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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不吉波普的对立面 二中择一•自我的叛逆 anti-1 反-纠葛 (逃避所作决断)

“特别强调现实的残酷,反过来说是不了解残酷程度的反映,各种意义上,意味着准备不足。”

——雾间诚一《作为败因的另类自我》

1.

在车站前的咖啡店里,少女和少年尴尬地互望了一眼。

“是吗?”

“是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

织机绮和谷口正树。

她和他开始交往已有一段时间,但仍有些不自然。换作平时那是很舒服的搔痒,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空气一个劲的沉重。

“可是,果然如此。”

“我懂你的心情,但这种事早晚是必要的。”

“……也许吧。”

“不要只住坏处想,积极地去捕捉也是一种方法。”

“我不这么认为,正树很强,所以说得很容易。”

“我没有说过不在意,也不是很强。”

“正树很强吧。”

“强啊。”

“所以啊。”

“……”

“总之,不是因为我们不对,所以也不用这样计较,真的。”

正树嘟囔着说,绮低下了头。

“请原谅我。”

正树皱起眉头,深深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觉得你有错,怎么会这样啊。”

说起来,基本上关系很好的两人之间发生如此险恶的事,要追溯到三十分钟前。

*

是爱笑的人啊,这是织机绮对飞燕玲次的第一印象。

“啊,抱歉,那么织机,你目前没有具体的展望吗?”

再次被问道,绮点点头。

“但像你这么厉害的厨师,想要雇用的地方很多吧。应该已经有几处邀请吧?”

飞燕玲次看起来很年轻,并不是说他还年轻,而是实际还只是个高中生。虽说是企业家,但仔细想想,高中生和他的职业并不一定水火不容。

“不,如果将来要开餐馆,我一定会雇用你。理想的话,你在别的地方出名,成为拔尖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笑嘻嘻地说着不知是真心还是玩笑的话。

“那个……”

“也是,你时间很紧吧。待会儿要和男朋友约会吗?”

被说些不合适的话,绮犹豫着该不该抱怨,然后问:

“……所以,有什么正事要办吗?”

可飞燕却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我们一直在讨论正事。”

绮皱起眉头,飞燕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将来的前景,所以才叫你来的。”

绮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了。

“也就是说,你对这所烹饪学校学生的未来感兴趣?”

飞燕又笑了。

“其它什么人的事都无所谓。我感兴趣的只有你,织机绮。”

这么说着,绮不高兴起来。

“是吗?”

当她想打声招呼赶紧离开的时候,飞燕平静说道:

“不,还是叫camille的话会比较快吗?虽然现在的你几乎没用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称呼,织机的脸上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是个另人讨厌的名字。那还是她没有自由,雾间凪、谷口正树、末真和子都没出现,无法相见的时候。想抹除的过去的残余。

“……”

“如果你怀疑我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答案很简单。没错,我是统和机构的成员。顺便说下,代号是larkspur。”

“……”

“camille,我调查了你的很多事。不太理想啊。偏偏负责管理的是spooky.E那家伙。这货参与了一项工作。因为工作原因有很大权力,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排除别人的干涉随心所欲。所以我知道——在他自杀后,你就变成被放任的样子。不,一直以来真是抱歉。”

“……”

“顺便问下,你上这所烹饪学校,有什么特别任务吗,为了演饰身份?”

“……”

“要沉默是当然的。唉,我这个级别的人都查不出什么,你如今也是按自身意愿行事吧。但为何是料理?空闲时间的放松?”

“……”

“刚才你的表情就很僵硬,一副很恐惧的表情。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能说是你的上司。”

飞燕这么说着,绮冷冷说道:

“你不是从spooky.E那里继承我的吗?”

飞燕点点头,绮用更冰冷的声音断言。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她立刻离开,手抓在门把手上。

“不,不,等一下。你好像误解了什么。我想以良好的待遇欢迎你加入我们社团。”

飞燕笑着。

绮无视他,打算开门——但她发现了问题。

把手不转。

不是坚硬,不是沉重,而是和门融为一体,纹丝不动。不是上锁,不是那样的次元——总之就是不动。

(这是——某种“能力”……)

飞燕现在做了什么,所以把手不动。

这位自称归属于统和机构的男人,不只级别高,还拥有亲自到前线执行任务的特殊能力。

“刚才介绍过了,我是larkspur。”

绮回过头,飞燕还是笑眯眯的。

“怎么样?可以加入我们社团吗?”

