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知道吗?人类是需要梦想的哦。”
在酒店茶室一角的包厢里,不二子正热情洋溢地发表着演说。
“……也、也许吧……”
作为同伴的男人喃喃地说道。从他的声音里完全感觉不出干劲,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的脸有一半被刘海给遮住了,也几乎没法读出他的表情。
“怎么说呢,各种各样的事都已经被决定好了。但光有这些还是完全不够的。”
“被决定好这种事……多数情况下……只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
男子仿佛在低声地自言自语。
听到他的反驳,不二子“唔”地沉默了片刻,这时男子小声说道,
“新生事物,常常……是失败的居多……”
“这是在,挖苦我打官司输得一败涂地吗?”
尽管不二子看起来面露愠色,但是男子却直白地说道,
“……(这是)普遍的事实。”
不二子叹了口气,问向男子,
“唉,算了。那就慎重点好了。我们从小规模开始就可以了。商店的格局要小而整洁。我现在手头上的一处空置地产正好可用来充当店铺,所以不用担心。你看怎么样?”
“……如果条件确实是由你来公开出面的话……”
男子依然还是一副半漠然的态度。
“嗯——,无论如何都不行吗?因为你看起来很有神秘感,所以我觉得你是一个相当好的卖点呢,Oxygen(氧)。”
(译注:虽然不排除Oxygen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单词被作者用在这里,但根据作者作为JoJo厨使用与摇滚专辑或歌曲相关的词语给MPLS起名字的风格,Oxygen的名字有可能取自于威尔士的英伦摇滚(Britpop)乐队Feeder在2001年的专辑《Echo Park》中的同名歌曲。)
她用了一个奇怪的名字称呼这名男子。
“……我并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来这座城市的。”
“啊啦,那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有目标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哦?”
“您客气了。”
男子直接地谢绝了。
“好冷淡啊。这座城市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一个男人死在了……这里。”
“欸?”
“那个男人正在进行一项工作……在报告结果之前,却发现了他的尸体……为了查明原因……我便亲自来到这里。”
“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人渣(译注:此处原文是ひとでなし,字面直译为“不是人”,所以考虑到Spooky E的合成人身份,此处为双关),是一个仿佛人造的集各种丑恶为一身的家伙——他的名字是Spooky Electric。”
(译注:Spooky Electric,又名Spooky E,是由统合机构创造的合成人类,是最早出现于不吉波普系列第二、三卷《归来的不吉波普VS幻想者》中的反派,他被飞鸟井仁击败,并最终自杀。)
男子淡然地轻声说了起来,
“也许那个家伙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工作其实有一个真正的目的——那就是找出世界的继承者……那名候选人。但是他却死在了工作途中。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死意味着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点上,Spooky E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也未可知……”
他说的内容,作为普通人的不二子是无法理解的。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在这名男子说话的过程中,不二子的视线就飘忽不定,茫然地在空中游离徘徊。
不该听到的事情,就下意识本能地拒绝它,拒绝理解和记忆——就是这种感觉。
酒店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往空着的玻璃杯倒水。这时不二子的目光又突然回到了焦点上。
“那个……是什么来着?啊,对了对了,是关于商店的话题呢。你大致上明白了吧?”
“没有……还请再解释一遍……”
男子小声地,喃喃细语说道。
“欸?嘛,算了。听好了——”
事情最初的起因,要追溯到大概一个小时以前。
这一天,楢崎不二子的心情很不好。
“呜——啊——,真是烦死我了……!”
她本来是想出门散散心,去市区买衣服的,结果撞上了降价大甩卖,被一群聒噪喧闹的翘课女高中生推到了一旁,实在是让人气得不行。这时店员飞快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向身为贵宾的她道歉赔礼,但是店员的态度也莫名其妙地让人恼火,最终她什么也没买就出来了。
于是,她的日程安排就突然空了出来,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会有人来接她。如果给家里打个电话的话,应该会立刻派车过来,但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劳烦总是被她添麻烦的管家伊东谷。
她来到站前广场,想着是去熟悉的酒店茶室里喝杯咖啡,或者是干脆去酒吧喝一杯马提尼,虽然还是大白天。
工作日下午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当她正要穿过人群去拦出租车时,
“嗯……?”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瘦削的男子身上。
不,大概是个男人吧——有一半脸被半长不短的长发遮住,虽然有着中性的长相,但看起来不像女性,所以似乎多半是名男性。
那名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站在人行道正中央,仰望着天空。
“…………”
他正在喃喃自语小声嘟囔着什么,老实说让人感觉相当地不舒服。
然而,四周的人群中谁都没有对这样的男人投去诧异的目光,也没有特意地无视他,更没有试图和他保持距离。就好像他是根电线杆似的什么东西一样,人群非常自然地偏向一旁快速地从他身边经过。
这名男子超脱于周围的人群,继续仰望着天空。
不二子也不由得看向了天空,但什么也没有。只有三朵淡云漂浮在万里晴空当中。
“……?”
不二子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个男子身上。
这时男子没有再看向天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人群。
然后他将手伸向脚边,捡起了地上的东西。虽然从远处看不太清楚,但看起来像是香烟的烟头。
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那种会协助维持街道美观类型的人,不二子正想到这里,男子用指尖一下子把烟头弹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着的关系,烟头飞到了意料之外很远的地方,碰到了正走在马路对面的女孩子的额头。
“……呃?”
女孩子把手放在了额头上,向四处东张西望。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女孩子眼前突然有一根巨大的钢筋从上方掉了下来。
——咚!
钢筋砸穿了沥青,笔直地插在了柏油马路上。
“————!”
周围陷入一片混乱。安装在上方的一部分广告牌由于金属疲劳或其他什么原因而断裂,然后掉了下来。
“究、究竟是怎么回事?”
“喂、喂,你没事吧?”
附近的人群向因为恐惧而茫然伫立的女孩打招呼的时候,她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差一点就被直接击中了——好险啊!”
“真走运啊。”
乱哄哄的嘈杂喧闹声扩散了开来。但是只有不二子意识到了那里发生的异常。
(那个男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把目光投向了那名弹烟头的男子。他都没有看向那片骚动的地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等、等一下!”
