我奔驰在夜晚的街道下。内心一直充满后悔。
没错。
不可能没事。
就要消失了。
就要看不见了。
那不可能不可怕。
可是——
她——
就连该如何表现出恐惧都不知道。
所以——
我气喘吁吁地同到自己住的公寓。我跟户荻刚学谈得比我想的还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
来。我跑上户外楼梯,冲进自己的屋子。
「银花?」
我急躁地脱掉鞋子,粗鲁地穿过厨房进房间。房间一片漆黑,窗外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
在地板卜留下裁成窗户形状的白色发光四方形。
房间冷得彷佛快冻结了。
然后——
她在。
银花她——
抱着腿缩在房间角落。怀里是我借她的普通衬衫。她宝贝地抱着那件衬衫,把脸埋在里
面。
「……」
她发觉我间来了,慌张似的抬起头来——
「啊、春、春道哥哥!」
装作若无其事地浮现笑容,拚命用手心擦拭脸颊周围。
她刚刚哭过吗?
「对、对不起,我打了一下瞌睡。」
不曾感受过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安心』——
「你、你回来得真早!不用这么急着回来也没关系嘛?」
不知道人的温暖——
「LIVE怎么样?有没有跟户荻小姐聊天?」
所以——
银花她——
「何必这么在意我嘛,我明明就没事啊。」
才会这样说谎。我咬住嘴唇,眼泪掉了下来。这不楚我能控制的事,膝盖自然弯曲跪了下
来。
「春游哥哥?」
这个少女难道没发觉吗?
没发觉自己在发抖。
没发觉白己一脸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在发抖。
她会那么珍惜行我q味道h的衬衫、会来学校接我,一定是因为她一个人不安得不能自
拔。
可是——
「……春、道、哥哥?」
我说了..
「为什么?」
「咦?」
锻花不安地反问,手缩在胸前。我再重复一次——流着泪问:
「为什么?」
啊啊,我终于了解她的一切了。
「为什么来这条街?」
「咦?」
「在这个季节。」
在这个下雪的季节。
「既然是来看樱花胜地、既然是来了解母亲的阿忆、而且既然自己的知觉并没有出问题的
话——」
为什么?
「挑这个季节来?」
「!」
银花睁人了眼睛。我说:
「因为没有时间了对吧?妳或许已经等不到春天了……因为妳早就知道这点,所以
妳……」
银花畏惧地摇头。她捂着嘴,不断摇头。但我要她正视,我要银花勇于正视一切,,
「等妳看过一切,了解母亲的回忆以后,妳一定就打算——」
银花抗拒着,随时会尖叫。
伹我还是要说:
「打算一个人消失对吧?不给志村小姐他们添麻烦,一个人悄悄地,消失在这条街某个地
方。」
「不——」
银花才要开口,我就盖过她的话:
「错不了。」
因为我也一样啊。
我边笑——
边哭着说出这句话,银花顿时哑然失声。
「不敢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不知道可以这么做的方法。因为,无论是痛苦、悲伤或哀虢,
统统都——」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
「一直往这里放。」
银花顿时假如雪雕。我说出一切,,
「银花。我啊,看着父亲在眼前自杀。从此以后,我每天晚上必定会作疯狂的恶梦。每
晚、每晚,不断、不断。可是——」
我边哭边笑着说: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说出来的方法,就连其实可以说出来都不知道。所以一直
孤单一个人——」
咬紧牙关活了过来。
「银花,我啊。」
我百感交集地告诉她:
「跟妳一样啊。跟妳一样。」
银花——我祈求着。
务必。
拜托妳。
向我求助……
「跟妳一样都是孤零零的人喔。」
向我求救。
「我、我——」
需要我。
「不、不一——」
「银花。」
妳很痛苦吧?
「我懂,如今我能懂了。谁也看不见自己的悲哀。」
妳微难受吧?
「自己明天或许就会消失的恐惧。」
妳很难过吧?