“学生社团?”

“啊哈哈,虽说是社团,但也不是大学生搞的那种,而是带着相同目的共同努力的团体。因为不是正式部队,只是有志之士聚在一起,所以也没有强制性。是跟据所有人的自由意愿而成立的。”

飞燕收拢指尖,以悠然平静的态度继续。

“其目的是把统和机构建设成更加通风开放的组织,现在过于保守主义了,到处都是问题,这点必须改善。对,你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你不该也想想办法吗?”

听了飞燕的话,绮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又问道:

“为什么是我?”

“嗯?”

“我是没用的。也没有像你们一样的特殊能力,站在我这边也没意义。”

对于绮的自虐式宣言,飞燕摇了摇头。

“那就不对了,你太过贬低自己。虽然不知道spooky.E对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只是不了解自己隐藏的价值。你是个了不起的存在,camille。”

“不要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绮的声音中分明带着刺,飞燕微微扬起眉毛。绮接着说:

“你刚才说是自由意愿,那,我想离开这里。”

她瞪着对方。

飞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耸耸肩。

“终究是生气了,我知道了,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

就在他这么说的同时,绮一直握着的门把手突然松动了。

——

绮推了一下,没有任何阻碍,门打开了。

背对着他正要出去的时候,背后传来声音。

“哦,还有,因为你的魅力,我以外的人也会邀请你,但你最好不要听,因为那些家伙很恶劣。”

被这么说,绮不由得向后看。可这时,飞燕玲次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窗户开着,风从那里迅速吹进来。

注:spooky.E 全称spooky.electric

larkspur 含义为飞燕草

2.

那天,谷口正树和往常一样在站前广场上等着织机绮。

“不过没事吧——突然被从学校叫出来。”

因为他们彼此都很忙,所以很难见面。绮在专业的烹饪学校里,每天都是繁重的课业,而正树则因为在一段时间里长期无故旷课,在全寄宿制的私立高中过着一味补习然后写报告的生活。因为两人课程全部空出来是非常宝贵的,所以很期待这次的约会。

(虽然要求我等着,但还是去烹饪学校的好。多管闲事啊,虽说绮的担保人是我姐姐,如果有麻烦的话,我比绮一个人还多。)

他正烦恼着这些事,突然旁边传来甜蜜的声音。

“喂,男朋友——莫非,在等我吗?”

回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位少女,她的脸很匀称,像个模特。

“——”

正树没有回答,少女一边窃笑一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啊,果然是这样吗,她不来,像条被遗弃的小狗崽子一样,一下就看明白了。”

她用熟人的口吻说道。正树有些困惑,试着问了一下。

“嗯,对不起,我以前见过你吗?”

女孩直视他的脸。

“你觉得有吗?”

正树坦率地说没有,她点点头。

“那是当然的啦,如果遇到我这样可爱的女孩子,那种记忆就不会消失,一定是初次见面了。”

正树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行人谁也没有往这边看,也找不到带着她的人。正树感到很困惑。

“我叫七星那魅,请多关照。”

然后抓住他的手,单方面握住。

“请问——有什么事吗?”

正树询问道。

“难道正树不是在被大家微妙地冒犯吗?”

突然说起失礼的话。

“嗯,有这种感觉,会吃不少亏。因为我长得很可爱,总会被人说‘这家伙没问题吧’之类的,不太好。”

现在不是正被你冒犯吗,正树想。

“真不妙啊,织机绮总冒犯你。迟到了也不生气的话,会被小看——得意忘形的。”

突然,他的脸僵住了。

“你——不,你是。”

“嗯?”

被正树盯着,那魅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绮的名字?”

“准确的说是camille吧,那个女人。”

那魅这么说着,正树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连这个名字都知道,你是统和机构的人?”

