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楼爆炸了。
在靠近繁华街区中心、能享受综合运动休闲娱乐设施的大楼里,有数百人被困在其中。
爆炸的状况令人费解,原因不明,通到外部的所有进出口都堵塞了,今后崩溃的危险性也很高,因此救援工作也迟迟没有进展。
爆炸刚平息,就突然在不可能发生的位置发生了墙面的破裂崩落,附近的人都接到了避难指示,消防人员也只能在远处观望。
这是偶然的事故,还是人为破坏,在连这个都搞不清楚而不断恶化的事态面前,人们只能茫然不知所措。
但是——在这个谁都无法接近的环境中,有一个女人在行动。
她才十几岁,可以说是少女,但全身散发出的敏锐气息,丝毫没有让人感到稚气的因素。
她的名字是雾间凪。也可以称为炎之魔女。瘦小的身躯包裹着结实的皮衣。
「…….」
她爬上了摇摇欲坠的大楼的墙面。用钩子把绳索挂在屋顶上,迅速爬上去。
如果是平时、应该不会引人注目,但现在并没有行人抬头看,并且滚滚的浓烟明显遮挡了视线。
爬到屋顶,在那里终于可以呼吸
「呼——」
风吹过的时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仅此而已,她马上开始了行动。
为了救助被困在里面的人。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谁也无法解释——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
总之、她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
不为人所知,为了他人,持续着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的活动。
正义的伙伴——只能这么说的存在。没有任何社会证据、也没有任何补偿。她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的危险活动,一旦公开就会被认为是犯罪行为。
「不过—还是晚了吗」
屋顶也已经处于半毁状态。到处都是塌陷、冒着烟
凪四处走动,寻找可以进入的的方。
平时的出入口都坍塌了,从内部喷出的爆破风、把周围搞得一片混乱。
「来自内部的压力—建筑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喃喃自语的时候,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也就是说,你的坏预感好像应验了」
凪迅速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立刻从警惕变成了厌烦。
「你这家伙——」
那个人站在那里的姿态比凪还要奇怪。
全身裹着黑色斗篷,戴着筒状的黑色帽子。脸色苍白、嘴上涂着黑色的口红。
在凪辛苦爬上来的地方,没有任何装备、却理所当然的站在那里。
「不吉波普,你的出现,是和世界的危机有关吗?」
凪和这个奇怪的"黑帽子"很熟。
在过去、曾无数次与这个异样的身影相遇。
「没错、早就进入那个领域了。但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毕竟这个世界随时都在面临危机,世界之敌也到处都是」
黑帽子满不在乎的说着难以理解的话。
两人的对话、达到了外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而且、当然会在你身边」
被这么一说,凪的脸阴沉下来。然后苦涩的说道
「看来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自己人的不检点"——她们现在是你的敌人吗?」
说起这场骚乱的开始、要追溯到大约半个月前——
1.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羽原健太郎很清楚这一点。
即使自认为是正确的,事态也一定会有另一面,一切都有被颠覆的危险。所以需要慎之又慎,不考虑任何事就冒然冲过去是不可行的。
「特别是我、要小心,不要做得太过火。凪几乎是只凭感性瞬间判断的类型,作为支持她的我不能做同样的事」
他很尊敬凪,也憧憬着成为她那样的人。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像她那样坚定的意志。看到美丽的东西不为所动,看到令人生气的东西也努力不生气。
凪可以直接向恶势力发怒,但自己做不到、也不应该这么做。
例如、现在—他正在做一个调查。
那是警察没有将其作为事件提出、关于稍微有点可疑的状况,
十几岁左右的少年少女们从街上接连消失。
似乎是失踪、又好像只是被转移到了某个地方——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的失踪方式。
