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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不吉波普悖论 无心之红 第一章 伤物之赤

【没有人不会受伤,在真正意义上受伤了还能保持平静的人也不存在——才对。】

——雾间诚一《朱红杀手》

1.

早上班会开始之前,班上都在说某个因病休学了一年的女学生返校的事儿。

“但是啊,有传言说她其实根本没生病。因为那个病的名字有点莫名其妙。”

“对啊对啊,她不是很有钱吗。所以,听说是为了避开那些冲着财产来的家伙躲起来了。”

“有点可怕啊。一不小心惹了她不会有保镖蹿出来吧。”

“啊哈哈,你个男生说什么胆小的话。不过确实感觉挺像回事儿的。”

“她去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我见过她一面,总感觉眼神怪可怕的,嗯。”

班上的人都说着不用负责任的谣传。

这时候有一个女学生慢悠悠的走进教室。

“大家早。”

她说完后,班上的学生们都转向她。

“早上好九连内!”

他们打招呼的话语中充满着亲近与敬意。

“都在说些什么呢?谁很可怕?”

已经十四岁了的九连内朱巳将书包放在自己的桌子上问道。

然后邻座的女生回答道。

“啊啊,对了。九连内你去年才转学过来还不知道吧。有个休学了一年的学生今天要来学校了。”

“啊啊,那难道是——。”

朱巳翘首微倾,说出了那个在学生名单上有,却从未在班里见过的学生的名字。

“——那个叫‘雾间凪’的人吗?”

“对对。”

“她很有钱吗?”

“她是畅销作家的独生女。”

“是吗……?”

朱巳皱了皱眉。

她还没有调查到这个地步。有点大意了,她内心咋舌道。她这次的任务有必要掌握学校里大多情报。这点她确认的太晚了。

“但是这个学校住院的人挺多的啊,比如三班也有两个人。”

她装作不经意的将能联系到任务的内容加入话题。

“啊啊,说的是。五班也有这样的人。”

“最近有什么‘流行’病吗。”

是的,统合机构为了方便称呼,将在这个学校内的数名学生之间发生的某种现象,通称其为‘病’。

“真是的,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啦!……但是雾间凪跟这事儿没关系吧。毕竟她挺早之前就住院了。”

“呼嗯。”

……可是如果真的是病的话,是有潜伏期间一说的。更别说这次的情况,在无法确定这个“病”是因病毒还是污染物质引起的状况下,如果存在一个“感染源”的话……。

(雾间凪,吗……这需要我去亲自确认一下了。)

朱巳打算先等这个女学生来了再说。

但是就算上课铃响了,老师来开班会了,也不见这个叫雾间凪的女生现身。

“老师,雾间同学呢?”

朱巳用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突然对老师提问到。并且,这并没有给教室带来违和感。她在新学期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然成为了这个班级的领导者一般的存在。

“啊啊,她还没来。也没有联络。给她家打了电话也没人接。估计是迟到了吧。嘛毕竟她休学了那么长时间。”

老师用着随意的语气回答后,迅速的开始了一如既往的班会。朱巳察觉到学校方怕不是也认为是跟谣传一般,觉得住院是逃学的借口。她已然是大家眼里需要疏远的那个“问题儿童”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呢,朱巳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肘有东西在戳她。

不看也知道,那是被折成小块的草稿纸。

上面写着什么,不用看也能猜出来一些。

她没有看向传纸条给她的人,仅仅只是自然的接过了纸条。

上面大多都是如此写道。

“‘伤物之赤’小姐,拜托你。帮帮我。”

这都是她教给周围的人的格式。

*

她用手指将手里的五百日圆硬币弹起,然后抓住,张开手今天是正面。

“……那么,就去做点工作吧。”

