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神”没有个性。不像其他都市传说,没有作为区别的显著特征。有人说是少年也有人说是少女,其中甚至还有戴着黑帽子穿着黑斗篷,这样随意编造来的故事——
——早见壬敦《暂称不吉波普》
1.
醒来时就充满了违和感。
(咦……?)
不鲜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扭动身体,床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对那个声音也有种粗糙的不安。
视野被橙色的毛毯占据,于是挪动脸看向天花板,环视房间。
“……”
房间并不大,有桌子、书架和衣柜。下了床,发现穿着浅绿色的睡衣。
房间正中央,有件东西被随手扔在地板上。那是一个运动背包,印着斯伯丁(spalding)的大logo。
“……”
走过去,缓缓打开包。里面密密麻麻地装着什么。是块黑布,摊开一看,形状像个筒。有几个哗啦哗啦的装饰。从大小来看,像是戴在头上的帽子。
还有块同色但更大的布。即使想拿出来摊开,两只手也不够的大小。窗帘……不,缝合处有些奇怪。还有排列整齐的钮扣。想象一下扣上它的样子——看来这是一件包裹全身的斗篷。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布料散发出铁锈般的金属味。不过纽扣之类的东西并没有特别生锈。味道很淡。
黑色的帽子和斗篷——
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
一阵茫然后,屋外传来声音。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点起来,要迟到了。”
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好”,但还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充满违和感。脱下睡衣,打开衣橱换上制服。动作是习惯性的,感觉是手臂在自行活动,但中途露出的雪白的肩膀、腹部和大腿,也让人感到不鲜明。
出了房间,下了楼梯,通过走廊,走进客厅,桌子上放着吐司和荷包蛋。
“开动了。”
递来装有红茶的杯子。接过,就座,开始用餐。把碗里的沙拉盛到自己盘子里,大口咀嚼。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如往常的清晨风景——只能这么说。这是必然。
但是,一直给人一种很不自然、很别扭的印象……
“喂,妈,我一条领带都没有,去哪儿了?”
“送干洗店了,上次的还在袋子里吧?”
“嗯……啊,有了!”
热闹的声音在身旁穿梭。蜷缩着身子在其中继续吃饭。
味道完全没有违和感。自然地进入身体。那是肉体和生活中熟悉的味道。尽管如此,她对一直站在眼前的两个人物,这样想道……
(这些人……是谁来着?)
而且,还有一个更容易引起违和感的疑问。抓着吐司,撕扯着的……自己的手。非常小,看起来像玩具。
(我……是谁?)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
*
去学校——这个行为本身是自然而然的。对路线和交通工具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前进。
肩上提着斯伯丁包。这东西拿去学校应该没什么用,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必须放在手边。
“早啊!”
听到有人搭话,回头看去,一位少女微笑的脸映入眼帘。她知道这个女孩,条件反射地回应:
“早上好,末真。”
女孩依然笑眯眯地走到她身边,并排着。
末真和子——是这姑娘的名字。知道那个,可是怎么知道的?
“啊,那个——”
正要跟末真说话,又从背后传来声音:
“早上好,真冷啊!”
又一位少女凑了过来。这位姑娘——想不起来。但末真笑眯眯地回了一声。没办法,她也回了声早安。
“怎么说呢,昨天的作业是不是特别难?完全理解不了。”
“那倒不是,以前的小测验也出了几乎一样的题。”
“哇,就是这样。这就是末真——完全不是博士的对手啊。”
“所以啊,你就别叫我博士了吧?”
“你要是不甘心,就变得跟我一样笨啊。”
“你是在胡闹什么?”
两个少女互相开着玩笑。关系非常好——而且,自己好像也在那个圈子中。
她一边想着该怎么办,一边和两人一起去往学校。真想大喊一声我是谁。可如果那样做的话。
(感觉会出很多问题……)
这样奇妙而深刻的实感。有种感觉,会无法忍受大家异样的目光。
无可奈何地穿过校门,来到她的鞋柜旁。多少还是知道该去哪。和末真以及另一个女生像是不同班级,虽然分开,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直奔自己换室内鞋的地方。弯下腰打开柜子,这时耳边突然听到一个词。
[一定是不吉波普——]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尽管如此,这句话还是从她身上有效引出强烈的动摇。
不由自主哆嗦一声,直起身子。说出这个词的是站在附近说话的女学生。她们窃窃私语,谈笑嬉闹着。
“——所以,是不是穿的一身黑?”