并且消失的都是没有父母、或者平时就被当做问题儿童的人,大多都是一个人生活、不去学校,工作也辞掉,和周围的人都无法融洽相处的孩子。
所以,就算他们消失了,也只会被认为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谁都不会在意。
但是,健太郎觉得人数有点多,正在调查——并且他也对凪保密了。
「还搞不清楚。无法形容——目前」
他走在大街上。因为是上午没什么人的时间段,所以很安静。
那之中、站着一个少女。旁边放着一个纸板箱,好像是在分发带广告的纸巾,但因为没人来,所以很清闲。
她有些失神的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似乎很不好相处,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佳。
「呀、小姐,你看起来似乎很闲呢?」
健太郎一边向她打招呼、一边走近。
「不、我正在工作」
少女强硬的回答。
不过健太郎并不胆怯
「那个、全部发完要多久呢?」
他更加亲昵的问道。
「为什么非得告诉你这种事呢」
少女的语气一如既往。
健太郎继续说道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把剩下的全部带走」
「被那边严厉的说了不要做这样的事」
「不,那只是禁止丢弃,没有行人主动要求的情况。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就和上面的人联系问问吧。投放广告的赞助商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过你的雇主只是中间商吧。那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健太郎滔滔不绝的说着,少女一脸茫然的听着,终于告一段落之后,
「—什么啊、这算是搭讪吗?」
健太郎摇了摇头。
「不、不是那样的。只是你看起来很闲,我在想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大的干劲」
他毫不客气的说着相当失礼的话。
「……」
少女沉默不语,健太郎继续追问。
「一直是这种感觉吗?」
「那又怎样?」
「茫然望着行人吗?」
「那又如何?」
「一整天都是这样站着的吗?」
「那又怎么样?」
同样的对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健太郎却没有改变语气。
「不、其实我是在找人」
说完、从怀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她。
「这里面有没有眼熟的面孔呢? 有没有其中的人经过这里?」
那些是失去消息的少年少女们的照片。
「……」
她一脸不悦、很快就把一摞照片还给了健太郎。
「不、不知道。我没那么注意看别人」
「这样啊」
健太郎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样子、接过照片。
「对了,你会在意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没有」
对于她的冷淡、健太郎突然很干脆的说
「实际上他们下落不明。消失在什么地方,完全找不到」
「哼—」
她毫不在意的吐気
「对了,你知道白渡须奈绪这个人吗?」
「不、没听说过」
她与之前相比、否定的速度稍许快了一些。
「好吧」
健太郎没有继续追问。
然而——健太郎的目的就在这里结束了。他想知道的都确认了。
因为健太郎事先就知道这个少女就是白渡须奈绪。
她是失踪少女中的一员,他想确认她是否会装傻。正如预想的那样,当被问到自己的身世和其他人的事时,她毫不动摇的予以了否定。
也就是说——这个少年少女的失院事件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并不是秘密杀害或者绑架什么的。主谋正是失踪者自身、或者至少是共犯关系。
「所以才没有告诉凪啊——」
被认为是受害者的人未必都是纯真无垢的,如果是凪的话,首先会考虑拯救对方吧。但这很有可能是身陷泥潭的徒劳。
如果只是因为有阴暗的幕后、像深夜出逃一样躲起来的话,就不用特意去找了——健太郎的判断标准是这样的。
如果是凪的话,也许会听自己的想法,想帮忙,但实际上没必要胡乱插手。
不过——这次的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因为消失的方式太完美了。)
明明是突然从过去的生活中分离出来、却消失的太过安静,完全没有被寻找的样子。
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社会的位较弱的人来说,这种抹去痕迹的消除方式实在是太过完美了。
「背后一定有什么。也许就是——统和机构」
健太郎对此深信不疑。
2.
(这家伙—究竟是谁?)