放学后,做完往常的工作,对方也回去了之后,九连内朱巳前往了发生问题的学生们住的那家医院。

那里已经建成20多年了,看起来已经十分破旧,让人觉得翻新一下会比较好,但是入院的患者却异常的多。

半年前,附近的一所大规模的县立医院突然倒闭,那里的患者大多都转院到了附近的这家医院。当然不是所有人,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转进来了,但是对这家医院来说算是相当多了。远远超过了医生护士和一般职员能承受的工作量,令他们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在那混乱的环境中,九连内朱巳熟练的前进着。

中年医生看到她之后,微微点头打了招呼。

然后两人走上因为有电梯所以没人光顾的楼梯。她们小声的边走边谈。

“……监视对象的容体随着时间经过没有任何变化。”

医生用着恭敬地态度对着跟自己孙女一般年龄的朱巳说道。

“没有一个人恶化吗?”

朱巳顿了一下问道。

“是的,一如既往的一动不动,但是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有异常反应。已经有些医生提议,要转移去更大的医院了。”

这个医生并非是一个把原本的医生杀掉之后安排进来的替代品。而是一个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十年以上的真正的医生。但同时,他也是统合机构的端末。也正是因为他将住进这个医院的奇妙患者上报给了统合机构,所以九连内朱巳才接到了这次的任务。

“但是现在留下来的家伙,不都是家里负担不起更高的住院费的人吗?”

“是的。因为不清楚具体病名所以保险金也下不来。”

“真的是苦不容易。”

朱巳用着带叹息的语气说道。有着些许悲伤,但她立马切换成了冷笑的表情。

“那群家伙,果然有种不是‘本体’的感触对吗?”

“恐怕是的。若是自身有所变化的话,身体机能应该会有波动才对。”

“所以只能看作是他们是被什么人做了些什么对吧?”

“正因如此才需要您大驾光临不是吗,星期五(Friday)大人。”

医生再次微微低头。

“嘛……确实会变成这样。”

被称之为“星期五(Friday)”,令朱巳微微皱了下脸。这是她的代号……不,现在的话这个才是本名,九连内朱巳反而是代号,但是她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有人,来接触过对象嘛?”

被问到之后,医生有些支支吾吾。朱巳“哼”了一声。

“有人来过?你不提前跟我说的话之后会很麻烦的不是吗?”

“……最近有一名女子独自来过。护士告诉我的,她在我不在的时候来的,看了一眼就走了。来访者名单上也没有相关记录。”

毕竟这个医院太繁忙了,没有人会闲的确认到细节。

“女子?大概几岁?”

“护士说不太清楚。她说像是中学生但看起来也太成熟了。”

“……是学校里的人吗?”

“也许是。这个判断就交给您了。”

“她如果下次再来了,一定要给我收集到相关数据。不这样的话我们特地搞成谢绝访问不就没意义了吗。”

朱巳的话说得虽然很随意,但是她知道这时候用这种态度才会有冲击感。医生脸色发青唯唯诺诺的说道。

“……我明白。”

“那我现在,去看看他们。”

朱巳停下了自己攀爬楼梯的步伐,走向电梯。

“…………………………。”

患者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朱巳轻轻的用手指,将患者的眼睑合上,眼睑轻易的就合上了,然后再次变得一动不动。病房里只有她和患者二人。医生在避免在这种惹眼的地方和她有所接触。

一眼看去,完全无法判断患者是否在呼吸。肺里确实有空气进入,但是看不到呼吸时胸部的上下起伏。这种患者一般都是要在喉咙上开一个能够送空气进去的洞,并且用着昂贵的生命维持装置才能生存下去,但是他们却并不需要,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总之就是死不掉。

“……真的是,都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个患者半年来一直维持这个样子一动不动。但是,这类患者特有的肌肉收缩或者压疮完全没有发生。虽然有靠点滴再补充营养,但是一般来说身体不能只靠这个维持。无法避免的会衰弱。因为人类的构造是需要活动的,单纯的补充营养,不运动的话就无法抑制衰弱。

原本是这样才对。但是这个患者,从入院开始,到现在完全没有变化。并且,头发和指甲也不会变长。一般来说不论你怎么瘫痪在床,或是濒临死亡人类身体的生长也不会停下才对。

“简直就像是人偶……只要持续补充营养的话,就感觉永远不会死一样。”