“嗯嗯,这太像死神了。”
“是不是瞄准了谁?”
“难道是你?”
“别这么说,我现在还不是人生中最美丽——”
“咦,不是高峰期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浓厚气息。她正听着,突然从对面走来几个男生,询问女生们:
“什么啊,只有女生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是什么有趣的事吗?”
她们都皱起眉头:
“烦死了,没什么。”
绝无余地,明显地回绝了。这话题似乎只在女生之间谈论。
(……)
应该知道自己在旁边听着,但几乎没有人注意她,也许是女生都知道的事——像是有名的传闻。
不吉波普。
一身黑的死神。
在某个人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瞄准——瞄准之后要做什么呢?
“……”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肩上斯伯丁包的一角。
一身黑——莫非是指这套帽子和斗篷?
注:早见壬敦 作中虚构人物,私家侦探。详见上远野浩平的《Soul-Drop》系列。
2.
课业没有任何问题。以前的内容也能掌握……但对老师完全没印象,说话方式也感觉很不协调。对笔记本上的字迹没印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不过后面写的笔迹相同。对自己座位上的坐姿和周围的同学们都很陌生。在被紧张、懒散空气包围的教室中,如坐针山一般。
到了午休时间,没人提议一起吃饭,她想起唯一记得名字的末真和子。
(去见她吧——)
带便当去朋友的班级,应该不是什么异常行为。并不是想一起吃饭,只是想聊聊,也许能解开她精神上的奇妙缺憾。
(去吧——她一定会接受的。)
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包走出教室。
虽是同一年级,但她和末真选择的课程不同,校舍也离得很远。
(选择路线——我是怎么选择道路的?)
学校构造和走廊的方位都记在脑子里,什么也不想,轻快地前进。旁人应该不会怀疑吧。
感到奇怪的只有她自己。
(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至少想弄清暧昧的味道来自何处,它的分界线。
可是,好不容易去找她,末真和子却不在教室。没有勇气问其他学生她在哪儿,只好沮丧地退了回去。至于去了哪里,无从猜测。虽然知道名字,却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行动半径生活的少女。不是那么亲密吗?不过一想起她,又觉得安心了些——一边走一边发觉自己已经爬上楼梯,站在通往屋顶的门前。
“……”
手搭在门把上,轻易就开了门。这所学校不久前有学生跳楼自杀,按理说屋顶应该会封锁起来,但不知为何,此刻锁在她手中却轻松打开了。
她什么也没想,摇摇晃晃地走上屋顶。
“呼——”
叹了口气,大模大样坐了下来。大概不会有人来,在这里把便当吃完吧,她想。刚打开包就吹起了北风,打了个寒战。感觉好冷,目光转向饭盒下面的黑布。
(试着穿一下吧——)
小心翼翼地取出黑帽子,把斗篷披在身上。遮住了整个身体,帽子也大到盖住眉毛。比预想中暖和,寒风也一点不觉得难受。
(唉呀呀——)
打开饭盒,里面装着可爱的小饭团和香肠,还有炒菠菜。但即使看着,心中也不会涌起任何感怀。没有筷子,只放了一根叉子。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并不称手。
(好像有什么偏差……)
为什么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呢?
“唉——”
绞尽脑汁也看不到答案。又叹了口气,叉子刺向香肠。但不想吃。
“唉——嗯……”
本应是叹气的吐息,却发出奇怪的声音。口哨。注意到时吹起了口哨。
“嗯、嗯嗯、咻咻、咻咿——咻咻。”
不知怎么,口哨还在继续——难道这是自己的习惯?
调子偶尔不太准——并不是那么好。明明是自己吹的,听着那首曲子却莫名不安起来——但也没有停下。
(什么啊——)
在她感到不可思议时……异变开始了。
天空中,一个影子划过,就像墨汁在水面流动。
她吓一跳,抬起头。影子立刻从视野中消失了。高速飞行的是一只乌鸦。
乌鸦在空中转了个大圈,身影越来越大——接近了。
被召来的——她吃了一惊,立刻捂住嘴停下口哨。
乌鸦继续逼近……是因为饭盒开着吗,她慌忙合上盖子。
但乌鸦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冲过来——袭向她的脸。
“哇……?!”
