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再怎么想消除也除不掉。
1.
——死而复生。
那个奇怪的传闻,并非当时才有。
在过去——不,自人类意识诞生以来,类似说法就一直在耳边窃语低喃。
无论怎样的神话,都不存在完全不包涵死者苏生这一主题。世界各地存在的死者以幽灵或守护灵形式影响现世的想法,即便在文明发达的时代也绝不会消失。
生与死。两者未必能用清晰的界线划分,在人们印象中——或许这是一种祈祷——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的想法。死后应该还有什么,不,没有才奇怪……谁都这么想过,但除去极少数求道者、陷入疯狂之人,大多数人在那一刻来临前也不会认真思考吧。然而内心的某处仍很在意——这股半途而废的共通感,轻飘飘地覆盖着整个世界。
无关起源,那早已沦为遥远的过去,而且连本人是否有这份自觉都很可疑。
但不知不觉间,它们发生聚集,形成力场,拥有了自律性。这种缓和反应所指向的目的——欲图扩大倾向的根源:
吞噬他者变大——万物共通的指向性。
其本质于一切生命而言,都意味着堪称世界之敌的危害性,然而“她”单是瞥一眼后:
[真无聊,终究只是拼凑成的碎屑。]
说罢,便给它取名“mezzanine”。
*
(总之,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土地——趁着mellow还没发觉。)
fix.up焦急赶回据点。他认定自己不会立刻被敌人发现,只要谨慎行事,仍可以移动boomerang。
可是——赶到据点附近时,他脸色大变。
“——!”
他持有即便间隔障碍物,也能感知对面人群的力量<heavy.heat>。能力很快察觉据点内发生的异变。
(只有一个人——rodeo的体温!)
他踏入据点。
“怎么了!发生——”
话未说完,fix脸僵住了。
有人倒在房间正中央,是down.rodeo。旁边伫立着另一道人影。
“——”
boomerang口中呕出大量鲜血,胸口脏兮兮的,神情恍惚地望向fix。
rodeo纹丝不动……
“为、为什……怎么了boomerang……那血是?”
他一度以为是rodeo被咬断脖颈,但rodeo身上似乎并没有伤痕。带体温的也是rodeo,而boomerang明明直立、紧盯着他,却……完全感知不到体温。
(简直像死了一样——)
fix害怕了。boomerang步步紧逼。
“……噜。”
嘴里发出谵言般的声响。
“……留……忍……忍耐……”
同时手伸向fix——
“唔——”
fix想往后退,但身体受boomerang异样的目光震慑,动弹不得。
“……忍……忍耐至今……先用你……用你凑合……”
boomerang发出怪声。然而,fix已经没有惊异的余裕。
顷刻间,他的身子剧烈痉挛,直立不动。
(——什么……那是?)
倒在地板上的rodeo完全无法活动,只有意识尚清醒。在视野一隅,他瞥见了fix的状态。
仿佛一只透明的手将他吊起,脚尖不自然地勉强站立——不对,是被逼的。而且脸上的肉还在颤抖,像有什么侵入其中。
然后那张脸——变样了。
都说相由心生。吃过苦的人,其经验自会渗透而出;过惯生活的人,其惰性也会暴露。倘若内心世界反映在外在、反映在脸上,那么如果内心世界瞬间改变,脸是不是也会被拖着变形呢——这种不可能的假设,在眼前轻易得以实现。看上去连骨架都变了。
fix.up的脸变形成boomerang……不,那不是boomerang。那奇怪的面庞,表情不像是她。
boomerang的脸上渐渐失去生机——
(难道……不、不会吧,那是……)
rodeo全身使不上劲——刚才单是被她盯住双眼,就瞬间虚脱了。
(夺走我的“活力”——为了从boomerang“转移”至fix,需要让她短暂存活的能量吗——)
是吗……让死人复活,确实与传闻相符。并非如此,死到临头之人,只会借由别的生命骗取短暂的光辉——这样的目的。
(这家伙——这家伙……!)
fix已经从痉挛的脸上消退散去。而同boomerang的脸一道覆盖在肉体上的,正是那个……
(这家伙是——“mezzanine”……!)
统和机构命令他们小队探索、消灭的那个“敌人”,经过三年,终于现身眼前。
2.
