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尾恐怕没有任何东西等待着你
——雾间诚一(VS幻想者)
“…还差一点”
飞鸟井仁的身后站着一名少女。
少女的身体若隐若现,几乎没有人能看见。
就连以前能清楚看见的飞鸟井,最近也看得模糊不清。
“……还差一点了。”
少女的双脚浮在半空中。
不管在哪里,只要是人站着的地方,她永远都以离地数厘米的姿态现身。
离下方只有极小的间隙。
“还差一点点……就能突破了。”
她的声音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又或者她最初就从未期望能传达到。
“嗯…?”
飞鸟井仁正带着织机绮走向‘梯子’的上层,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久违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
依旧被铐着的织机绮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要在这里杀了我吗?”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飞鸟井摇了摇头,继续推着她前进着。
他开始觉得那少女的幻象果然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他自己潜意识下捏造了这个假想的‘咨询人’来帮助自己发现这份能力。
自从他以自己的意识开始行动后,几乎就再没见过她的幻象了。
“四月飘雪”这个关键词,仔细想想是他以前从学生那听来的。恐怕是女学生间集体的潜意识中的某样东西让她们梦见相似的东西,随后影响了自己。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帮助他。
他作为幻想者,必须做好觉悟。
已经做好了,他在心中对自己点了点头。
“准确说,我不会杀了你,”
他低声对绮说道。
“我只是会取走你的心。恐怕你将不再会是你自己,而是变成甚至无法被称作人类的存在。”
“……”
面对那怪异的声明,绮面不改色。
“这样的话…”
她小声嘟哝着。
“嗯?”
飞鸟井没有听清。
“你说了什么?”
“……”
她没有回答。
飞鸟井有些不满,但没有追问。
绮本来想说的是,
这样的话,我本来就不是人类啊…
“还有一点时间。现在还是傍晚,人们多数都还在外活动。可能会造成恐慌,得等到大多数人消停下来,午夜比较好。”
飞鸟井语气平淡地说道。
“在统和机构注意到斯普奇E没能定期报告,派其他人来回收这个区域的设备之前应该还有一些时间。”
“……”
绮开始想着,自己已经没被算进去了吧。
“用你的心做成的‘种子’的效力只能影响到这个区域的人。但是足够了,只要能将他们和统和机构送来的人区分开来。至于下一个‘种子’,被植入了种子的人中肯定会有合适人选的。”
“影响……会有多强?”
绮静静地问道。
“没多强。他们甚至不会注意到。他们的痛苦只会不知不觉突然消失不见。”
“这样啊…”
那就好。
那正树肯定就可以忘了她。
接着,两人到达了‘梯子’的顶端。
这个能够从上方将都市状况尽收眼底的地点,本来被斯普奇E选做用来散布‘消毒剂’的地方。
天空正在急速变暗。
光芒彻底消失后,绮仰望天空,想着自己的存在将变得不再有意义。
“夕阳真是漂亮呢!”
她仿佛听到了正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那是在她们相遇后不久,一起漫步时的事情。
这些回忆令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已经足够了。
“……”
飞鸟井仁无言地看着她。
这份面对自己的死期时的镇静,正是他所需要的。
这时,他胸前口袋中的电话响了。
“怎么了?”
打来的只有可能是他的同伴,所以他立即作答。
“有人正在接近。”
“什么人?”
“之前的那个他——那个扮成不吉波普的少年。”
“这样啊…”
飞鸟井皱了皱眉,心想“果然来了呢”。
但他的声音依旧冷静。
“照计划解决掉他。”
“了解。”
电话对面的人挂了电话。
绮没有听到他们间的对话。仿佛已经没有其他值得关心的事情了一样,她对飞鸟井的那通电话也毫无兴趣。
“告诉她的话…”
飞鸟井凝视着她那空虚的侧颜,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告诉她,她会又怎样的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他变得好奇了起来。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反复揣测着这个问题。
***
摩托车在半山腰上耗尽了油。
“…可恶!”
