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要成功得出极其困难。
1.
“……呜呜、呜呜……”
房间足够宽敞,却给人一种昏暗、闲散印象,此刻响起了她的呻吟。那声音非常微弱,但因为没有其他杂音,所以格外响亮。
“……”
听着她分不清梦呓还是谵言的声音,坐在房间正中央简易沙发上的年轻男子,宛若摆设般一动不动。
他给人的印象是身材纤细、手脚修长、锥形脸。听到她的声音时,他有着矛盾的感情。一方面希望为她消除痛苦,一方面在听到声音时至少确认她还活着,得以安心,两种心情以同样的重量存在。
她的名字是boomerang。
他的名字是fix.up。
两人都是统和机构制造的合成人,但现在都不属于那个组织。逃亡,被追捕中。
“……”
fix神情恍惚,凝视着空无一物的空间。他们待在这个藏匿点有三年了。
“……”
在他目不转睛注视的视野角落,是boomerang横躺的床,但他从没正视过她睡觉的模样。从没和她在两个人时说过话。因为几乎都在睡觉,即便醒着也没有像样的对话。对话只在三个人的时候。
(不……就算三个人的时候,关键的事情也完全没说。我们只是……只是继续确认而已。sepia很早就已经不在了……)
他们原本是四人小队。以队长boomerang为中心,外加三名能力各不相同的战斗型合成人组成,在统和机构中以攻守兼备的探测侦察小队闻名。这也是他的骄傲。
所以当时也没特别害怕,就去执行任务了——
*
“不过,这任务还真是奇怪——根本就不像是真的。”
“任务就是任务。”
“你还是那么认真啊,rodeo。我一碰到无聊的工作就会松懈。”
“话虽如此,sepia总是比我们谁都要集中精力。对吧,fix。”
“……还行吧。”
“你在说什么啊,fix。你应该一直对自己的工作很自豪。请更骄傲一些。”
“我没办法像你那么天真。”
“啊哈哈,看来我就像个小鬼。”
“……我没那么说。”
“无所谓。”
“rodeo,你也给大家提提意见吧。还是说你对我们不感兴趣?”
“别胡说……只是没意见。”
“啊哈哈,也不能这么说吧?比如boomerang不够性感,有吗?”
“够了sepia,太过分了。”
“不,不过也没什么好提议的,我们——不会让任何人抱怨。”
“对对,就是这个,fix。就这样不断炫耀吧。”
“……别这么轻浮。”
“rodeo,你也终于发表意见啦。”
“不管这次任务是多无聊的传闻,反正也只是在我们的不败战史上增添一个处理完毕的记号。”
“嗯,没异议。”
“我很依赖大家。有你们在,就不会输给任何人——”
*
……那时的对话,早已成为遥远又遥远的过去。就如海市蜃楼,伸手也抓不到了。
(不——或许是现在的我们,变得雾霭一样虚幻吗?)
他们小队已经毁伤惨重,想再次共事也只是痴人说梦。
毕竟……fix一脸严肃地盯着房间一角。然后突然说:
“停在那儿——别动。”
墙壁另一面传来地板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rodeo——你做了什么?”
fix的声音里不仅充满了愤怒,甚至还带着杀气。
[——冷静点,fix。出问题了。必须马上制定对策。]
“我知道出问题了!你那张脸是——战斗负伤啊。被发现了?然后又心不在焉回这儿来吗你!”
[没有跟踪——而且也掌握了对方能力性质。已经做了能想到的最优应对——]
“什么最优!被追兵发现,然后交战吗?”
那是不可思议的光景。人在墙壁另一边,连彼此声音都听不大清,却好像对方就在眼前。只能认为fix连对方的伤势都已经透过墙壁一览无遗。而且,明明只是外出同伴负伤归来,态度却有如天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不知植入了什么痕迹。在碰触我们之前,也许应该马上处理掉你——”
说着,fix左手伸向墙壁。
如果从俯瞰的角度,就会发现它正对墙对面人的心脏部位——这种准确性,超越了单纯看到的维度,仿佛对方就站在身边,直接把手伸向了胸口。
指尖向内侧弯曲,像要握住对方的心脏——但就在动作即将结束的前一刻。
“……等等,fix——”
背后传来声音。是纤弱的女声。
回头一看,boomerang在床上直起身子。但她的视线并未转向fix。也不是墙那边的down.rodeo。
只是——只是望着空气、凝视自己内心某物的眼神。
“看见了——看见了……”
那是无限接近独白的声音。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的低语。
“boomerang!难道——能力?”
fix将之前的杀气全部抛在一边,向她奔去。
“住手!身体负荷太大了!现在的你处理不了‘picturerisk’!”