她弯下腰躲开袭击。乌鸦保持这个势头,盘旋回来。
“哇、哇哇、哇哇哇……”
乌鸦执拗地盯着她的脸。不如说,这种准确性似乎是有意避开包裹她身体的黑帽子和斗篷。
“哎、哎呀、走、走开……”
她从斗篷的隙间伸出手,举到面前。那并非有意义的动作,只是试图抗拒乌鸦的行动。
但是——这个无意识动作,却引出了戏剧性反应。
[哇——哇。]
乌鸦突然在空中叫了一声,然后停止动作。那是种无视物理定律、无视惯性般的急停。
仿佛突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紧紧捆住——然后下一瞬间,乌鸦四分五裂。
就像一开始就按零件拼接的立体拼图,化作无数碎片飞散空中。
“——嗯?”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立原地。是幻觉吗——虽然很想这么认为,但屋顶到处都是乌鸦的尸体碎片。风中弥漫着血腥味……其中隐隐还夹杂一股铁锈味。
“嗯……”
她只是在很短一段时间里茫然自失。就在那之后。
砰的一声巨响,从屋顶通往校内的门被打开了。吓一跳,回头看见站着一位女生。
睁大双眼,全身颤栗不断。半张的嘴唇颤抖着。
刚才目睹了整个过程。
“呃,这个……”
她想向女生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但对方似乎无视她的动摇,向前踏出一步。
“不吉波普——不吉波普竟然……真的存在,不吉波普……”
谵言一样重复那个名字。突然跑起来,像要把身体甩到她脸上似的冲到跟前,大喊道:
“如果是不吉波普……就杀了我吧!”
3.
少女自称狭间由纪子。
“我想死,不吉波普。”
她迫近着,眼神有些激动。
“不,可是,我……”
按住快滑落的黑帽子想解释,可由纪子根本不听。
“我想我一定有被杀掉的资格,不吉波普——我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没有未来了。再活下去也只会变得更加丑陋。所以趁还美丽的现在——”
像朗读文章一样,流畅、单方面地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
“但是不吉波普哟,你只能杀了我,明白吗。因为我已知晓你的秘密,亲眼确认了你。如果你不杀我,我就把你的事告诉别人。到处宣扬的话,你也会感到为难吧。嗯,一定会。”
说话的语气很有戏剧感,像歌唱一样。被这语气所压倒,无法提出合适的反驳。
“嗯,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别的选择。没什么好烦恼的,只要杀掉我就行——”
斩钉截铁般说道,凝视着。她哑口无言——然后,内心深处突然有种心情喷薄而出。
焦躁的感情。
对这份不情愿、不透明、不合理状况的不满,发作性地涌出来。
“——”
她面无表情,扯下戴在头上的黑帽子。
然后把帽子塞给由纪子,脱掉斗篷披在由纪子身上。趁由纪子还没反应过来,大声宣布: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完全搞不懂,因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不吉波普是什么,我都完全不记得……!”
说完感觉情况更糟了,但另一方面,心中也下定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决心。
“……”
接过化妆服的由纪子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从嘴角挤出声音:
“……想不起来?”
然后,眉间痉挛紧绷。
“……不记得了?”
她重复道。点了点头。由纪子皱着眉毛开始微微颤抖,突然大叫一声:
“……搞什么啊!”
吓了一跳,慌忙想堵住她的嘴。但由纪子甩开她,接着又破口大骂:
“你这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瞧不起我吗?好不容易有不吉波普——却失忆了?开什么玩笑?不,果然是瞧不起我。你在嘲笑我吧,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有些生气了,反驳道:
“——没、没必要这么说吧?我说你也太自私了。”
对方却又吵闹起来:
“啊,太失望了!快把感动还给我!”
这一来,心想客气也没意义,便反问道:
“那么,怎么样才好?对你来说,理想的不吉波普是怎样的?”
由纪子的表情有些扭曲。
“——不,所以啊。你这么问,我也不太明白了——我也没法想象死神实际上是什么感觉……”
“那你就别抱怨了,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变成这样的!”
语气很强硬,稍微吓了一跳。总觉得,早上醒来之后,第一次坦率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嗯……”
由纪子撇着嘴,摇了摇头。
“……不过,你——就算不是不吉波普,那你——打算怎么办?”
“所以才混乱啊。”
“别这么随便,真让人着急。”
“为什么一定要任凭你撒气呢?对你来说,不吉波普到底算什么?”