她提高了嗓门,向那名男子追去。男子虽然明明身处人群当中,却能径直地向前走。不知为何,周围的人虽然连看到没看他一眼,但走到他身边时就会自然而然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可是不二子这边,因为前方的人群相互推挤而挡住了她的路线,没法好好跑起来。
“喂——那边的人!等一下!”
不二子大声叫喊了起来,那名男子站住停了下来。
“…………”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了不二子这边。迎面看向他的视线时,不二子突然,
——凉飕飕地,
感觉到自己的背脊发冷。并不是说在害怕。也并没有很激动。倒也不是很吃惊。只是——有一种像是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那个,那啥……”
尽管如此,她还是朝向那名男子走去。男子也在原地等着她走来。
“……那啥,你……刚才,那个”
不二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必须要和他搭上话才行。
“你一直在看着天空,对吧”
“…………”
男子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突然朝他搭话的女人的脸。
“然后,你捡起了一根烟头——后来……那个”
当不二子正前言不搭后语地试图说明自己看到的东西时,男子喃喃地轻声说道,
“……你认出……我来了吗……”
“欸?嗯嗯——”
不二子虽然很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男子随即也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似乎有……某一种联系……”
用很小声的,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
“哈?”
不二子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那个——你早就知道了吗?那根钢筋会掉落下来。”
虽然不二子一边这么说着,但同时自己又觉得不大可能有这种事情。即使你可以推测出那块广告牌可能要掉下来,但也不可能完美断定出事件发生的时机。
“……‘当云朵排列成正三角形时,要注意三角形中心的正下方。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男子小声嘀咕道,但是却仿佛在耳边低语似的不可思议的清晰。
“……哈?”
不二子一时间无法理解男子说了什么。
“……这是什么魔咒(jinx)吗?”
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写在“魔法书”里面的东西。
“世界的……因果充满了荒谬、无理和讽刺……”
男子说了一些神秘的话,但是他的语气过于平淡,完全没有一点感染力。
然后男子看着不二子,将目光落在她的脚边,看到她穿着藏青色的浅口鞋(pumps),然后喃喃地低语说道,
“……已经太迟了。”
“欸?欸?你、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今天穿黑色或者蓝色系的鞋子的话,会在目的地遇到不顺心的事……不过,你已经遇到了。”
虽然感觉听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阴沉地碎碎念,可是他说的内容却让不二子不禁大为吃惊。
“你、你、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怎么想,都只能认为他指的是刚才在服装精品店里发生的事件。莫非是这个男人在背后偷看?不,这太荒谬了。之后来到车站前完全是她的决定,而且在这里偶然撞见了那个钢筋掉落的事件,不可能存在与她的行踪不谋而合的如此荒唐的可能性。
“……我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只不过……我能感知到……因果之间的联系而已。”
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却能够感知到导致事件发生的凶兆(jinx)一样的东西吗?
“……但、但是……有这种可能吗?”
不二子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男子又转身走开了。
“……啊、啊啊!请等一下!”
不二子又追向了那名男子。
“呐,呐——我们稍微聊一聊吧?”
这名谜一般的男子,勾起了不二子无法抗拒的兴趣。
“…………”
男子一言不发,但还是以停下脚步回应了不二子的提议。
“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可以喝点酒吗?”
不二子这么说着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搭讪,感觉怪难为情的。可是男子却冷冷地说道,
“你还是早点回家为好……如果不换鞋子的话,你会继续碰到烦心事的。”
对此,不二子很轻松地说,
“啊啊,这双鞋吗?是这种东西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爽快地在马路上脱下了那双看起来很昂贵的设计名牌鞋。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我现在就去换一双鞋,没关系的。”
这么说着,她就这样径直走进了面前的鞋店里。她在这家店里也是熟客贵宾,一名店员立即飞奔过来,为她准备了一双新鞋。
“让你久等了。你看这个颜色如何?”
不二子穿着以典雅(chic)的茶红色为基调的高跟鞋,向男子示意。
“…………”
男子对她这种当机立断的态度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只是,低声细语道,
“……看来是个有钱人啊……”
“差不多吧。但我输掉了官司。因为我的公司被抢走了,导致我现在失业了。所以我特别闲。怎么样,愿意赏光陪我吃饭吗?”
“…………”
男子没有立即回答,但也没有被她的气势给压倒,而是将视线投向不二子,毫不客气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不二子也毫不畏惧地回看着男子。
这个时候,如果不二子再谨慎小心一点,应该就会注意到四周的旁人打量他们的眼光是不正常的。并不是被可疑的目光给盯着。恰恰相反,即使是离他们非常近的路过者们,本该可以听见他们谈话,却对他们这种异常的对话毫无反应——她本该能够察觉到这种异常的。
但是,她只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名男子身上,以至于她的脑筋没转过来而无法想到那些事情。
“……好啊。这也……不错吧。”
不久,男子低声说了句表示肯定的话。
“就这么定了。我叫楢崎不二子。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男子的回答却很奇怪。
“……‘氧(Oxygen)’。”
这个词的意思是“氧气”。对于这名存在感像空气一样稀薄的男子来说,这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称呼——但是氧气实际上是地球上屈指可数的烈性物质之一。是的——在一个由冰冷的物理法则支配的世界里,氧气的激烈程度足以让原本不可能存在的“生命”得以存活下来。
“……哈?那是什么,是绰号吗?”
“其他人都是这么称呼我的——如果你不愿这么叫的话,可以叫我柊。”
他拐弯抹角地说道。
“啊,这样啊——那个、那么柊先生,由我来决定饭店,可以吗?”
不二子非但没有因为这名男子的奇怪之处而感到困惑,反而内心有点喜不自禁。
*
“所以说啊,我觉得这事情绝对能行。因为每个人都绝对想要这样的东西。”
不二子在酒店的休息室里,一个劲儿地对着Oxygen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
“绝对,吗……?”
Oxygen回味着她重复了两遍的这个词。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和揶揄,但不二子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是的哦,绝对的!啊啊,我能看得见。将会有很多人蜂拥来到这家店里,大家都会变得想要这个东西。”
在她心中,这家商店的形象似乎在不断地膨胀。不久她开始低声地喃喃自语,接着变成了一首带有曲调的歌。她突然唱了起来,
“欢迎来到金克斯商店(Jinx Shop)
世界上独此一家
为了你,只属于你的命运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这没有什么困难的
任何人都能轻易理解
可以用简单的语言来说明
一看卡片,立刻就能明白
你也会忍不住要试一试
金克斯是人生的秘技
这样也许有点狡猾
但是、但是,如果只用一点点呢?
