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损毁或阻塞陆路、水道或桥梁,妨碍交通者,处以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二十万日元以下的罚款。
② 因前款罪行致人死伤者,比照伤害罪从重处罚。
——〈刑法第一二四条〉
1.
——曾经,那个男人对宇治木贡说过这样的话。
“你对‘自由’这件事怎么看,宇治木君?”
“——什么?”
“比方说,你有几十亿的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觉得这是‘自由’吗?”
当时的地点是酒店的室内游泳池。
在那里,只有一个男人穿着泳衣。泳池并没有被包场。酒店本身就是这个男人的私人财产之一。作为背景音乐而播放的歌曲,是这个男人喜欢的Led Zeppelin乐队的No Quarter。这首歌有着安静却失真的音乐,也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一般不会在酒店的游泳池里没完没了的循环播放。
(译注:Led Zeppelin的No Quarter这首歌,收录于乐队1973年发行的专辑《Houses of the Holy》当中。)
但是——这个光着身子,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头发的男人,不管怎么看都比公开宣布的年龄要年轻得多。不仅仅是完美的结实紧致的身体,而且与在办公室等地方所看到的相比,甚至能感觉到似乎脸上皮肤的皱纹和松弛都消失了——这是灯光的原因吗?
“应该——是吧。”
宇治木君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用战战兢兢的语气回答道。当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负责某家中小企业财务管理的不起眼的注册会计师。
“可是,我想你应该明白——金钱这东西,光持有它是无济于事的。只有活用资产才能发挥金钱的作用吧。不是么?”
“您说得对。”
“也就是说,因为拥有金钱,所以必须要做的事情也会增加。有钱人将不得不为了手里的钱而工作。这是自由吗?”
“——是。不,那是”
虽然宇治木不知该如何回答,用很微弱的声音小声嘟哝着,但是那个男人并不在意,
“反复地冲动购买并不断高价购物,这是自由吗?不深究这个商品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意义,而只是把钱挥霍掉,让它在经济中流动,让其他人获利,这是自由吗?”
那个男人正在笑着。他并不是故意要谈论掌权者的烦恼。这不过是个开场白。那个男人在让别人做任何事情之前,习惯先发表一个奇怪而抽象的演讲。
“宇治木君,你真的很优秀。你会忠实地履行被吩咐的事情,不会利欲熏心而禁不住染指可疑的事物。作为一名优秀的社会人士,我希望你能成为大家的榜样(role model)。”
只听这些话,虽然像是溢美之词,但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悦。
“……啊,谢谢。”
那个男人含糊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突然向他问道,
“宇治木君,你愿意配合我的自由吗?”
四周回响着Led Zeppelin冷冰冰的音乐。
“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计其数的公司因为违逆这个男人而破产倒闭。宇治木颤抖着回问道。
“为什么我会认为太多的钱不能创造自由呢?”
那个男人又笑嘻嘻地问道。宇治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选择沉默不语,那个男人则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因为比起它的所有者,金钱对周围的人具有更大的影响力。人类对自己知之甚少。一个人如何被别人看待、如何被别人对待,决定了这个人的精神。过多的金钱和权力会剥夺别人对这个人的判断力,同时也剥夺了这个人自我反省的能力——你明白吗?”
我当然不明白(宇治木心说),可是那个男人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拥有自由的精神,在某种程度上不‘轻’一些的话就会被束缚住。怎么样——我的一部分重担,你愿意帮我分担一部分吗?”
“——什么?”
“你喜欢钱,对吧?你知道我所谓的公开资产吗?管理那其中三分之一的任务,我想交给你,怎么样?”
“…………”
听到这句话后,宇治木却一时无法回答。他的喉咙已经干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当、当然”
但是还没等宇治木说出“愿意接受”,就被那个男人马上打断了,
“不过,”
男人插嘴道,
“归根结底,这是为了增加我的自由而委托给你的任务,所以除了那笔钱之外,你还必须要管理好‘某个东西’。你明白吗?说实话,拥有‘那个东西’这件事情让我烦恼不已——持有那样的东西,有可能会产生让我的自省能力被削弱的危险。怎么说呢——我有时会无缘无故产生‘把所有人都弄得稀巴烂’的这种残暴的心情。这种时候,如果拥有那样的东西,说不定会在不知不觉间做出草率的事情——当你对未来感到绝望的时候,当你对世界本身产生了杀意的时候,当你想把一切都连根拔起的时候,应该在你身旁的那个东西——”
那个男人对着宇治木微微一笑,
“就是‘Rock Bottom’。”
*
“……又、让他们逃掉了……?”