我把车丢在一边,徒步走在山路上。
虽说是山,但周围几乎看不到绿色。植物早已被清除,取而代之铺上了柏油路。
写着“ペイスリー(Paisley)公园建设预定地”的巨大标识进入了我的视线,标识后的是各式各样的塔和其他建筑,在夕阳下不吉利地拔地而起。
工地被巨型栅栏环绕着。
想要翻越过去似乎很难,太高了,而且是栅栏是用一排排光滑的直杆做的,没有落脚点。
“可恶,可恶!”
我焦躁地沿着栅栏走着,试图找到入口之类的东西。
本期待着靠猛烈摇晃能让栏杆歪曲,结果连一分一毫也没能挪动,明明这些建筑应该已经有一定年头了。
我再次失去冷静。
“混蛋!”
我不断地踢着栅栏。
这时,在约十米外的地方,我听到什么东西在吱吱作响。
我沿着声音找去。看来,栅栏的一部分是类似紧急出口的地方。那里的门正在缓慢地朝外开启。
(是我踢坏了锁吗?)
我冲了向了门的位置。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咔叽”的一声,我立马停了下来。
有人在这里…?
“……”
我继续慢慢地,谨慎地接近。
声音还在持续着,数量渐渐增多。
我咬了咬牙。
门是人为打开的。他们想要引我进去。
常识告诉我现在应该撤退。
但是,如果我有一丝这种想法,最开始就不会过来了。况且,有人在这等着我就说明我猜中了,织机果然在这里。
所以我非去不可。
“……”
那一瞬间,我脑中闪过了“要是有那个就好了呀”的想法。在心里苦笑着。
要是有那套衣服就好了。
穿着那东西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更能沉着应对异常的事物,就像现在的状况一样。该说是更加容易集中精神呢,还是通过心理暗示获得了勇气呢。
但那东西已经不在了。
现在我必须靠我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好!”
我小声给自己打气,钻过了栅栏,溜进了ペイスリー(paisley)公园。
未完成的只有框架的建筑群在夕阳的斜晖下,在地上映出一层层复杂,不详的图案。
仅仅是走在这些这些线条上,就给我一种醉酒一样的不适感。
骑车疾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风已经变得相当的大。
“…织机!”
我的叫声被风吹散,没能传到任何地方。
这样的话,只能把这些建筑全部找一遍了。
正当我开始动身的时候。
身后的传来了踩在堆积于柏油路上的沙堆的脚步声。
嘎吱,嘎吱……不止一个人。
“……”
做好了觉悟的我转过头去…
顿时大惊失色。
“什,什么?!!”
在那的五个人影分别是……
……熊
……熊猫
……企鹅
……猫
……恐龙
全部穿着布偶装。
他们朝我的方向接近。
“这,这是打算做什么?!”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我大叫着。但他们迅速朝我袭来,我只好急忙躲开。
“……!”
虽然他们穿得像是在开玩笑,但身手却一点不马虎。
他们的拳打脚踢都极为精准。
“唔…这家伙…!”
后退的同时,我对着企鹅的肚子来了一脚。
但是布偶装作为缓冲吸收了冲击。
反倒是我扭到了脚。
我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穿成这样并不是为了戏弄我,是为了防御。而且,和我一样,他们也以此来集中精神。这些布偶装可能是在这里的仓库被找到的吧。某种程度上,自己打扮得越有病,做起异常的事来往往也越容易。
(也就是说,里面的都是普通人?)
我到底在被什么东西袭击呢?
我一脚将熊绊倒,为了搞清状况,暂且还是走为上策。穿着布偶装的人应该很难跑起来吧。
但是,我的去路这次被一群小丑挡住了。
“饶,饶了我吧……”
我理解其中的逻辑,但被这么一吓对心脏可不好。
我改变了方向,接着逃跑。
这时,打扮成各种奇妙造型,把脸涂成千奇百怪的颜色的人一波又一波地出现在我前方。
“哇啊啊!!”
我拼命地推开他们。
“没有什么好怕的,不吉波普君。”
他们中的一个人对我说……人数太多了,没法分辨是具体谁说的。
“没什么好怕的。”
“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哦。”
其他人渐渐加入了进来,简直像是传话游戏和接力赛一样。
“别,别过来!”