「必须一个人活下去的煎熬,逐渐失去一切的过程中的绝望。可是,妳绝对不要再继续放
掉那些,像这样浙渐变得看不见的重要事物,银花。」
我擦掉眼泪诚心祈求。
拜托。
「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看得见妳的人。因此——」
请给我力量与妳同在。
但愿我的孤单能够和这孩子的孤单合在一起,让我们两人彼此都不再孤单。
「就算全世界郡看不见了,我也会一直和妳在一起。」
锻花她—
动摇了,摇晃了,表情溃决了。我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哭声,有如悲呜的悲痛吶喊。
她靠向我。
我抱住她。
我抱紧她。她也抱紧我。使劲地、使劲地。
她吶喊了。
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在那方框里。
我只是听着银花的吶喊。彼此长久以来认为自己永远孤独、无法痊愈、无处可去的灵魂
此时此刻首次得到了些许救赎。
因为从孤单一人——
变成两人相依。
仅仅如此——
假使是因为我的脑形成特殊构造导致我看得见这孩子的话,想必——
想必我是为了概括承受这孩子的心情——
就为了这个缘故——
我才熬过那些漫漫长夜。
『想要消失』的念头绝对没有白费。
银花那晚解放了一切。
隔天早上,一个柔软的触感使我清醒过来。不知何时,小小的银花钻进了我怀里。
她抓着我入睡,手紧紧环抱住我的背。手始终出力,想和我片刻不离。真可怜。我心底窜
过近乎疼痛的情戚。
要是不这么做,就害怕得不能自持。
一切即将消失的寂寞与悲伤。
难过得想吶喊的孤寂。我再次下定决心,就算要上自己的一切,也要响应她一直无法获
得满足的『依赖』这种行为。
我慢慢地摸着银花的头发。这样摸了一阵子以后,银花微微睁开眼睛。
她抖了一下娇小的身躯——
「啊。」
呼了一口气。然后—
「啊啊。」
吐了长挺一口气,把我抱得更紧。
「太好了。」
她把脸埋进我胸前。
「太好了……不是梦。」
「嗯?」
我不解。银花说了,声音沙哑:
「我作了一个即将消失,不是梦的梦。」
「什么?」
「我梦到春道哥哥看不到我,不管我再怎么喊,春道哥哥也不肯看我。就算我哭喊符『找就住这里!』春道哥哥却笑着看别的地方……那是?梦吗?」
「是梦喔。」
我回答得很肯定。
「是梦。」
「……」
银花更用力抱我。
「请你……」
她或许在哭。
「请你哪都别去。请你一直待在银花身边。」
「嗯。」
「请你看着银花。」
「嗯。」
「别放开……拜托别放开银花。」
「唔、嗯。」
我有点痛,现在才想起少女的力气非比寻常。我轻轻按住少女的身体,说了:
「我哪也不去,一直待在妳身边。」
「太好了……」
银花抬起头来,身体终于放松。她脸颊通红,哭得梨花带雨。令我讶异的是她甚至流了点
鼻水。
我就连看着她那个样子都觉得凄凉——
「来。」
于是伸手拿面纸擦了擦少女的鼻子。没想到漂亮的银花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一天。
银花虽然红着脸,却没有抗拒。
「来,擤一下。」
她乖乖听话照做。我把而纸扔进字纸篓,摸摸银花的头发替她整理好。银花闭着眼睛一
直很安分。她本来就长得像人偶,这样看起来就更加神似了。只有碰到她时的温热体温显示少
女确实活着。
但,唯独在我说了..
「那,妳等我一下。」
要站起来时,银花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感情。
「!」
她立刻慌张地抓住我的衣袖仰望我。我伤脑筋了起来。
「对不起,是生理现象。」
银花顿时刷红了脸。但她说:
「那、那个。」
她抬眼看我:
「请你尽快回来喔。.」
「嗯,我会努力尽快的。」
我的回答有一半以上是认真的。
找一从厕所回来,银花就连滚带爬地扑向我。我发现她仍然微微颤抖。
我抱住她说,.