“嘎、嘎嘎……”
听到fix口中漏出的声响,rodeo战栗不已。那声音和刚才的boomerang有相通的感觉。
“嘎嘎呲,嘎嘎嘎……!”
听起来很像扭动旋转式调谐开关发出的噪音。
然后——boomerang全身脱力,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的同时,身体开始剧烈发颤。
“唔、唔唔——”
rodeo的喉咙发出声响。因为boomerang倒下,她对他身体进行吸收的流动现象中断,恢复了活力。
但……尽管如此,rodeo依旧没能起身。
“呜呜呜……!”
喉中发出更大的声响。那是恐惧的呻吟。
“……”
眼前那人缓缓回头望向他。
站在那里的不再是fix,亦不是boomerang。非要说的话,只能称呼“boomerang.up”,完全不同的怪人——长着她脸庞的他。
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语。
“——有了,能力……<heavy.heat>吗……”
视线转向rodeo,边点头边低声作出侮辱性发言。
“看来还是这男人的性能比你的<tired>好,宿主就选他了。当然,这还不足以应对不吉波普……”
这么说道,并向rodeo靠近。
“……呜呜呜……”
直到这时rodeo才明白,过去的人生是多么骄奢。以前觉得危险的事情,现在也不算什么了。他领悟到,所谓真正的危机,是超越所有预测与想象、没有一丝宽容的残酷。
自己接下来即将被杀……连这都无所谓的绝望笼罩着他。无力——意识到自身不过是极端卑微无聊的存在,被这一事实压倒了。
boomerang.up的手掌伸向rodeo——就在下一瞬间:
“——涂!”
怪人呻吟一声,视线转向别处。脸上分明带着胆怯。
“已经、已经被感知到了吗——!”
他愤愤低语,这话rodeo也能听见。
然后boomerang.up突然转身离去。完全无视rodeo,毫不迟疑地从原地消失。
……逃走了。
*
“……”
就在rodeo发愣时,从敞开的活动门外隐约传来交谈声。
[貌似已经消失了——毕竟是第二次,应该能察觉我的气息。]
奇妙的声调。虽是少女的音质,听起来又像少年。非男非女,古怪得与其他任何声音都不相同——紧接着:
[那,怎么办?]
这声音,明显属于少年,而且很熟悉。两种气息近在咫尺。
[你可以去他们那边——你也想确认吧?]
[但是,但是对我来说——已经。]
[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我先去追那家伙。]
说完,一股气息消失了。
然后——很快,另一股气息小心翼翼接近这里。
(——什、什么啊……这究竟是……?)
down.rodeo彻底陷入混乱。已经完全搞不懂之前的恐惧与绝望是怎样了,无法跟上这急剧变化的事态。
从门外出现的,是与mellow.yellow接触的三个年轻人之一,真下干也。
“……啊,那个……”
他不安地望着地板上的rodeo和瘫倒状态的boomerang,犹豫不决地开口道。
3.
——天刚亮,我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哎……什么嘛……”
瞄了眼时钟,才六点半。有考试的时候,我是早起型学习,十点半睡觉四点起床。不过这习惯仅用三天就纠正回来了,现在当然很困。
“好好,马上……”
迷迷糊糊自言自语道,拿起手机。心想,啊咦?那是时枝打来的。
今天也是陪着mellow,接下来理应和时枝碰面,所以我才“啊咦”了一声。
(今天来不了吗——)
这样的话,mellow就要发作了,难道要我来安抚她?真讨厌啊,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漫不经心接起电话,蠕动刚睡醒含糊不清的嘴:
“嗨,是我——”
但时枝那边就像走投无路一般:
[啊,阿睦——干也在吗?]
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哈?为什么?不可能在吧!”
我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我要和真下共度一夜呢?不由得激动起来。时枝并没有那种郁闷的感觉,反而更拼命地说道:
[我联系不上干也——打电话给家里,说昨天没有回去。]
我有些困惑地问:
“你给真下家打过电话?这个时间?”
很奇怪,她明明不是那种会主动积极行动的人。然而,时枝脱口而出:
[你不奇怪吗?昨天和我们分别后,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或者外面过夜呢?干也他,不是一句也没提吗——明明说了明天见的。]
“哎、嗯……时枝?你给真下本人打过电话没?”