我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没有什么好怕的,不吉波普君……”
他们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不管我用拳打,用脚踹,他们仍旧接二连三地迫近。简直像是不知道胆怯为何物。
“停,停下…!”
我一拳正中刚出现在面前的家伙的脸上,但那家伙却咧嘴一笑。
“……!”
化妆的背后是女孩子的脸。看上去还只是高中生。
一时间不知所措的我停了下来。
几个人趁机从后面压了上来。
“可,可恶!放开我!!”
我用手肘敲打着他们,但是他们都穿着布偶装,打击系的攻击根本起不了作用。
“别害怕……”
“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的四肢分别被至少三个人摁着,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可,可恶!”
在我挣扎的时候,一名小丑装扮的男性正拿着什么东西朝我走来。
是注射器。
里面装着某种药品。
“……!”
我倒吸了一口气。
“别担心,不吉波普君。醒来之后,你就是我们的中一员了……”
说罢,他讲针头刺入我的手臂。
“不!!!”
我尖叫着。但小丑用手指将注射器的末端毫不留情地一口气推到底,液体流入了我的手腕。
(织,织机……!)
在愤怒与绝望中,眼前的世界渐渐失去光彩。
这时,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剧痛。
我立即恢复了视力,发现仍插在手腕的针头被工整地切成了两半。
手里空空如也的小丑一脸惊愕。
注射器的一般还残留在我手上——而另一半正在漂浮在我胸前的半空中。
“……诶?”
接着,注射器被某种东西扯飞了。
我超着那个方向望去……
注射器掉落在了一个人影的面前。在我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不知怎么的在思考着,
(哦…原来是这样。刚才把注射器拽出来的是某种极细的弦,所以针头才会断成两节,其中一节飞了出去……)
嗯,就是这样。
为什么我突然能够这么冷静地做分析?恐怕是因为我的大脑正处在极度恐慌的状态以至于我不知道该思考什么好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个人影……
站在那的那东西看起来比起人更像是根“长筒”,像是从漆黑的地面直接升起来的一样。我对这个造型再熟悉不过了。太熟悉了,以至于我现在反倒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我知道那东西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副模样,我一直以来都在……
“你,你是谁?”
小丑惊叫道。
黑色帽子下的人影静静地回答道,
“我是谁,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
那是让人无法分辨性别的声音。
他从斗篷中伸出手。手里拿着某样东西。是秒表。瞄了一眼后,黑帽子开始倒数,
“3,2,1……”
然后挥起了手。
ペイスリー(paisley)公园内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那是……
***
我,末真和子,正骑着父母为我买的小型摩托走在傍晚的山路上。
一开始他们连我考执照都反对,但我开始上补习班之后,因为不得不晚回家,就轻松地以有交通工具走夜路会安全一点这个理由取得了同意。我过去曾经在这一带遭遇过危险的事情,所以有充足的说服力。
当然,我的本意是想拓宽自己的行动范围,为此需要一个代步工具而已。我想见识与了解各种各样的事情,正是这份念头在鼓动着我。
“咦?”
我在路中央发现了一辆被舍弃的摩托车。
我立马停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引擎还是温热的。
估计是没油了所以才被丢下了吧。
而摩托就这么被横放在地上,说明司机应该相当的急。
“……果然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我咽了口唾沫。
正当我回到自己的小型摩托,准备再度上路的时候,远方传来了音乐。
“……?”
我仔细聆听着。
我对这首曲子有印象。即便是对音乐没有什么了解的我也听过,说明是首名曲。经常被用在电视广告之类的地方。
“额…是瓦格纳么?”
***
“纽伦堡的名歌手?!(曲名)”
突如其来的夸张巨响令飞鸟井仁目瞪口呆。
音乐是从游乐园内各种还没调试好的扬声器传出的。
这里本不该有电力,但声音却如雷贯耳。
“怎么回事?!”
飞鸟井拨通了他的电话,试图弄清楚下面的状况。
但没有人回应。
没有电力只是因为被断路器截断了,而线路本身应该还是连接着的。但这就说明有人把断路器又打开了。
游乐园内应该有提前布置看守才对。可是……
“……?”
