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布吉睡懒觉》中写道,据说猫妖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死了,还是去什么地方了,四分五裂了,还是缩成一团消失了?从来没人知道。
*
“你会怎么做?”
被死神这么问,布吉陷入思索,但几乎没怎么烦恼。
“喂,你是来杀我的吧?”
“没错。”
“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没错。”
“怎么也逃不掉?。”
“没错。”
“那么,想要开心一点,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开心?开心吗?你还有那种东西?”
“嗯。”
布吉自信满满地点头道:
“哪怕一小会儿也好,和你成为朋友就可以了。能看见我、同我对话的,好像只有你这样的人。一想到我一直睡懒觉是为了这场相逢,就感觉心里痛快多了。”
1.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人准确记得。
因为就连本人,也已经把当时的记忆、印象移植给别人,抹去了。
所以没人知道那是何时诞生的,因为与之相关的人都已消失。
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出生,依靠什么、利用什么、牺牲什么而活下来的。一无所知。
过去对此感到不安,便强加于人。然后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遗忘掉了。
将自己的形象植入他人的人生中,利用殆尽后又转移至别处。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开始称自己为scatterbrain。
很早就知道有一群叫统和机构的敌人,他们将异于普通人的存在称作MPLS,并加以狩猎。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就知道,而且完全赢了,没出任何问题。小学也好,中学也好,一直平安无事,虽游走于各种地方,却几乎没受过伤害。当感到受伤害时,只要把周围的印象彻底扫除、把人们的精神和自身记忆全部抹去就行了。对方的、大家的生命也是。这样的生活——于己而言,和世上一切生物都在做的事没什么不同。使用所拥有的力量,在环境中适应、榨取,适可而止地生存下去,仅此而已。
但在那之中,听到了传闻。
死神的传说。
立于世界顶点之人,在他坠落之前、变丑陋的前一刻出现,然后将其杀死的传说。
关于不吉波普的传说。
感觉非常讨厌。
那是自身早已抹去、遗忘的事,就和最初——这份能力刚觉醒时,没完没了吸收他人形象,无法控制地全部杀死时的印象完全一样。
和杀死双亲时的印象一样。
“——应该是把相原前辈转移了……不确定的存在——”
她现在的名字是真驹以绪,她很焦躁。
“如果是不吉波普,我可不能直接接触——”
她可以给他人植入印象,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对方的形象也会刻在她心中。所以,会尽可能地把不需要的记忆转移给别人,再连对方一同抹去,然而对手越是强大,恐怖的印象就越是强烈铭刻在心。为了消除那些记忆,为了不带着那些讨厌讨厌讨厌的回忆生活,其他各种记忆也得一并剔除。
“消除过头也不行——可能不吉波普也想借间接的形象传染进行攻击——虚弱后给他致命一击也不错,但突然出手就不好了……”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行走在音梨町。
没错。
相原亚子不见了。不在她认为可以达到的行动半径之内,也没有尸体。
不得不判断是被不吉波普吸收了。
“只能认为他是比以前任何敌人都强的对手……可恶,我不需要这种不安。我不想思考这种事——”
失去精神上的安定,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而她正为此而战。为战斗耗费心力,简直愚蠢透顶。
“还是以量取胜最保险——”
喃喃自语的同时,一个个小小的身影从周围涌现,簇拥着她。
是猫。
各个品种的猫。有杂种也有纯血种。有家猫也有野猫。有小猫也有老猫。
从音梨町聚集来的猫们全部向她靠拢。
印入攻击对手的印象。
作为scatterbrain的“武器”。
*
——而她离开的公寓废墟中,正在发生变化。
倒在地板上纹丝不动的人影——fortissimo的身体开始剧烈震颤。
身体还是一根指头没动,但那具人体模型般的物体连续震动了好几次。
然后——心脏砰的一声射出。
开出一个大洞,心脏震得粉碎,鲜血四溅。
挂在胸前的埃及十字架吊坠也染上鲜血——就在这时。
那就好像倒转胶卷,血液回溯原位。被吸进胸口的洞中,然后恢复原样,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只有衣服的裂痕,证明现在的现象并非幻觉。
胸口的大窟窿恢复,fortissimo若无其事地站起。
“——哼,真费事。”
他愤愤地沉吟一声,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疲劳和损伤。
[原来如此,scatterbrain.image(脑溃散印象)植入的是你的精神,要想消除它,在死亡的瞬间切断就可以了。]
embro的声音听起来很佩服,又有些轻浮。
[能力不会指向外界,而是返回自己身上——利用这一点主动将心脏吹飞,再在失去意识之际利用空间断裂修复窟窿。在那个能力完全发动前、时间差的一瞬,死得时机正好。]
嘻嘻嘻,笑声不断。
[不过也没必要直接吹飞吧,不是很痛吗?塞住颈动脉不是能达到同样效果?]
