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说起“死神”的传闻时,少女们完全没开玩笑的样子。仿佛将规则作为实际存在的事流传。仿佛在说怀疑是愚蠢的——
——早见壬敦《暂称不吉波普》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
“你相信什么?”
我回答说,当然是信赖你,不知为何她脸色阴沉下来。
“这便是你的极限,相信什么,就等于在那里划出一条线。人一旦相信就会停止思考——相信本就是一种防卫本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用blues(蓝调)般优美的声音说着相当难懂的事。
我问她,相信本就是防卫,这是什么意思?她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当你不相信某件事的时候,你会采取怎样的态度?拒绝?还是无视?不论如何,人们总是会与自己不相信的东西保持距离。因为啊,不相信就说明它可能会朝自己露出獠牙。每个人都希望身边只存在可以相信的事物——可是。”
她浮现出完全不知立足于何物、仿佛只有她才被允许的毫无根据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相信的东西——不论哪种宗教,都说神在天上。这也意味着,在这地上人界中,没有神这一绝对信仰对象——一切事物都必须怀疑,同时也值得依赖。只有接受这些困难,人自身才能拥有意志。不过……”
她的眼睛好像在凝视远方某物,而非眼前。
“但那将是一条痛苦之道。所以人们会在某个地方采取适当措施——因为无法忍受痛苦而停止判断。出于自我防卫本能,想要从眼前痛苦中逃脱。这也是人之为人,所不可避免吧……”
她一直注视着我,但又似乎不是我,而是对我迄今见过的所有人。以及今后将要相遇的所有人。
“既然相信我,你就不能走在我前面。这是你的极限,也是人类的极限。所以——为了突破这一点,我们必须在某个地方重新思考人类。迄今为止定义的人性,真的能将人的可能性、想象力完美展现吗……至少,我对此表示怀疑。可以明确说,我不相信我……”
面对她过于直视的视线,我不由得垂下眼睛。她呵呵笑了。
“这样看来,明明不信却偏要去相信的我,其实也不过受悲哀的自我防卫本能驱使罢了——”
但那个声音与刚才不同,是一种不打算传达给世上任何人的散漫。
1.
<footprints>成城沙依子——某种意义上,她和不破明日那极其相似。
欠缺人生经验。
作为战斗型合成人诞生的她本就没有人生。只为了完成任务而活。
在她懂事后不久,一起训练的少年常对她说这样的话。
“大概,我们也无能为力吧。”
他在战斗中算不上强大。虽具有手掌渗出烈性物质、瞬间化学反应蒸发人体的杀人能力,但为此必须直接接触对方,相较远距离攻击的炮击型,战斗模式过于狭隘,明显有不利之处。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战斗天才。与能力性质无关,觉感极为卓越。和对手距离的计算出类拔萃,演习中无论与任何敌手交手都没输过。对方根本无法在射程内将他捕捉。不是太远,就是等回过神已经悄然接近。她也对战过几次,一次也没赢。
曾经问他,为什么这么强。他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
“那有什么意义吗?”
“怎么?”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的做法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反之你的做法对我也没用。”
他的能力和她的<footprints>都有破坏生物肉体的性质,不是很相似吗?这么追问时,他笑了。
望着那个微笑,她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刺痛。
“相似也只是表面——我们最终还是会在对彼此一无所知的状况下结束。”
他的语气并不冰冷,反而很温柔。
“说到底,强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处于无可奈何的状况之中脱身不得。拘泥强还是弱没有意义。我们只是为完成统和机构赋予的任务,上面衡量我们的能力,然后下达命令。所谓强与弱,终究不过是大人物们的参考数据罢了。”
“……但,总比弱好。”
“想来不是吧,你认为在演习中输给了我?”
“输了——对吧。”
“那种东西只能提供数据,跟我们毫不相干。”
“不觉得自己在上面吗?”
“如果我在上面,会怎样呢?命令你吗?替我战斗——这太蠢了。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战斗时——只有靠自己。你只能靠与我不同、自己的方式,作为别的棋子。”
“但是太弱的话,会被处分的。”
“至少你不会吧?既然如此,想这些也没用。或者替被处分的人站出来,向统和机构发起挑战?”
“……这话未免太恶意了。”
“如果让你不高兴,我会道歉。不过,那些牺牲者也好,你也好,我也好……到头来只是不同立场的存在,我是无能为力的。”
他声音温柔,破罐破摔地说道。
“但是,那我该怎么做?”