为了你,只属于你的命运
欢迎来到金克斯商店!”
她看起来深受感动,张开双臂站了起来。其他客人中有人看向她,心想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间休息室的员工们却对此视而不见。像她这样突然兴奋起来,恐怕是这里常有的事情。因为她是这里的老主顾,所以得到了默许。
“…………”
Oxygen的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动摇或轻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怎么样?制作这样的歌曲,并在商店门口播放?”
“…………”
Oxygen只是用冷静的眼神,回视正窥探着自己眼睛的她。
面对他的视线,不二子果然还是有点退缩。
“……嘛,算了,如果你不喜欢这首歌的话,也没有关系。不过,总而言之,就是这种感觉。你明白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Oxygen没有立刻回答。
在稍作停顿之后,他轻声说道,
“……还挺有意思的。”
“是、是的吧?”
不二子一脸不安的表情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那我们干一杯吧!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举起玻璃杯,然后将酒一口气灌进进了喉咙里。
“啊啊……看来,有一条线与无底的黑暗联系在了一起——”
Oxygen最后的低语过于轻微,以至于没有被传达到正沉浸在喜悦当中的不二子的耳朵里。
……这就是金克斯商店的开端,也是一连串惨剧的开端。
“Gimme Shelter(赐我庇护)”
“White Riot(白色骚动)”
“Shame Face(羞耻面庞)”
“Switchstance(立场转换)”
(译注:Gimme Shelter来自于滚石乐队(Rolling Stones)于1969年发表的专辑《Let It Bleed》中的著名开场曲;White Riot源自英国著名朋克乐队The Clash于1977年发表的首支单曲,并被收录于他们同年的首张同名专辑《The Clash》;Shame Face可能来自于牙买加的雷鬼(reggae)歌手Eric "Monty" Morris和乐队The Viscounts于1969年发表的同名歌曲;Swichstance有可能来自于冰岛说唱摇滚乐队于1996年发行的首支同名单曲。)
这四种各不相同的可能性会在金克斯商店的催化下产生复杂的反应,导致了荒谬、不合逻辑、只能用讽刺来形容的不合理的结果。
那原因不明的命运究竟是为了走向何方——暂且不说在这个时间点,即使在几乎所有的事件都结束了之后,也基本上没有人知道——。
2.
“金克斯商店(Jinx Shop)?”
当大学生高木耕作从同校的女朋友峰子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起初是不以为然的。
“对,金克斯商店哦。”
峰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是啥?”
“总之是相当厉害的东西。可让我大吃一惊呢。”
峰子表现得非常兴奋。
“事情就如所说的那样发生了。是真的哦。”
“什么?是预知或者透视之类的东西吗?”
“不,不是那样的——该怎么说好呢?所以说,是魔咒(jinx)啦。”
她的解释完全不得要领。
“什么样的魔咒(jinx)?”
他所知道的魔咒(jinx),就只有像——在职业棒球联赛里第一年表现大放异彩的新人,到了第二年就会拉胯——这种。
“什么样的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能变成魔咒(jinx)。”
峰子的眼睛变得闪闪发亮。
“这都是些啥啊?听起来很不吉利啊。”
看到耕作露出厌烦的表情,峰子似乎有些慌乱,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出来。
“不是啦。虽然说是魔咒(jinx),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怎么说呢——秘诀之类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秘诀?”
“嗯——,人生之类的。”
说得实在是太夸张了。
“…………”
耕作的眼神明显变得狐疑起来,峰子愈发焦急地表示,
“没有啦,并不是那种付费讲座之类的东西。是真地有卖东西给我啦。”
“卖的什么?”
“所以说,是魔咒(jinx)啊。”
“不会是什么贵得离谱的幸运吊坠之类的东西吧?”
“啊啊,所以说不是啦。也没有那么贵的说——。价格也只有500到3000日元哦。虽然卡片都是一样的。”
“……卡片?”
“卡片本身不带任何效果。有效果的只有所写的内容。——啊,受不了了,总之实际去一趟就会马上明白了。”
让耕作感到有点意外的是,峰子带着他去的地方是车站前的大型综合百货公司。
“什么,是在双子城(Twin City)里面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了。双子城的结构是由两座大型商务大楼通过与百货公司相连接而成,是附近最大的建筑物。
“不,这里只是路过。”
峰子这么说着,迅速地穿过了装潢华丽的百货公司内部。
“路过——那我们是要去哪里?”
“从这里的后门出去是最近的哦。”
她快步走进商场里空荡荡的区域,然后便从——由于人们普遍使用电梯和自动扶梯的缘故——几乎无人经过的楼梯旁的小出口离开。
“喂、喂。”
耕作甚至都不知道双子城有这样的出入口。
从那里走出去就是一片空地,虽然就在闹市区的后面,但是却出奇的安静。
百货公司位于繁华的站前大街上,换言之是相当于终点的位置,所以也就没有人继续往前走了。
(记得据说该地区的重建项目在中途就已经停止了……)
耕作想起了这件事。计划要在此处建造大楼的这片空地,已经被辟为新地好几年了,但却迟迟没有动工。
“你在看哪里啊?是这边哦。”
身后传来峰子的声音。
“是这边吧。那边——”
“只有双子城吧”——这句话还未说出口,耕作的表情便凝固了。
的确,那边有一座由两栋大楼组成的大型百货商城。然而,他的视线落在了从上方看是H型建筑物的凹陷部分。
“这是什么鬼?”
耕作不禁说了出来。这是一片被夹在两栋大楼之间,后面也被百货公司的建筑给挡住的,采光极差的土地。
这里只剩下一栋孤零零的建筑。
与四周双子城闪闪发光的外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该建筑的墙壁是裸露在外的混凝土,一楼的正面嵌有一扇大玻璃门。上面用白色的文字写着这样的话:
“给您的生活一点小小的指引。”
而上面的小招牌上写着“金克斯商店(Jinx Shop)”的字样,不过字体特别小,必须要仔细观察才能找到。
“指引……?”