朱巳脑内产生了,就算所有生物都灭绝了,把跟这个患者症状一样的人放进营养仓里就能永远的活下去的空想。这令她感到十分的荒谬怪诞。

包括在思考着这件事的自己。

“……真是不容易。”

朱巳嘟囔着,无意识的看向窗外。

然后,就看到下面的停车场种站着一个女性,正抬头看向这里。

视线对上了。

“…………。”

朱巳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盯着女性。

“…………。”

女性也没有移开视线,两人隔着相当长的距离,如同瞪眼一般的互相凝视。

奇怪的女人,朱巳想到。外表看来跟她年龄一样是个少女,但是穿着革制连体紧身衣,并且十分的合身,就算说她是二十多岁了也足以令人相信。

女性没有移开盯着朱巳的视线。

朱巳也没有想要主动移开视线。

就这样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世界静止了。

朱巳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是这家伙。)

来医院里观察“患者”的,就是这个女的。但是,为何?

虽然只是直觉,感觉不像是因为朋友或者亲戚之类的理由。肯定有着这之外的目的。

(什么人……?这人不简单。)

然后时间开始转动。

停车场里的少女先动了起来。她把脸转向别的方向,然后走到自己停着的自行车前,骑了上去。不是个单纯的自行车。朱巳虽然不是很了解,不知道是竞速自行车还是山地自行车,上面有变速齿轮,看起来十分的结实,快速并且专业,但是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女子能骑的东西。

朱巳一直看着少女离开停车场。

……然后就在朱巳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连体衣少女停下了自行车,在马路上望向病房的方向。

“……什么人?这人不简单……。”

她小声的,嘟囔着跟朱巳想着的一样的话。甚至连表情都十分相似。两人的视线都如同在说,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跟自己无关一般,带着警戒与疑问,并且,还有些许敬意。

非同寻常的二人,九连内朱巳与雾间凪的奇妙因缘就在这里开始了。

2.

内村杜斗在班级里是比较内向的那种学生。

九连内朱巳开始在意这个少年的原因,是单纯的排除法。

她对这个班级的人所做的事情,只有杜斗一个人到最后也没找过她。

所以有一天,她对少年搭话道。

“内村,你是一个自信家吗?”

“欸?”

放学后,其他人都回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的话语,让杜斗露出了疑惑和动摇的神态。

“你很有自信吧?”

朱巳毫不在意他的脸色,再次问道。

“什,什么自信啊?”

“对自己。”

“……哈?没,没这回事儿。”

“是吗?”

朱巳露出放松的微笑。

“就算你这么说,但你心中却在想,自己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固的东西不是吗。”

“没,没有啊,这种事。”

他慌慌张张的摇头道。

他是个不爽朗的男人。但是成绩很好。朱巳已经确认了全班人去年的成绩表。没有偏科全科成绩都很好并且体育也很拿手。但是,总是很不起眼。但是朱巳的观点来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内向的性格的。那只是单纯的,那个人的自我展示欲跟常人不同罢了,她可以如此断言。根据这个理论来说,这个内村杜斗也在别的地方以别的形式在表现自己才对。

她,一直都很在意。

“……吶,内村?”

“是的,怎么了嘛。”

“为什么用敬语?”

“欸?……没,没什么,自然而然地。”

“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朱巳唐突的问道。在场如果还有别人的话,定然会说内村太唯唯诺诺了,或者说她太天不怕地不怕了吧。但是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被问到后,内村做出了奇怪的反应。

他灿烂的笑了。

“——没有啊?我没有感到害怕哦。”

爽快的口吻,语气十分灿烂。

朱巳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撞了一下。

“……但是,你从大家那里听说过了不是吗?我的,那个——。”

“才能,吗?”

内村微笑的说道。

“是的,你不觉得有些害怕吗?”