无视他的制止,她继续说道:
“……那个,快要来了——不吉波普——”
*
“所以说,意面条(spaghetti)就该卷起来放进嘴里,跟礼节无关,这样才好吃。”
望着眼前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意式佩佩隆奇诺(peperoncino)的人。我一个劲地为难: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喜欢吗?”
“什么?”
“所以,意面(pasta)什么的。”
“意面整体上不怎么喜欢。我只是喜欢意面条。”
“怎么说?”
“比如通心粉(maccaroni)就很讨厌。为什么一定要做那种软绵绵的食物呢,真是难以理解。方形饺(ravioli)也不可靠,千层面(lasagna)就更不谈了,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吃的。总之意面里只要有意面条就行了。也不需要扁面条(linguine)。”
“哦。”
“总之,意大利面条是耐嚼的食物。所以要筋道(al dente),煮得稍微硬一点。不过要品尝那种口感,嘬着吃是不行的。嚼着吃才好。所以要卷成一团。”
“哦。”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品尝所言的口感。食物残渣从嘴边擞擞落下。确实不太讲究礼节。
坐我旁边的时枝问:
“那个,乌冬面之类呢?”
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想找个话题继续。但眼前这位少女立刻展开了无谓的固执学说:
“啊,是啊。那也不错。一口一口啜着,干净利落。不过嘛,很多好吃的东西都是淋上盐和酱油才好吃。所以我想拉面这东西不过就是半吊子,说到底不就是汤好喝吗,嗯。”
蘸面和中华冷面又怎样?这么问的话,估计又会变成麻烦话题。时枝很是为难。这时,坐在时枝旁的干也提问道:
“所以,你是什么人?”
大概是感觉不这样谈话就无法进行下去吧。
“嗯?mellow.yellow,这就是我的名字。你有意见?”
她用力盯着他,但由于脸庞还很稚嫩,完全没有气势。
“不,不是那样的……”
干也时不时看向我们。像在求救,但我们当然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他只好更进一步提问:
“……这是你的本名?你是外国人?”
mellow听后哼了一声:
“我没有固定国籍,因为我是统和机构的合成人。”
这里是位于国道旁的家庭餐厅,离刚才的地方只有一小段距离。只是一家平平常常、无所谓的小店,她在那场骚动后把我们带来这里。我感到可疑,想要逃走,但又觉得她太过淡然,再加上那副外表实在难以让人产生戒心,只得任其摆布。
她一个人随便点了一份,我们也点了饮料,却没人去取。
“你刚才也这么说了吧……那是什么意思?”
干也问道。
“唔。”
mellow不停抿着含东西的嘴……像是在笑。
“你可真不要命啊,居然如此淡定地问出这么可怕的问题。”
“什么?”
“所谓统和机构,是从背后左右整个世界的系统。而合成人就是他们的爪牙,暗中监视普通人的人。一经出手就会被消灭。嗯,还挺可怕。”
干也有些吃惊,我和时枝也是。
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这话如果由一本正经的大人说出来,或许还有实感,但眼前不过是个奇怪的小女孩。
“我说,你们总不会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正确吧?”
mellow一脸笑意,轮流盯着我们每个人的眼睛。
“你们所知晓的常识,其实都是些很肤浅的东西。真实大多只存在于莫名其妙的地方。例如说。”
她瞥了眼离我们桌子稍远处的座位。那里坐着一位年轻母亲和她幼稚园年纪的女儿。
注:peperoncino 加入大蒜、辣椒,用橄榄油炒的意大利细面条
spaghetti含义为意大利细面条,pasta含义为意大利面食,前者是后者范围内的一个品类,文中应当注意区别
2.
mellow看着这对母子,尤其是其中的孩子。然后低语道:
“看吧,发生在世界幕后的事。”
我们暗暗吃惊。
母亲在用手机和某个地方聊天,正沉浸其中。女孩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上座位,探出身子,向空中伸出手——发现一只小飞虫在飞,想抓到手里。
然后,那只脚从座位上伸了出来。
(——啊?!)
从座位摔到地板……下一瞬间,那只脚踩在空无一物的空中。
就那样走过去,徒手抓住飞虫。
mellow的“breath.away”在女孩脚下制造了空气块——当我们想到这点,女孩已经回到座位。
“妈妈,是虫子。”
得意地拿给母亲看。母亲惨叫一声,用尖利的声音呵斥道你干什么,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吧,刚刚一瞬间女儿差点儿摔下去……如果头撞在地板上或许就不只是受伤了,但这一切都若无其事地过去,就像没发生过……
mellow哼了一声。
“嗯,大致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使用特殊而隐藏的异能,从幕后摆弄着世界。”
她自豪说道。
“……不过,我也有不明白的事,所以才需要你们。”
“不明白的事……?”