「我回来了。」
「……」
「咦?怎样?」
「一起。」
「什么?」
「就算要一起上厕所也没关系。要一起洗澡也行。」
「……」
「所以,别走。」
「嗯。」
「别离开我到别的地方去。」
银花把脸埋进我胸前,闷着声音这么说了。
我痛心不已。
因为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母亲离去,父亲死去,不断作恶梦时,我只想要一样东西。就那一样而已。
想要有人一直待在身边。
想要有人紧紧抱住自己。
那种心情我懂,所以我只是一直抱着银花。这肯定是过去的自己一直一直想要的东西。
我给了她坚定的一句:
「没事的。」
因为我一直在等待有人能够这样告诉自己。
银花的颤抖稍微缓和了一点。
之后,银花终于平静下来,于是我们一起吃早餐。锻花嚼着火腿三明治,目不转睛看着
我。
好像稍微一不留神,我就会马上不见一样。
我瞥向时钟,已经早上十点半了。学校早就开始上课了。但今天我实在不能放银花一个人
独处。于是我决定请假。
「银花。妳今天有特别想做什么吗?」
我一问,银花立刻回答,,
「我想跟春道哥哥在一起。」
「嗯。」
我心痛地回答.,
「是啊……那就在一起。」
我真心这么说了。
「我们一直在一起。」
吃完饭后,银花再度靠近我。我们就像冻僵的动物彼此依假那样,静静靠在一起。
银花还有点发抖。
我们聊了许多事。
那时,银花说了:
「我能够遇见春道哥哥真是太好了。」
她一边感受我的体温,一边说:
「当我发现春道哥哥的时候,一直很想告诉这个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喔。」
「这样啊。」
我摸着银花的头发,同时想起一件事。
她无法为任何人所看见。这简直就像是宇宙群星彼此发出的电波。然而,还是有人因为不能看而听得见。
还是有人会竖起耳朵,独自在天文台恻耳倾听着无人得以听见的、宇宙演奏的音乐。
我忽然强烈期许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成为那种拥有柔软而坚强力量的人。
看时间差不多时,我对银花说了.,
「我们去找志村小姐他们吧。」
我对着神色惊讶的她说,.
「我们必须要互通心意,并请那些人协助。不然——」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
「就看不见我们下一个未来。」
银花沉思了起来,然后浮现出一抹透明的笑容,腼腆地说了一句:
「我有一个条件。」
我答应了那个条件,穿过开始下雪的街头,走向饭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绝不会冷。
来到饭店时,不可思议的感慨油然而生。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来,彷佛已经足很久以前的事
了。
当时,我从外头一个人来到这里跟银花重逢。如今,我邀那个银花再度回到这里。
我握紧她的手。
牢牢握住。
出来迎接的志村小姐和茗荷先生浮现了既像震惊、又像困惑、抑或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我
们。
我想他们应该是惊讶于银花第一次和人互相碰触,,困惑于那个银花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颤抖并畏惧地依偎着我,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就证明了她的『第一条』线一已经断掉,开始倒数消
灭,于是浮现了哀伤的表情。
我们在放置器材的房间交谈。
正确来说,是我告诉志村小姐和茗荷先生,银花已经承认自己的状态,并向志村小姐和茗
荷先生表示,为了查明原因,要我协助什么我都愿意。这段时间,银花始终闭着眼睛握着我的
手。
唯一的条件。
那就是——
『与我一直同在』
只要能遵守这个条件——
银花微微笑着说『那就没关系』。我补充告诉他们自己打算遵守这个约定。志村小姐和茗
荷先生立刻点头答应。
他们郑重其事地向我道谢。
志村小姐甚至泛起眼泪。两人跟我握手,要我跟他们讨论今后的事,我点点头。
忽然——
志村小姐跟茗荷先生互使眼色。
「也对。」
茗荷先生这么说完,换志村小姐用麦克风对银花说..