面对这如洪水般袭来的异常吵闹的音乐,织机绮也疑惑地眨了眨眼。
作曲家以过度冗长又激烈的曲子闻名。而那其中最花哨,最嘈杂的一曲,给这死气沉沉的游乐园带回了一丝生气。
***
眼前的景象摇摆不定。
刚刚被注射的四分之一左右的液体已经进入了我的体内。恐怕是麻醉药。
“唔……”
景色在摇晃着。
而在那其中,事件正如幻象一样进行着。
打扮成小丑模样的人们冲向了黑帽子…
他仅仅是挥了一下手,小丑们就接连摔倒在地…
倒下的人在地上滑动着,像挤馒头游戏一样堆在了一起。
简直像魔法一样…
黑帽子开始行动了。
恐龙装扮的人跳了过来。
他再次挥动了手,明明没有触碰到,恐龙就这么摔倒了。
……不,这肯定是某种戏法。
那家伙在操纵着某种丝线,肯定是某种极细但是强度极高的钢丝。
道理我都懂,但是……他几乎没有移动,仅仅是径直站着。他抓住那群人的腿,击倒他们,再用丝线将他们吊起,明明对方有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却彻底占上风。在我看来只可能是魔法使一类的东西。
不,不是魔法使。
是死神…
与我不同,不管对手是女孩子还是什么的,他从不手软。
音乐在他周围狂乱地轰鸣着。
摁着我的人们见他们的同伴被干掉后,自己也冲了上去,但结果是一样的。
黑帽子来到了我的面前。
“哟,总算见面了呢。”
那家伙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我的,奇妙的不对称表情。
“我本不打算现身的,但如果不快点做个了断的话,某个多管闲事的冒失鬼会把自己牵扯进来的。”
“……”
我没法回答。
谈话期间,又有一批小丑和狮子装扮的人攻了过来,但黑帽子依然站着不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全部击飞。
他配合着曲子的节奏与旋律行动着,像个管弦乐队的指挥者一样。
“音乐这种东西有扰乱人心的效果。就像他们的化妆一样。但音乐能对多数人同时起效果。令他们动摇,夺走他们的理性行动力。”
他像个神父一样静静地解说着。
而我自己就正受到那个效果的影响,只能哑然地看着他。
药的作用导致我连站都站不稳。但就算没有药效,我也会因为吃惊而瘫坐在地吧。
“这,这种…”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我一直以来……都在假扮成这种东西么?”
怎么说来着…不自量力,不知畏惧。
“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货”点了点头说道。
“毕竟你被洗脑了。”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以至于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我被…什么?”
“在你与织机绮的共同行动中,应该至少有一次的记忆是模糊的。斯普奇E就是在那时麻痹了你的‘恐惧感’。”
他用理所应当地语气说着。
“……!”
丢下一脸惊愕的我,“真货”重回了战斗之中。
回过神来,所有攻击他的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全员都失去了意识。“真货”回到我面前。甚至连气都没喘。确实……不像是人类。
“你也是时候把那注射器拔出来了吧。这种程度还是能动的吧?”
被这么一说,我这才注意到注射器的一半还刺在我的手臂上。
但现在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
“什么意思?!”
“嗯?”
“洗脑?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
“真货”耸了耸斗篷下的肩膀。
“那种事…!”
“你有头绪的吧。”
他冷静地说道。说的没错。
可是…
“可是…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
我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行动的?
那我的这份感情也是假的吗?
“我…我喜欢织机…那也是谎言吗…?”
过度惊讶的我脑中一片空白。
周围雷鸣般的音乐还在持续着。
“你至今为止都思考过些什么?”
突然被这么问了。
我不解地抬起了头。
或许是因为药的作用,在我眼里他的形象左摇右晃的。
“你有做过任何你能百分百确定是出自于你自身意志的事吗?”
“……”
“让自己适应社会这件事本质上也可以被理解成为了满足社会的要求而将自己洗脑。和你的状况相比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一个明确定义的洗脑者而已。完全没有被洗脑的人类在这世上是不存在的。”
“问题在于,在你那被洗脑过的,没有自由的精神中,你最珍视的是什么?被世界紧紧束缚着的你,在渴求着什么?”