在电话里,宇治木贡接到Aftermath的报告后,气得大发雷霆,以为自己脑袋的血管都要迸裂了。
“但是,有警察在追捕他们。这伙人是无法自由行动的。这样的话这些家伙就会和目标Slim Shape接触了吧。那时我们就有可能抓住他。”
“自由……?”
宇治木气得声音都开始发抖。
“没有自由的是我们这边!听好了,你们自己的存在已经让Slim Shape知道了!那些正在逃跑的家伙们,早就无法获得那个坏蛋的帮助了!他们一定被舍弃掉了!”
宇治木用嘶哑的声音喊叫着。能感受到听筒的另一端屏住呼吸的样子。
“……那、那么您会变更命令吗?您打算怎么做?”
听到这个问题,宇治木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
“不管了,立刻把他们都杀了!别动队已经开始搬运那些东西的作业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中断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太阳穴凸起的青筋正在抽搐着。
“但、但是还有——警、警察”
“连警察也一起!反正就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Holy & Ghost的‘头上’吧……把他们全都炸上天!”
“明、明白——”
虽然对方怕得不行,但宇治木还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你们一处理好也马上回到这里来!因为把那个东西带到海外去的护卫,是越多越好——”
“遵照指示。”
“立刻动手!”
宇治木大叫着,把听筒砸了下去。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全力冲刺之后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
如果是现在的话,宇治木能够深切地理解那个男人当时所说的话的意思。拥有过多的权力会剥夺人的自由。
所以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权力”,把它强加给了宇治木。宇治木也知道那个男人建造了很多奇怪的建筑,在谋划着不好的事情。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那些“权力”想必会成为他感情上的阻碍吧。
“当你对世界本身产生了杀意的时候——那就是Rock Bottom。”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那个男人的低语。
Rock Bottom——即使在那个男人死后,仍然也就这样被留在了宇治木的管理之下。
那个男人持有那种东西,到底打算用来做什么呢?
还是说,那个男人上面似乎有某个连宇治木自己都不知道的组织或是系统,但是对于那些云端上的存在来说,也有可能会出现使用那个东西的情况吗?
宇治木无法想象。他也不想知道。而且那个男人或许知道宇治木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才会把Rock Bottom托付给他吧。那个男人知道他绝对不会使用那个东西——总之,表面上看似受人赏识,实际上却是被人轻视。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袋就因为屈辱而发热眩晕。
可是,话虽如此,但真的是事实上无论如何他自己都无法做出使用那个东西的决断。在工作中他并不觉得杀人有什么大不了,也没有觉得人命比任何大笔金钱都要更珍贵,但是当听到别人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会无可救药地感到极度的不安。有一种说法是,原子弹是出于对大国、对未来会成为敌国的对手的过度恐惧心理而研制出来的,绝非出于积极地去毁灭当时的敌对国家的这种攻击型想法而制造出来的——宇治木也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明显目的性的无底线的破坏等行为,并不是那种主动自发进行的事情。这种事情真的只有——对世界本身怀有杀意,精神崩溃的人才能做到吧。
(如果不正常的恐怖分子和盲信自己教派的狂热信徒们——这些人想要那个Rock Bottom的话,我就以适当的价格把它卖掉!后面的事情怎么样都行!)
即使是金钱这种简单易懂的东西,如果不进行交换的话,那么人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保持冷静的。确实,那个男人所言非虚。
金钱也好权力/力量也好,如果只是存在的话,是完全——无法使人获得自由的。如果是让人厌恶的力量的话,只要把它瓦解掉就好了吧……但是这个也做不到。虽然这话显得很小家子气,但是“太浪费了”。不管那是多么招来灾祸的不祥之物,无疑都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真要将其归于虚无的话,也不可能不后悔。
他在精神上几乎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他只能在根深蒂固的认识中,小心翼翼地来回周旋。
(那个罪犯……Slim Shape说要“处理掉”Rock Bottom。那他打算怎么处理呢?)
2.
疾驰的面包车上安装的导航仪屏幕自动打开了,出现了一张地图。
像雷达一样,地图上闪烁着无数个小点。
“——是老大。”
Tull迅速确认了一下屏幕。
“这、这是什么?!难道——这些发光的都是警车?”
屏幕中央的蓝点被密密麻麻的红点给包围着。
“这、这样不可能逃得掉啊!”
滨田惊叫了起来。
“不,我知道路线。而且——”
屏幕上还有一个蓝点在移动。它似乎在牵制着警车。
“这个是你的搭档吧?”