“那么,我们进去吧。”
峰子拉着耕作,把他领进了建筑里。
店里空荡荡的。一楼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长椅。这里大概是等候室吧。
“看来今天很空闲啊。”
“平常不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哦。人多的时候会分发号码牌的。”
峰子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里面的楼梯。
耕作有点紧张,二楼是一间有着前台的办公室,但是内部装修却出奇地朴素。
“欢迎光临!欢迎莅临金克斯商店(Jinx Shop)!”
坐在前台的一位女士用明快的声音打着招呼。
“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峰子轻车熟路地对前台说道,并递出一张卡片。
“返还优惠还有效吗?”
“是的,还有哦。”
前台小姐笑吟吟地接过峰子递出的卡片。卡片表面上没有写任何东西。
“…………”
耕作将目光投向前台后面的办公室。那里只有一个人。
(女人——不,是男人吗?)
他一瞬间没法辨别那个人的性别。与其说是长着一张像女人的脸,不如说是脸长得不像男人,而且表明性别的特征很不明显。整体上给人的印象很淡薄。但从那纤细的体格来看,似乎是名男性。也看不出他的年龄。既可以说是一个身材紧实的十多岁少年,也能说成是一个身形瘦削的三十多岁中年人。
是个一切都看不清楚的家伙。让刘海遮住眼睛的半长不短的头发,让耕作不由得联想到了“咯咯咯鬼太郎”。
(译注:《咯咯咯鬼太郎(ゲゲゲの鬼太郎)》是日本漫画家水木茂于1960年代创作的日本著名漫画作品。漫画主角——少年鬼太郎是幽灵族最后的幸存者。左眼被长发遮住,嘴里有两颗龅牙,褐色的头发,身穿旧时的学童服,披着黄黑相间的坎肩,脚踩木屐,是他的经典形象。)
前台小姐把峰子的卡片交给了那家伙。那家伙接过卡片,便坐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笔。
“那么,请问想要什么样的设定呢?”
前台小姐问向峰子和耕作。
“那个,请给我们,双人的,一次性的魔咒(jinx),拜托了。”
“知道了。”
前台小姐低下了头,后面的男子则开始在卡片上写着什么。
看上去既像是在抄写摊开在面前的一本大部头书上的文字,又像是在随意而流畅地写着什么东西。
他很快就完成了工作,把卡片交还给了前台小姐。
“好的,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光临与惠顾。这是这一次的魔咒(jinx),请收好。”
当前台小姐正要把卡片交给峰子的时候,耕作一把抢了过来,并用强硬的语气抱怨道,
“等一等,就在这种卡片上随便记点东西,就要收500日元吗?”
“喂,耕作!”
峰子慌忙抓住他的胳膊,然而耕作毫不理会,用更加强硬的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写了什么,他不过就是随随便便搞了点东西罢了,为这就要花500日元,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耕作瞪着办公桌前的那个男人。
“…………”
但是那名男子坦然地接受了耕作的视线,并透过刘海的缝隙回望着耕作。
然后,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人……不可能……知晓世界上的一切……”
那个轻微的声音,不知为何却好像是在耳边私语一般清楚地传到了耕作的耳朵里。
“哈?”
“……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也没有人,能正确地运用这个道理……”
无论如何也搞不懂那个人在讲什么东西。可是,
“————”
不知为何,耕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就感觉自己仿佛浑身脱力了一般。
“喂,等一下,柊,对方可是客人啊。”
前台小姐打断了男子,并阻止了他说话。然后她一边对着耕作竭尽全力地挤出笑容,一边用惯常的语气说,
“客人好像是第一次来,似乎还未理解本店的服务机制,可否容我解释一下?”
“哦,噢”
耕作有点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前台小姐微微颔首,开始了解释。
“首先是您的卡片也可以当作充值卡使用,万一您对商品感到不满意的话,可以将它直接作为赔偿使用。当然,金额与货款等同。”
“是、是这样吗?”
“如果您在下次使用时携带该卡片,则可以享受折扣优惠。所以这次也不是500日元,而是450日元就可以了。——总之,”
前台小姐展露出了魅力全开的笑容,干脆爽快地说道
“请先试一试,然后再来投诉也行。”
“……我知道了”
耕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与其说是被前台小姐给说服了,不如说是刚才的——
(那个家伙——是叫柊吗?)
他感觉到身体仿佛仍被那个叫柊的男人的视线所束缚着。耕作稍微瞟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在看着他了。他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了桌面的书本上。
“已经够了吧,耕作?把卡片还给我。”
峰子生气了。耕作终于看到了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卡片
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话。
“连续三次因红灯而驻足,会有还不错的事出现。连续两次碰见黄灯,则会发生有点寂寞的事。”
然后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写着“Oxygen”。
“这,这是什么……?”
“所以说,是魔咒(jinx)哦。”
前台小姐点头道。
“是、是你想出来的吗?”
耕作向前台后面的叫柊的男子询问道。
柊没有回应,前台小姐用略显严厉的语调说道,
“这是本店的机密。谁想出来的,如何决定的,这一类的问题,请恕我们无法回答。”
“喂,好了吧,也给我看看吧。”
峰子从耕作的手中枪回了卡片。然而一看到卡片却不禁“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张卡片除了您二位以外,请不要给其他人看。否则就没有效果了。而且因为使用了特殊墨水,这些文字迟早会消失。当它消失的时候,请认为魔咒(jinx)的效果也到期了。”
前台小姐向耕作做着进一步解释。
“…………”
然而耕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名叫柊的男人的方向。
可他已经不再朝这边看了。面对刚才耕作的诘问,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刚才从那个男人的视线里感受到的脱力感是怎么回事?耕作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那种感觉了。
“——呼”
待耕作和峰子回去之后,前台小姐——也就是楢崎不二子正在店里叹着气。
“喂,柊,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说话的吗?”
“……”
柊没有回答。
他望向窗外,看着耕作他们渐渐离去。不二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无视,轻轻地耸了耸肩,说道,
“麻烦的事由我来处理。你只用在卡片上写字就行了。”
对此,柊点了点头,
“啊……我明白了,社长。”
并用职务名来称呼她。她苦笑了一下,
“在店里最好也别用这种叫法。叫我梄崎吧。要不叫我不二子也行。”
有点开玩笑似的说道。但是柊依然还是用冷谈而低沉的声音说道,
“啊……好的……”
“…………”
楢崎不二子看着他,但这次没有叹气,而是苦笑了起来。
“呐——你还是应该开一家属于你自己的,个人经营的店铺会更好吧?呐,Oxygen——”
“……不,这样……不行”
柊立刻就否定了。
“这是……你的店……我只不过是在帮忙。这是……说好了的。”
“是这样的呢。一点都不贪心……你真的很奇怪呢。”
他看着窗外,但是早已不见耕作和峰子的身影。
然而,对着那本已经消失的人影。柊,又名Oxygen,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倒不是说那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也许会在什么地方遭遇什么。那个……那个人就在附近……”
“欸?你说了什么?”