“……”
(我…)
(我…)
音乐以更具压倒性的音量回荡着……
***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怎,怎么回事…?)
飞鸟井仁拿出了一副望远镜,在“梯子”上扫视着整个游乐园。
园内已经一片漆黑,很难看清任何东西。但他发现无数倒在地上的人,看来都被打到了。
“怎么会…?!”
难道那个“不吉波普”能有这种能耐?
接着…他正朝这个方向过来。
“发生什么了?”
织机绮问道。她正被绑在屋顶中央的一根柱子上。
“看来已经没时间磨蹭了。”
飞鸟井背对她说道。
“我必须现在就处理你。”
即便是被这么说了,织机仍旧面不改色。
“这样…那就快点完事。”
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嗯”
正当飞鸟井准备回到绮所在的地方的时候,
“……!”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没能赶上。
那个人影已经站在了织机绮的身后。
但是……样子有些不对劲。
人影比他说知道的谷口正树要矮。
“…你是谁?!”
听飞鸟井这么喊道,绮朝身后望去。
她的表情僵住了。
“难,难道……?!”
人影看上去是直接从黑暗中升起来的。他开口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卡米尔君,你一直在找我不是么?”
“……”
“什,什么?”
飞鸟井看了看绮的反应,就立马意识到这个人影绝不是她的盟友。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应该是知道的。”
人影静静地说。
飞鸟井感到一片混乱。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没法搞清状况。
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并不打算让任何人妨碍他。
“…接招!”
飞鸟井掏出了藏在口袋里的手枪,那是他之前从衣川琴绘手里偷来的。
他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人影轻松地避开了。
但趁这段时间,飞鸟井已经跑到了绮的身边。
“给我老实点!这样我就留她一条生路!”
飞鸟井一只手抓着绮,另一只手持枪对着人影。
“还真是博爱呢,幻想者。”
人影说道。
“既然你连这个名字都知道了的话…!”
“知道的话?就不能放过我了?”
“……”
“这都无关紧要。什么都好,你想做什么就快点做吧。”
人影做出了意料之外的发言。
“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想做什么,就做来看看啊。”
“……?”
“前提是你能做得到就是了。”
人影的话中带有一丝嘲笑的意味。
飞鸟井瞄了一眼身旁的绮。
她吓得面色发青,果然对她来说这个人影是敌人。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伙……不,岂止是没见过,
(胸,胸前没有“幻象”…!)
这个存在本身超出了飞鸟井的能力范围。
(明明是第一次…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觉自己以前就认识这家伙?)
就像是曾经见过什么类似的存在…不,那不可能!
“怎么了,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么。动手啊。”
人影催促着。
“快快,赶紧动手吧…”
简直就像是在等着看笑话…但在某些决定性的地方却没有笑。
“唔…!”
飞鸟井从这正面的凝视着绮。
她“啊!”的一下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回看向飞鸟井。
然后闭上了眼睛。
“…唔!”
飞鸟井将手伸向了她胸前的花。
但他的手就这么穿透了过去。
“……?”
他又试了一次,觉得可能只是自己目测错了。
但是他的手又一次越过了那“幻象”,无论如何都没法抓住。
“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飞鸟井开始慌张起来。
这种事情已经轻松做过无数次了。但对她却做不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狼狈地惊呼。
绮睁开了双眼。
她的表情带着些许寂寞。
“…我就猜会是这样。”
她用低沉的声音地说道。
“什么?什么意思?!”
“你,打算对人类做些什么对吧。为此你需要我……我就猜这是行不通的。”
“怎么回事?!”
“……因为,我不是人类啊。”
她说道,声音中透露着深深地无奈。
“……!”
飞鸟井的表情抽搐着。
人影开口了。
“原来如此……不管怎样,你都已经输了。”
人影慢慢地接近飞鸟井。
“唔…”
飞鸟井离开了绮,摇摇晃晃地后退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遇见这名少女的瞬间,你的败北就已经注定了。我虽然不是孙子,但是正如他所说‘早在战争开始之前,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但…那种事!”