时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mellow点点头,指着我说:
“就是那个。你说的——什么来着。”
那只手真小,我不禁感叹。
“——不吉波普?”
“是了是了,我想听听那个奇怪家伙的事。”
“……”
我们说不出话来,也许mellow觉得我们在犹豫。
“啊,对了——刚才救你一命时应该说过,自然会给报酬的。你要什么?”
“哦,报酬?”
“现金本身也可以,财产方面,金块、宝石、土地——或者股票什么的都行。”
似乎是认真的。因为她的语气太轻松了。如果说谎,应该更严肃些吧。怎么说呢,就像小孩子说“我的玩具送给你”一样。
“呃,呃……”
“对了,社会地位也可以啊。你不是说今年春天要上大学吗——既然如此,你现在还能考上更好的大学哦?”
满脸平静地说着荒唐话。
“没、没那回事——”
“可以的,是统和机构的话。”
她一脸严肃。从刚才起,只要一提到这个词,她就会露出认真的表情。
“嗯……”
我绷着脸,时枝和干也同时看向我。
……没错,两人都考上志愿学校,唯独我落榜了。认为这项提案富有魅力的只有我一个人。可是……
“……你、你这么说我也无所谓。”
我含糊地否定了。要问是不是特别想上那所大学,我确实有些困惑。
并没有那么深的期望——那么:
(那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们都沉默了,mellow耸了耸肩。
“没什么欲望啊。要不我来帮你们‘工作’总可以吧?”
我们张大了嘴,她点点头:
“所以我说,要不要为你们做些我平时的工作呢?有没有谁?谁都行。总有讨厌的人吧?”
花了点时间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是“谁都可以杀掉”。
3.
“……”
我无言以对,时枝还是一脸茫然,干也客气地说:
“……就算你这么问,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我们还不习惯这种事——”
哈,mellow听后嗤之以鼻。
“真是优柔寡断。算了,也不用马上回答,先考虑考虑吧。总之你们的要求我都会听。”
我问:
“那——也包括封口费吗?”
mellow瞪大眼睛:
“哈?你说什么?”
“因为,这是秘密吧——”
我话没说完,mellow就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漫不经心地说:
“你啊——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嗯,没关系。试试看吧?也许会很有趣——但还是提醒一下,那样做肯定很糟。”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统和机构究竟是“好”是“坏”,大家都说不清……
“总之我保证。只要协助我探索不吉波普,我会听取你们的意见。”
嘿嘿,她盛气凌人地说道。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小女孩在装腔作势。仅凭这种印象,总觉得——难以拒绝。
“……可是,那只是个传言。”
“只为了传言才去那座铁塔?既然你们有一定的确信,说不定当时真的在那儿。”
“……我不太清楚,不过——mellow.yellow小姐。”
干也插嘴道。
“你不是早就等着我们去吗?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不吉波普的事吧?”
“不,那是不对的。在我看来正好相反。我事先预设好目标前进方向埋伏在那儿,结果在对象出现前就冒出一个奇怪的女人。”
mellow朝我笑笑,奇怪的女人当然是指我。
“因为目标在追踪那个女人——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有被追踪的理由,是吧?”
说罢,目不转睛盯着我。
“你们为什么会被down.rodeo跟踪呢?”
“那是……”
因为我们在任谁听见都不奇怪的公开场合,大言不惭地说要去那里找不吉波普,无法否认,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那,那个叫rodeo的人,真的认为不吉波普存在?”
时枝满脸不解。mellow自顾自地点头:
“是的。至少,他听到这个名字后动摇得呼吸紊乱,被我揪出了尾巴,这是事实。所以只要我追逐不吉波普,那家伙也会跟来。”
但时枝还是难以置信地嘟囔着:
“可是,不吉波普什么的……那个话题,已经在学校里听过很多次了……”
mellow眼前一亮。
“学校?”
带着一副饶有兴趣的眼神反问:
“怎么,那家伙在学校里有什么特别传闻?”
我感到很不安。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传言应该出自阿睦的学校吧?”
时枝说道。
“啊?为什么?”
“你看,自杀女孩子之类纠缠不清的事,那一带挺多的。”
“对,听说有女生跳楼,还有优等生失踪——都发生在馆川的学校。”
“这种事又不是只有我们学校才有……”
我反驳道,但因为本身是事实,语气有些无力。
“哦,有意思——嗯,听起来真有意思。”
mellow的眼睛闪闪发光。
“也就是说,那些人都是被不吉波普杀了?”
“不,这么不负责任的说法——”
我欲言又止。因为实际上这类传闻流传得相当多。
“好,我们去看看。”
mellow突然这么说道。
“啊?去哪儿?”
“所以,去那所学校——前往现场是最快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