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此处“地下”一词也有阴间、黄泉的意思。)
1.
(——那就是金克斯商店吗?)
杀手澄矢雅典正在不远处注视着被夹在双子城中间的那座小建筑物。
据他调查,那家店铺好像正在售卖一种非常奇怪的商品——这似乎让他知道了佐佐木政则案件的秘密。
(不然的话,那个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但是,这真的是巧合吗?)
对他来说,因为自己也有着奇特的能力,所以他觉得这很难说是一种合适的超自然营销方式。但金克斯(jinx)是什么东西?假如是一种特殊能力,那究竟要感知到什么东西才能得到这样的信息呢?
(真是捉摸不透啊——太过靠近恐怕并非上策。)
他盯着商店看了一会儿,看到两个女高中生走了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差不多到时间了。是的——曾经“成为杀人魔目标的少女”的末真和子从学校来补习学校的时间到了。
暂且让警察事先在暗中调查了一番,但末真和子的事情并未记录在案。他本以为是假情报,但是因为佐佐木政则案件本身的记录却奇怪地十分粗略,所以他还是从中嗅出了“隐瞒”的气息,转念一想,他认为少女的事情似乎也未必就是谎言。
于是他开始秘密跟踪她。
末真和子是和她的朋友一起来的。她通常和一个提着斯伯丁运动包的女高中生在一起。她俩看起来关系也很好。
(一起干掉的话也不错呢——但是,这么做不是就和佐佐木政则的行动不一致了吗?)
之所以没有在高中,而是在补习学校进行监视,是因为末真和子就读的县立深阳学园位于山中,如果无关人员擅自接近的话,就很有可能被别人发现。但如果是在这个车站附近,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所以正在观察目标的澄矢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就不会引人注目。
(——唔)
补习学校四楼的窗户旁出现了那个斯伯丁女孩,她坐了下来。也就是说末真也在旁边。
(在那里吗——?)
他决定转移到附近的百货大楼,进入同样高度的咖啡馆里继续观察。他已经提前摸清了这一带的地理情况。
讲课好像不大受欢迎,座位都空荡荡的,除了末真在认真听讲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松懈劲儿。从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的数学公式来看,内容似乎十分艰深。
末真身旁的女孩也没有集中注意力,怔怔地望着窗外。看到她发呆的样子,澄矢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照这个状态,是不可能考得上的。
末真不知道是很认真地,还是以一般程度来消化着授课内容。记笔记的动作中看不出有无谓地装模作样的神情。
(脑袋瓜似乎很灵光啊——这就是佐佐木政则中意的地方吗?)
佐佐木政则案件对他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毕竟,他由此变成了一名杀手。
案件发生时,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特殊能力“White Riot”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了,但它的用途充其量只是为了折磨让他不爽的家伙,或者是在入店扒窃的时候蒙混住店员的眼睛,都是些豪不起眼的使用方法。
而且,他也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他并不觉得拥有能力就是一件什么好事。因为有这种能力,所以才要使用,这种感觉既没有给他带来自豪感,也没有目的感。确实,如果拥有这种能力,想必他的人生就能过得非常顺利吧。但也仅此而已。和手灵巧一点比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
(可是,在得知佐佐木政则的案件之后,他明白了自己的目的。)
他始终不明白,一个女人在生前被毫无尊严地挖出脑浆,这个男人使用这种残忍至极的杀人手法,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然而,当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当他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的时候,他的人生就被决定了。
他并不觉得这起杀人案很残忍。虽然受到了冲击,但并不是负面的那种。
而是感动——
是的,那是一种只能如此称呼的感情。
“要怎么杀才好呢?”
当他秉持这种想法看待其他人时,他的世界便从字面意思上发生了改变。
那些无聊、乏味的家伙们全都成了等待被他猎杀的猎物。世界就好像成了他的游乐场。现在,他虽然在协助Pastime Paradise,但如果他感到了厌倦,立刻停止合作就好了。因为在他的“White Riot”面前,这帮家伙所有人都不过是惊慌失措的胆小鬼罢了。
他唯一尊敬的,那个没能被佐佐木政则杀死的少女——对他来说,是比杀死自己父母时更令他兴奋的猎物。虽然他自己也没怎么搞清楚,但怎么说呢——他心里有一种想要杀死崇拜对象佐佐木政则本身的反常心理。
是的,至少据他所知,佐佐木政则只是人类中的一员。当澄矢感觉自己已经超越了这一界限时,他所说的“人生目标”会变成什么样呢——这一点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不过,澄矢雅典本就缺乏同情心的性格,恐怕将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难以抑制吧。
(没错——本想监视她一段时间的,但实在是忍不了了。本想知道佐佐木政则没能杀死她的原因,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横竖都是要杀,结果都一样,澄矢这么想着,从咖啡馆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
“末真,对不起,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补习学校的课程结束后,藤花对着我双手合十地说道。
“欸?怎么了?是要和竹田约会吗?”