“不管你与这名少女有着怎样的邂逅,不管有多么讽刺的无法解释的命运。这种事情我不知道,但你已经输了。”
人影用冰冷的声音宣告着。
飞鸟井识图回忆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遇见织机绮的……但他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
他摇摇晃晃地退缩着。
人影迎了上去,从织机绮面前经过,逼得飞鸟井节节败退。
“如果只顾未来的话,事情就会变成这样,幻想者……如果你认为自己才是唯一的可能性,那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的其他可能性,会在不经意间令你猝不及防。”
但是,人影的目光并不在飞鸟井仁身上,而是在他身后的某物上。
“啊啊啊啊…!”
后退着的飞鸟井撞上了背后的某样东西。
七个散发着不详的黑色光泽的桶状物。
飞鸟井突然反应过来。
他向桶状物上的阀门伸出了手。
“这样的话……!”
他叫喊着,想要释放储存于其中的“死亡”…
但他的手怎么也无法继续移动。
“唔……”
他的手在颤抖。
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没用的哦,幻想者。”
人影安静地说着。
“没用的,这家伙是没法突破的。”
人影不知道在和什么人交谈着,但他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些许悲伤。
“果然,你能做的只有坠落。在你面前,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唔…”
“即使雪真的在四月降下,也不会堆积,只会在春季的日光下融化而已。幻想者……!”
“唔……!”
飞鸟井的双脚失去了力气。
这时,塔顶吹来一阵强风。
“……!”
风大到就连被绑在柱子上的绮也要用力支撑着站稳。
人影不为所动,而飞鸟井被完全吹倒。
他栽了个跟头,就这么滚向了塔的边缘。
“啊……”
飞鸟井露出了空洞的表情。
可能已经彻底放弃了吧。
塔还没修建好,所以边缘没有安装护栏。飞鸟井滚下屋顶之际,在半空中伸出了手。那手究竟在伸向谁呢……
“……”
他张开了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就这么坠落着。
***
钢丝闪烁着。
无数根丝线以令人畏惧的速度飞舞着,在坠地前一瞬间将物体缠住。
钢丝承受住了物体的重量,将其停住了。物体在半空中悬吊着…
……然后停了下来。
“…唷”
戴着黑帽子的人影放出丝线,将物体捆在了附近的管道上。仅此而已,并没有打算把他拉上来。
“……”
绮瞪大了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
“嗯?”
“那个人…死了吗?你把他杀了吗?”
“啊……让我想想,嘛,短期内可能会因为挥鞭伤而困扰吧。”
“……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没有做到那种地步的价值。”
黑帽子语气平淡地说。
“没到要杀的地步。”
“……”
绮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有了幻想者,他还能剩下几分的能力?至少他变回了过去的自己这点可以确定。已经不能算是我的敌人了。”
“……”
绮倒吸一口气。
黑帽子的敌人…那是指。
“也就是说…”
绮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也就是说,如果是你有明确的敌人的话…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没错。”
黑帽子短暂地将手收回了斗篷内,然后很快又伸了出来。
这次,手里握着一把小刀。
绮咽了一口唾沫……
黑帽子朝她的方向靠近。
和刚才不同,这次绮没有闭上眼睛。不如说是她没法闭上。
黑帽子的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她,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她连思考都做不到……
黑帽子正站在她的面前。
手起刀落。
“……!”
绮看见那刀尖捕捉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
“啊……!”
她有一瞬间叫了出来……但那声音很快就被随即而来的物品断开的声音盖过了。
小刀同时切断了她手铐上的链子和将她绑在柱子上的绳子。
“…诶?”
无视了哑然失声的绮,黑帽子看向了那七个桶状物。
“那边放着不管也行吧。用不了两三天,统和机构肯定会来处理掉它们。解铃还须系铃人呢。”
他用像是在装傻的语气如是说。
“为…为什么?”
绮盯着自己重获自由的双手,然后看向了黑帽子。
“嗯?”
“我…我不是你的敌人吗?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为什么会是我的敌人?”
“因为…我…我不是人类…”
“啊,刚才说的那件事吧。那个的话没有关系。”
人影语气平淡地说道。
“没关系?”
