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
(……)
从那之后过去了一年。
我正常地进入大学,在新的环境里过上平凡的人生。
那是一段毫无起伏、空虚无聊的日子。
因为不愿闲下来,课业都会出勤,休息时陪新朋友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也会参加她们的邀请游玩,时间仍有剩余,周末就去咖啡厅打工。尽管如此,有时依旧会望着窗外发呆,这样想——
那片天空,mellow.yellow会不会正穿行其中呢?
(……)
结果,自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mellow.yellow。独自一人的我,常常暂时陷入出神状态。虽然不知该怎么办,但也没必要烦恼。反正也没什么可做的。
后来我又去了几次时枝家,但听说是搬去别的地方,当天就没人了。时枝的父母,小守一家全员失踪。或许那家人为了女儿,与统和机构做了某种交易。如今住在和以往不同的地方,从事别的工作,过着全新的生活,当然只是猜想,我已无法得知真相。时枝本应去的大学,不知何时办理了小守时枝的退学手续,我因而彻底失去追寻她行踪的线索。
真下干也——唯有他、唯有他失踪,下落不明。因为没做任何善后处理,混乱依然存在。仔细想想,我和他在社会上不过是中学同学,没人会来问我关于他的行踪。每当我想说点什么,却始终不得要领。
(……)
初春来临,我没有先回家过年假,而是时隔一年再回到这条路。
然后——我毫无理由地爬上那处陡坡。
我们和mellow初次相遇时的那个铁塔所在地。
和去年一样。是坐巴士去附近车站,从那里徒步来的。
那是一处快到半山腰的地带,路面依旧起伏,原本没什么特点的周围却大变样了。一座大型综合设施,周围还建了几家小店。零星散落各处的仓库模样建筑物,虽然没变,却给人干净整洁的印象。巴士停靠处似乎也被迁走。过去的闲散气氛消失了。今后会扩大规模,还是逐渐萧条呢?看来正处于一个暧昧时期。
“……”
不过,当我靠近那座铁塔,它就好似突然从地面延伸而出,这点仍和之前一模一样。
但在这时,我目击到难以置信亲眼所见的状况。
铁塔下有人。
那个人正拿着相机拍照。从各个角度,一遍又一遍不停拍摄铁塔。
去年,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时枝拍的照片——而那人对着铁塔按下快门的感觉与此相似……
“那、那个……!”
我忍不住问道。那个人吃惊地转向这边。
是个男人。
我再度怀疑起自己的双眼。与其说难以置信,不如说太蠢了,这类想法充斥于脑海中。
“为、为什么——”
我发出高吭的声音,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
“啊咦?馆川?”
听见他装傻似的口气,不知为何,我非常气愤。
“为什么是你?你这——”
指着对方怒吼。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我终究没能向他表白。
“竹田启司!”
不知为何,我叫出他的全名。
“怎、怎么回事——”
时隔一年再看他,总觉得他很孩子气。或许是他还没变化,而我更加——想必有点肮脏吧。
“——你才是,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我是那个,因为工作需要这种铁架照片才来的。”
“设计师的工作还是那么忙?”
“什么设计师?我还只是助理。所以师傅才让我来收集素材。”
“哇,这是什么业界术语?你还是那么自大——”
“哪里自大了?我们差不多年纪吧?你也是女大学生吧?”
“嗯,是啊。我也挺忙的。你——”
说到一半,又有点结巴,然后尽量若无其事地说:
“——还是老样子,对她不管不顾,害她哭泣吧?那个后辈女孩。”
竹田的神色凝重起来。
“不,她今年参加考试——但落榜了。”
我有些措手不及。
“宫下藤花,她考砸了?”
竹田惊讶地反问:
“为什么知道全名?”
我随口敷衍:
“不,只是巧合——所以,进展不顺?”
竹田撇嘴道:
“我想应该不会——馆川,女孩子这种时候,该如何安慰呢?”