说完,突然明白了由纪子话的意思。
“你刚刚说,想要我杀你?”
“……”
被问到,由纪子仍绷着脸不回答。好像在说既然不是不吉波普,才不会告诉你。
“你想死?有什么痛苦的事吗?”
“……唉,这么一问一答的,我更失望了。真是的。”
“什么嘛,简直太胡来了!”
“胡来?我真的……啊啊啊。”
由纪子颓丧地垂下肩膀。
“……喂,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那个……不吉波普?”
再次问道。这时由纪子终于抬起头来,回答说:
“为什么——不,我只是恍然大悟。”
“为什么恍然大悟,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吧?凭什么就断定是不吉波普呢?”
“可是——你不是使用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吗?”
“那就一定是不吉波普?”
“……”
“你看到我,觉得我是不吉波普,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我是谁。既然看到我时,有什么能让你恍然大悟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能告诉我,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也许,能找出我真实身份的线索。”
“……”
由纪子的表情依然难看。但似乎拗不过她盯着自己的目光,不一会儿后。
“不吉波普——是真货。”
她突然说道。
“其他东西都是冒牌货,只有不吉波普是真货——在这满是谎言、随意编造的敷衍世界里,只有那个——是真实中的真实。”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总之就是这样,其他东西都荒唐至极。是冒牌货。”
“那——你也算是冒牌货了。”
“是啊,那还用说吗?所以我才想成为真的——”
又闭上了嘴。不得要领。在这一切都扑朔迷离的状况下,接着——异变再次发生。
从开着的门那边,传来爬楼梯的足音。
吓了一跳,连忙拉住由纪子的手臂,跑向屋顶的隐蔽处。由纪子没有反抗,抱着斗篷和帽子跟在后面。
在她们躲好同时,又一名女生出现在屋顶。
“……”
眼睛似乎在眺望远方。片刻后,她发现散落屋顶的乌鸦尸体,盯着看了一会儿,走到其中一处,狠狠地踩踏一顿。
沙沙沙,执拗地践踏着。到底在干什么——正疑惑时,脚离开了地面。
然后——乌鸦的残骸从下面消失了。
(啊——)
就在惊愕的时候,女生又走到其他碎片的地方,同样进行踩踏,让碎片消失。
清洁工——看起来就像那样。
和由纪子在背后茫然观察着她的行动,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后,女生耸耸肩说:
“还是出来一下比较好哦……”
声音听起来有些老练。然后接着:
“不出来的话……也除掉你们好了。”
她这样宣告。
4.
“不吉……波普?”
那位少女听完后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真是难以置信——”
由纪子责备道,少女愣愣地看着她。
“我和传闻之流……基本无缘。”
她的名字叫成城沙依子。说是从下面看到屋顶上空四散的乌鸦,就上来了。
“因为我觉得又发生了奇怪的事……”
“又?”
“这所学校最近有发生很多怪事,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成城的话语微妙地缺乏焦点。
由纪子皱着眉头,惊讶地说:
“太可疑了——从你身上完全感觉不到真货。”
成城正面看着由纪子。
“嗯,这么说——也对,因为……”
“嗯?”
“我是冒牌货……假的人,合成人。”
她一本正经说道。由纪子沉默了一会儿,成城突然唉呀一声,嘟囔着:
“糟了……这个不该说的……”
“你是怎么回事?”
“嗯……”
成城盯着由纪子看了一会儿,歪着头:
“……处理掉比较好吗……不会吗……”
她的话应该很是令人吃惊,可由纪子表情却更加疑惑,不耐烦地说道:
“我根本不会像你这样犹豫不决,完全做不到——”
成城在面前歪着头,烦恼不已。
(到底是怎样……?)
正茫然时,成城把视线转向她这边。
“……”
固定照相机一样盯着,有些坐立不安。
“什、什么?”
“真的把乌鸦肢解了……?”
“不,那是——”
“问题不在于此……破坏方法。”
奇怪的发言。
“啊?怎么回事?”
“那只乌鸦的分裂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单纯的物理破坏——用刀子谁都能做到。问题是乌鸦本身的状态——”
说到这里,成城又歪起了头。
“相当不自然——不可思议。”
“什么嘛,别装模作样了,快说。”
由纪子高高在上说道。成城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用一副有气无力的声音告知:
“那只乌鸦至少在三十二小时前就死亡了——细胞膜已经融化,肌肉也早过了僵直状态,变得松弛——”
看来刚才是在一边践踏一边解析乌鸦尸体。
“总而言之——就是说……”
“就是所谓的丧尸。”
成城话音刚落,由纪子突然两眼放光。
“明明已经死了,还在动?没错吧?”