“但是俗话说人各有不同不是吗?我没有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倒是挺羡慕的。”

他用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说的轻巧,朱巳有些哑然。但是那只是她心底的一部分的想法而已。除此之外,她想的则是——。

“内村,你真是个怪人。”

“是,是吗?我还从来没被别人这么说过。”

“嗯,你是个怪人,绝对。”

“为什么?”

“因为呀,被我喜欢上的,大多都是珍奇物种啊。”

朱巳抛了个媚眼说道。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交往了。

平稳的每一日,但是打破平稳的早上姗姗来迟。即使结束了休学依然一直没来过学校的雾间凪,总算来学校了。

“啊—,我想大家也知道,雾间同学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生病没来学校——。”

早上的班会,老师很费劲的把凪介绍给了班上同学。

朱巳有些惊讶。

(——是那个时候的女的。)

是之前那个来朱巳监视的医院的女性。并且,对方也看向自己,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惊讶。

“你们好,我是雾间。”

她用着毫无感情的声音,随意的自我介绍道。

(……这家伙,不记得在医院里跟我见过面了吗?不,不是这样……。)

朱巳立刻判断出来。

这家伙,已经知道了。

她已经调查过,知道自己班级有一个经常出入医院的人,那就是九连内朱巳,所以才为此来学校了。

(……我居然,被她抢先了,吗……。)

朱巳悄悄咂舌。

总觉得,十分的懊恼。

她用着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雾间凪。但是凪却无视了她看向了教室的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一个打哈欠的男性学生。

凪一直盯着那家伙看,是看他张着大嘴打哈欠很不爽吗。

“……那个,我想雾间同学也有不熟悉的地方在,大家要多帮帮她——。”

老师嘴里说着一些好听的话,就在这时事件发生了。

刚才还在盯着男学生打哈欠的凪突然,

“——开什么玩笑!”

她怒吼的冲向教室的中心。

不理睬那些被吓了一大跳慌张躲避的人,踹飞桌子椅子,她突击过去,抓住了男学生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男子的面色变得铁青。

“啊,啊呜——。”

“你个混账!”

凪对着他怒吼,然后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对着要吐的男子,凪紧接着反复的把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班上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没能对这唐突间发生的事作出反应,愣在原地。

“那,那个,你——。”

你就算你看不惯他打哈欠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朱巳觉得有些离谱,站了起来。

但是在这里,再次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噗噗噗噗呕!”

被吊起来的男子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从嘴里吐出了大量的异物。

那玩意说是胃液也太奇怪了,因为是紫色的。

凪就算被吐了一身也面无表情,然后用着尖锐的声音说道。

“不要昏过去!现在昏过去的话会死!”

“啊,啊呜……。”

男子开始一颤一颤的痉挛起来。

完全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儿的班级全员都沉默了。

“啊,啊……?”

朱巳对着丢人的张着大嘴的老师,平静的说道。

“老师,这是药物中毒之后症状。他嗑了太多致幻药物。我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在大家欸的看向她的时候,朱巳已经打通了电话,正在说明地点和患者的症状。

“…………。”

凪看向朱巳。朱巳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回去。

“错了吗?”

她挑衅的说道。但是凪不为之所动。

“没错。不快点做处置的话有引起脑血管堵塞的危险。”

她淡淡的回复道。

“能吐的他都吐了,你也该把他放下来了吧?”

她说完之后,凪率直的让男子平躺在地面上,让他头转向上方确保顺利的呼吸。

男子刚才看起来还很正常的脸色变得苍白,喘着粗气。双眼下面出现了黑眼圈,呈现出一股半死不活的样子。

凪再次啪唧啪唧的敲打着他的脸蛋。

“别晕过去。你要是现在失去了意识,就回不来了。”

她在男子耳边低语。即使周围的同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毫不在意。

朱巳也来到她的身边蹲下。拿出纸巾擦拭着凪脸上和胸口沾着的紫色呕吐物。

凪抬起头后,朱巳点头道。

“我只是做助手而已。处理还是交给你。”