“我什么也回答不了。”
望着他那孱弱、毫无战士风格的侧颜,她在心里:
(不是这样的——)
沉吟着。
(我并不是想让你回答我该怎么做——难道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吗——只是想说这个……可是。)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的话。他比较强,地位也更高,对这样的他,她没什么可言说的。
不久训练结束,自己和他也分别了。后来听说代号<eugene>的他,用着天色优这一名字被派往某地,如今下落不明,尸体也没找到——面对任何敌人都能计算最佳距离的天才的他,也因为遇到束手无策的敌人而败北了吗?还是——
[我们无能为力。]
他说的话和当时胸口的刺痛一起,至今留在成城心中。
(我做不到他的做法——)
(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做法,与战斗——操作上无关,只靠自己。)
这就是<footprints>成城沙依子的基本姿态。
*
冲印好的照片上,一个小女孩哭丧着脸。相簿里还有很多类似照片。全是不破明日那从小到现在的样子。
“看了这些,你也没想起什么来吗?”
由纪子问道,明日那虚弱地点头。
“实话说,想不出任何事——”
“嗯……”
由纪子反复看向相簿和明日那,问:
“不过,这真是你?”
诶?明日那抬起头。
“什么意思?”
“不,我想可能是伪造。其实你并不是不破明日那。”
“……”
“那个叫不破明日那的女孩,可能在别的地方,你和她调换了位置。怎样?你觉得呢?”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但是,那样的话。”
“还是不知道。”
面对不安的明日那,由纪子只是一味地不负责任。
在不破家的客厅里,她像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地坐上沙发。似乎一点没想过回家。
“可是,狭间——真的要留宿吗?”
“在想出办法前,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奇怪的恩人口吻。
“还是说你有自信一个人也没问题?”
“不,那是——话虽如此……”
“放心吧,我不会叫你准备做饭的。要不我来吧。”
“不,不是……应该有冷冻食品。”
“是吗?我很擅长料理。为了随时都能自己做饭,一直有练习。”
“狭间的父母不会生气吗?”
明日那的问题让由纪子僵住了脸。
“——”
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但也只是一瞬,紧接着:
“算了,我就不用在意了。”
用冷淡的口气说道。
“可是——”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成城那边会问些什么。说是去找同伴获取情报……那家伙所属的组织具体是做什么?能想起来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
明日那叹息道。
*
“以上就是报告……但。”
成城沙依子用略带抗议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两人站在夜深人静的公园中央。园内没有照明设施,又远离道路,完全无光。一片漆黑。但两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泰然自若地交换视线。
“为了继续今后调查——申请解禁秘置情报——”
“驳回,我们不会向你提供等级4以上的情报。”
“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进一步信息是不可或缺的——”
“那个判断由别人来做。你只管继续观察不破明日那就行。”
(这是——)
男人的语气若无其事,正因如此,成城的怀疑成为确信。
(我……我是,被怀疑了——被统和机构视为危险……)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摸不清头绪——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她脑海中浮出形象。
那个形象和现实的风景重叠,影像一样投影在她的视野中。
形象,是少年的模样——那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人中,印象最深的人物。
eugene——天色优的身姿。
“事情不太好办吧?”
eugene这样对自己说道。
“你好像被怀疑了——还是想办法应对比较好。”
妄想eugene以熟悉的语气和她说话。
是的——已经习惯了,这是常有的事。每当成城沙依子遇到自己无法处理的事情,都会在内心呼唤“他”。
“他”很贤明,会代她思考困难的事——
“这里姑且先问一下,明日那是不是统和机构的合成人,再看看情况如何?”
被形象这样忠告的同时,她动起了嘴。也许只是感觉上在听,并没有时间差。一切都是成城的心声。
“她是——统和机构的合成人——?”
“那也是你没必要知道的。”
男人的反应如此强硬,妄想eugene苦笑着:
“哎哟,可真让人吃不消啊,这反应实在是冷漠。但如果就此打住,就等于承认有疑惑,不如再深入一点。对,是敌是友——”
“——是敌是友,是恣意的反叛者,还是状况被害者,我有必要知道。”
“那个判断你也没必要做——继续监视不破明日那是否采取危险行动就行。”
“哎呀呀,有点像最后通牒。看来能追究的到此为止,差不多该退下了。不过,如果太坦率接受,看起来会没干劲,这也很难办。姑且,再问个问题如何?对了,不破明日那失去记忆的理由是——”
“——不破明日那失去记忆的理由,已经知道了吗?”