「Yesterday,今后如果要继续住安住同学家的话,应该还需要多几套换洗衣物之类的吧?
去隔壁房间挑了再回来。我也陪妳一起去。」
银花听到那个声音,不安地看着我。她似乎片刻也不愿离开我,但一听到我投以微笑说:
「我会一直待在这个房间,不可能会离开妳。」
以及志村小姐半开玩笑地调侃:
「妳啊,难道连装个衣服和内衣都要安住同学陪吗?」
她就脸红起来,点头回答:
「……好。」
然后走向自己房间。志村小姐跟在她后头。尽管这样,银花走到门口还是略显无助地转头
看我。
我笑着点头,给她坚定的一句:
「没事的。」
银花听了这句话就不再迟疑,离开房间了。志村小姐依序瞥了茗荷先生和我一眼。茗荷先
生有些忧郁地点头,等到确实听到门关上以后转头面向我。
「有个影像想给你看。」
我浑身紧绷起来。之前就有预戚了。
「虽然或许操之过急了点。」
茗荷先生一边找出存在计算机的影片,一边对我说:
「不过总有一天非面对不可。我想既然你有意跟Yesterday在一起到最后一刻、既然你有心
努力,那么,尽管或许会难受,有个影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正眼看完。我想赌一赌奇迹。」
茗荷先生转头看我。
「我想你应该也隐约戚觉到了。Yesterday能否脱离彻底消失的命运,完全掌掌握你身上。
也就是当『四条线』统统断掉……再也看不兄、听不见别人、无法为人所看儿、所听兑,像道
样置身于所有生物认知外时,你是不是依然能够看着Yesterday?」
「!」
跟我想的一样。
我今天就是来确认这点的。茗荷先生看着我的脸笑了。
「你这家伙真的很机灵耶,好聪明啊。那么,拜托请听我说。」
他点下影片。
「听我说菲力的事。」
计算机画而开始浮现影像。白色房间,空无一物的房间。里面有两个小孩。
一个是坐着轮椅的黑人少年。
另一个是——
「这是除了你以外,过去唯一能够知觉到『黄昏之子』的菲力?塔克华特,以及跟他最要好的第五个『黄昏之于』Holy的纪录影像。」
跟银花一样宛如妖精的红发少女。茗荷先生紧张地咽口口水。
「问你一件事。你……那个,看得见吗?」
我点头。
「不光是菲力……连Holy也?」
我再度点头。
「是个很漂亮……感觉很温柔的孩子。」
我眯起眼睛。画面中那个名为Holy的少女稍微往前弯身,跟那个少年说了些什么。声音没完全录到,大概是——谢谢——之类的话
说着『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至于菲力这个少年则是说了一些听不太懂的话。他手脚有些不自然地向后扳,眼睛看着半
空中,但显得很开心。
菲力似乎很高兴能够跟Holy在一起。
虽然他并没有对她所说的话回以正确反应,但确实是对着她说话、对着她笑。
我告诉茗荷先生..
「菲力和那个叫Holy的孩子我都看得儿。」
茗荷先生倒抽一口气。
「是吗?你果然很厉害。你是货真价实的……要说这是怎么回事的话就是——」
他稍微提高音调——
「这个呢,Holy四条线全断以后,完全置身于财团知觉外的影像。所以我这个普通人——」
敬畏似的说了:
「我是看不她的。我看不见这格时间点的Holy。」
我咬住嘴唇。
明明就看得这么清楚。明明就听得这么清楚。
「真的很不可思议。Holy在这之前也有留下其它纪录影像,那些我都看得见、听得到。但这个影像却是完全空白。在我看来,菲力这个孩子现在正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讲话。」
我看着显得很愉快的菲力与慈祥地看着他的Holy.就宛如看着自己与银花。
茗荷先生忽然语气严肃地说:
「接下来你要稍微注意看。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绝望的影像。似如果是你的话,搞部
好……」
我仰望了一下茗荷先生,只见他似笑非笑地——
「之后——」
宣告了:
「之后,就连菲力都完全看不到Holy了。接下来将会发生『黄昏之子』从非力这个先天看得见的人眼中不见的彻底『消失』。」
我不寒而栗,整个人紧绷起来。菲力最后果然变成这样了吗?