“Ghost吗?”
滨田的脸色突然开朗起来。
“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对、对的——Ghost的话,一定会的。”
滨田突然露出放心的表情。
“原来是Holy & Ghost啊。”
侧头看着他们的宫下藤花恍然大悟般地嘟囔道。
“滨田姐姐,你也许喜欢的人,就是那个Ghost吗?”
“咦?”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滨田不禁惊慌失措。
“什、什么意思,突然间?”
“没什么,可是,不是这样子的吗?”
“我不、不是那个意思——在这种时候。”
“不,请务必说来听听。”
Tull插嘴道。
对他来说,如果女孩子在车内爆发恐慌情绪的话,那可就麻烦了。那样的话,还是闲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话题比较好。
“你、你刚才在说什么?”
不出所料,滨田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恐惧。
“不、不,Ghost是——”
另一方面,结城玲治正在疾驰。
摩托车引擎高速运转的震动感直接传到了他的大腿和腰部。
“————”
他一边紧紧咬住后槽牙,一边倾斜着车体转弯。没有驾照的他并不习惯驾驶摩托车。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车冲进了反向车道,驶向一辆正在路上行驶的警车。
这边的警车司机驾驶技术非常高超,将将避开了结城玲治。但是结城马上又找到了另外一辆警车,并朝那边冲了过去。
通常来说,警车会马上把他逼停,并以妨碍执行公务的罪名将他逮捕起来,但是现在每辆警车都接到了最高指令,所以警车司机们只能对着这名脑子不正常的摩托车骑手咂嘴的同时,不得不将心思拉回到任务上面来。
当然,这是警察们正在追捕乘坐面包车逃走中的Holy & Ghost。他们绝对想不到其中一个人竟然这样一个人骑着车冲向自己。
(可恶,太危险了……)
他在头盔里面自言自语。
在摩托车的前挡风罩内,恰好装置了一块导航仪屏幕。
绷带鼬鼠在屏幕里眨了眨眼。
“厉害厉害!这不是很能干嘛,Ghost。”
声音从塞在耳朵里的耳机传了过来。
“这样做好吗?不是应该直接去救Holy吗?”
他对贴在头盔背面的小型麦克风说道,对此鼬鼠轻轻地摇了摇手指。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开辟前进的道路。就算你去了,也只会和他们一起被捕而已。”
结城一边和Slim对话,一边又冲向警车。对方旋转着把车身蹭到了护栏上。结城全速逃离了现场。
“——你不会是打算抛弃那些家伙吧?”
“你还在怀疑我吗?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现在你们不在的话我这边会很困扰的。”
结城一边加速摩托车,一边前往导航仪地图上显示的下一辆警车所在的位置。
“最关键?”
“对的。敌人不耐烦了。他们在对这边下手的同时,还计划将Rock Bottom也带到海外去。而且当他们采取行动之时,正是我们抓住他们尾巴的唯一机会。相信我吧。”
“…………”
“但是,很意外啊。”
对于Slim的话语,结城眉头紧皱起来。
“什么?”
“不——我觉得你会更酷一点,更像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但你其实相当担心她的,不是么?”
“…………”
“——他是,那个”
滨田的声音奇怪地没有把握。
“怎么说呢——他明明做事非常乱来,但是却非常清醒冷静,我一兴奋冲动,他就会说一些泼冷水的话,但是当我们感到害怕恐惧的时候,他就会自己一个人跳出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扭扭捏捏地说着,同时在面包车的周围,警车警笛声紧随其后,轮胎打滑和刹车摩擦的声音也在四周此起彼伏。
(很好,再多忘记一点周围的事情吧。)
手握方向盘的Tull一边拼命地驾驶,一边随口附和着滨田的话,说道,
“嗯,然后呢?”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让她大声尖叫,不如让她絮絮叨叨地发点牢骚。
“那什么——他身上有种空洞的感觉。仿佛他浑身都是洞一样。即使和别人接触,也马上就会说出‘无所谓,随你喜欢’这种话。然而,一旦他决定该怎么做,他就会变得特别地一根筋,甚至一点都不害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滨田姐姐呢?”
宫下问道。Tull觉得这个女孩非常冷静,或者说很违和,很奇怪。算了,这正好是他想要的。
“欸?我?我怎么了?”
“即使他没有害怕,但是滨田姐姐也并没有特别迎合他吧?”
“嘛,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也就是说,他对滨田姐姐也有着特别的感觉,他不是很佩服你吗?”
“是、是这样吗?”