她开玩笑的说道,然后拿出新的纸巾擦拭着凪的身体。

“…………。”

凪,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其他人仅仅是围着这两个少女,茫然着什么都做不到。

终于,救护车响着警报声赶了过来。

在这时学校终于开始做出对应。老师们总算凑到了一起,骚动开始扩大。

人群中身穿白衣的男人们,利索的将男学生抬上担架。凪退后了一步,不再参与其中。

然后朱巳,对着跟她擦肩而过的白衣男子悄悄说道。

“……以隔离等级D的级别进行观察。”

白衣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发出疑问。仿佛无事发生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

他们十分熟练,没多久就把患者带走了。

班主任也跟着一起去了,所以虽然课程再开了,也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但是朱巳一直微笑着,心情愉悦的过完了这一天。因为她一直能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这令她十分愉快。

雾间凪那个仿佛要刺穿她的视线给她带来的紧张感,对她无趣的学校生活来说是些许的刺激,这并不坏。

3.

放学后,朱巳一如既往的开始工作。

《伤物之赤小姐。拜托您。帮帮我。我是个十分胆小怕事的人,所以我十分讨厌我自己。请您消除掉我的“恐惧心”吧。》

她拿着这么一封信,一如既往的来到了教学楼后面的,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已经有一位少女在原地等待。那是一位眼神凶恶,有些驼背,体型微胖的女生。

“你就是西山。”

朱巳亲切的搭话,但是西山看起来有些害怕。

“也,也不是真的相信你能干啥。就只是想试试看。”

她生硬的说道。看信件上的话感觉她在孤注一掷,但实际上却是这样。但是朱巳没有因为那个无礼的态度就收起微笑。

“那刚刚好。”

“欸?什么意思?”

“不相信的话更好。要是盲目的相信了的话,说是自我暗示?有的人自己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变了,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爽快的说完之后,抱有怀疑的西山表情产生了变化。

“不是一定要相信的吗?”

“成为我的信者吧,吗?太扯淡了。要是信不信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在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可以变得幸福’的世界里,就不存在不幸的人了不是吗?问题不在信不信上面。”

朱巳用着熟练的语气说明道。

“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给你自己的内心上的那把‘锁’罢了。”

“锁?”

“你是否经常会这样想‘啊,为啥我明知道却还做了那件事。明明知道这样做才是对的,却还是做成那样了’。有错吗?”

“嗯,嗯。有的,经常。”

西山连续点了好几下头。

“那是因为你的内心被上了一把锁。”

朱巳指向西山的胸口。

“不想看见的东西,明明知道,却不想知道的东西,把那些东西全部关起来的‘锁’——是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明明知道问题都在那里,却把它们都封印住不让它们出现。”

西山眨着眼睛,然后朱巳问道。

“你明白了吗?”

“有,有点明白了。但是——。”

“在锁的背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朱巳接二连三的说道。

“你觉得那是很沉重的东西,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的去面对它,大多这种东西要是真的出现在眼前,也就只是让你说一句‘不就这样嘛’这个程度罢了。”

西山被朱巳的论说所打动,嘴巴张开了一半。然后朱巳再次说道。

“你知道我的绰号是什么吗?”

“嗯,嗯。”

“你知道《伤物之赤》是什么意思吗?”

朱巳反问了一句关于自己的事情。并且,这是对方已经知道的事情。

“那,那是,因为,你——。”

“没错,正是那样。并且那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等她说完,朱巳再次开始论说。

“无论站在多么残酷的境地,无论自己的立场多么没有回报,人并不会因此变得不幸。我是不是《伤物之赤》,并不成问题。自己的内心中有什么令你束手无策并且就这么浪费掉了——是否能认清这一点,决定了人的价值。”

“你,你觉得我也有‘价值’吗?”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人。”

朱巳断言道,然后再次反问。

“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没有价值。”

“毕竟,我长得又不可爱,也不聪明,还老被人说迟钝——。”

西山,如同提防崩溃一般的开始吐露心声。简单来说,那就是发牢骚,但是朱巳没有不当回事儿,而是用着认真的表情在倾听。

然后,她在西山快要没话可说的时候插嘴道。

“你到底,也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事情。”

“欸?”