但是——
我不能逃避。
我不能别过眼去。因为这也是银花跟我的未来。在影像中——
那——
在我屝气凝神注视中——
静静开始发生了。
『谢谢你(THANKYOU)』
首先是Holy这么说了,然后她轻轻吻了一下愣住的菲力脸颊。她笑了。
然后哭了。
Holy静静流下眼泪哭了。菲力不懂,但我死命地持续关注。
唯独自己绝不移开日光。Holy的身影与银花重合。
但是——
『~』
菲力说了些什么。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也看到了。Holy的身体——
晶莹剔透起来——
在我们眼中晶萤剔透地发亮——
变得稀薄透明——
然后——
『GoodBye』
最后留下这句话——
Holy就完全看不儿了。我跪了下来。那意味着——
影像中的菲力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久久不停地恸哭。
他也理解了。
那解Holy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失去朋友的深沉悲伤。
是如此悲痛。
我跪在地上发抖。那意谓着——
不管我愿不愿意,总有一天我也会看不见银花。总有一天——
无可避免的别离时刻必定会到来。
茗荷先生叹气了。
「果然是这样吗……」
命运确定了。
我跟银花之后在饭店多停留了一下以后,动身回我们的房间、回我们容身的地方、回我们
两个人能够相依的地方。
总觉得银花甚至显得心花怒放。她跟我肩并肩,轻快地跳啊跳的走在下雪的街上。
她那顽银色头发就随之飘啊飘的弹起来。
那模样美丽得夺目。
银发——
飘扬——
我一直在忍耐,强忍悲伤。
强忍不断涌现的千头万绪。
然后——
我注意到迎面走过来的女人。
「!」
她是学校的老师。
姓大川的老师。我跟她擦肩而过,两个人都刻意不看彼此。
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我们生疏见外地交错。
我今天是逃课的学生。大川老师明明八成知道这点才对,然而她却绝对什么都不看。
她不曾看过我的一切。
忽然——
声音脱口而出。
一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开口了。
「老师。」
大川老师当场放慢脚步,停了下来。我们互相转头而向彼此。我深吸一口气——
「您没发觉吗?」
这么宣告了。
这是我的宣战布告——向这个绝望、不讲理的世界宣战。
「这里,」
我指着银花所在的方向微笑。
「这里有一个女孩子喔。」
不看我就算了。可是——
唯独银花——
无论如何拜托了,唯独银花——
「……」
大川老师冷冷瞇起眼睛,默不吭声地盯着我。
我要宣告。
既然世界当她是『看不见的东西』。
那么至少由我——
…我代替她高声吶喊。
『她在这里喔!』
——如此商声吶喊。
就算会失去什么。
「……在学校外面,」
人川老师低声说了一句:
「不要跟我讲话。」
她只说了这句话,就再度缓缓向前走去,再也没回头。
绝对不再跟我多说半句。
就算会失去什么。
回过种来时,银花已经紧紧握住我的手。在不断飘落的雪中,她一直握着我的于,低头说了一句:
「春道哥哥,银花——」
表情泪中带笑。
「银花会一直待在春道哥哥身旁。就算再也看不见全世界,我也一定会——」
她抬头看我。
「在你左右。」
我深深吐气。
我的座右铭是『逆来顺受』。
这是我以往培育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观。
个人的处世之道。
不过——
我现在,第一次——
有生以来第一次——
想要试着违抗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