滨田虽然有些困惑,但不知为何还是现得很开心。
汽车激烈地摇晃着。但是在车里,少女们却在奇怪地聊着轻松悠闲的话题。
“——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得到Ghost认可的东西。”
“这不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也许对方也有同样的想法。”
“因为,当我说‘也许明天会有好事发生’的时候,那个家伙会嗤之以鼻地冷笑,或者冷冷地说‘没有那回事’。”
“明天——吗”
女孩突然压低了声音。不,那一瞬间的声音,听起来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就像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或者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给人一种自动的印象——就是这样子的声音。
“所谓的明天会什么时候到来呢?”
“……欸?”
滨田战战兢兢地看向宫下藤花。
就在这时,面包车又砰地一声弹了起来。滨田急忙紧紧抓住作为上方的扶手。
刚才的声音则继续响起。
“是第二天来临的时候吗?到那时又变成了‘今天’。那么,所谓的明天是不是就是第二天呢?如果从昨天的角度来看,如果有人能遇到‘一定会发生好事’的‘明天’,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在嘈杂的环境中,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这个问题突然浮现了出来,然后就像被弹了起来一样——爆炸的冲击力猛烈地向上冲击着面包车的车身。
“——哇?!”
窗外火光冲天。在爆炸的压力下,车门突然塌陷了。
外面爆炸不断。
“这、这是……!”
Tull的脸紧张得抽筋。
汽车正在遭受榴弹的炮击。这不可能是警车上的东西!
“……是Aftermath!”
在后视镜中,就连应该追逐他们的警车也因为被直接击中而爆炸。
“不、不管不顾了吗!”
敌人似乎正从警车的背后不断追击,向前方炮击。换句话说,就是在战斗机的狗斗中“屁股被打烂了”的状态。我方对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该死的!”
Tull没有办法,只能把车挂上最高档,不计后果地转动方向盘,使劲地踩住油门。
爆炸声持续不断,后方追赶的最后一辆警车翻了个底朝天。
汽车后方空荡荡的。
可以看见后面是一辆敞篷跑车——车上有四个人,其中有三个人拿着一个筒状的发射器。
炮火无情地向面包车袭来。
尽管他拼命地加速逃跑,但是爆炸依然残酷地向他们迫近。车的右门和后门都被炸飞,风呼啸着吹了进来。
一颠一颠地,车身突然失去了稳定。其中一个车轮爆炸了。
(不——不行了吗?!)
无论Tull如何操控,汽车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然后车子从下面以非常大的幅度弹跳起来。
一种轻飘飘的失重感包围了滨田,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就保持着那样的坐姿在空中飞舞起来。
“呃……”
看起来刚才的一击似乎把安全带弄断了。
滨田圣子的身体从被炸飞的车门里抛了出来。
“——!完蛋了——”
Tull条件反射性地踩下了刹车。
失去稳定的面包车就这样旋转着,翻滚着,压扁了栅栏,冲出马路,然后沿着倾斜的河堤滚了下去。
(——为什么……)
滨田圣子出乎意料地冷静。
从被车里甩出去的地方,正好是在高架桥上,立体交叉的马路向下延伸。她距离落到地面大约有零点七秒的时间。
(为什么——我)
时间仿佛变成了可怕的慢动作。脚下的汽车正在慢吞吞地行驶着。她感觉风吹拂着身体的侧面。蓝色的天空进入了视野一隅,可以看到云朵。
(为什么,我,会这么——)
路面越来越近了。本应有一个猛烈的相对速度降落,她却感觉看到了像啪嗒啪嗒延时拍摄出来的连拍照片一般断断续续的影像。黑色柏油路上每一粒沥青似乎都拖着长长的尾巴,看上去就像密密麻麻的针头。
(我,会这么——淡定呢?)
此时此刻,她很困惑,她自己完全没有感到恐惧。还有一瞬间自己就要撞到地面了,摔成一滩烂泥,而且也不是不能相信,但情绪却丝毫没有动摇。
要死了。
她知道这一点。她想她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瞬间她所感受到的只有一种茫然的空虚感。
她与其说是感觉害怕,不如说是感到了——
(寂寞——)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她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认为自己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一个不知为何而活的存在。
自己在思考什么,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暧昧而模糊的存在。
(我——)
当她冷静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生命的终点时,她想知道的是自己是如何看待的“他”。
(我,对那家伙——)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什么——但是后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当她以为腰部受到了几乎要把身体拧断的冲击时,却已经像风一样嗖嗖地在道路上滑动着。
“————”
她目瞪口呆地睁着眼睛,突然听到一个冷淡的男孩子说道。
“没事吧?”