“不,才不是那样——是补课啦、补课。因为之前的能力测验的时候,我的成绩考得不好——”
她皱着眉头说出了补课这个词。
“啊——是吗?”
如果在我们补习学校参加额外收费的能力测验,学生还可以得到补课这种特别服务。不管成绩好坏都可以参加,但是没有这个需要的人会很少去参加,所以和印象里的高中补课没什么不同。
“唔嗯,因为我没有参加那个测验——”
“末真就算参加了,不管怎样都没有必要来补课吧。”
藤花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丝无力的笑容。看起来很疲惫。
“要不我在自习室等你吧?”
听我这么一说,藤花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你就不能专心地学习了。”
“是、是吗——”
“真地,很抱歉。”
藤花说完,就去补课教室了。
我怀着莫名郁闷的心情走出了补习学校,向着车站走去。
(唔嗯……)
藤花果然还是被恋情和考试夹在中间而左右为难,因为和忙碌的男友之间的约会总是被错开,以及成绩无法如预期提高而苦恼着,饱受煎熬。
在这种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力的女高中生。我的朋友明显很烦恼,虽然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她来说却是足以让世界倾覆的相当痛苦的事情。相比之下,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非常地——令人讨厌。
“唔嗯……”
我发出像牛一样的低吟声,在街道上慢腾腾地走着。街上的行人们看起来都很幸福。不过,这些人肯定也都一样有着各自的烦恼,艰难度日。
“唔嗯……”
我那烦闷郁结的心情高涨起来,越来越强烈,根本无法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
然后她伸出手来。我正纳闷着的时候,她说道,
“请!”
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里正拿着纸巾。原来是在分发商店之类的宣传材料。
我盯着纸巾看了好一会儿。
“那个?”
看起来像是打工的女孩子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
“——不。”
如此嘟囔道。
“哈?”
我说道,
“我还是——不回家了。我要回补习学校去。”
我转身朝补习学校的方向走去。也许之后会被讨厌,但现在,我只想着我应该等着藤花。
我察觉到了身后发放纸巾的女孩直愣愣地投来的目光,但我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快速地径直往回走。
*
——发纸巾的女孩注视着这一切,不过,她并没有像末真所感受到的那样呆若木鸡。取而代之的是,
“——嘁”
她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轻微地咂了咂嘴。
(——从那个小姑娘身上,感觉到了相当强大的精神力量。本以为可以好不容易弄到相当强大的“意志力”来着……她是觉察到了什么吗?不,这不可能……)
小宫山爱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她打工每发出去一张纸巾就能得到5日元的抽成。
(是碰巧被保护了吗?嘛,看起来像是从补习学校回家的样子,以后还有机会再接触到吗……?)
她把手里的纸巾放进了口袋里。因为指甲上的红指甲油已经渗进了纸巾里面。
不——如果仔细去看的话,那并不是指甲油。完全干了的指甲油是不会渗进纸巾里面的。
那是从她左手的小指——指甲根部不断流出的血的颜色。她想把这些血水附在末真和子的身上。
她给这自己的种能力取名为“Switchstance(立场转换)”——。
而在街道上从她身旁经过的行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异物已经混入了他们的生活之中。
2.
(……什么情况?这是要回补习学校去吗?)
一直在监视末真和子的澄矢雅典,对此自然感到非常地疑惑。她没有和拎着运动包的朋友在一起,他本来觉得这是一个锁定目标的绝佳机会,所以她的转向让他大为光火。
(你在想些啥啊?哎呀,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可恶……!)