“哪来得及这么细致的事?麻烦。”
fortissimo鼻尖冷哼一声。
[衣服救不回来了吗,千钧一发啊。]
“烦死了。无所谓吧,反正一切都还顺利,没大问题。”
[现在怎么做?要不回去报告一下?]
“开什么玩笑,当然是继续追击scatterbrain了。”
2.
是猫。
不知何时,无数猫逐渐接近。
“这、这是——?”
亚子着急了。大量的猫转动缺乏聚焦的眼球,朝向她和不吉波普所在的方位。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噗呲——”
一边发出奇特的叫声,一边从前后方向步步紧逼。被包围了。
不过,视线还是微妙地没转向这边,让人很不舒服。
不吉波普停下脚步,亚子紧挨着他。
“那个,果然——很棘手吗?”
“这些猫是scatterbrain的‘武器’。一旦被咬或被抓,就会因接触而覆盖印象失去自我。”
他淡然说道。
“就不能像帮我一样帮帮它们?”
“数量太多,不可能全部兼顾。”
“那、那怎么办!”
因为不吉波普太过漫不经心,亚子不由得忘掉立场,生起气来。
不吉波普稍微挑了挑眉毛:
“没事,慢慢等着。”
不可思议地咧嘴说道。那是一副难以言喻的左右不对称表情,像在装傻,又像在开玩笑。
“可、可是——”
猫很快接近脚下……毛发从脚和袜子间掠过。
“哇!”
“别动。”
不消不吉波普提醒,亚子的身体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猫群很快包围她和不吉波普,摇摇晃晃地四处徘徊。
但,并未袭击。
“怎么回事?”
“这些猫知道附近有和它们缺乏共鸣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它们无法清楚感知我们。不抱有敌意、并且无视它们,它们就认识不到我们。”
“什、为什么?”
“因为scatterbrain从心底里不去想我。”
不吉波普一脸得意地说道。
“对我这个敌对者视而不见——已经到极限了。”
“——能不能说得通俗一点?我完全不明白你在……”
亚子虚弱地嘟囔着,猫群稍稍偏移了一点,从他们面前让开。不吉波普趁机前进,亚子慌忙做出同样动作。
猫们又迅速靠拢,包围周边。于是不吉波普立刻停下。亚子也照做,但她有些不满。
“那、那个……你要这样去学校吗?”
“当然。”
不吉波普立刻回答。
“为什么去学校?”
“你说的那间摄影部活动室——贴在那里的照片,其中应该有一张你不知道的,我就是为了找出那个。”
“不会吧。我都看腻了——”
正想这么说,亚子才想起自己变奇怪的事。
“啊——也就是说,藏了一张照片——刻意不让我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scatterbrain的‘关键点’,形象最为巩固的对象,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我不记得的照片……你是说照片上有那种东西吗?只有我能分辨出来——所以你需要我帮助?”
兴致勃勃地提问,但不吉波普撂下一句:
“嘛,没有也没关系。”
轻松的语气。亚子还想追问。
“那是——”
“如果你能分辨的话,确实很省事,但就算不能也没大问题——只要把照片上的东西逐一验证就行。”
“验证?怎么做?”
对于这个不经意的问题,不吉波普没有停顿与犹豫:
“抹去一切。”
还是轻松的调子。
“……诶?”
“毕竟这是我存在的理由,消灭世界之敌。”
“……”
亚子一脸茫然。这期间,猫的密度再度减少,空出道路,得以通过。缓缓前进……这时,不吉波普突然停下。
然后喃喃低语。
“这招也到此为止了。”
没等亚子询问,已经开始了。
原本只是游荡徘徊的猫们,突然从原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来回蹦跳。
而且既然起跳,那些猫必然落向地面。降落在地面后还会继续蹦跳,但若是中途撞到障碍物的话——
“……呜哇!”
亚子慌忙避开扑向自己的猫,猫却一个接一个飞来——有的猫甚至爬上墙壁跳下来,这情形就像是猫从天而降。
在英语中,倾盆大雨被称为<cat.and.dog>——一个无聊的冷笑话,却是决定性的攻击。
“如果被猫落下来砸到,你会感到疼痛吧——而这会形成敌意,立刻就被发现。”
“怎、怎么办!?”