逼供似的问道。成城点点头,由纪子显得更加兴奋了。
“那——你是被什么秘密组织派来,为了解开这个异常谜题?”
“嗯……大概是吧。”
成城的回答有些暧昧,但由纪子并没有表现出焦躁。取而代之的,她探出身子说道:
“那——你拿我当诱饵!”
“……”
“一定很有必要!因为这所学校周围不是有可疑分子吗?那么为了引出他,我想应该需要普通人,而不是像你这类特殊的人!”
面红耳赤地强调。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在哪,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在非常、非常认真地提议。
“而且,你其实也不是这里的学生,只是穿着校服钻进来的吧?”
被这么说,成城目光落在自己的制服上。
“你……怎么知道的?”
反问道,看来说中了。由纪子鼻子哼了一声。
“你啊,很多地方都错了。那条裙子是隔壁中学的校服,上下不一。谁会穿着这身打扮来上高中啊?”
“……原来如此。好难。”
成城非常坦率地承认了错误。
“怎么样?你需要我吧?”
由纪子充满自信地说。成城对此没异议了。
“……”
她盯着由纪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视线移向另一位少女。
“……什么?我?”
“你……又是如何?”
“不,我……”
被这么说,她混乱了。自己又如何呢?本来出发点应该是自己,但总觉得被彻底抛弃了。
“我——想知道自己的事。你知道吗?”
“怎么说呢……不过,或许你也是这种不可思议氛围的一部分,包括你的服装。”
成城指着黑帽子和斗篷说道。
“说不定,是被追击的敌人打倒……盗走了记忆。”
“是……吗?”
紧紧抱住斗篷和帽子。看来,她别无选择。
只是——有件事怎么也觉得不自在。
(刚才的丧尸乌鸦——为什么会盯上我?对,就像我一吹口哨,就吸引来了一样……)
成城沙依子和狭间由纪子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应该告诉两人吗?
可是……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最重要的是,失去记忆的不安让她对一切小心翼翼。
(还是不说吧——至少,在我能自己整理状况之前。)
并做出这样的判断。
5.
塔内吉罗是小千重要的朋友,可它在三天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找寻犬专家来的,你上小学去吧。”
父母这么说,小千只好去了学校,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就这样发呆到放学。朋友小丽邀约一起回去,小千摇头拒绝了。
(必须找到塔内吉罗——)
小千背着书包,开始在街上徘徊。
然而毫无成果,时间就这样流逝,太阳渐渐下山。
(塔内吉罗——去哪儿了?)
她来到常带塔内吉罗散步的公园。这里平日都是爱好足球的孩子和热衷网球社团的家庭主妇,气氛相当快活,但那天因为更换照明装置,黑漆漆的,门口挂着禁止入内的锁链。
小千穿过它钻了进去。
咻——一片寂静。
“塔内吉罗……?”
一边呼唤着,一边走向深处。脚下有些别扭,好几次差点摔倒。但小千没有停下脚步回头,揪着衣服的袖口继续前进。
当走到公园散步小路中间时。
从树丛深处,咕噜噜噜……传来声音。
好像是狗叫。小千有些吃惊。
战战兢兢地弯下腰,走进黑暗中。
咕噜噜噜噜……声音越来越大。而且飘来食物腐烂的异臭。
“怎么了?很痛苦吗?”
小千压低身子,朝声音方向询问。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下来了。
在草丛中失去目标,小千很困惑,但还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
穿过树丛,来到稍宽敞的地方。
洒满红色晚霞的土地上,一个影子蜷缩成一团。咦?心想:
(好像……有点大……?)
就在小千这么想的瞬间,那个影子开始弹簧一样移动。
飞扑——张大了嘴露出獠牙向她袭来。那是狗又不是狗。还在呻吟,但已经没了呼吸。
“——”
事发突然,小千无法应对。呆站在那儿——就在影子快要重叠的时候。
一个戴黑帽子的剪影从一旁窜出。
斗篷覆盖的手臂横抱起小千娇小的身体跳开,和狗嘴咬上来的动作几乎同时合拍。斗篷一角被咬住撕开,吱吱作响。
“噢——!”