他本来也就没有什么耐性。说到杀手,一般人的印象是直到目标到达狙击位置之前,杀手都会凝神屏息地隐藏起来耐心等待着,但是澄矢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表现。只要有能力,他就多少能制造出对手和周围环境的破绽,想要杀死他们总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明明焦躁不已,却还是尾随着末真和子向补习学校走去。对跟踪者而言,她的步伐显得有些凌乱匆忙,因为可以看出来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跟踪。
他毫不犹豫地跟着末真走进了补习学校的大楼里。
似乎主要的课程已经告一段落了,楼里面显得有点冷清。机会来了。
(如果能一起搭乘电梯的话,就能在那里把事情给了结了。)
尽管内心显得急不可耐,他还是仍然跟随着末真的脚步,但是在电梯前停着一辆装满清洁用具的手推车,似乎楼上有事要用,光是这一辆车就快要把电梯间给占满了。见到这一幕,末真转身走向了楼梯。
澄矢自然也跟随其后。虽然地点变成了楼梯间的平台,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这样的话,即使牵连到了两三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也不过都是些废物点心一般的家伙……!)
渐渐地,他的内心里的认知开始出现了被分为“自己”和“人类”这种粗暴的二分法。作为杀人魔超越佐佐木政则的想法,就这样直接发展成了一种超越其他所有人类,超越这个世界的感受。
末真和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快速地一步步爬上了空荡荡的楼梯。
“呵呵呵呵……!”
澄矢雅典的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踏上了楼梯台阶。
上面传来了末真的脚步声。就此情况来看她没有任何戒备。很明显,除了毫无防备地去找朋友之外,她对其它事情都毫不在意。
(但是——你永远都不会走到那里的,末真和子……!)
他跟着她,悄无声息地跑上了楼梯。
他终于追上了目标,集中能力正要将手伸向她的后背——就在这时。
好像听到,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
(——?!)
他完全没有觉察到一丝动静,慌忙地回头看向身后。
一个黑色的什么东西从他眼角的余光里掠过,消失在了楼梯平台的另一侧。那一晃而过被瞥见的身影是——
(——怎么可能?!)
他被震惊到一瞬间忘记了末真和子,追着那个黑色的东西,沿着来时的路线逆行而去。
*
“——嗯?”
我听到后方传来了一声“咔哒”的声音,正在爬着楼梯的我不由得回过头来。
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可是——
(……奇怪?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像口哨似的音乐——)
我记得那首曲子是——是叫什么来着?我好像以前也听过……。
(可是——嘛,听错了吧)
我再次登上楼梯,来到了藤花应该正接受补课的教室前面。讲师洪亮的声音都一直传到了走廊里。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教室里面。
(……啊咧?)
然而,教室里压根就没有藤花的身影。
我确认了一下教室的号码。果然没有错,这就是正在补习习题的教室。
(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刚才藤花显得非常地无精打采。和我告别后,就只剩她独自一个人,然后她在去补课教室的路上,心情也非常地消沉沮丧,接着爬上了楼顶,突然间就——我满脑子都是这种不好的想法。
(啊啊——果然还是和她待在一起就好了!)
在快要被涌上心头的不安感给压垮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刚才的楼梯上,然后——开始向上奔跑起来。
*
(——那是什么玩意儿?!)
澄矢雅典冲下楼梯时,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那家伙看起来像个傻子一样——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帽子。
还吹着口哨——那首曲子来自瓦格纳的《纽伦堡的名歌手》。吹着这么华丽的曲子,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眼前——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东西存在?
但是毫无疑问,那家伙是在他最洋洋得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追着那家伙的影子一路向下——向着地下而去。
两个人都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澄矢是在钻研杀人技巧时掌握的这个技术,但那个黑帽子究竟为什么能在疾跑时不发出声音呢?
补习学校的地下一层一整层都是几乎无人使用的空置的停车场。在这座曾经作为办公楼而被建造出来的建筑物里,这里是保留了过去最多痕迹的地方。因为补习学校禁止讲师和职员驾车通勤,所以平常没有人会来这里。通向外面的卷帘门也一直紧闭着。
无处可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管他是什么——杀了便是!)
澄矢一路跑过来,“唰”的一声突然在停车场中央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他前方,黑帽子正等在那里。
在黑暗中,黑帽子就像一个从地面向上延伸出来的影子,神神秘秘地立在那里,让人捉摸不透。
在这里,只有依据法律条款安装的、标志紧急出口的绿色灯光,朦朦胧胧地照亮着四周。对常人来讲,这里几乎等同于一片漆黑,可澄矢并非普通人类。
“——你丫的——什么人?”
澄矢向黑帽子提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问题。
虽然因为光线昏暗而看不清楚,但是黑帽子的脸却白得很不自然,嘴唇上涂着黑色的口红。
(但是——那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感觉确实在哪里看到过。而且是相当近才发生的事。到底是在哪里呢……澄矢正感到十分疑惑的时候,黑帽子说道,
“你差不多已经有点头绪了吧?”