“啊,啊,这一点不行啊,正树君。在这么公开的地方说出那个名字,一不留神就会被擦掉的。”

恶作剧似的说些令人不安的话。但是正树并没有胆怯,反而更加瞪着那魅。

“这家伙,你为什么来找我?难道是绮——”

就在他思索时,那魅突然抹去笑容。

“哇,还在想camille的事。哇,把我忘了吗。和一个女孩说话的时候,竟然在想别的女孩的事,是不是不够体贴呢?”

她不快地说,然后再次凝视正树,做出莫名其妙的发言。

“很遗憾,那家伙现在正被<anti-type>的家伙劝诱,要是她对你很重要的话,就劝劝她吧。”

“anti?你说什么?”

即使这么问,那魅也没回答。

“无论是camille还是你,未来只有加入我们<counters>才是明智的选择。”

“啥?<anti-type>?<counters>?这些都是统和机构的组织吗?”

“社团啦,社团——互相对立争夺新生。当然是在说camille。但<anti-type>里那个叫larkspur的男人不能相信。那家伙搞不好能毁掉世界,非常危险。”

她用一副认真的表情如此说道,但正树不想再和那魅交谈了。

他只等说到一半就转身跑开。必须尽快赶到绮的学校,可是跑出去的那只脚,几米就停下了。

七星那魅刚才还在他眼前站着,背对她应该是跑过了,却在一瞬间超跃,并在前方等待着——超高速。这已经不是人类的领域,也许不是超过。

(跳过去了。)

简单说吧,这女孩不是一般人……

“ladybird——这是我的另一个名字,正树君。与毫无用处的camille不同,是真正的战斗型合成人,啪啦啪啦的最新型。”

正树不由自主他环顾四周,在这个行人往来的站前广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她的行动,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居然没人朝这边看。

“呃。”

正树全身直冒汗。他立刻明白自己彻底被这少女模样的怪物玩弄了。

就在他站立不稳,犹豫着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啊。”

那魅发出声音。正树思考的瞬间,啪,她的身影从眼前消失。这时背后有人叫他。

“正树。”

是绮的声音,正树慌忙回头。

“绮,你——”

正想叫她,身体却停住了。

绮朝这边跑过来,那魅就在旁边,看到正树惊讶的表情,那魅笑了笑,然后突然把手搭在绮的肩膀上。

“?”

绮因为突然的事情很着急,但因为速度相同,旁人只能看到并排跑的女孩们肩并肩的样子。

“嗨,camille,放心吧。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的男朋友。”

那魅在她耳边低语,绮吓一跳,停住了,那魅也跟着行动。她看着正树。

“这是。”

“——绮,你……”

“……正树,这是……”

看着两人茫然的模样,那魅哧哧地笑着。

“哎呀,好像<anti-type>的人暂时解放了织机绮,我也在这里抽身吧。正树君,好好跟她说啊——”

一边说一边离开绮,然后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那里。

“……”

“……”

绮和正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喂,ladybird——]

走到酒吧的七星那魅耳边,有一个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什么呀,stagbeetle——不要和我通话。”

那魅也用其他人听不到的波长回答。它的回响在近邻中无形扩散,于遥不可及者耳边作为声音聚焦。

[你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先接触谷口正树?我们的工作就是观察camille。]

“所以,camille一来我就离开了,我不想打扰你。但是你知道,现在我明白什么了吗?”

[你说什么?]

“掌握钥匙的,是男朋友一方——谷口正树是这次的钥匙。”

[为什么这么想?]

“那个孩子——和我见面的时候,一次也没烦恼过,一瞬间,‘重点是和织机绮扯上关系’,没有一丝后悔。我明白了这点。”

[也就是说,像camille这样脆弱的个体能毅然决然生存下去,是因为有谷口正树支撑吗?]

“如果没有他,那姑娘一定只是个洋娃娃。”

[原来如此。]

声音里透露着一股难以置信。

[所以那个姑娘没被larkspur动摇吗?]

“反过来,只要谷口正树能想办法,那个姑娘就会跟随。你就算失误,也不会不小心杀了她吧?”

[——唔。]

“什么啊?”