成城又问道,男子笑起来,他反问:
“这是你的疑问?”
“诶?”
一瞬间,吃了一惊。这家伙也知道妄想eugene的事吗?但是——男人身边,eugene的形象笑着挥挥手: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即便他的觉感再敏锐,除了你以外,谁也不可能知道我。毕竟我是只有你才能看见,也只能和你对话的存在。”
男人随即接过他的发言:
“难道说,你想告诉不破明日那?友情的种子萌芽了?”
妄想eugene眨眨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成城松一口气:
“不,我——”
想要否定。这时,男人语气强硬道:
“那么,既然说了不知道也没关系,为什么还要坚持?难道是你主体性的表现——好奇心?”
“……”
在无言的成城面前,妄想eugene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指示这里什么都不要说。成城遵从了。男人又向她追问:
“你身上起了什么变化吗?即便在我的学生当中,你也是相当忠实于任务的类型。发生了什么事吗?在你的报告中好像没有。还有话要说吗?”
妄想eugene耸肩,摇了摇头。指示否定。
“不——不用。”
“那就不必知道多余的事情了吧?”
“……”
“对了,慎重起见,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没遗漏什么?”
“真是滴水不漏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破明日那失去的记忆中潜藏着那么危险的东西吗?不,不对,怎么说呢,简直就像被夺走一样——你原本应该拥有的‘信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只能说是,有种不合理袭来的感觉。”
妄想eugene淡淡说道。过去,她所认识的现实中的他是个无论何时也不会动摇的冷静男孩。所以在妄想中也只采取这种态度。
成城沙依子——之所以很少和别人说话,是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在心里同妄想说了很多。与他人沟通,在她心中永远是次要的事。
(我……只要不做点什么,就没有明天?)
“应该是,你得打起精神来。没关系,总有办法的,我也会帮忙。”
成城试图打探周围、公园一带的动静。可察觉不到任何气息。
相反,太没感觉……这表明她现在已经被包围。
眼前的男人——代号schwartz,他拥有手足一样便利的部下们。战斗小队<bargain.wagen>——全员将她描准——有什么状况就会立即攻击吧。哪怕<footprints>也不可能一人对抗同等级的战斗型合成人集团。说起来,光是schwartz就拥有比她更强大的能力。据她所知,在训练中能与教官schwartz打出平手的也只有真正的eugene。
“我不能说你一定输还是赢,但可以肯定,你不应该战斗。”
听了妄想eugene的忠告,她在心中点头:
(嗯,我知道——)
说到这里,schwartz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发问:
“话说回来——你相信吗?那个叫狭间由纪子的少女所言的死神不吉波普什么的。你觉得这样的人真实存在吗?准备服装,那样好吗?”
妄想eugene抱住胳膊,歪着脑袋。
“咦,这里有点不自然啊,总觉得他想转移话题。好像想把论点从不破明日那身上移开。这里可以直接接话。坦率回答吧。目前——”
“——目前为止,我认为这只是不负责任的传闻。”
“只知道名字也不太自然——嗯,应该是吧。似乎可以用于伪装,今后也利用这一传闻好了。”
“明白。”
听到她的回答,schwartz突然转身离去。看起来毫无防备的背影——
(现在攻击的话会怎样——)
“至少立场会很明确,成为统和机构的敌人。”
(我到关键时刻,真的要背叛统和机构来苟延残喘吗——?)
“不管你走哪条路,我都会一直陪伴你身边。”
(……)
成城仍站着,听见周围风吹动花草的沙沙声。各式各样的气息传来,看来包围解除了。
紧张感渐渐淡薄——与此同时,妄想eugene也不知何时从视野中消失。
“呼——”
她叹了口气,回到明日那和由纪子等待的不破家中。
2.
“说起来,为什么大家都在传说不吉波普?”
对明日那的问题,由纪子哼了一声:
“这个嘛。”
破罐破摔地说道。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开始说了。”
“可是,应该有起源吧?就算真实存在,如果没人看到‘真身’,话题就无法扩大——”
“难道说,以前就有人看见你的行为?”
“我也不是不能想象,毕竟那只是传闻。看到的人其实也不太清楚,就随便把话传开了。”
“你是说死神是捏造的?”