他说着露出了一副左右不对称的奇特表情,既像是装傻又像是嘲笑。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隐约察觉到自己是什么人了。对于世界,自己又是具有什么意义的存在——因为你已然选择了这条道路——于是,我便出来了……”
黑帽子的语调像是在唱歌一般,与充斥四周的杀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在说什么?”
不知为何,澄矢说话的声音变得焦躁起来。
“我在问你丫是什么人。是Pastime Paradise敌对组织的人吗?”
“我的名字是不吉波普(Boogiepop)。很遗憾,我并没有可以依赖的对象。”
虽然他自报了家门,但是说的内容仍旧不知所云。
“依赖——?”
“你也——应该已经不用再依赖组织了,不是吗?”
不吉波普用平静、冰冷的语调说道。
“唔。”澄矢雅典——White Riot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只有一件事是非常清楚明白的。
这家伙要杀了他,他也有此打算,除此以外,他们二者之间什么都不存在——
就在他稍稍往后撤了一步以调整姿势的时候,不吉波普低声说道,
“我乃‘世界之敌’的敌人——”
话音未落,White Riot就已经朝着不吉波普扑了过去。
“嗖”的一声,影子像被吸进地面一样俯下身子,侧身躲开了。Riot的攻击扑了个空。然而——他的能力并不需要直接击中对方。
黑帽子已然被他的能力像毒牙一般给牢牢地咬住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啪”的一下,两人再次快速分开,彼此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呵呵呵呵……!”
Riot用手指向不吉波普,
“刚才离我这么近,你已经,完蛋了……!”
“…………”
面对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不吉波普依旧面不改色。然后,
“哼嗯……”
反而嗤之以鼻地轻轻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是通过诱发因子来操纵情绪吗?——作用于肉体的这一套攻击手段对我来说是行不通的。”
听到这句话,Riot的脸色变了。
是的——他的所谓攻击,其实就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气息”。
有一种昆虫,在危险逼近的时候,会散发出特殊的难闻气味,将危机传达给整个群落。其它昆虫在闻到这种气味后,会无条件地陷入兴奋状态,突然开始拼命地发狂暴走。在实验中,如果让这种昆虫继续闻这种气味,虫子们就会因为过度的剧烈活动而很快死掉——而且,White Riot也可以在人类身上做到同样的事情。
如果这是类似毒气的东西,还可以用面罩之类的来防护。
但是“气息”是什么?
每个人都确实地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但这东西具体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不知道的东西是无法防御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它应该是一种无敌的能力——尽管如此,
“……你说什么?”
无论过了多久,不吉波普都未曾出现一丝动摇。不吉波普所感受到的他的“气息”明明已经远超充分的程度了,但却岿然不动——。
“这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是人类吗?”
不吉波普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是死神。”
Riot紧紧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以至于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嚯?但是……你至少是个活人这一点是没有错的。既然如此,那我从物理上把你摧毁掉就好了……!”
他的下巴传来异样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这个动作并不仅仅是在咬紧后槽牙,而是为了切换他的“档位”。
是的——他不仅可以异常地激活其他人。他还可以把自己的肉体提升到极限,甚至是超越极限。
“啪”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响起,下一瞬间Riot的身体以比之前还要快几倍的速度冲了过来。
“————!”
不吉波普微微蹙眉,跳向后方躲避,接着在地面上翻滚,从而堪堪避开了追击而来的敌人。
Riot的拳头偏离了目标,一拳击中了一根水泥柱,然后——“砰”的一声,柱子有一半以上的部分都被破坏掉了。这股力量异乎寻常。
“——呵呵呵呵……!”
White Riot朝不吉波普这边转过身来,露出一副狰狞可怕的笑容。
“吃惊吗?我可以把人类身体的潜能百分之一百地激发出来!”
他自信满满地说道。这句话并非虚张声势。毕竟在破坏混凝土的时候,他自己的拳头也碎了……但是那个伤口转眼间就愈合了。肉体所具有的再生能力也已经被发挥到了极限。他似乎完全不会感觉到疼痛。
“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是就算被机关枪射成马蜂窝,我也有自信不会死……!”
“——原来如此。”
不吉波普从容不迫地慢慢站了起来。
“每个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啊。”
低声说了句奇怪的话。但这些话对Riot来说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戏言罢了。
“——吃我一拳!”