“飞鸟井仁没法伤害你的原因,和你的体质并没有关系。毕竟,他打败了斯普奇E。他的尸体还倒在那呢。单说体质的话,那个怪人的威胁比你要大多了。”
“但,但是…”
“飞鸟井仁似乎对他自己的能力有着致命性的误解。我并不了解细节,但似乎他能看见物质化的人心。然而所谓的人心并不是自成一体的,才不是那种通俗易懂的东西。所谓的心只不过是与人之间交流的产物罢了,和独一无二的‘自我’是有根本性区别的。飞鸟井仁没能理解这点。不管你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心,那都只是暂时性的,其最终还是会回归原本的姿态”
“所以打从一开始,对于飞鸟井仁本人,我就是无视的。不管他对人们的心做些什么,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你真的被他取走了心,也终究会恢复。因为在内心深处,有东西在保护着你。”
“诶…?”
“正因如此,飞鸟井仁的这种片面的能力是没法对你造成影响的。”
听到这里,绮将手放在了胸前。
她能感受到温暖。
一想到这里,她就充满了勇气。她能感受到那东西确实存在着。
但是……
“但统和机构不是你的敌人吗?我……”
“统和机构本身并不是我的敌人。他们对此的态度是怎样的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他们手下的人有时触发了我的行动条件而已。”
他耸了耸斗篷下的肩。
“……”
绮无法反驳,她已经搞不懂了,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对了对了,如果你无处可去的话,离你不远处有个古怪的家伙叫炎之魔女。去和她谈谈就好。她肯定愿意帮你。和我不同,她没这么无情。”
绮抬头看着他。
“但,但是……”
她还有一个不得不问的,最后的疑问。
“如果你在无视飞鸟井…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救我呢?”
“啊…”
人影露出了一个不是该说是在笑,还是在装傻的,奇妙的不对称表情。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打算救你的并不是我。我只是被人拜托了而已”
“是,是谁…?”
黑帽子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真的不知道?”
“诶……?”
这是,又一阵强风吹过。
绮再次抓紧了柱子。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强风在吹拂着。
***
“…唔,可恶……!”
拖动着因药物作用而麻痹的身体在ペイスリー(paisley)公园里匍匐前进着。
我连站都站不稳,头脑也不清醒。光是保持意识就已经竭尽全力。
“真货”就这么将我抛下,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焦急地咬牙切齿。
“可恶,可恶……!”
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下巴磕到了地上。
“唔唔……”
一边与自己渐渐淡去的意识抗争着,我继续前进着。
接着,我注意到自己眼前有一名少女。
她正双膝跪地,手掌支撑在地面上。但仔细一看,她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而是以稍稍离地的高度漂浮着。
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
我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那肯定是我的幻觉,她的身体是透明的,我可以看到她身后的景象。
不知为何,她在哼着歌。那是一首宁静的曲子,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那本来是个更加冗长,嘈杂的音乐,只有少部分乐章是安静的。像是暴风雨中的一瞬间的寂静。是首无比优美的曲子。
“……到此为止了呢。”
她低语道。
那是如释重负的,爽朗的语气。
“飞鸟井老师太过纠结于心的残缺了。我明明知道的…但残缺仅仅是为新事物的诞生提供了余地,并不足以作为突破的力量。”
她的声音很小,但不知为何,我却能清晰地听到,像是她就在我耳边低语。
随后她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真了不起呢。”
她用仿佛认识我的口吻说道。
“……”
我没有回应。
“我就到此为止了,前方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有像你一样强的人,我相信能够‘突破’的人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她露出了微笑。
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明朗,充满了希望的爽朗笑容。和刚才的“真货”的表情恰恰相反。
接着,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上面压碎了一样,她的幻象崩塌了。
“……?!”
目瞪口呆的我,跌跌撞撞地爬到她所在的地方。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残留的只有像是将地面染白了的某种痕迹。
仿佛是只存在于那一处的薄薄积雪。
“……”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从那一刻起,某件事情迎来了决定性的结局。
全部都结束了。事件已经走向了终结。
“……”
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什么人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