“你一个人先去学校——如果模仿这些猫的叫声,应该会有些许共鸣。这里由我应付。”
话音刚落,不吉波普腾跃而起,将猫们一只只弹飞。
于是,猫们一齐转向不吉波普,朝他扑去。
“啊,啊啊啊——”
亚子不知所措,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她边跑边喊。
“噗、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连自己都在想,我是不是疯了?但又不能停下,只能继续奔跑尖叫。
的确,像人体模特一般杵在街上的其他人,对叫喊的她毫无反应。不知是有效还是无关,但她只能继续大叫。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不会迷路。没有犹豫。这里是平时上学的必经之路。穿过派出所旁,拐进第二拐角,经过洗衣店前,冲上通往中学校门的坡道,抬头望向校舍——就在那里,僵住了。
“……!”
校门口前站立的,并非有什么不自然。毕竟她是身穿音梨中学校服的女学生。
“多谢前辈了。”
真驹以绪微笑着。
3.
——咔嚓一声,她按下手中的摄影部备品相机快门。
刹那间,相原亚子全身就好像钉入照片,动弹不得。
(啊——)
亚子瞪大眼球,望着接近自己的后辈。连不看都做不到。
“前辈,你也太过分了吧?丢下可爱的后辈,站在来路不明的死神一边?”
(呜、呜呜呜——)
“啊啊,这台相机吗?不,并不是必须要相机。可以说是精神开关吧,使用相机能减少不必要的负担。无需把精神全力集中在对方上,而是用拍照这一行为加以替代、简化印象。明白吗?”
以绪喋喋不休,缓步向她靠拢。
(呜、呜呜呜呜——)
“嗯,应该不能——谁也不明白。所以我必须一个人继续做这种事。”
(呜、呜呜呜呜呜呜——)
“但是前辈,我很喜欢你,令人身心舒畅。像前辈这样的人很珍贵。”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要回学校呢?就算发现照片是陷阱,也没理由特意来确认吧——啊,不必回答。它自会在脑海中成形。”
她向亚子伸出手,在额头上做了个掐住指尖的手势,再迅速收回。
那动作就像从亚子头上抽出一张不可见的磁卡。
随即,她摆出一副将不可见磁卡插进自己脑袋的架势。没有特殊能力的亚子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只是——自己为何来到这里,理由已完全不记得。这段记忆被抽走了。
“——哈?”
对此,真驹以绪一脸接受的表情。不仅如此,还露出笑意。那正是少女碰到幸运的事时,浮现出的率真而无忧无虑的笑容。
“哦,方法——哦,我的要害还留在房间里?”
纠缠地说罢,哈哈哈哈哈哈,放声大笑。
“——哈哈,哎,好奇怪。这算什么?原来是这么想的?”
(呜呜呜呜、呜呜——)
“很遗憾,没那种东西。除了前辈看过的照片外,什么也没有……怎么?想依赖那种东西,说明不吉波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吗?虽然的确很模糊,难以感知,作为形象来理解可能是个麻烦对手,但也不必那么害怕。”
她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那是亚子至今为止的生活中,见过无数次的表情。一点没变。
这一切——让人感到莫大的隔绝。
(呜呜呜……)
亚子很害怕。眼前的少女固然可怖,但自己的人生更恐怖。至今为止度过的人生,一切尽是谎言,这令她毛骨悚然。一直认为对的、错的、讨厌的、有点喜欢的、依赖的、疏远的、祈愿的、笃信的、难以置信的,现在明白了全部都是幻象——就好像不停抽泣的婴儿,只能被不安的结块压垮。
“那么——前辈?”
真驹以绪止住笑意,转向亚子。
“很遗憾,这片音梨町已经到极限了。你看,我不是打倒了最强的fortissimo吗?统和机构今后将正式朝这一带涌来。只能逃了,真的很遗憾。不过——”
她又把手伸向亚子。
“——因为喜欢前辈,还是想和你一起。所以,能把前辈的印象交给我吗?把那个印象覆盖在别的女孩子身上的话,前辈又能和我做朋友了。”
将人格、性格、个性、回忆,塑造灵魂的构造全体连根拔除——她这般对亚子说道。
(呜呜呜——)
亚子已经无法思考了。而真驹以绪的手,则深深陷入亚子的胸膛——只看到这样的情景。既无疼痛,亦无违和,应该是幻觉,尽管如此——内心深处被不断抽离的感受,却是毫无疑问的真实。
scatterbrain的侵蚀毫无痛苦地进行着。
(啊、啊啊——)
亚子觉得自己像一块冰。那冰块现在正被沸腾的热水浇注,眼看就要融化——这种感觉被瞬间切断。
“——嘎……”
突然感到喉咙有些不适,亚子被线一样的东西缠住脖子并拖走,身体瞬间脱离控制、飞向远处。摔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阵剧痛使她恢复神智。而且这时,原本缠在脖子上的线也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什——?”