[不,既然这样,我还想干脆把camille收拾掉,把谷口正树推荐到社团去。]

“啊?你在说什么啊。这是本末倒置,你忘了吗?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camille这个‘特殊例’。”

[你也知道我现在一点都不赞同那个判断吧。不可信,是那姑娘杀了spooky.E。]

“那个胖子的自杀不是fortissimo鉴定的吗?”

[我清楚那个家伙,怎么想都不会自杀。肯定是camille动的手,自杀是伪装。]

“好、好,各说各的,不要因为偏见忘了任务。”

[总之,在弄清谷口正树是不是适合统和机构的人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以含笑的余韵结尾,喃喃的声音中断了。

“真是自私的家伙。我们社团都是这样的人。”

她微微耸肩,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

注:ladybird 瓢虫

3.

“……”

“……”

在咖啡店的一角,绮和正树对视着,沉默着。

各自报告了发生的事,之后又如何呢?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

(有点像。)

在绮的身上,没有保留的记忆复苏了,那是几个月前的事。

那天,我们俩早就约好去那家被公认美味的冰淇淋店。可正树因为一点小事迟到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

正树道了歉,绮却毫无意义地消沉了。

“嗯——走吧?冰淇淋店。”

“嗯,算了。”

她并没有因为等待而生气,只是在一个人发呆的时候,郁闷和沉重的心情纠缠在一起。

“但是你不是说过很期待吗?”

“够了,好了。”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无论说什么,她都觉得无法传达真实的心情,所以总是固执地说些否定的话。

“啊~真是的。”

正树完全着急了,虽然想安抚绮,但是因为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所以越来越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树也沉默了。

只是两个人互相凝视,没有任何动作。只有时间在流逝。

……今天的气氛和那时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正树没有那种时候的焦虑。这让绮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嗯……”

正树战战兢兢地开口。

“总之,我们两个人都有被威胁的感觉,不过,也没那么严重吧……”

正树窥视绮的脸。她若有所思。

“我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正树……”

正树慌忙说: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在乎。总觉得对方太强,有种认真对待很傻的感觉。”

“那家伙——我在被触碰之前,也不知道被人接近。”

从绮的身上发出颤抖的声音。

“一想到正树被那种家伙逼迫,我——。”

“逼迫,这种说法有点奇怪啊?”

“如果只有我的话,被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正树……”

“如果绮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讨厌的。”

“没法比较,我和正树。”

“什么比较啊,根本没有什么可比的吧?”

“对不起……”

“所以别道歉了,不是已经说了吗?并不是绮做了什么坏事。”

“可是,事到如今为什么来找我?”

“嗯,听那个七星那魅的话,不是执着于你,总之感觉是不想让对手得到。也许单纯因为以前绮的名字在统和机构的花名册上,所以才来找你。”

“……”

“怎么?为什么要那样瞪着眼睛?”

“正树什么都不懂。关于机构的事。”

“当然不可能知道,绮也不是完全明白。”

“我知道的是,基本上的方针是‘舍弃’。”

“什么意思?”

“站在我上面的spooky.E一直都很害怕,他总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处分。”

“那家伙是最差劲的,所以不能参考那种家伙。”

“你生气了吗?”

“那是当然的。把绮欺负得够呛,现在也不能原谅。”

“我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因为没有做好,所以要除掉。但如果是这样,不觉得奇怪吗?”

“?”

“基本会舍弃吧。这样的话,脱离组织的绮的事也会放任不管,或者干脆处理。不,没被处理真的太好了,而且两边有试图收买的想法,你不觉得这里有偏差吗?”

“嗯。”

“至少你现在完全没有被割舍掉,反而还被互相争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说,我想你有价值。”

“没有啊。”

“有啊,对我来说。当然,那些<anti-type>、<counters>的人也需要你。”

“就算你这么说……”

绮低着头,沉默不语。正树抱着胳膊,嗯了一声后说:

“那个,我只是想,如果绮也想的话,我觉得干脆答应这事也挺好。”

“?”