说实话,这是个非常令人郁闷的问题。所以:
“不——我又没落榜。”
撤谎了。事实上,我上的大学是第二志愿,所以很清楚落榜时的凄惨。
“唉,是啊,也是……不经历就不会懂吗?”
竹田哀叹道。我突然喃喃自语:
“就算经历了,该忘的时候还是会遗忘。”
“诶?”
竹田惊讶地看着我。我移开视线,抬头望向铁塔上方。
“是啊……忘记了——而且,连自己该做的事都不知道——”
我眺望着铁塔顶端,不禁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四人在twin.city屋顶吃炒面的情景。
*
“那今天就算了,明天再探索不吉波普。”
mellow随口说道,突然转身在屋顶大步流星走起来。
“你去哪儿?”
时枝疑惑地问,mellow抬手,指向位于屋顶角落的小摊,也算是个小型娱乐设施。
是在铁板上实际炒的炒面,就像节日里的那种店。烧酱汁的气味随风飘散。
“从来这里开始,就一直很在意。”
她漫不经心说道。我有些惊讶:
“你不是才吃过意大利面?”
她干脆地说:
“肚子饿了,我现在正处于生长期。”
干也感到不可思议:
“你真是小孩子吗?”
mellow不再理会我们,径直走向摊位,粗鲁地点单:
“四份。”
分明是孩童模样,却掏出一张万元纸钞。店家困惑地望着这位古怪的客人,见我们从后面走来,才松一口气。
“是,四份。”
准备将打包好的炒面递给她,mellow却开口道:
“不是这份,要现做的。”
我连忙在一旁说:
“哪份都一样,没关系,就这样吧。”
并且按住mellow,朝店家哈哈笑着搪塞过去。
搞什么嘛?我们一面安抚快抓狂的mellow,一面带着炒面来到附近的长椅坐下。
“我还想吃刚做好的呢。”
mellow仍在生气。时枝像个大姐姐似的安慰她:
“天气还暖和,不会差太多。”
干也也点头。
“对对,放松肩膀,吃得轻松些。”
于是mellow用鼻尖轻哼一声。
“嘛,你们觉得没问题就行。”
说着,给我们每人投来一份炒面。
“诶?我们的?”
“当然,你们以为我买四份干嘛?”
“不……还以为你胃口不错。”
“我说啊,我怎么会积极地想吃这种没品位的东西?只是尝下味道。倒是你们,在餐厅里什么也没吃吧?”
说完,她率先打开炒面包装袋,催促道:
“吃吧吃吧,别客气。”
无奈之下,我们也将一次性筷子掰开。
吧唧吧唧地,四个人在百货商场的屋顶吃着炒面。
此时已是黄昏,美丽的红色向穹顶蔓延。
“不过,好久没吃了,还挺不错。”
干也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是怎样——”
我在抱怨的同时,内心也表示认可。
“我比较喜欢酱汁味。”
听时枝这么说,我微笑着:
“时枝真的很喜欢点心里带点味道,像是墨西哥卷饼味、咖喱味之类的。”
被取笑了,时枝有点生气。
“无所谓,我觉得好吃就行。对吧,干也,好吃吗?”
向身旁的真下征求同意。
“是啊,这东西很少出错。”
他还是不负责任的调子,真是敷衍。
“你对什么事都点头。多些主见好吗,拜托。”
“阿睦话太多了吧?总会没来由地生气。”
被戳中痛处了,我支支吾吾,只得嗯嗯应声。时枝和真下同时笑了。
这时mellow突然嘀咕:
“——竟还有这等荒唐事?”
声音很严肃,我们不禁一齐望向她。
“怎、怎么?”
“这面——这种软趴趴、黏糊糊的——怎能如此均衡?”
她近乎偏执地瞪着眼前的酱汁炒面。仔细一看,包装袋几乎空了。若不是专心猛吃,也不会像这样一扫而空。
“……好吃吗?”