一无所知的梄崎以漫不经心的声音问道,对此,柊
只是轻声地回应,
“不……没什么。”
*
耕作和峰子又回到了车站前的闹市区。
“真是的,耕作真是个笨蛋!太丢脸了!”
峰子还在气鼓鼓地发着脾气。
“我没有问清详细情况,我也没办法啊。你不是也没告诉我这卡片还有赔偿功能吗?”
耕作感到有点难为情,所以反驳起来也少了一点底气。
“店里的人也没有那么生气。”
与其说——耕作内心这么想着——是他们表现得很沉着冷静,不如说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生气一样。尤其是那个叫柊的男人……。
“真是的——”
“对了,那张卡片上的句子是什么意思呢?那个信号灯是什么?”
耕作刚一开口,她就急忙地,
“嘘!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效果不就消失了吗?”
制止住了他,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哦。你听过解释了吧?”
“大概吧——”
虽说是买到了魔咒(jinx),但是耕作现在对那个东西还是一点实感都没有。
两个人来到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啊!”
峰子叫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笨蛋,前面的信号的不是黄色的吗!”
这么一说,行人专用信号灯的确在闪烁着。
“啊!该怎么办啊?连续两次就糟了。”
根据卡片上写的魔咒(jinx),似乎遇到两次黄色就会“发生有点寂寞的事”。但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对耕作来说,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不是该绕道走?前面的信号灯在哪里?”
“也许会是绿色的。”
耕作开玩笑地说着。
“那样的话,就可以重新设定了哦。”
峰子对此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这种态度让耕作变得越来越恼火。
“你适可而止吧!实在是太蠢了——”
他忍不住用强硬的口气说道。峰子立刻就顶了回去,
“哪里就蠢了!”
“难道不是吗?反正不就是魔咒(jinx)吗?其实不过就是一点点安慰作用吧?被它牵着鼻子走搞得团团转算是怎么回事?”
耕作也火冒三丈了起来。糟透了,他心想,但还是忍不住要气势汹汹地吵起架来。
峰子的眼神一下子就突然变得很冰冷,并用很冷淡地语气说道,
“啊是吗?是这样吗?那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耕作有些慌张地问道,
“喂,那本来要去看的电影怎么办?”
峰子闻言,哼了一声,果断地说道,
“所以,我们在电影院门口碰头不就好了?再见。”
说完,她就独自一人迈步走上了一条绕远的路线。
“啊, 喂——可恶!”
他一瞬间犹豫了一下是该叫住她呢还是该跟上她?与此同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她完全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切……”
他咂了咂嘴,也只得无奈走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特别意识到,但是下一个信号灯在他到达十字路口之前,就已经又开始闪烁了。
也就是说,满足了魔咒(jinx)的条件。
(那么,会发生什么呢?——虽然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寂寞了。)
他没有强行横穿马路,而是在十字路口前停下了脚步。信号灯马上就变成了红色。
就在这时。
他瞪大了眼睛。因为在他在信号灯的对面看到了一个人。
(那家伙——是竹田吗?)
他初中时代的同学竹田启司站在马路对面,同样在等着红灯。
然而,对方的视线却朝着旁边,并没有看向他。竹田启司的身旁站着一名少女。穿着制服,拎着斯伯丁运动包(Spalding sports bag)。
两人正开心地聊着天。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恋人。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痛楚。
耕作和竹田在班里算是关系最要好的朋友。分组活动的时候,他们几乎总是在同一个组里。
有一次,在闲聊当中不知为何聊到了“觉得女生当中谁更好”的话题。
虽然不是很确定竹田有没有说“不,并没有那样的人……”,但耕作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传言说他喜欢的女生对竹田有意思。
耕作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周围的人,说竹田现在没有和女生交往的打算。憧憬着竹田的她当然很失望,最后只好和耕作在一起交往了。
他并没有因此和竹田闹掰。说起来竹田对此一无所知。可是,耕作不知为何总感觉到一些尴尬的东西,之后就和竹田疏远了起来。
结果不到半年,他就和那个女朋友分手了,之后什么都没留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是常有的事,或者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首先,耕作既没有撒谎,也没有欺骗任何人。
可是——即便如此,现在见到了久违的竹田的脸,而且和可爱的女朋友在一起,他——无法抑制的难以言表的感情就充塞在胸口,让他感到窒息。
“…………”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感情。既没有很生气,也不是悲伤。那是一种令人怀念的,但又莫名记忆犹新的,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痛苦的感情。
他没等信号灯变绿,便沿着来时的路小跑了回去。
“…………”
站在信号灯对面的少女微微皱起眉头,注视着耕作的背影。
“那个——不,不对。不过——他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跟‘什么’扯上关系。”
那低语太过微弱,也许连她自己都听不见。站在一旁的男友向她问道“嗯?怎么了?”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原来可爱的表情,说道,
“欸?不,也没什么。”
并重新挂上了稍微偏离肩膀的斯伯丁运动包。
耕作追赶着本该走另一条路的峰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有一种想向她道歉的冲动。因为心情急切,于是有点迷路了,他在同一个地方走了两次,但他最终还是走到了通往目的地电影院的街道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不知为何,那个声音莫名地让他着迷。
随之而来的,是一名女生“呀”的一声喜悦的欢呼。对耕作来说,这是不用特别仔细听,就能自然分辨出来的熟悉的声音。
“……峰子?”
他走近那个响起铃声和恋人欢呼声的地方。
峰子一边接受着“恭喜恭喜”的话语,一边从商业街的职员那里收到了黑色的包裹。不用解释耕作就能察觉到,她中了一次抽奖彩票。
“啊啦,耕作!”
峰子满面笑容地回过头来。
“太厉害了,我中了三等奖!”
她骄傲地拿起包裹展示。看起来像是设计师品牌的手提包之类的东西。
“啊,啊——太好啦”
耕作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但是,这太荒谬了——这句话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呐?我不是说了吗?”