“不,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把你交出去,让你安全。当然——我也觉得统和机构全是坏家伙。”

“……”

“对绮来说很好,想来你应该很讨厌那些人吧,不过大家都不像spooky.E,这点已经明白了。而且,这次我也要先和你讨论,没什么可强迫的地方。世界被支配着,或者说黑暗的权力,这听起来就很可怕,但在这样成立的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不好的东西。如果有特别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不惜做出巨大牺牲,多少让人感到害怕。”

正树正视着绮。

“但是,你是在那里出生的。一直无视,想要平稳度过今后的人生,这也许是天真的想法——总有一天你必须面对它。早晚都有一天。”

“……”

绮沉默了,正树也为难得哑口无言。

然后两人在“那个”“那个”的问题上扭扭捏捏地进行了一段毫无要领的对话,不久,绮突然冒出一句:

“正树,我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喃喃自语似地反问,正树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无法判断,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少,情况也不了解。但是,不管怎样我都遵从你的意思。”

“我——我不知道。”

绮摇了摇头。

“但如果正树决定的,我会照做。”

“不不不,这是不行的,绮一定要决定。”

“但是正树,说实话,我很害怕。”

“那当然了,不管是谁。”

正树点头想鼓励,绮却凝视着他,握住他的手。

“不是,不是。”

即使正树稍微有点紧张,她也丝毫没放开他的手。

“我害怕的不是这个。”

绮正要说话,正树的手机响了。

4.

“嗯,学校打来的?”

正树因为那个地址是就读学校而感到有些不协调。几乎没有学校会直接打电话过来。

“你好,是我。”

[呀,谷口。初次见面。我叫飞燕玲次。我想你现在一定已经听她说过了。]

传来了年轻男子爽朗的声音。

“飞燕?”

正树脱口而出,绮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啊,正树,我。”

正树用手制止她。

“这个号码是?”

[喂喂,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你已经知道了吧?]

被说了理所当然的话。既然已经和学校沟通过,从那里开始紧急联络方式并不是一件难事吧。

“想借学校来施加压力吗?”

[你真是不听话啊。说起来,我是个从不缺少向各种教育机构捐款的慈善家。你的学校也在其中。]

“你是说到哪里都无处可逃?”

正树这么回应,飞燕好像有些钦佩。

[嗯,你怎么说呢,和她是相反的类型。]

“嗯?”

[她虽然愤怒却毫无表情,想要去掩饰——而你完全不隐藏你的愤怒,同时保持内心的冷静。作为谈判对象,你比较强硬。如果是camille,只要耐心等待,迟早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妥协,但你不行。我们必须条理清晰地说服你。]

“是吗?至少我不认为她有什么不对。”

正树这么说着,飞燕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

[谷口,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

“什么?”

[不,像现在的你这样被心爱的女朋友迷得眼花缭乱的人,大概都是这样想的吧——她比任何人都重要,我只想保护她,不是在说那种梦话吗?]

“……”

[真是可笑。如果真的想保护谁,就必须保护那个人所处的环境,相关的事物,诸如此类的一切。只有你,说什么只是一种妥协,剩下的可以放手了。然而只是单纯的谎言。你怎么想?谷口。]

“……”

[你在对她说谎吗?完全没有那种自知的习惯,会低声说没关系啦,不用担心啦。你这样也可以吗?你不为这种伪善感到痛苦吗?如果这就是你吸引女人的才能——]

“……”

[谷口,听说你是归国子女?从小在各个国家走来走去长大的吧?]

“所以呢?”

[不,这样的话你就明白了吧?在这世上被认为是常识或普通或理所应当的东西,其实也并非如此。即使是你认为不会改变的事情,也会因场所的改变而全然不同。这样的经验,你也体验过很多次了吧。现在也是啊,谷口君。你的女朋友如果放在以前,按常识是没用的存在,但若常识改变,周围人的看法也会变得不同。当然,你也一样。]

“我……”

[如果camille移动到适当位置,作为她男友的你也会受到相应的待遇,这不是很合理吗?怎么样,下次再好好谈谈这方面的事吧。]

“你这……”

正树刚想说,在旁边听的绮忍不住了。

“给我!”

说着从正树手中抢走了手机。就像呼喊一样:

“那个,请不要对正树说太多奇怪的话!”