“……啊?”
她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抱住了腰,像被他骑着的摩托车吊着一样在路上一起疾驰。
(怎么回事?这是——)
他迅速将摩托车靠向了路边,把车停了下来。
“但是,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幸运的女人——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正好跑了过来——不管怎么想这也太巧合了吧。”
结城玲治呆呆地把抱在怀里的滨田的身体砰地一下放了下来。
“…………”
滨田依然,茫然地瞪着眼睛,呆呆地张着嘴巴。
鞋尖有一点接触到了地面吧——雪白得就像是被锉刀削过似的。
“……Ghost?”
滨田抬头看了看结城的脸。头盔下面,他那双清醒的眼睛正盯着她。
“喂,没事吧?好像没有受伤,发生了什么事?”
“…………”
滨田怔怔地回望着现在这位像骑士一样又一次救了自己的男孩子。
而且,她觉得已经找到了自己对这个男孩子的想法的答案。
(我觉得这家伙……很讨人厌吧,一定——)
“……做到了。”
乘坐着跑车的Aftermath成员以为面包车里的目标已经完全被打死了。他们也跟着越过倒下的栅栏继续前进。
面包车滚到了堤岸下面。毫无疑问,目标已经被摧毁,陷入了无法行动的全灭状态。——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这时一个黑影般的东西从他们的视野中掠过。
(什么——?)
还没等到他们凝神注目,影子就像瞬间移动一般,轻轻地落在一辆奔跑着的汽车引擎盖上,然后对他们打了声招呼,
“嘿,傻瓜们。”
就在他们准备拿枪对准那个东西的瞬间,从那个地面上仿佛出现了一个筒状的侧影,在空中做着挥动指尖的动作。
接着尖叫声响起。
3.
“——怎么了Tull?发生了什么事吗?”
由于Tull和汽车导航仪的信息交换中断了,Slim Shape显得焦躁不安——并不像真实身份是被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江守让。
他只能在键盘上用左手飞快地移动着输入更多的数据,设法恢复与汽车导航仪的联系。
就在这时——发生了异变。
他那伤痕累累的身体突然产生一种有把长矛从高处掉落下来,将自己胸膛深处扎穿的感觉。
(咕……?!)
全身应该几乎无法正常工作的汗腺猛地一下子涌出了冷汗。
(不会吧——难道,偏偏在这种时候……?!)
如果是常人的话这种痛苦本该让人疼得身体扭动翻滚,可是他却没有可以活动的身体。
他虽然试图大声尖叫,可是他的喉咙却有一个洞而无法发声。
只有——真实的感觉而已。
现在自己心中,某种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东西,仿佛突然“啪”地一下被折断了。
(——就在这种——就在这种地方半途而废了吗?)
他的精神虽然想要不断挣扎向前,但光凭没有肉体的意志力却是徒劳无功。
(到此为止了吗……这就是我最终能做到的极限了吗……?)
就在他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绝望即将把他的内心封闭在黑暗之中的时候。
听见某处出现了口哨声。
然后,从黑暗中传来了似乎很随意的声音。
“……这是哪里?它是连接着什么地方吗?”
那是一种既非男性也非女性的奇妙而不安定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是谁?!)
他在内心大喊。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有着作为自己意象而创造出来的绷带鼬鼠的形象。
在他面前,就像是从四周的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出现了一个圆柱形的阴影轮廓。
“你是——果然。你就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吧。”
阴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你是——)
他陷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认识这个家伙,但却又以为自己认识对方。虽然他有听过传言,他压根都不相信这些故事会真实存在,但是他却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这家伙是死神。
(——不吉波普,对吗……?)
阴影点了点头。
“看起来他们用最后剩下的一台机器通过这条并不稳定的线路和你建立了联系。”
(Tull和Holy……他们怎么样了?)
“你在担心同伴吗?他们暂且看起来很安全哦。”
(——你……不是来打倒我们的吗?)
“你们并非世界之敌。与其说是世界之敌,倒不如说你的情况正好相反,对于这个世界究竟为何存在这种问题,想必可以说你已经非常接近答案所在了吧。就和炎之魔女一样呢。”
(我倒是——觉得自己恨透了整个世界。)
“你不是想要保护所有人吗?”
(不。我只想揭穿每个人都在干蠢事。我只是想让人们明白自己看起来煞有介事实际却是无可救药的傻瓜而已。)
他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暗地里嘲笑的表情。不吉波普点点头,问道:
“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绷带鼬鼠的形象抱着胳膊叹了口气。
(——不能。我在最关键的地方,好像总是无能为力。一切都事与愿违——不知天高地厚,频繁插手大事件,结果变成了这样——像我这样的人,也许生来就是种错误。)
“你后悔吗?”