“你对你的现状,感到辛苦吗?悲伤吗?讨厌吗?”

“——那,那还不当然……是啊。”

“是吗?但是在我听来你那都是‘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啊’的借口不是吗?”

朱巳稍微带着些嗤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西山的脸变得通红。

“那,那种事……。”

在她大声的喊出来的时候,朱巳突然在西山的胸前做出抓住了什么的手势。

“——咔嚓。”

她发出声音,然后旋转手腕。那是上锁的手势。

西山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朱巳微笑着。

“‘锁’还有这种用法。”

对着平静不下来的西山,她平静的说道。

“现在你的那种‘没那回事儿’的感情——对着世间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的状况大喊‘那是错的。’的感情,被我刚才上了一把锁——所以,你现今后的生活,无论何时这种感情都不会消失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那个。”

“你从今往后,就算如何被逼入绝境,处于何等艰苦的立场上,你刚才感受到的‘愤慨’都不会消失。因为我给它上了把锁——你今后就算想说‘没办法,我就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也无法熄灭你的愤慨。”

“……什,什么意思?”

“不,这也不是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要不我现在就把它解除掉也行哦。但是——。”

朱巳的笑容消失了。

“那样的话,你的那种‘我也有自己的主见啊’的愤慨,只会在你胆小懦弱的感情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取回。”

“…………。”

西村沉默了。但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并不是说她彻底对朱巳敞开了心扉……但是她最初的那种针芒毕露的眼神消失了。现在十分的平稳且有些窝火,看起来非常奇妙。

“我被你上了锁,就代表我今后,会一直这样心绪躁动吗?”

面对西村的质问,朱巳耸了耸肩。

“那就是你的自由了。是觉得愤慨一点的自己好呢,还是被大家嘲笑着过着无趣生活的自己更好呢。”

“……确实我现在平静不下来。也对你,感到恼怒。但是——为什么?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的决定是?”

“……我知道了。就让你上的锁,就这么保持下去吧。”

西村拿出钱包,从中拿出几张纸币。对此朱巳摇着手指咂舌道“啧,啧,啧。”

“你还是没懂——。”

“欸?”

“我是储物柜啊。投币式储物柜。上锁需要的不是那些碎纸啊。”

“但,但是——。”

“我应该说过了最主要的问题,在你心中才对。就算你想给我多少金钱也没啥意义。你只是,把物品存进了投币式储物柜里,然后上了把锁而已。”

朱巳眨眼示意。西村惶恐的,拿出了一枚五百元硬币交给了她。这次朱巳爽快的接了过来。

“谢了。”

西村收起钱包。

“这样就行了吗?”

她问道。朱巳坦率地说到。

“谁知道呢。如果你觉得没用的话,救这样想就好了,‘那个该死的储物柜,拿走了钱还派不上用场’。这样你就能再次取回你的愤慨了。”

西村走后,朱巳将留在手中的五百元硬币放在指尖,然后乒的一声弹了起来。

然后用左手背接住,用右手盖住,说道。

“——撒,你觉得是正面还是反面?”

再没有人在的教学楼后面,她对着空气质问道。

然后不知从那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

“——要是猜中了会怎样。”

“就把这个硬币给你咯。”

“没猜中呢。”

“嗯——嘛,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好了。”

朱巳恶作剧般的说道。声音的主人,雾间凪从阴影处走出来。她一直藏在后面观察着朱巳。

“我猜是背面。”

凪说完后,朱巳抬起手掌。

“啊,可惜。是正面。”

“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凪不带感情的说道。如同男孩子一般的语气。听说她的自称还是“ore(‘俺’日语中男性用语的‘我’)”。