[哦,camille,你的头好像还没冷静下来呢。]

“我怎样也没关系,不过,请绝对不要对正树动手!”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既然他和你有着深厚的羁绊,那就关乎你的未来吧。所以我必须和他谈谈。]

就在绮还想说“你这些放屁歪理邪说”的时候,正树握住了绮的手。正树看着他,点点头。

“总之,先挂了再说。”

“但是。”

“没关系,挂掉吧。”

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按照他的话挂断了电话。

“嗯……”

绮深深吐了一口,正树说:

“你最好不要那么激动,那样会起到反效果的。”

“正树……”

绮好像又要大声说话,但又马上低下头来。

“正树很冷静。为什么这么冷静?”

“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对方现在也没有多严厉地问我,也没有说过什么让我生气的话——嗯,我确实是个有点客气的人。”

“不是一点的问题。”

绮不停地摇着头,摆出一副要赶走脑袋里火气的架势。

“我明明很担心。”

“对不起,让你太累了。”

“不要道歉,正树一点都没错吧?”

“所以绮——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先确认一下。关于姐姐的事。”

正树这么一开口,绮一下僵住身子。

“嗯,是吧。”

“如果姐姐知道这件事,我想她绝对不会放手。不管怎么说,姐姐几乎把绮当做是自己的妹妹,不,已经是女儿了。”

“我知道,要怎么传达给凪那里?”

“不,所以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姐姐比较好。看来他们只和我们接触过,也没跟姐姐说过什么。”

“嗯?不过——不,是啊,不能把凪姐姐卷进来,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

“我想也是。”

“正树呢?”

“总之首先要确认这些人到底多危险。如果姐姐介入,我觉得会变成一团槽。毕竟雾间凪太‘庞大’了”

“一定会暴露,我也无法隐瞒。”

“那是没办法的。嘛,万一我被姐姐打了一顿,你就替我求饶吧。”

正树微笑着,开玩笑似地说。

“……”

绮看着正树的笑容,心中涌起抑制不住的不祥预感。

5.

“……嗯。”

对于单方面挂断的通话,飞燕玲次并没有露出特别不快的表情,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自己也切断线路。

他处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电话是从手机终端打去的。谷口正树的学校线路只是作为防止窃听和反侦察来使用,飞燕自己几乎没有从织机绮的料理学校移动多远。他打电话似乎总这样转换线路。

他正要迈步时,一道黑影忽然闪过。

看到那个身影,飞燕的脸上露出苦笑。

“嗨,不吉波普。”

他对着影子说话。

那是个奇怪的家伙。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眼睛深藏于筒状帽子。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像是从地面上生长出的扭曲的柱子,不稳定的轮廓。

“实在不好意思,larkspur。”

被称为“不吉波普”的那个影子带着苦涩的表情这样说道。

“是吗?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飞燕这么说着,影子越发皱起眉头,嘟嘟囔囔地抱怨。

“你似乎自认为足够正经,但在我看来,你总是站在世界前沿,想要摆脱它。你的存在并不居中,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脸白得像涂了白漆一样,嘴唇上涂着黑色的胭脂红。虽是明显的异相,是怪人,但周围行人谁也不会用奇异的眼光看他。不知为什么无视了,就像在本能地害怕参与。

这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待“死亡”的态度类似。

“谢谢你的忠告,但实际上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把织机绮拉到我的阵营。你对她有什么戒心吗?”

飞燕这么问,影子仍然撇着嘴,摆出尖锐的质问语气。

“larkspur,你还是误会了,以前你能得救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想要,这是你的本质。你不该有欲望。”

飞燕耸耸肩。

“很感谢你那时的帮助。但那次和这次应该分开。不吉波普,我承认你是连统和机构都凌驾于其上的存在,我也不想打扰你,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我有什么考虑的必要?”

“所以,站在我的立场。我也必须在系统中生存下去。”

“如果世界消失,就没有任何立场了。”

影子一本正经地盯着飞燕。飞燕接住他的视线。

“你说‘世界之敌’,那是你的敌人吧。不吉波普——我可以把这看作是我即将成为你敌人的警告吗?”