“我觉得这么想比较合理——”
对于明日那的假设,由纪子表情很不自然。
也觉得确实有一定道理。但这离她理想中的不吉波普相距甚远。只是目击半途徘徊幻影的妄想,这结论太过无聊。
“你的衣服——觉得实用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说实话,行动起来很困难,而且很容易踩到边。”
“所以为什么要全身裹成那样呢?虽然失忆了,但如果那是由你制做,理由应该是必要的——能想到吗?”
“嗯……”
明日那一时语塞。由纪子点点头。
“所以,你应该是没有理由的。你虽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但那和这身打扮没有关联——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什么?”
“在模仿谁——同样的人,不觉得很有可能吗?”
“那——除我以外,还有人穿着奇装异服晃悠?”
“是不是人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真正的死神。”
“……”
明日那非常困惑。她渐渐明白了——这个叫狭间由纪子的少女只是一味采取“唯结果论”的态度。
首先就认定不吉波普一定真实存在,所有事情都由此展开。刚才的话听起来也合乎逻辑,但由纪子的臆想太过分了,不知道把它理解成哪种程度才好——
也许是注意到明日那露出怀疑的表情,由纪子笑着问:
“你觉得我很生气?”
明日那没回答,由纪子耸耸肩,做出奇怪的发言:
“或许确实如此,但那是彼此彼此吧?”
“诶?”
“与我相反,你是不是有想要否定不吉波普的地方?对——好像很害怕。”
这么说道。明日那有些吃惊。
“那是——”
“我想,你的记忆——会不会是被不吉波普夺走了?因为上次那事,我是这么想的。”
“我——”
“你不记得自己发狂吧。也就是说记忆会消失——只要有不吉波普,你就会失忆。能否认吗?”
“——”
被这么问,明日那什么也说不出了。由纪子接着:
“我觉得有几种可能——你是不是被不吉波普放过了?还没到被杀的地步。”
“你是说得到了原谅?”
“不,正相反,因为你缺乏价值,所以没取走性命,只要记忆就够了。”
“……有什么不一样?”
“不,完全不同,关键在于重点。”
“我不太清楚——”
“让不吉波普杀你,就意味着得到死神认可。这已经是很特别的事了。”
“……”
又开始了。她对死神的礼赞癖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但是对他人的说服力不足也完全没变。明日那不知如何回应。
“你调查不吉波普的时候,应该也掌握了相关线索吧。不过当时有什么心理创伤,所以现在无意识地过度恐惧,拒绝去意识——也有可能。”
“所以我是谁?”
“你不是和成城在同一个组织或机构吗?似乎是同类,被上面命令调查不吉波普。”
“可成城连不吉波普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我是觉得,如果处于同一立场,不可能会这样吧——”
“那不正说明成城这家伙,没得到上级信任吗?”
由纪子以随便的语气说道,这时她背后:
“——那个,背地里……”
有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成城沙依子站在走廊,不知何时回来了。
“在别人背后说坏话——不能说是好爱好。”
“哇!”
明日那吓了一跳,由纪子却若无其事:
“你是从哪儿进来的?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二楼窗户开着。”
“你是猫吗——不,连猫都没这么轻盈。”
“不,正常进来吧——对心脏不好。”
明日那按住胸口调整呼吸。
“小心些——”
成城盯着两人。由纪子皱着眉头:
“什么啊?”
成城平静地说:
“我是想,你们会不会埋伏在我身边偷袭——确认一下。”
明日那困惑道:
“我们为什么要特意做这种事?”
“唉,想想刚才的闹剧,突然被袭击也没什么不可思议——不过这样的话,你就是把我们丢在一边了吧。真冷酷啊。”
由纪子苦笑着。她拍了拍手。
“既然我们三个到齐了就先吃晚饭吧。不是说有冷冻食品吗?”
起身走向厨房。明日那也慌忙跟上。
成城在两人背后:
“——”
敏锐观察着。从她们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杀气,也没警戒的样子。
“……”
妄想eugene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他看向那些女孩。
“你在犹豫吧?能掌握自身今后命运的不破明日那的记忆,究竟要不要找回来?”
声音当然只能传进她内心。
“不破明日那是统和机构中比你地位更高的成员,并且在他失去的记忆中隐藏着危险的秘密——也许这样做比较好——你是这么想吧?刚才突然暴走的明日那,怎么看都不像安稳生活的人。那么失去记忆,拥有类似于普通少女精神的现在不更好吗——那种感觉。”
(可是——)
“没错,那里存在着碍事的东西。”
(不吉波普——)
“潜藏于被抹去记忆中的那家伙,将会破坏这种均衡状态吧。不能接近不吉波普,应该先应付出现在街上的移动活尸现象。本来你的任务就是监视这片地区,异常状况侦察就行,不能多管闲事,这是你的立场。”
(没办法——)
“是啊,如果是我的话,不会接近那种东西,而会保持一定距离。你该这么想。”
(为此……)
成城用在旁人看来有些恍惚的眼神注视狭间由纪子的背影。
向肆无忌惮在别人家冰箱里翻找的少女投去冰冷的目光。
“让她成为‘墙壁’——这样做是最优选择。”
妄想eugene边点头边说。
3.