哼,朱巳哼了一声。再次弹起硬币。硬币在空中反转了几圈后,落入朱巳制服的胸前口袋里。

“——九连内朱巳。公立学校在籍的三年级学生。现在在公团住宅(日本的政府支援小区,是给上班族家庭准备的集合住宅,跟中国的小区形式很像。)跟母亲两个人住。户籍上没有父亲。”

凪说道。

“九连内朱巳这个名义下有着大量的银行账户和储金,生活上并没有困难。那是那些钱,是身为女儿抓住了,作为地方上的大人物的父亲对自己做的一系列猥亵行为的犯罪证据,所不得已汇来的封口费。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不纯粹的立场下,所以也有人称她为《伤物之赤(Vermilion Heart)》。”

她淡淡的,用着念调查报告书的语气说道。

“但是,这只是传言,并且有迹象表明这是本人在学校里散播出去的。在这之外没有人知道。也无法找到可以对证的事实关系。至少,那个所谓的大人物父亲在这个县里不存在。单身的母亲现在没有交往的对象,本人跟同班同学的内村杜斗约过会。”

朱巳坏笑着听凪念完。

“并且在学校内,进行了某种欺诈行为,我去确认之后——。”

“是呀,就跟你现在看到的一样,我确实有做。”

朱巳不带丝毫内疚的说道。

“但是,那真的是欺诈行为吗?我对这些学生做的事情,我的能力《雨落星期五(Rain On Friday)》只是个谰言诳语,你能够证明吗?”

面对朱巳的反击,凪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我行我素的,平静说道。

“你——在那个医院找那些患者有什么事。”

她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最初以为,‘原因’是你。但是没有相关征兆。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这,朱巳的笑容消失了。

然后反问道。

“这是我的台词啊,雾间凪。”

“…………。”

“我也调查了一下你。你是五年前病死的作家,雾间诚一的独生女,并且是继承了他所有的版权和著作权的唯一继承人。你的监护人,那个叫榊原弦的男人在两年前失踪了,现在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在学校的监护人名单上填写的是与父亲离婚后跟别人再婚的母亲的名字,但是与本人的姓不一样。去年患了原因不明的大病不得已休学,半年后退院。之后在自宅疗养期间购入了大量电子器材和特殊装备品,但是使用目的不明——。”

她也用着读报告的语气说道。

然后朱巳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从属一个说是组织好呢,还是系统好呢的地方。所以为了调查原因不明入院的患者来到这里。那么你呢?”

朱巳毫不避讳的盯着凪。

“你没有那种背景。你只是作为一个个人在独自行动。但是你的行动和情报收集能力却相当精准——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凪没有回答,就这样承受着朱巳的锐利视线。

就如同两者最初的对峙一般。又互盯了数十秒。

然后,凪“哼”了一声。

“看来你没有说谎。”

“……你说什么?”

“你在别的事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但是在这件事上,没有说谎。”

凪如同确认一般的说道。

朱巳的脸蛋瞬间涨红。

“你说我是‘骗子’?你说我?我哪里像个骗子了?”

她愤怒的质问。然后凪大声的笑了出来。

“你这恬不知耻的样子,真好意思发牢骚啊。”

“那当然,我承认我虽然耍了些小手段。但是我绝对无法忍受别人叫我骗子。”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被雾间凪叫成骗子令她十分的气愤。

“随便你。”

凪落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你,你给我等下!”

朱巳慌忙喊道。但是凪也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说道。

“如果你真的不是个骗子,那你有必要急着把自己充满自信的‘能力’弄得那么招摇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一样吗。”

朱巳颤抖了一下沉默了。

在这期间,凪已经走的没影了。

“……搞,搞什么啊这家伙……!”

朱巳浑身颤抖的呻吟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别开玩笑了……你,你给我等着……!”

……就这样在世上绝无第二个例子,充满奇妙,排他到缺欠协调性的,明明有这么多缺席却成绩依然年级第一,在各种方面上都是“问题儿童”的雾间凪。她休学之后来校的第一天,就如同暴风一般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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