“世上到处都是敌人,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世界有成复数的人,也就有成复数的敌人。而你现在就在这条分界线上。”

“你是说我堕落并沾染上罪恶?如果有什么误解,请允许我改正,但我愿意帮助camille他们。”

“所以啊,larkspur——”

“?”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自己的事——但世界并不在你体内,而在人群之中。不管你怎么说,自己的问题已经解决,就没有问题了,再怎么解释世界,它都是脱离你控制的,那与一切善恶无关。”

“还是老样子,听起来莫名其妙——你一直这样,不吉波普。好像你在跟我说不要帮助织机绮他们一样。”

“即使他们毁灭了,那也是咎由自取。只是世界角落处的腐朽。”

“好酷啊,不愧是死神。可是对我来说,即使有点危险,也要把织机绮搞到手。对,就算把你当作敌人。”

飞燕一边这么说,一边慢慢举起手,把手指指向黑帽子。

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开始微微震荡。

路上的行人们也感觉到震荡,一齐停住了。

“啊,怎么突然。”

“耳朵好难受。”

“明明不冷却起了鸡皮疙瘩。”

在大家吵吵嚷嚷的时候,只有飞燕和黑帽子一动不动面对着。

帽子下,那张白色的脸庞微微失真。

“看来,你的力量比以前强多了。”

“是的,我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靠自身力量摆脱危机。”

这一奇怪现象似乎是由飞燕玲次的能力造成。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实际上受害者们根本无法知晓。不能理解他们被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不怕吗?所以你错了。”

黑帽子叹了一口气,说着,向前踏出一步。走近飞燕。

与此相对,飞燕也说:

“什么是正确的还没完全定论吧?那我不正是想尝试自己的可能性吗?”

一边露出可怕的笑容,一边等待对方靠近。

随着周围的震动越发强烈,人们开始无法忍受,有人甚至不由自主捂住耳朵坐下。但无论怎么用手去阻挡,振动也会通过皮肤、细胞、骨骼向各处传导,所以没有办法阻止。

“呕、哇。”

“啊,不……!”

“呃,哇。”

人们在人行道上呻吟,只有黑帽子在前进。

来到飞燕玲次的正前方,然后——那里的脸变成奇怪的扭曲。一边的眉毛奇怪地向上挑起,另一边的嘴角往上吊着,看起来既像是挑衅又像是发呆,难以形容的左右不对称的表情。然后他说:

“不要以可能性为借口——你的谎言将会扭曲无数人的道路。”

“咦?”

飞燕刚一皱眉,黑帽子就立刻转身。伴随斗篷旋转,现场刮起了一阵旋风。

面对如此冰冷的风压,飞燕眯起眼睛,用手拍了拍脸,护住了脸面。

等他放下手的时候,已经不见黑帽子的身影。

“嗯……”

沉吟的同时,周围弥漫的不快震动也消失了。大家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四处张望着。

“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心,只有飞燕玲次一脸叹息地站立。

他的脖子上,有个像剃须失误一样的小伤口,血缓缓渗出。是什么时候受伤的,飞燕完全不知道。

(什么时候有看不见的利刃打在脖子上,威压的气息。但是,既然危险,为什么不杀掉我?)

飞燕惊讶地叹了口气,独自迈步,离开了周围喧闹的人群。

6.

刚走出咖啡馆,绮就有一种冲动。

想就这样甩开正树跑出去的冲动从内心深处涌出,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她的脑子里充满了一种焦虑,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事态——要想保护大家就只有这样了。但是,当然,即使为了其他冷酷的理性做出这种事也毫无意义。即便她消失了,那些自称社团的人也不会对正树和相关人员置之不理,最重要的是——

(能逃到哪里去?)

那个难以动摇的事实压垮了绮。

“——嗯。”

当她轻轻呻吟时,正树双手托住她的肩膀,抓住她的手。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他强有力地说道。

但是,看着那个她赖以为生的表情,绮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和那时一样——)

绮又想起了以前的冰淇淋。

“够了。”

绮顽固地拒绝去冰淇淋店,正树不久便发出一声呻吟,突然说:

“我知道了,那就吃辛辣食品吧。”

“?”