三个少女围着冷冻食品西班牙海鲜虾焗饭,喋喋不休争论着。
“总之,我觉得只能继续下去——因为不破肯定是在追寻真正的不吉波普。徘徊的过程中,真货一定会被激怒,从哪儿冒出来。”
“听起来像在挑衅。”
“不,实际上就是挑衅。”
“为什么非要做那种敌对为前提的事呢?”
“这事本来就是你在做的吧?”
“不能这么说——成城你怎么想?”
“不管瞄准不破的是什么人,不先把降临的火星掸掉的话——是不是不吉波普——暂且不论。”
“不,不能放着不管,这里是重点。”
“只有狭间这么说……”
话到一半,明日那却中途闭上了嘴。讲这些话只会兜圈子。取而代之的,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在传说不吉波普?”
“嗯?”
“不是说杀人的家伙吗?好可怕。为什么要把这么恐怖的事当成有趣的话题窃窃私语呢?”
“原来如此——确实。”
成城点点头,由纪子鼻尖冷哼一声。
“真是缺乏感性啊。唉,毕竟是失忆的战斗机器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机械化,所以不是机器人。只是强化了肉体——”
“细节不重要。不被不吉波普吸引,说明你的心已经死了。”
“但是,很可怕——让人无法平静。”
“所以才心惊胆战,就像无聊的日常开了风孔,很刺激。”
“刺激——大家总是那么无聊吗?”
“是啊。总是重复同样的事情,叫人厌烦。把完全明白的事,用固定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全是在模仿之前别人的做法。明明隐约察觉到那有多么愚蠢,却完全想象不出别的做法。”
她还是老样子,像念戏剧台词,语速很快。
“所以我想,如果有不吉波普存在,至少会很有趣。我认为他能把我从无聊的连锁反应中解放。”
“至少——你也承认这是愿望吧?”
“嗯,是这么想的——不破明日那,直到我在屋顶上看到你一身黑衣把乌鸦吹飞。”
由纪子凝视着她,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闪烁。
“早晚会知道的——只要你能恢复记忆。”
“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是。”
明日那一副不安的表情。
“如果那些丧尸化的乌鸦和狗带着敌意冲我来——也许我是做了什么坏事,遭人怨恨。如果这样——我应该道歉。”
“真软弱。说起来,它们应该没有正常生物的意识了,只是袭来而已。”
“但是,如果有人操纵呢?对,比如不吉波普——”
正要说下去,由纪子突然谩骂道:
“你是蠢材吗?”
“你、你说什么?”
“你把不吉波普当什么了?这么无聊的家伙吗?”
由纪子的逻辑过于自我,根本不知道她在为何生气。
明日那哑口无言,成城站在一旁,平静说道:
“不吉波普交给由纪子就行了——明日那不用管。”
另外两人同时皱起眉头。她接着:
“——因为无法区分。如果冒出正体不明的东西,除了由纪子,任何人都不能理解那是不是不吉波普——无法判断。在意也没用。”
“——原来如此。”
“还不是你们太迟钝。”
由纪子还在生气。但过了一会儿,她“哎哟哟”地直叹气。
“不过——也许是吧,只有我知道。只能交给我了。”
那张脸还算平静。
(——)
成城注视着她,视野中映出妄想eugene。
“就这样吧。这一来,由纪子就不会再刺激明日那了,如果真有不吉波普出现,说不定也会先逼近由纪子。一石二鸟。”
(用谣言做伪装的存在——恐怕谣言本身就起到撒饵的作用。由纪子被它吸引住了——)
“弄清她会怎样之后,你再决定行动。这里要慎重。”
(明白了——照你说的做。这样不会出错——)
成城沙依子在心里不断嘀咕——
4.