峰子得意地对他耳语道。
“……什么?”
耕作明知故问地反问道。他只是想假装他不知道。可是一看到他的表情,峰子就马上变得更加得意起来,
“啊——果然发生了‘有点寂寞的事’啊。”
她说道。
“胡、胡说——才没有这回事。”
“哦?那你看看这个。”
说完这句话,峰子拿出了刚才的卡片给耕作看。耕作吓了一跳。
上面已经没有任何书写的文字了。
“字迹不见了吧?这就是生效的证据哦。”
峰子的话也没能传到耕作的耳中。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着刚才那个阴郁的男人的声音。
“人不可能知晓世界上的一切”
耕作还是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明白的地方,却解释了当下这种情况。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能这么说。这意味着什么,这么做的目的何在,这些对他而言都完全无法理解。
但就算向他解释了真相,他也永远不会理解。自己所接触到的,竟然是与能对世界产生奇怪影响的庞大系统的根基相关的现象,这一点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3.
(……嗯?)
正走在街上的我,看到那对情侣时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有点不自然。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朋友因为中了奖品而高兴地炫耀着,男朋友则对她兴奋的样子有些吃惊——是很常见的情景。本该如此。
(但是——有点奇怪吧?)
虽然原因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因为受到了其他东西的影响,而感到茫然和喜悦。那是在其他地方几乎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在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奇怪地兴高采烈着——。
(——啊,不行不行)
但我思索到一半就连忙把目光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了。正因为我总是像这样对别人的心理和行为抱有奇怪的兴趣,所以我的朋友们才总是取笑我是“博士”。
我决定要去和朋友会合的地方。她也在上同一所补习学校。
因为我迟到了一小会儿,所以本想向她道歉来着,但当我远远地看到她在等我的身影时,我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并不是一个人,她和她男朋友站在一起。两个人正在亲密地聊着天。
(——要不就别当电灯泡了吧?)
不知不觉就这么想着。可是却没法办到。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注意到了我,向我招手。
“末真!这里,这里!”
她(宫下藤花)不顾旁人的眼光,大声地喊道。
我也挥了挥手,然后向她旁边的男朋友微微点头。我记得他叫竹田来着。比藤花大一岁,好像是见习设计师什么来着。以前也见过几次——不过,也只是和藤花在一起的时候顺便三言两语地聊了几句而已。
“抱歉打扰了。”
我对藤花说道。她摇了摇头,说,
“啊啊,没有哦——我们是偶然在车站碰到的。前辈接下来也要马上去工作了。”
“您很忙吗?”
我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所以随便问了一句。
“没有。也不是那样的啦——那个”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跟我说些什么,露出了有点难为情的表情。
“前辈总是很忙哦。”
藤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点挖苦的语调。
“不是的——所以说啊”
竹田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为难了。这么说来,之前藤花好像说过,竹田为了在某个竞赛上展出作品,一直在通宵达旦地工作。她还抱怨说因为这个原因,连个电话都没打给她。
(哎呀呀,我是不是戳到某个奇怪的点了?)
我在心里苦笑。
“我们为了备考都努力用功到了有点像拼命三郎一样,真是有点可笑。”
藤花自暴自弃地说道。露出了有点闹别扭的表情。
“不是,我不是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吗?”
从刚才开始,竹田就一直在说“不——”。在我看来,这个人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欸?你有这么说过吗?”
藤花微微撅了撅嘴。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那这个星期天下午你一定要把时间好好空出来哦。你说过没问题的吧?”
她用食指抵着竹田的胸口,撒娇似的这么说着。
“啊——那个嘛,嗯,当然。”
他虽然还不太清楚的样子,但还是对她报以微笑。
感觉就像在说“多谢款待”。我不禁苦笑起来。
“那么末真,我们走吧。”
藤花说着转向我,竹田露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好像是真的很忙。
“再会了。”
竹田对我们说道,然后就匆匆消失在了街道里。
藤花朝着他的背影挥着手,但看不见他之后,
“哈——”
她却突然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们就只能碰巧相见呢……”
难过地说道。
“真不容易啊。”
我微微笑着说道,结果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末真一定觉得很有趣吧?”
“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我哧哧地笑着说,她又沮丧地叹了口气,
“前几天的约会也被放了鸽子。我已经很不爽了。”
“但是,在这次模考后你们不是又能见面了吗?要不要把这当作对努力学习的鼓励呢?”
我随便说了几句,她听话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却又抱怨说道,
“但是,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和前辈的命运也许注定就要这么错过了。”
“太夸张了。”
我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似乎真的很伤心,让我有些担心。
“你男朋友也只有现在这么忙碌吧?藤花不是也要等到明年才闲下来吗?”
“我——肯定会落榜的。”
她一脸正经地说着不吉利的话。
“我说啊——”
我有些纠结,不知道该鼓励她,还是该教训她。但最后,我还是故作不知地试着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如果你老是说这种话,我想竹田会更加难受的哦。”
于是她,怏怏不乐地点了点头,
“——是吗?好吧。”
有种“呀咧呀咧”的感觉。
“谢谢你,不好意思呢,末真。”
藤花马上恢复了笑容,向我微微吐了吐舌头。我突然觉得她好可爱,可爱得不得了,于是便稍微粗暴地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
“哼,你这个爱操心的小姑娘!”
“等、等下,末真,你弄疼我了。”
藤花发出了有点焦急的声音。
“得、得去补习学校了。要迟到了。”
“啊!”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
“不好!我们得赶紧了!”