绮皱眉,他立刻走进了眼前的咖喱店,那里是最好吃的。

点了辣的菜单。绮疑惑地坐在他旁边,他也没看她这边,自顾自吃着辣咖喱,流着汗和泪。很明显,正树并不擅长吃辣的东西,但他却无视这点,继续往嘴里送汤勺。

为什么他这么做?与甜而冷的冰淇淋相反是又热又辣的咖喱?正树毫无解释地继续吃着。

莫非,正树是把迟到的惩罚算在自己头上?正当绮思索的时候,正树已经吃完了咖喱。

“嗯……”

正树终于转向绮的方向。脸涨得通红,汗流浃背。

“那么,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树用挑衅的语气问绮。绮像被某种压力压住,没了办法。

“啊,接下来是冷的东西。”

正树笑了。

“这是必要的吧。我自己去,你要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和你一起。”

只能认输地说。

从一旁看,是两个年轻人边笑边吵吵闹闹的风景吧——但绮身上有种淡淡的寂寞。

正树的想法、自己的想法——总觉得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正树应该是为了鼓励陷入消沉的绮才这么做的,但在绮看来,似乎只有他单方面承担了责任。

(那么,我是——?)

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决定放弃郁闷的心情,假装高兴地吃着冰淇淋,这样好吗?还是——

(更生气,更任性,最好让正树不要产生无理取闹的想法。)

也这样想过。

但是现在,在这种夹在中间的状况下,怎么办才好?

(我应该回到统和机构吗?还是另有出路?)

被正树笔直的眼睛注视着,绮在飘忽不定的思绪中,总觉得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无视她的心情,说道: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不能约会了,不过还是冷静点比较好。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紧张感。绮叹了口气。

“我想……”

“回公寓?”

“不,不是这样的……”

绮现在住的是和雾间凪一起的公寓,但她并不想回那里。不是在特定的地方,而是想回到不久前平静的状况。没有被这种多余的操心折磨的过去。

但是,正树当然不可能明白她内心的想法。

“是啊,公寓。姐姐也许总是不在家,那人这种时候才睡觉啊。啊,如果可以,老家怎么样?去那应该适合冷静思考。”

符合现实的提议。

“老家是说谷口家?”

正树的父母都在海外工作,那所房子现在空着。凪的私人物品堆积成山,没租借给任何人,正树偶尔会回去打扫。

“不,也是绮的家。因为是雾间凪的家。你是我的亲人,无论何时都可以使用。”

正树天真无邪地说出很大胆的话,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意识到这点。

绮虽然很为难,但去谷口家也不是第一次,也没理由害怕。

“嗯,我知道了。”

绮点点头,正树说:

“那你去打车吧——”

正想往车站前的站台移动,就在这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有人抓住他的夹克下摆。本以为是绮,回头看她,她的视线朝下,双手也空着。那么,是谁,正树和绮移动视线,那里是——

“……帮帮我。”

站着一个哭鼻子的小女孩。

“帮帮我,帮帮我。”

一个年纪还不到小学的小女孩。长长的黑发,像市松人偶一样可爱的脸庞被泪水弄脏了。

“嗯,这是?”

正树问绮,当然,她也只是摇头。是迷路了吗。

“呜~ ~,呜~ ~,帮帮我。”

少女啼哭着,正树和绮面面相觑。

“啊?你父母呢?”

“没有——帮帮我。”

“你是从哪来的?”

“帮帮我。”

“所以啊,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正树说话的时候,少女马上又哭了起来。

“啊,怎么办啊……总之我带你去派出所吧。”

正树和绮握着少女的手向外走去。

*

……有人从背后观察着情况。

(camille他们——比想象中还冷静。谷口正树的对应似乎很好。是想照顾那个迷路的孩子吗?在不扩大纠纷这一点上是正确的,但行动会受到制约。)

是合成人stagbeetle。他一边观察绮等人的移动,一边开始联络。

“喂,locust,差不多该出场了。那些家伙好像要去车站前的派出所。”

注:市松人偶 日本人偶的一种,据传源自于江户幕府德川吉宗时代活跃的歌舞伎演员佐野川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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