真驹以绪茫然立在原地……听见了别的声音。
口哨声。
是《纽伦堡的名乐手》。
4.
“什……为什么……?”
她不敢相信。
口哨音在她耳边振聋发聩。
声音大得不自然,几乎响彻整个音梨町。
然而却完全感知不到声音的主人。
“混蛋……那么多猫,怎么在如此短时间内——全杀光的,也太快了……!”
话音未落,已经意识到了。
喵咪,喵咪——听到这样的叫声。
眼见猫们正从对面马路朝这边走,回到她身边。能确认一只也没死,安然无恙。
条件反射般将它们“固着”,停止一切动作。
猫们瞬间一动也不动。
但是,明明已经印下的指令都没完成,为什么要回来——就在思考时,口哨的音色在她的周围弥散开来。
“怎——怎么可能!”
不由自主地叫嚷。
这时传来话语。
[这便是——你迄今为止对世界采取的姿态,scatterbrain。]
口哨声不停,声音却清晰可辨。不自然,一切都无法自圆其说。
虽然听见声音,却完全听不出来自何方。以她的能力,明明看不见的形象都能捕捉,却只觉得那个声音压根儿不存在。
[你不在。哪里都不存在。隐藏在从别人那儿借来的形象中,一步也不愿走出。]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声音,却仿佛直接刺入她的胸膛。
“——开什么玩笑!藏起来的是你!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她叫喊着。
对,只用看一眼就行。
仅仅如此,scatterbrain就能将对方“固着”,从此再无法逃避了。然而:
[那是不可能的。]
声音像是毫不理会。
[因为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是你。]
“说什么蠢话——”
话虽如此,她却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骚动。
[我是你的敌人。]
声音很肯定。没有任何犹豫与韬晦,只是提示事实。
[如今的我只为杀你而出现,这之外的一切是没意义的。无论怎样把握他人形象,也无法认识我,因为我和你以外的任何人都毫无关联。要找到我,你必须抓住属于你的、你自身的形象。]
这番话不可思议,叫人摸不着头脑,论点也很可疑。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完全无视。
[你已经达到极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躲着了吧。所以我出来了。若是继续放任你在这世上存在下去,世界将丧失形象与现实的界限,暧昧模糊地崩溃。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新世界诞生时,也许你将成为神,但要做到这点,你又少了决定性的东西——你自身的形象。亦或者说,你欠缺造物主的素质。]
“吵——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她剧烈地左右扭动脖子。
[说起来你是“分心”了。这样是抓不住死神的。]
“别小看我!我——只要我想——”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声音上。为了知晓身在何处,用尽一切感官。
心无旁骛,只专注于那件事——口哨音仍在耳边奏响。只要知道他站立的位置——就在集中注意力的前方,有什么东西赫然显现。
多余的噪音消失了,只听得见口哨。
找到那个方向了。那个位置——正对着。
啊?睁开眼睛,一个头戴黑色帽子、身披黑色斗篷的筒状剪影赫然立在眼前,简单的让人怀疑为什么之前没看到。
“——呃!”
她看到了,就表示对方被“固着”——不吉波普已经动弹不得了……!
一直持续不断的口哨声瞬间停住。
“赢了……!”
就在她欢呼雀跃之时。
突然,有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是一只猫。
应该是停止动作的猫中的一员。
为什么从她的支配中逃脱……还来不及思考,已经——意识到原因。
精神过度集中在不吉波普,解除了之前遍布整个小镇的固化印象。
也就是说——正当她思索时,不吉波普那顶按理不会动的黑帽子微微倾斜了下,露出难以形容的左右不对称表情。
那是一副难以言喻的暧昧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抛弃,像是惋惜,又像是顺其自然。
然后手举胸前,竖起食指,缓缓左右摆动。
——嘁、嘁……
那个手势刚一结束,攻击来临。
scatterbrain的胸口砰的一声,从背后一击突破、炸开。
贯穿——致命一击。
(什——)
胸口被打出大洞,不停打着转,倾倒在地,并且——她明白这一击。就是她曾经把这股印象从自身反弹给对方。
<monk’s.mood>——被那样称呼的攻击能力。
然后在视野一隅,瞥见那个。
从校舍活动室的窗口探出身子,红着眼瞪着自己的女学生——从“固着”中获得解放的复苏合成人thelonious.monk。
真正的无子规怜。
*
“——嘎啊、嘎啊……!”