(根据凪的说法,你肩负着击败世界之敌的任务——真正对世界造成伤害的,恐怕是像我这样的家伙吧。我一直把自己吹嘘成世纪大反派——但真正的反派不是我,而是我的软弱无能。计划的事情庞大得不得了,但与实际能做的事情完全不相称。不平衡——)
“没有力量的意志——你认为这才是坏事吗?那么,你所认为的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如果你生来就有一个更健康、能自由活动的身体,你认为你能拥有这种力量吗?”
(——你说什么?)
“就算你拥有了你所说的真正的力量,你的同伴们还会像对待现在的你一般信赖着你吗?”
这是一种相当——挑衅的说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不吉波普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继续问道: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事情的?”
(是在一个人的人生最美的时刻,在那个人变丑之前将其杀掉的死神——传言中世界之敌的敌人——是无法理解的存在。)
“你觉得我是一个实现了平衡的存在吗?”
(…………)
“如果有你所说的实现了力量与意志之间平衡的存在——那么你认为他们应该做些什么才好呢?他们自身什么都不缺。那么他们还会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如果说一个人的目标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为了保持平衡的话——那么,现在的你,不是已经达到了这种平衡吗?”
(……欸?)
“你拥有无法依靠自己力量行动的可悲的肉体,而你的意识现在也因为绝望而动弹不得——这不正体现出完美的和谐吗?是的,你这样缩成一团再合适不过了。这哪里有什么不平衡的?所谓的不平衡指的就是像我这样——只因力量而生,沦落为没有意志的自动的存在。”
不吉波普那张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既像是在哀叹又像是愤怒的、左右不对称的奇怪表情。
然后,那个身影仿佛要与黑暗混为一体,迅速地融入其中。
(——等、等等!你——你打算做什么?你为什么会站在Holy他们一边?)
他大喊着问道。从黑暗的另一边传来了答复。
“这不关你的事吧?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罢了。”
然后死神的气息完全从他的精神世界里消失不见了。
不吉波普的工作?
看来并不是来杀死他。他这是被判断为自己还没到人生最美丽的时刻吗?
那么——
那么,自己的工作就是——
(Slim Shape的……工作是——)
当他在黑暗中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那种渐渐消失的感觉又回来了,濒死的剧痛再次向他袭来。
*
“——!”
滚落到堤坝下面后,Tull在自己差不多熟悉的面包车里醒了过来。看来他已经昏迷过去了几秒钟。
“——唔、唔唔……!”
他撑起疼痛的身体,拼命往外爬。
因为左肩脱臼了,所以强行将骨头扭了一下复位进去,但是仍然能感到疼痛。好像伤到了肌肉。
有可能是错觉——在刚才面包车坠落的时候,好像有人在什么地方吹口哨。
(宫下那个女孩呢——?)
他急忙往面包车里看去,但是她不在里面。只有少女拿着的那个斯伯丁牌运动包被放在车里。不知为何包里没有东西是空的。
他不禁怀疑女孩被甩了出去,就在他焦急地正要环顾四周的时候,一个奇怪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草坪被刮掉的地面上,写着像是“我先走了”的字样,明显是女孩子的字迹。
“…………”
从当下的状况来看,只能认为那个叫宫下的女孩写下这些字的目的是想说“请原谅我独自逃跑”。
(但是——特意写下这些东西后,还有足够的时间逃跑吗?)
Tull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即使自己因为刚才的冲击而失去了意识,那也应该只是一瞬间。尽管如此——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才对她产生的错觉。
(那个少女——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那是他还在和Jeth两个人当雇佣兵的时候的事。
他们为陷入战争的小国公民提供防御的战术指导。但是他们的指导却是徒劳的,由于大国的介入,使得无论是敌军还是我军,都被当做游击队而被消灭了。
Tull他们想要保护的城市被摧毁了,他们两人好不容易从燃烧的废墟中逃了出来,这时Tull在Jeth驾驶的吉普车的副驾驶位置上按住了被子弹击中的肩膀的同时,目光模糊地看到了——一个年幼的少女,像一块破抹布似的死在了路边。
那双眼睛望着天空。那双已经没有光芒的眼睛,不知为何,直瞪瞪地盯着天空。
从那以后,他就不能作为士兵战斗了。只要他拿起枪瞄准敌人,他就不要自主地感觉到那个少女的眼睛正好像在盯着自己。
曾经在故乡的军队里也来自同样部队的搭档Jeth也陪着他,然后他们在这个本以为只是中途落脚的国家,意外遇到了Slim Shape。
(那双眼睛——那个名叫宫下的少女——为什么?)