[打不通。电话也是。邮件也是。全都没反应——]
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不安到了极点。
我对她的声音很敏感。从小时候起,只要她一哭,我就忍不住试图停止她的哭泣。
“知道了,我们去找吧。嗯,我马上来——对了,mellow也叫来,让她一起找。那家伙昨晚来过。”
[mellow?……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设法对付干也。]
“那、那当然——时枝,你在担心什么?”
[我——]
她欲言又止,随即:
[……阿睦,我好怕。]
唐突说道。
[到昨天为止,最近的我几乎没想过干也的事,现在却只想着那个人……可是,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而她的下一句话,直让我感到脊背发凉。她是这么说的……
[……已经,全完了……]
“——时枝,你别那么钻牛角尖。所以,总之马上……”
[他很在意阿睦。一直都是。]
“是、是吗?会不会是你太在意真下的事,才产生的错觉?”
我不敢再刺激时枝,所以说了那样的话。老实说,比起真下干也,时枝对我而言无疑是更重要的朋友。
但时枝用急迫的口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阿睦——如果还能见到真下,就听他的吧。]
“啊?怎么了?要是能见面——肯定能见面啊。”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
“总、总之过后再考虑吧。能马上出来吗?”
[唔嗯——]
“那回头再说。你在老地方等我。没关系的,一定。”
我设法安慰她后,便挂断通话。
(怎么回事——?)
我疑惑不解。虽然不是完全不在意真下,但时枝动摇的样子明显很奇怪。
“嗯……”
我沉吟一声,但因为必须马上离开,所以赶紧开始着装。
更衣中途,电话又响了。我以为又是时枝,慌忙接起电话——没想到是真下干也本人打来的。
[啊,馆川,其实——]
听到这股开口的声调,我登时火冒三丈。
“喂,真下!你现在搞什么名堂!”
忍不住吼起来。干也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听好了,你要好好听。现在一个人的话,马上去找mellow.yellow。她也许能保护你。而且最好不要停留在一处。]
莫名其妙。但他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什、什么嘛?究竟怎么了?”
[与你无关——]
“哈?”
[……不,事到如今,这事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但那家伙不这么想。似乎认为只要和你接触,就能得到解决……这很危险。]
他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理解。
不过,我从中学时代就认识真下。这种说话方式——是他非常生气的时候。
记得当时是期末考试,我们班上有个孩子被怀疑作弊。那孩子在大家面前蒙受斥责,哭得很是厉害。这时真下一个人站出来,提出抗议:
“老师,我觉得不对。”
所谓作弊,是指那孩子偷偷使用考试时规定关机的手机,但这只是因为那孩子家里的宠物狗生病快死了,那孩子知道后忍不住想发邮件询问情况而已。班上的同学都知道这事,却唯有真下说出口。
“在考试中玩手机确实不对,因此被批评也没办法。但我想把莫须有的作弊罪名也算上未免太奇怪了。”
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虽是平静的口吻,但我知道他内心在不停地生气——
(……咦?宠物狗快死了……)
这段记忆突然刺入我的脑海。好像触及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像是模糊,又像是焦躁不安的奇怪印象……但绝不会形成明确形态。
“喂,真下——”
我话音未落,他的声音再度响起。这话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来得突然。
[馆川,我认为你一定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愣住了。
“……诶?”
[所以你就继续活下去吧。仅仅如此,就一定能治愈所有的牺牲——]
“那、那是——”
[我想,真下干也应该是喜欢你的。你能稍微记住那份心意吗?]
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而且,总觉得是过去式。
“等、等下,你说什么——喂!”
我着急了,又大声吼道。
“时枝喜欢你!而且是非常认真的!”
自作主张说出来了,但真下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很抱歉,但是她……不能牵扯进来。你也是——]
这时电话突然挂断。信号不好吗,还是手机没电——我慌忙拨打真下的手机号码。但已经不通了,重复好几次都没反应。
“什、什么啊——真是!”
我怀揣着被抛下的极度不安心情……
(怎么办——刚才电话里的事,该不该告诉时枝……可是。)
我说了多余的话。她知道后会怎么想呢?
(啊啊,这算什么——)
话虽如此,我和时枝已经约好见面,现在必须立马出门。没时间多虑了——就在我彻底陷入混乱时:
“为何如此头疼?”
突然传来声音。受惊吓的我望向窗外,mellow.yellow再次飘浮在空中。
“哟,早上好。”
用开玩笑的语气朝我挥手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