怜嘴里吐出混杂着血沫的粗重气息。
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被“固着”的时间。只有一个事实,就是被拖进黑暗,醒来时身体已极度衰弱、干燥,视力也近乎丧失。
尽管如此,她还是立刻起身,强行开合眼皮,鲜血渗出滋润角膜,令视力不稳定恢复,仅凭数秒便恢复临战状态。
(敌人——是……!)
她看向窗外,发现打倒自己的真驹以绪——那一瞬间,她已经开火。
之前一直躲避着,不觉得能打中,但还是瞄准了正中央。结果,它以惊人的速度,轻而易举地贯穿对方身体。
“——诶……?”
她茫然了。成功了——吗?但无法进一步确认。她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炮击的反作用力,嘭的一声瘫软下来。因为身子探出窗口,直接从那里摔落——头部朝下。脖子恐怕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完蛋了——脑海里刚闪过这道念头,一个身影倏地从附近冲出来,和怜的身体交错着,最后降落在操场。
“哼——没赶上吗?”
不愉快的孩子气声音响起。
怜对怀抱自己的男人有印象。她认识这名胸前悬挂埃及十字架的男人。
“fo、fortissimo……?”
声音中带着恐惧。那个对象于她而言,是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强大存在。
但fortissimo没有理会她的不安:
“thelonious.monk,你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复苏……是那家伙。那家伙做了什么——不过,已经不在了。结果还是来晚一步,再次——”
一面嘟囔着,一面将满怀愤怒的视线投向校门外的马路。
只有被射穿不再动弹的真驹以绪,scatterbrain的身体躺在那儿,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也没有可疑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5.
……愈渐散去。
收集、积累、不断调整的东西就那样散开了。
形象不断扩散。
感觉已经不在,连疼痛也变得遥远。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究竟要淡化至何种程度?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只有茫漠的东西在蔓延。
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希望。
没有任何道理。
没有任何成功,没有任何失败。
只是——为了消逝而生吧。
其间,传来一个声音。
“不过,至少还有自由不是吗?”
声音很耳熟,可实际上一次也没听过。
那是只存在于印象中的虚构之音。少年的声音。
轮堂进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她想。
“是啊。不受任何人摆布,只做自认为对的事,这不就是自由?”
她其实并不认识那个少年。也不了解真正的真驹以绪。
只有书上的记载,读过而已,以外的事全然不知。被卷入事故时,少年为保护少女而死,但少女最终也没能康复,追随他离开人世——仅此而已。也不知道两人是何种关系。
只有印象。她一直借用着这个形象。
“真羡慕你,我一直都很向往自由。”
……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可是,你不正希望有那样单纯、从不对细节深思熟虑的家伙存在吗?”
……是啊,我一直期待着,随时都有人陪在身边对烦恼的我笑着说“真傻”吧。但是——
“世上不会有这么合适的人吧?”
……是啊,徜若你是真实的,从我发觉这份奇异才能以前就存在,我一定没必要成为对世界如此不利的东西。
“你和我是无法相遇的,凡事没法称心如意。”
……啊啊。总觉得很生气。
“怎么?”
……什么都能借形象改变,什么都能随心所欲,可我却——找不出比进更有价值的事物。好像输给了你,真不甘心。
“这是胜负能决定的事吗?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要是赢了我,阿进会高兴吗?
“是吧——你就不能想象他的回答?”
……如果能做到这点,我一定不需要世界了。因为我一直想知道轮堂进对真驹以绪是怎么想的——
“是真身吗?还是说我们?”
……哪边都一样吧?
“也是。不论想象还是现实,说到底都是心中所想。”
……嘻嘻——不愧是进……
“你说的净是些恭维我的话吧?嘿嘿。”
……嘻嘻——
*
——想象与现实,也不知道谁前谁后。
不知是因为精神逐渐迸散,还是<monk’s.mood>的冲击波动从胸口贯穿孔渗透全身,那具身体如沙粒般崩塌,随风飞散、消失——哪一个先开始的?
不论如何,scatterbrain就这样消失了。
从这世界上完美褪去一切痕迹,甚至连其一开始是否存在都无从确认。
“啊……”
相原亚子茫然望着眼前景象。
摇摇晃晃起身,走向已经空无一物的位置附近,然后看到了什么。
掉在地上的一本书。
捡起来,那是本叫《猫妖布吉睡懒觉》的书。
“……”
她手里拿着书,摇摇晃晃地站着,一只猫从一旁快步经过。
是只奇怪的猫,脸上带有黑色花纹。毛发在风中竖立,像不久前被强行穿上过衣服。
“……”
猫盯着亚子看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兴趣,立刻移开视线,不知去了哪里。
看起来非常轻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