他这么沉思了一小会儿,但马上意识到敌人可能会追上来,于是抬头往上看去。
接着双眼圆瞪。
那辆跑车翻倒停在一旁。
然后在河堤上,本坐在车里的四个人全都被甩了出去,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什——什么情况?”
这个太过草率的结局让Tull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迅速跑到近前,用胶带把他们紧紧捆住。
这四个人都是一副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般,惊恐地睁大着双眼呆滞不动,全身上下都布满了无数个看起来像是被极其锋利的刃具割开的伤口。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倒是给我省了麻烦。)
正当他在忙活的时候,从上面下来了一辆摩托车。是结城玲治和滨田圣子。看到滨田平安无事,Tull松了一口气,向他们挥手致意。
*
——另一方面,Aftermath被分成两组,跟踪另一组的小个子男人Jeth看见有奇怪的东西从他正在监视着的大楼里出来。
(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被从保安进出的门里面搬了出来。
(那就是——“Rock Bottom”吗?)
它看起来不像是听说过的那种可怕的杀伤性武器。
那是花盆。
有一些树叶、枝干与藤蔓错综复杂地交织缠绕在一起的蓝色植物,连同种植的花盆一起被搬运了出来。总共有七株。
他提高了贴在眼前的双筒望远镜的放大倍率,再仔细观察,发现了一个异常。
每一个花盆的颜色都是黯淡的银色。从那些拿着它们的人的样子来看,似乎非常重。
(是什么——特殊合金制成的花盆吗?)
很少见到金属制的花盆这种东西。就像是为了将树根封住绝对不能露出来一样。
(怎么看都不像是观叶植物——果然是那个东西吗?)
他决定向Slim Shape寻求指示。
通过手中的移动键盘输入报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回复。
(?——发生什么事了?)
到现在为止,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无论何时,他们的老大都会回应他们的呼叫。
他和他的搭档Tull像Holy & Ghost一样,都不知道Slim Shape的真面目。说到底,他们和Slim之间就是工匠和雇主的关系。但是他相信Slim的意志和行动。这是因为他在战场上面待了很长时间,如果无法看清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那么是无法存活下来的,所以他从敏锐的感性中能察觉到信赖老大是正确的。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
花盆被一个接一个地搬进卡车。看来是打算要把它们转移到某个地方。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必须迅速做出反应。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搭档Tull电话。
“——怎么了Jeth?我也正想着联系你。”
Tull很快就接起电话。
“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监视的敌人有什么动向吗?”
“虽然迫不得已发生了战斗,但这边还是设法击退了他们。我现在和Holy & Ghost在一起。”
“那样正好——你们赶紧赶过来吧。”
听到Jeth这么说,电话那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什么?怎么回事?”
“我和老大联系不上。但是Aftermath正在把被认为是那个东西的花盆从宇治木的大楼里给搬出来。情况已刻不容缓。”
“你说什么?真的是‘Rock Bottom’吗?”
(——呀咧呀咧)
一个女人在确认了“Rock Bottom”这个词之后,不由得吐了一口气。
(可让我等了好久呢——嘛,不过既然找到了也算不错呢。)
一个人在与事态完全无关的遥远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的她,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名普通的女性。
她戴着眼镜,穿着一套稍显朴素但却非常高级的定制西装。
不由得让人感觉她像是哪家公司的社长秘书,或者是名能干的年轻女社长。
她有着虽然走在大街上不会被搭讪,但如果一个人坐在高级酒店的酒吧里却能在五分钟之内就钓到男人的气质。
然而她的工作既不是秘书也不是企业家。她并没有从事那么复杂的工作。
她的使命简单明了——处理无用之物。
插在她耳朵上的耳机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传出声音。
“确实——看来我这边也联系不上老大。怎么办?老大出了什么事吗?”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必须以接收的命令为优先。不能就这么放走他们,我一个人寡不敌众。我们只能暂时放弃宇治木,集中力量对付Aftermath这边。”
Tull和Jeth之间的通讯本应采取了严密的保护措施,但她好像轻易就成功窃听到了。
(佣兵集团Aftermath?原来他们还在呢。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这些家伙真不走运呢。)
她表面上的名字叫雨宫世津子,又名“清零(Reset)”。
在她所属的系统中,她和“最强”齐名,被誉为最优秀的杀手之一,她的任务完成率从未有一次低于过100%。
(嘛,至于这边回收的事,让那些家伙互相争抢也不坏。要不我先——去一趟那个什么Mr.榜样那边吧。)
雨宫微微点了点头,抓起咖啡馆的收据站了起来。
4.