“……对了,你是第一次吃炒面?”
我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却旁若无人,歪头沉吟:
“这不可能!无论怎么想,这种事都不可能顺利——”
“对意大利面很讲究,对炒面却很宽容。”
“才、才没有。调味也太离谱了……”
究竟是何事让她这么无法理解呢,总之mellow满脸困惑。
“任何事都要靠经验。偏见是不行的,嗯。”
我对mellow的困惑感到有趣,有些自以为是地说教起来。
时枝和干也扑哧一声笑了,mellow还在沉吟。
晚霞映照我们头顶。从边际延伸出的暮色,看起来格外耀眼。
*
……那耀眼的光芒,至今还能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清晰刻在脑海。
但我大概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犯下的罪行了。既不模糊,也没有残片。
死神也没有前来杀我,被这样搁置——为什么我还平凡地活着呢?
“——”
我茫然仰望铁塔。竹田一脸担心地问:
“——馆川,你哭了?”
“我没哭。”
我一边自暴自弃道,一边毫不掩饰流下的泪水。但竹田点点头:
“是吗——”
不再追问了。他还是老样子,不知是温柔还是优柔寡断。我突然想起某件事:
“竹田——你知道建造金字塔的真正理由吗?”
问道。这话是宫下藤花说的。虽然不理解,但我没来由地想起她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诶?”
竹田瞪大眼球,见我没再言语,才小心翼翼开口。
“……金字塔里有何秘密,隐藏着什么,这方面我不太清楚,不过,为何是用那样巨大笨重的石头建成呢?我问过我们事务所的师傅。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知道馆川会不会喜欢这个。”
“怎么?”
“所以说——金字塔在那个最出名的大三角建成以前,当然也有国王的墓。是基于之前的反省才建筑的——”
“反省?”
“……理由很简单,因为之前的墓被盗掘得太厉害——害怕里面的物品被盗。这就是金字塔庞大厚重、构造莫名其妙的谜题答案——形状简单到极点,让人捉摸不透,内部构造却复杂得连入口都找不到。总而言之,一开始就是为了‘让盗贼们混乱’——故意建得不可思议,如此而已。”
“……”
“这个答案过于简单,和金字塔本身的震撼力相比,太无聊了——如果是电视节目,只会省略掉吧。”
“……”
“可结果,里面的物品几乎都被盗走——我们一直嚷嚷是谜是谜的事,其实早在几千年前,盗贼就已经全部解开了——事情本身已经消失在时间彼端。然后,被人遗忘,只有没能达成目的的金字塔保存至今——”
“……”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竹田的话,中途问道:
“我说——你也和她说过这事吗?”
竹田被打断了话头,一脸茫然。
“哈?”
我笑了。
“不,没什么——没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说着,再次仰望天空。
“不可思议,或许大家都是金字塔——别人已经先做的,我们却忘了。”
“……馆川?”
竹田虽然困惑,但又稍微松一口气。似乎是确认我的眼泪止住了。
讨厌的家伙,我再次这么想。然后,想问问这家伙是否知道不吉波普。
那个谜,mellow.yellow所执着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即便如此也要试试吗……反正是男孩子,没听过传闻吧。
“……喂,你。”
我脱口而出,又立刻闭嘴。
“什么事?”
“……不,没什么。”
“真奇怪。刚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次是这个吗?”
竹田苦笑着。望着那副笑容,我想起高中时的心情。很喜欢那种轻松、真挚的笑容。而且和他谈话时发现,这种心情直到现在也没变。
但是,我决定不提那个。
我决定保持沉默,就像没有内容的金字塔一样。不管结果如何,把我的心意告知他,至少会痛快些。但还是不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疑问,我一定解不开吧……
“所以,没什么——”
起风了,风从铁塔骨架间穿过,发出咻咻的口哨声。
“The Pyramid in Silence”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