——第二天早上。
天还未亮,三人在拂晓时分离开家门。
“不、不过出门时也不必穿这身服装吧——”
三个人都戴着黑帽子,穿着黑斗篷,穿过玄关的门前。
“笨蛋,无聊的犹豫只会让状况停滞不前。这种事需要果断。对,必须要有故意叫人瞧见,真正成为传说主人的气势。”
“这怎么看都很遭吧——成城同学。”
“如果不秘密行动的话——我想隐藏目标是无法抓住的。”
“嗯嗯嗯,确实很难。不过现在几乎没人,从平衡性来看应该可行。”
三个人摇摇晃晃地漫步。在成城脚底察觉到异常前不会有目的地。
周围一道影子也没有,四下一片寂静——能隐约听到的只有鸟叫。
黑色团块划过上空,是滑翔觅食的乌鸦,正在找垃圾吃吧。
“总觉得,好可怕——”
明日那害怕了,成城冷冷说道:
“那是活的——普通的乌鸦。”
“普通的也很可怕——如果哗啦哗啦降下来。”
“真没出息,再来一发,啪的炸它个七零八落不就行了。”
由纪子不负责任地说道。
“咦,那真是我干的吗——这点我也开始怀疑了。”
明日那只是一个劲儿地缩着身子。
天还没完全亮,朝霞映照的天空下,三人向前行进。安静的街道上,偶尔从住房里传来哐哐声,听着挺奇妙。
乌鸦在上空盘旋。
“我可能还是第一次这么早。”
由纪子感慨地说。
“因为老是熬夜,早起反而新鲜——总觉得空气里充满了新鲜气息。嗯,这也不错。不觉得吗?”
“哪有时间管那种事……”
“明明失忆了?”
“失忆了,所以不知道过去是怎样做,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
“没有余裕,害怕,这样的感觉不是很强烈吗?不是说怕被父母发现吗,为何?”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
“一般情况下,你不会先告诉父母?为什么觉得被发现就糟了呢?”
“我不知道。”
“我认为,这份恐惧一定是某种钥匙——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狭间同学,我想你应该也害怕一些——”
两人说着,走在前面的成城忽然停下脚步。
“——有了。”
喃喃自语。
“察觉到什么可疑痕迹了吗?那就去追查吧。”
“又要遇到怪事?呜呜呜,真讨厌——”
“你不愿意有什么用,明明还是当事人。”
“可是——”
两人一面争吵,一面跟在快步前进的成城身后。
不久,她们来到横跨电车轨道的岔路口。道口开着,电车暂时没来。
成城走到道口正中央。
“——”
停下脚步。
然后头和身体转向右侧——正对铁轨。
“等、等一下——这回又是?难道要在铁轨上行走吗?”
明日那抱怨了一声,由纪子抓住她的肩膀,兴奋地说:
“不错不错,好像有种迫近的感觉了。”
“——”
成城凝视着铁轨的方向,没有回答两人。
她感知到的与尸体极为相似的痕迹,确实延伸至铁路另一头——但,这条路上有东西阻挡她。
eugene站在铁轨上。
(……)
成城心想,为什么现在能看到妄想eugene?她并没有陷入沉思状态,也没陷入危机。应该不需要帮助。
然而,只有她能看见的他站在铁轨上,说道:
“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是为你好。”
(……)
究竟怎么回事?这份妄想,终究不过是她头脑中创造的权宜之计。只会说她知道的、做她想到的。
可是现在……她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面对着他。
(为什么——不能去?)
她在心中提问,他悲伤地摇了摇头。
“你绝对想不出答案——但这对你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事,所以——不能再往前了。”
eugene说完,扑哧一声消失。
成城呆立原地。双腿快要颤抖起来,但由于训练成果已渗透进身体记忆,这种动摇不会轻易表现。
“——?怎么了?”
明日那问道。成城突然直勾勾盯着她,几乎是瞪着。
“诶?”
明日那一脸茫然。成城盯着丧失记忆的少女持续了数秒。
叮叮叮,道口响起警报音。虽然还看不见,但第一班车应该已经朝这边开来了。
“等一下——”
由纪子话还没说完,成城就拉起两人的手,离开原地——横穿铁路奔向对面。
身后,道口正在关闭。
成城头也不回地拉着两人往前跑。
“喂、喂喂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纪子跟不上她奔跑的节奏,发出悲鸣。
即便如此,成城还是持续跑了一会儿,直到进入稍远的小巷才终于停下来。
由纪子喘着粗气,还不时咳嗽几声,但明日那没感到疲惫,只是一脸不可思议:
“成城,怎么了——刚才的道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她问起,成城什么也没回答。
“……”
只是再次注视着明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