黑帽子下发出惨叫。尽管如此,还是抱着小千挣脱了狗,拉开距离。站在那儿的是:
“……嗯?”
小千瞪大了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有两个人影。
现在,帮助自己的影子——戴着黑帽子,穿着斗篷的奇妙身姿。
还站着两个同样打扮的人。
一共三人——穿着同样的服装,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成群结队。
“咦,你不知道?这身打扮让你有点懵?”
其中一位见小千一脸茫然,哎呀哎呀地耸了耸肩,遗憾地说道。
“啊喂,这么小,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旁边的黑帽子嗖的一声,从斗篷中递来什么。
是小千一直找寻的爱犬塔内吉罗。
汪,它叫了一声,小千扑过去接住它。
“那条狗——迷路了……别再离开它了。”
听着她强硬的语气,小千哭着点了点头。
“快逃吧……这边由我们收拾。”
边说边推着后背,小千抱起体温温热的小狗,一溜烟向公园外跑去。
“……那么。”
三人再次转向那个不断朝自己吠叫、狗模样的东西。
“那是……没错,和上次的乌鸦一样……”
戴着黑帽子说话的是成城沙依子。
“那么,非得把它肢解不可吗?”
同样戴着黑帽子的狭间由纪子问道。
“喂,你还等什么?像上次那样干吧。”
了不起的语气。三人中从一开始就戴着黑帽子的她,用着困惑的语气:
“不——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先前是怎么做到的……”
总之,先把手举到面前。但什么也没发生,狗比之前更加凶猛地露出獠牙,向自己扑来。
“——啊!”
发出悲鸣。想逃,但狗跑得更快。被撞得失去平衡摔倒,压在身下。
獠牙逼近喉咙——这时成城飞踹一脚,踢破了狗的肚皮。
嘎啊啊,狗发出声音,但那不是痛苦,只是体内产生的气体从破口泄出。
“已经发酵——死了大概一周到十天。”
成城平静地说。上身犹如挺立的棍子,腿从斗篷里露出来,既没穿短袜也没穿长筒袜。动作蛇一样瞄准目标进行踢击。
她的鞋有个奇怪之处。从上面和侧面看很平常,但底部已经挖通露出脚底。是伪装外表,光着脚走路的。
被赋予的代号<footprints>——那意味着分析与攻击一体化的能力。
首先,在最初的接触中,通过“触摸”确认对方状态。接下来攻击开始——
嘎啊啊,狗发出异样的嘶吼扑来。成城没有躲避,静静等待着靠近。
兽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几乎呈直线。獠牙直冲而来。
光着脚,迎击獠牙。
从外观上看,脚掌和婴儿一般又白又软——但当突进的锐利刀尖接触柔软皮肤瞬间——变成了黑色。
然后,迸散了……分解为不可见的粒子,不留痕迹。这是<footprints>体内波动形成冲击波、将对方从分子构造撕碎的攻击。
“——”
成城一脸漠然,把腿抵住狗脸……践踏着。
狗被压在地上,身体渐渐磨损。眼看着渐渐分解,失去原来的形状。
不到五秒。
成城再抬腿时,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6.
“啊啊,你在搞什么?你不战斗的话有什么意义?成城那边又没什么谜团。”
被由纪子抱怨,无力地反驳:
“可、可是,说这种话……”
为何三人穿戴着黑色的帽子斗篷——这是由纪子出的主意。
她说,如果这身装扮有意义的话,最好尽可能增加数量以便抓住线索,成城没反对。等由纪子她们完成下午课程回到屋顶,两人份的服装就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就和一开始把自己的裙子搞错一样,斗篷和帽子也稍微有些偏差。
最初贴在斗篷和帽子上的蓝色装饰物,被改成了红色和绿色。
她好像觉得给三人作区分更好些。因为没什么差别,由纪子随便选了红色,成城选了绿色。
于是,试着穿上它在无人的公园里闲逛,刚发现迷路的小狗,又立刻遇到新的丧尸——
确实,察觉到什么……但究竟什么关联,完全不清楚。
(反而混乱越来越严重……)
三人又选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穿着道具服俳徊近一个小时,但此后并未发现异常。
“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再说吧。”
狭间由纪子一副队长的口吻说道,那天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不太确信的家里,被略带生气地责备道回来太晚了。因为学校有事……暖昧地辩解道,对方轻描淡写提醒了句,回来晚可以先联系啊,并未严厉斥责。
(……我不知道该采取何种态度……)
狭间由纪子和成城沙依子已经知道这件事,是否也可以告诉其他人呢——在问题没有丝毫进展的状况下,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着。
翌日早上醒来,记忆依旧没恢复。和昨天一样,带着暧昧的态度走出家门,朝学校走去。
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座城市所发生的异变吧。化作丧尸的生物正摇摇晃晃地俳徊。
(我——该怎么办?)