他再次火力全开地冲了过来。这次是最强的攻击,与之前的进攻相比有着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威力。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扛得住这一击——
空中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然后Riot的拳头就像被吸进了黑斗篷里面一样,一下子打了进去。一击中的。
不吉波普的身体被一拳击中后飞向相反的方向。
“——哇哈哈哈哈!怎么样?在我面前,哪怕是死神也——”
就在他确信获得胜利正要高奏凯歌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啊?)
刚才看起来还有些泛白的水泥地面,只有他的附近莫名其妙地变得有点发黑。而且,这个像巨大黑影一样的部分似乎正在不断扩大。
(什么啊,这是——?)
他正想把目光投向脚边,但就在这当口,唰地一下,他的脸顿时僵住了。
刚才——本该已经打中黑帽子的拳头——右臂,从胳膊肘往下却消失不见了。
简直就像用来看剖面图的模型一样,干净利落地,被切得平平整整,然后——就像被拧开水龙头的自来水一样,血水就从那里不停地流了下来。
那个看起来黑乎乎的东西,并不是水洼,而是由于他的出血而形成的“血洼”——。
(——?!)
他慌忙捂住伤口。糟了,因为把疼痛给消除了,所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切断的。是的——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再生能力,也不能重新创造出没有的东西。
“呜……?!”
这么说来,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一道像丝线一样非常细微的光芒在闪烁——是那个东西吗?
被切断的手去哪儿了?马上粘在一起的话说不定还能恢复原状——这么想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脸又绷紧了起来。
不见了——。
他确实应该已经把那个黑帽子给揍飞了,但现在却不见踪影!
“——这、这是……?!”
就在他呻吟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音。
“把人类的潜能百分之一百地激发出来直至极限——这种动作我已经司空见惯了。能成为我敌人的人,他们大部分,大抵都是具备这些基础的。”
这个冰冷的声音仿佛可以将人冻住。
“什、什么……?”
“当然,杀死他们的方法我也是知道的——关键在于,只要在他们尚能维持作为人类的机能之时,把他们分解成碎片就可以了。”
对正战栗不已的White Riot而言,这个毫不留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一样。
嗖——。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他急忙退后,但为时已晚。刚才被切断的右臂,这一次被从肩膀上切了下来,在半空中飞舞。
接下来的一瞬间,那个部件被更多的光线缠绕起来,崩裂分解化成了齑粉。
由于被破坏得如此彻底,以至于绝对不可能再把它们粘在一起。
“————?!”
这时黑帽子的身影已经融入到了黑暗里,不知所踪。
只有这种攻击——只有“死亡”,哗啦啦地像潮水一般,在不断向他逼近。
“…………!!”
White Riot发出了无声的惨叫,不顾一切地要从此处逃走。
在这个地下停车场里无处可逃……必须到上面去。可是不能使用下到这里来的楼梯。去那里的话意图就太显而易见了,最终只会自投罗网。
于是,他朝着那个本该理所应当存在,但却早已被所有人彻底遗忘的东西走去。
也就是,那个被关闭着的电梯井。
电梯门已没有通电,很容易就能打开。他将左手以手刀的形式插入门缝,强行把门撬开。进到里面后当然是没有轿厢的。他一跃跳到了旁边的梯子上,一个劲儿地只顾往上爬。
是的——他先前已经对末真和子注入了一点点“气息”。她应该会陷入轻微的恐慌症状当中,没来由地想要去像屋顶一样可以吹吹风的地方。
(只要能到达那里——就能抓住人质!)
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只有卑劣懦弱地苟且算计。这么做,对他而言就等同于舍弃了作为一名无所畏惧的杀手的尊严。
可是——他最终还没来得及体验这些事情,他的人生就结束了。
他爬到一半,一只手拼命地抓住梯子,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拉上去的时候,却突然一颤,产生了一种仿佛搬箱子时掉了底儿的感觉。
他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就在这时——本该支撑他体重的两条腿,从身体上分离开来,掉落到了地下。
他的手滑了一下,身体也跟着腿往下坠落。
(——啊——)
这时,他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后悔自己就这么“完蛋了”。他只知道,他再也不用焦躁不安了。如果说有一件事让他感到了遗憾,那就是——
(——要是能去一趟那家金克斯商店,试一下咒语什么的就好了……?)
……澄矢雅典的肉体在即将接触地面之前变成了碎片,飞散在空中消失不见了,别说是原形,就连这个世界上是否曾经存在过这个东西都很难相信。
3.