在Aftermath组织中,这名男子被称为医生(Doctor)。
大体上,他虽然负责给大家疗伤或者治病,但实际上却没有正规的医疗执照或者博士学位什么的,不过因为从气场上来说是名气质古怪的科学家,所以很自然也就有了如此称呼的形象。
“队长——这是什么东西?”
这名Doctor一边把被叫做Rock Bottom的奇怪的花盆植物装上卡车一边向上司问道。
“是毒品的原料吗?有什么特殊的药物培养作用吗?”
“不要问多余的问题。”
队长冷漠地说道,但是Doctor不急不慢地辩驳道,
“但是——举例来说,如果它具有爆炸性质的话,用卡车运输说不定会很危险。”
听到这话,队长突然变得脸色发青。他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某处的电话。
吵得不可开交。
“——不,所以我们也是为了避免危险。好的,不会。当然会听从指示。——我明白了。”
队长摆出一副苦瓜脸,神情郁闷地挂断了电话。
“——必须尽可能小心地搬运。不管怎样,总之只要注意别把‘根’从合金花盆里弄出来,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是‘根’吗?”
Doctor又重新看了看花盆。
“它有毒吗?我们在运输途中有可能都会受到污染——”
被这么一说,队长的脸色再次变得古怪起来。然而他仿佛要抖落身上的不安情绪一般,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只要尽快转移这些东西就可以了。什么问题都没有——”
就在这时,坐在卡车驾驶席上的雇佣兵神情焦急地飞奔了过来。
“队长——我们失去联系的别动队已经被歼灭了!”
“你、你说什么?”
“我一直在监听警察的通讯——乘坐跑车的四个人已经被抓住了,确实……”
“唔——”
队长看向医生,好像在寻求帮助。
没错,他之所以被称为Doctor,不仅是因为他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具有在复杂的情况下可以做出相当准确的“诊断”的才能。
不过,作为一名雇佣兵,他并没有太强的战斗意识,因此不适合带领部队。所以他既不是队长也不是副官,而是一名“战地医生”。
“我认为在这里停下是最危险的。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必须从这个地方离开。”
对于医生冷静的发言,队长点了点头说,“好的”。
“总之先出发吧。行李一定要牢牢固定,不能倒下。”
他们把七盆Rock Bottom分别装进两辆卡车后,马上出发了。目的地是被委托人指定的工厂,为了瞒骗住海关这种植物会在那里被伪装起来。
“…………”
医生带着行李一起坐进了装有四个花盆的卡车后车厢里。
咕咚咕咚,奇怪的植物在他眼前晃动。
(这是什么东西?)
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向队长提出的问题。
从未见过这种植物——而且,总觉得有点像是人造的东西。散发出化学药品的臭味,绝对不会生长在丛林里的——非自然的植物。
颜色与其说是青翠的绿色,不如说是明显的蓝色。叶子、藤蔓和枝干都呈现出像是强力合成洗涤剂的颜色。
“…………”
Doctor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种植物。
和他一起监视货物的雇佣兵同伴看着Doctor这个样子,感觉有点吓人。
(为什么要用那种像看美女一样的眼神目不转睛地观察这些植物?)
说起来,这名Doctor明明有着优秀的判断力却无法当上队长,是因为他的才能太过扭曲了。他只会分析状况,似乎根本就不会思考如何让自己摆脱危机,也不考虑如何扭转局势。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对自己如何获救这件事情基本不感兴趣。
反过来说,他正是因为无视自己可能死亡的危险性,完全不抱有“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这种希望的缘故,所以才会有冷静的分析能力。
但是,本该对各种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这位Doctor,不知为何却对这个Rock Bottom情有独钟。
(有什么好喜欢的?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植物……)
或许,这家伙凭借他的分析才能察觉出了这东西的用途,并且感受到了它的魅力吧。但是他既不喝酒又不抽烟,也丝毫不沾毒品。
应该只能想到植物的特殊用途之类的东西。他可不会对这种东西动心。
那么,在这位冷酷的Doctor心底的某种东西,从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植物上有看出什么呢?
“…………”
Doctor一言不发地凝视着Rock Bottom。
在其内心深处,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
(……想要粉碎一切么?原来如此——)
但已经对这种植物产生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