看来今天出门太早了。校门开着,但时间太早,除了到校晨练的学生,大半还没来。来到鞋柜前,没有其他学生。
弯下腰,手伸向放自己室内鞋的地方。上面贴着带名字的贴纸。
“不破明日那”。
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名字,没有自信——正当她瘫坐在地时,不知从哪儿传来奇怪的声音。
是口哨。
有人在吹口哨——
“——”
和昨天她无意中吹的口哨大不相同,很好听。明明曲子旋律厚重,根本不适合口哨。她并不知道,这是《纽伦堡的名乐手》第一幕的前奏曲。
“……”
摇摇晃晃站起来,像被吸引似的朝声音方向走去。
校舍一角,有个少女背靠墙壁站着。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少女停下口哨,转向自己。
“嗨——不破同学。”
说话的语气像个少年,人很眼熟。
(对了——就是昨天和末真和子一起的另一个学生。像是我的朋友……但不知道是谁。)
这么想着,那家伙微微挑了挑眉毛。
“不,我们好像并不是那么亲密的朋友,不破明日那同学。”
听着声音,觉得她不像是少女。那是什么?毫无头绪……所谓的女高中生,完全看不出那种影子,甚至连少女都看不出。那家伙身上有种完全分不清是男是女——难以言喻的气氛。
“嗯……?”
“你好像很迷茫——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
“呃?”
“所以,迷茫的不单是你。世人都和你一样,没有自信,不了解自身处境——卷入其中,同时又将其他迷茫的人卷入。”
他的断定,既明确又暧昧。
“等、等下——”
这家伙知道些什么,可是为何,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同他产生联系。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是与遥远地方的人对话——
“不破明日那同学,你应该不知道今后该做什么吧——很遗憾,恰恰相反。”
“呃?”
“你已经完成了决定性的事——现状便是结果。人在迷茫时,常常因为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启程,说些还没有开始之类不靠谱的话。如果前进方向错了,那么可以采取的选项只有一个——重新审视脚下。如果还能回去,就赶紧回去吧——你不是迷茫。只是不想回去的撒娇罢了。”
单方面说些完全不知所云的话,接着露出一副难以言喻左右不对称的表情,像是在愚弄,又像是在为难。
“你、你是——”
她正欲开口,背后远处传来声音。
“嗨,不破——你先来了?”
回头一看,狭间由纪子正小跑着穿过校园跑向这边。
收回视线——再往前时,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无影无踪,连同气息消失不见。
“……”
她一脸茫然,这时由纪子疑惑地走过来。
“什么啊?想起什么了?”
“不,不是这个——”
“振作点啊。你这么愣神,会不会又忘了重要的事情?”
被相当讽刺地说道。不破怎么也无言以对,便问:
“对了——狭间知道末真吗?”
由纪子皱着眉头,不快地说:
“什么?末真和子?那讨厌的家伙怎么了?”
“讨厌——倒也不是。”
“不,讨厌的家伙。被别人称呼博士,就得意忘形了——不过是脑子稍微灵光一点。”
总觉得她很生气。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不如说是狭间由纪子单方面的憎恶——
“是吗——”
“是,什么啊,那家伙怎么了?”
“不,我想干脆——找她商量一下。”
很想听听她对刚才那个奇怪家伙的意见——正当这么想的时候,由纪子突然凑近身子,厉声说道:
“那是绝对不行的。”
“为什么?”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依赖末真呢?”
“那是因为——”
她是自己唯一记得名字的人——不知该不该告诉狭间由纪子。由纪子吞吞吐吐:
“那家伙,虽然被大家白白信任——但那只是表相。看起来气质聪明认真,不过只是强词夺理。其实,那才是最坏的。”
“——你和末真之间发生什么了?”
试着问道。由纪子只是含糊其辞:
“没什么,总之你不能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