我气喘吁吁地全速跑上楼梯,等我到了的时候都累得两腿发软。
“……哈、哈——呼”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楼顶。这里铺着人造草坪,有长椅,还有一个小小的迷你花园。可能也会有人在这里吃便当吧。
而且,四周围着一个巨大的铁丝网,根本不可能翻越过去。看到这里,我稍微松了口气。
我朝里面走去。直到刚才我的心都还在七上八下地砰砰直跳,但也许是一来到这里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
“——呼”
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站在长椅前,打了声招呼。
“——藤花。”
坐在长椅上的她听到我的声音后,吃惊地抬起头来。
“哇,末真?”
我倒也不是没有发出脚步声,但她仍然沉浸在思考当中而没有注意到我。
“我、我翘掉了,补课。”
她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我点了点头,问,
“我可以坐下吗?”
藤花“嗯、嗯”地应道。
她的身旁放着她总是拎着的斯伯丁运动包。我把它往旁边挪了挪,坐在了她的旁边。
“呐,藤花——我想,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自私了吗?”
我说了些奇怪的话,藤花瞪大了眼睛。
“欸?”
“难道不是吗?不管什么时候,重大的也罢关键的也好,这些事情都是在和作为当事人的我们无关的地方被决定好的,而且我们本人还不能对此有半句怨言。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即使我想知道其中的原理,也只会觉得这完全不合理。就像用抛鞋子或者掷凉鞋的方法来占卜天气一样,如果正面朝上就会是晴天,如果朝上的是背面则将是雨天,像这样子做决定岂不是太随便了吗?”
“随便——吗?”
“随便啊。不然的话就是乱七八糟不讲逻辑。如果真的有一个像神一样的幕后主使在背后操纵着这个世界的话,那么这家伙一定是个性情乖张的人,或者——他自己也已经茫然失措束手无策了。”
我一脸满不在乎地表情,说了些一定会遭报应的话。
过去,我因为自己完全不记得的原因被一个杀人魔给盯上了生命,而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那家伙却已经死了——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件。我对这一事件的变化发展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明明是关系到自己生命的事情,我却压根儿都不知道。
而且大部分人都和当时的我一样,被决定性的事情排除在外,被命运蒙住双眼,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活着。我是这么想的。然而,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却只有像是反而会让雨降下来的晴天娃娃一样不可靠的魔咒(jinx),什么常识啦、法律啦、经济啦之类的,也都尽是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东西,我有时会因为这一点而气愤得不能自已。
而现在,让藤花万分苦恼的事情,也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错——我只能这么认为。
“我说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种事情肯定一点都不稀罕。世界的幕后主使也是如此。为什么就总是不顺利呢?理由什么的谁也不知道,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在想尽办法来——那个,归根结底,”
我顺势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话,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所以说呢——我不知道藤花是不是也觉得完全没有发生一件好事,那个,也就是说——”
正当我的舌头开始不听使唤的时候,藤花开始哧哧地笑了起来。
“我已经知道了哦,末真。”
“欸?是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听到藤花这么说,我莫名地放下心来。
“谢谢你。总觉得末真帮了我很多忙呢。”
藤花稍稍抬起眼睛注视着我,如此说道。
“…………”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才不是这样。”
我才是那个和藤花在一起,冥冥之中受到保护的人。我有这种感觉。
“啊,我没法再参加补课了。该怎么办啊?”
藤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现在有考试的题目吗?”
我问藤花。
“欸?嗯,有的啊?”
“这样的话,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复习吧。现在这个时间,我想自习室应该也空着。”
“可以吗?”
“不用付钱就能看到测验的内容,这么想的话可真是感激不尽呢。”
我这么说着,点了点头。
“呜呜呜”,藤花突然泪眼汪汪地哭了起来。然后把我紧紧抱住,
“哇——,末真——!你真的是太好了……!”
“等、等一下……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连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啪啪”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你看你看,天已经黑了,我们快进去吧。”
“嗯。”
藤花老实地点了点头。
……两个女孩开始一起朝通往楼下的楼梯走去。
然而其中一个人突然在半路上回过头来。在她前面的电梯上有着一丝痕迹,这里的电梯是被禁止上到这个楼顶来的。本应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电梯门上,却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看着这条通往黑暗的缝隙,提着斯伯丁运动包的女孩低声说道,
“……可是,金克斯商店指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