我们开始匆忙地在路上跑了起来。但糟糕的是,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了红灯。
“啊啊,真是的——真是急死人了——”
就在我一个劲儿地盯着信号灯的时候,身旁的藤花
“——啊”
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就在刚才——有人在那里看着末真。”
“欸?”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而那里已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不是的——他看到末真后,露出一副好像非常吃惊的表情,但马上就拐进巷子里了。”
“…………”
藤花的话让我的心头涌起了一股不快。
有人在观察我——这种认知对我来说,就是触及到了令人厌恶的过去。是的——我曾经差点被杀死。被一个叫做佐佐木政则的未曾谋面的陌生男子——。
*
刚才那个——毫无疑问。就是末真和子。那名本该是佐佐木政则谋杀名单上“下一个受害者”的女孩。
田代在亲眼看到她本人之前,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少女。毕竟,那是他还是一个正派警察的时候只在照片上瞥见过的女孩。光是还能留在他的记忆里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尽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少女长大后模样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可他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末真和子。
田代是一名逃亡者。
他正在被非法组织“Pastime Paradise(逍遥乐园)”所追杀。原因是他私吞了本该上缴给上级的钱,而且还把组织的经费用于私事。曾经作为警察卧底协助过组织的田代,是个意志薄弱的人,不知不觉就把手伸向了从眼前经过的巨额金钱。
(译注:Pastime Paradise是一首来自于Stevie Wonder在1976年发行的著名专辑《Songs in the Key of Life》中的同名歌曲。)
组织绝不容忍叛徒的存在。哪怕是警察也一样。因为会成为丑闻的关系,他的事情没有被公开,但是那些接到特别命令的人应该正在追杀他。对他来说,某种传闻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远远凌驾于警察和组织之上的庞大系统——由于它过于笼统且庞大,所以没有人能掌握其全貌。
他无法想象该怎么做才能接触到这种东西——但对于同时被警察和组织追捕的他而言,这是他所能找到的唯一出路。
(呜呜……可恶)
田代很着急。虽然手里的公文包里面有足够多的钱,但使用不当的话就会露出马脚。
至少——至少可以安慰一下自己。“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吗?”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快步走在背街里。
这时一块招牌上的文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给您的生活一点小小的指引。”
“————”
他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也太不真实了。难道想要的东西会就这么简单地出现在眼前吗?
(金克斯商店吗?)
完全搞不清楚在兜售什么东西。是占卜之类的吧?
“————”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建筑物里。脑袋几乎一动不动。动作就像是被吸过来了一样。
他穿过空荡荡的一楼,走上了楼梯。
“欢迎光临!您是头一次来吗?”
面对前台的楢崎不二子的询问,他只是“啊啊”地咕哝着支吾其词,没有给出正面的答复。哪怕是让他选出一张卡片,
“——随便哪个都行,搞快点!”
他也只是如此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不二子耸了耸肩,把一张合适的卡片递给了身后的柊。
“…………”
柊接过来,微微蹙眉。
像往常一样,他用只能被认为是随意的态度在卡片上写着字。
看到这一幕的田代,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也没有特别抱怨,还是老老实实付完钱就出去了。
不二子目送他出去后,“呼”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客人,他看起来好像钻进了奇怪的牛角尖里面——”
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用的家伙……”
他的声音太小了,没有传到不二子的耳朵里。也许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那样的话,就难办了……自己明明几乎无法撼动命运,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柊微微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更适合充当诱饵吗……?”
不二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
“可是,客人数量怎么也没增加啊……不过一直把老客户钓住不放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嘟囔着抱怨道。
“在行动之前……还需要……花一点时间。”
柊心不在焉地喃喃说着。给人一种他对等待已习以为常的感觉。
“嘛,也许吧……”
对她来说,发现柊,也就是Oxygen时的兴奋感实在是太过强烈,所以她以为普通人看到他的反应应该会更大一些。
(嘛,也许我应该更加耐心一点……)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传来了下一位客人上楼的声音。
她竭尽全力发出充满活力的声音。
“——欢迎光临!”
*
“出乎意料的重逢是打开局面的关键。与其犹豫,不如行动。”
田代收到的卡片上写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明明正因为犹豫不决,所以才要拜托这种东西,却被说不要犹豫不决,这不是让我很为难吗?)
田代的困惑越来越深。
他今晚是应该投宿在这附近的酒店里呢,还是应该开车或者坐电车去别的地方呢,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就这么在人迹罕至的背街里晃晃悠悠地走着——就在这时,有人朝他搭话了。
“哟,田代——你是田代吧?”
听到一个年轻男人毫不客气的声音,田代吓了一跳,正要回头。然而这个动作中途被打断了。
下一个瞬间,田代的身体飘在空中,低着脑袋就那样被摔在了地上。他被人从背后狠狠地踹了一脚。
“——呃!”
空气从田代的肺里挤出来的声音,从喉咙里传了出来。
“喂,钱你还留着吧——要把钱花光还太早了。”
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以及本应上锁的公文包被轻易打开的咔嚓声。
“呜、呜呜——”
田代想方设法扭过身子看向背后。
那里站着的是一个身材瘦削、下巴尖锐的男子。眼睛特别细。
“哦哦,几乎都没怎么用过啊。这可真是感激不尽。不过我就当你已经用过了,用掉的那份钱被花在我身上了。”
耳边传来了这个男人“哈哈哈”的笑声。
毫无疑问,他是与犯罪组织“Pastime Paradise”合作的杀手,他在业内流传的名字好像是——
“Wh-、White Riot(白色骚动)……?”
扫兴的骚动(译注:原文是“白けた騒动”),这个看似矛盾的名字,在组织相关人员之间成为了恐怖的代名词。血之制裁——即是这个名字所表达的意思。
“不要随便叫这个名字。”
男人踩在卧倒在地的田代的背上。虽然并未觉得用了多大力气,但一种刺骨的疼痛钻入了体内。准确地压迫着要害。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呃、呃呃呃呃哇啊啊……”
一个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从体内被挤了出来。
四周没有其他人影。这条路平时就很少有人经过,话虽如此此时却真的没有人路过。或者——不,作为猎人的这个男人一定已经做了什么准备让其他人无法接近这里吧。
作为猎物的田代在不知不觉中被引诱进了陷阱里,剩下的只有被猎杀的份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耳边传来带着嘲笑的低语声。
“如果你还藏着什么有用的情报,或许还有酌情的余地。但是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你就会体验到这个世界上最极致的痛苦,然后慢慢地挣扎着死去。”
他的语气倒是相当平静,悠哉游哉地,这反而让人害怕。
“呜,呜呜呜——”
田代因极度恐惧而颤栗不已。隐藏的情报——并没有那种东西。本来就连自己的不正当行为都无法掩盖,所以才会落得被追杀的下场。
但是,如果什么——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这么下去就只能无计可施地被杀死了——
(被杀……?)
因为这句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刚才那张卡片上写的——“出乎意料的重逢是打开局面的关键”——是正确的话,那么在眼下这种情况,就只能想到那件事了。
“你——你知道佐佐木政则吗……?”
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啊?你是说那个在被捕前就自杀了,被称为杀人魔的男人吗?”
“是、是的……那个家伙没能杀死的女孩还活着……你知道吗?”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着,但是他内心却想着不成不成。过去那桩早已被侦破的猎奇杀人案,对组织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嘴唇颤抖得不停,双眼紧闭。绝望的黑暗仿佛近在眼前。
然而——
“……继续说。”
他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欸……”
“我是让你继续讲讲佐佐木政则没能杀死的那个女孩的事。”
杀手以明显很感兴趣的口吻说道。
“啊、啊啊——”
田代虽然对这意外出现的救命曙光感到困惑,但还是拼命地开始解释起来。
“她的名字叫末真和子——当时才十三岁,现在是女高中生。”
他对她的现状一无所知,只是刚才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穿着校服。
“十三岁……?被佐佐木政则杀死的女人,至少也应该是十七岁吧?”
杀手似乎特别熟悉那个案件。
“对、对了……所以他才会犹豫,然后就萌生了罪恶感,结果——”
“就自杀了——是这样吗?”
“但、但是佐佐木究竟是不是自杀,其实警察内部也还没有达成完全一致。说不定,啊,那个女孩知道事情的真相——”
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他连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声音无论如何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可是,
“嚯——”
杀手似乎对他讲的故事非常感兴趣。
“末真和子,呐——那个女孩在哪里?”
“在、在——警”
虽然他正想说警察的资料里应该有记载,却又想起来自己已经回不去警察局了,于是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杀手对他犹豫不决的神情抿嘴一笑,
“嘛,只要知道名字的话,马上就能弄清身份了。”
用毫不畏惧的口气如此说道。
“没、没错——你的话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他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说了多余的奉承话。
“————”
杀手一言不发,似乎开始思考着什么。
“喂、喂——”
田代快要被不断膨胀的期待和无可救药的不安同时压垮的同时,战战兢兢地搭话问道,
“这、这不是有用的情报吗?”
“啊?——啊啊,的确是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不,简直是被撩得不行——”
他的说话方式和之前相比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没有干燥寒冷的感觉,却有一种纠缠不清的火热感。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询问的话,恐怕一定会产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生理性厌恶感。然而田代没有时间体会这种感受。
“那、那么——”
“啊啊,我就不杀你了,也不折磨你了。”
杀手缓缓地抬起了踩在田代背上的脚。
“感、感恩不尽。”
田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身体还是麻木的。他胸腔内的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不止。
“啊啊——顺便说一句,”
杀手拿着本属于田代的公文包,语气爽朗地说道,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的绰号——White Riot是什么意思呢?”
田代感觉到在这句话的背后,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于是焦急地摇了摇头,
“不、不用——没关系的。”
“嘛,别这么说嘛——你还是先听我解释一下比较好吧?不管怎么说,你都已经被‘White Riot’的能力给干掉了——”
因为他说得轻描淡写,所以田代没明白他的意思。
“欸?”
“我呢,打出生起就有一种奇妙的才能。杀手这份工作,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干的——我的父母也是因此而死。”
“…………”
田代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内容。只能理解为他杀死了自己的双亲,但是田代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的胸口——他的心悸无法抑制,大脑也无法正常运转。
“我的能力‘White Riot’——可以剔除掉人内心中的‘冷静’。”
“…………”
田代几乎无法听到这句话。
胸口——虽然已经不再受到压迫了,但压力却比刚才还要更加强烈——就像被猛烈的海浪拍打一样,他的心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持续搏动着——不,咚咚、咚咚地,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呜”
咔哒咔哒咔哒地,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呜呜呜”
“怎么说呢——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各种事情大动肝火——我不能容忍其他人无忧无虑的样子。也许正是如此我才会有这种能力吧。——嘛,虽然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问题。”
杀手“呀咧呀咧”地说着耸了耸肩。但是田代根本无暇顾及对方的状态。
他——变得如坐针毡。身体总觉得,非常,非常地——脚也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停不下来——
“呜,呜呜呜——呜噢噢噢噢!”
他猛地大叫一声,就从那里跑开了。
杀手并没有去追他。他拿着田代的公文包,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至于田代,他继续全力奔跑着。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他一边都快把喉咙喊破了一般地尖叫着,一边在马路上狂奔。
他立刻冲到行人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可是他丝毫不理会其他人,像是要把旁人撞飞一般地继续奔跑。
支配着他内心的感觉,是压倒性的呼吸困难。他不停地奔跑着,呼吸已经剧烈得超过极限,人痛苦得要命,他却觉得这些事情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感到不可理喻的窒息感。
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那个家伙向他,向他心里索求着什么。
——好热。热得受不了。
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在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时候,脸上就像要着火一般赧颜汗下,但他的这种感觉完全不在同一个数量级。他觉得火焰仿佛要从他的身体里喷薄而出。
“好痛!怎么回事?”
接触到奔跑的他并被撞到肩膀的人不禁发出呻吟,但是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等他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被冲上了遥远的海岸——但谁也不知道,那就是他。附近没有可以投河自尽的地方,大概他是跳进了哪条河里,才顺着河水漂到了那儿的吧。只是奇怪的是,那具尸体维持着好像用双手捂住脸庞的形状。那种姿势简直就像是一个蹩脚的舞台剧演员说着“啊,如果有个洞的话我真想钻进去!”这样的台词,仅仅给观众留下了浮夸滑稽的印象。
“——嘛,我可没有杀你哦?我只不过是突破了你这百无聊赖半文不值的人生格局。真希望你能好好感谢我呢。”
连自己目标状态都没有确认的,作为杀手的男人——澄矢雅典嗤之以鼻地自言自语嘲笑着。
(译注:澄矢雅典的名“雅典(まさのり)”与佐佐木政则的名“政则(まさのり)”的读音一样,罗马音都是MASANORI。)
澄矢在没有人影的小巷里,再次翻找从田代那里抢来的行李。除了装满钱的公文包外,他还打开了从田代怀里偷走的钱包,检查起里面的东西。
找到其中一张——一张卡片的时候,澄矢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
虽然是一张预付卡,但是表面什么都没写。纯白色的一张卡片而已。只有在角落里印着“金克斯商店”的字样。
“金克斯……?这是什么?”
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把那张卡片在手里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