白渡须奈绪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当对方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虽然有点吃惊,但也并没有太动摇。
也会有这种情况吧、她想,但是以非常失望的形式发生的。
「怎么、你认识那些人吗?」
对于询问,对方摇了摇头。
「不、完全没有」
「那为什么、要特意寻找呢?」
「因为这些家伙被骗了。我想告诉你这个事实」
「为什么?」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不可能没有吧。毕竟你连照片都准备好了」
「硬要说的话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你还有很多其它的事要做吧」
「那是彼此。即使你不特意选择这么廉价的兼职,也有更好的工作吧」
「多管闲事」
「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
健太郎的语调很轻浮
(真是奇怪的家伙啊——)
须奈绪对少年产生了些许兴趣。她从小就有被有趣的事情吸引的习惯。
接受统和机构的劝诱,也只是因为看起来很有趣而已。
「你是学生吗? 为什么从这个时间开始闲逛呢。在偷懒吗? 没有理由说别人吧?」
「嗯、我确实不怎么去学校,不过没什么问题」
「什么啊?」
「由于成绩太好,在学校也不会落榜」
健太郎一本正经的说。就算是作为玩笑也不坏。
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但总觉得如果随意吐槽就输了。
「是吗。既然如此、不如多做点其它的事。而不是那种无聊的、正义的伙伴什么的」
听她这么一说,对方哧哧的笑了起来,对着发言的须奈绪问道
「你知道"正义的伙伴"如何分辨真伪吗?」
她没有回答
「不说自己是"正义的伙伴"才是真的。好像连自己做的事对不对都不怎么在意。一切都是"不知不觉"的」
说出了不可思议的话。简直就像和"正义的伙伴"直接认识一样。
「什么好玩的、那个」
须奈绪翘着嘴吐槽道,
他苦笑着继续说道
「我也想知道,不过很难」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手表
「差不多了——那么」
他转过头去、非常干脆的快步走开了。
「什么啊…?」
剩下须奈绪一人站在那里,大约过了二十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回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个男人。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当然、那是——
「嗯、哦——Panthalassa,不对、是刚才」
须奈绪摇了摇头,取出口袋里的小型装置。
在和少年沟通的过程中、开关就已经打开了。
是发出了紧急呼叫。
「好像有个奇怪的家伙来找我」
「你说什么? 但是—谁也没在这啊?」
「在你来之前,对方就突然离去了。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你们的过去应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那家伙是怎么嗅到你们消失的气味的?」
「对方没什么认真的感觉,应该没问题吧?」
「等等——」
说着,被称为Panthalassa的男子拿出手机,开始在屏幕上进行各种操作。
很快,那里就显示出了拍摄这一带的监控录像。
看到这一幕,男人的脸僵住了。
「喂—那家伙长什么样子?」
「不,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怎么了?」
「你看这个」
在Panthalassa出示的手机终端画面上,少年的身影微妙的向后走去,监控器并没有拍到他的脸。
「啊、正好是奇怪的角度」
「不、不……这是有意图的。这个男人知道进入这条路的路线、出去的方向,知道摄像头的位置,故意背对着镜头——应该是经过深入调查,才和你接触。不可能是外行」
「那么、怎么办呢?」
「你能画出那家伙的肖像吗?」
「哈——怎么画……」
须奈绪歪着头。
(脸虽然我还记得——不过、在这里告诉他的话,总觉得我只会对这家伙言听计从,有点不开心——)
这么一想、她说道
「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我没有自信」
Panthalassa叹了一口气
「喂喂、认真点。你要多一点紧迫感。所以你才是普通人——」
话还没说完,须奈绪摇了摇头。
「唉、没办法。恐怕是稽查人员掺进来了吧——是像你这种人无法应对的对手」
看着喃喃自语的男人,须奈绪说
「你要是再早点来就好了」
说到这,男人的眼神变了
「你说什么?」
「不要怪我。我明明打了紧急呼叫,还说了一些不想说的话。因为你太拖拖拉拉了。总之是你的问题」
须奈绪毫不畏惧、单方面的说道。
「……」
男人瞪了她一眼,不久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跟你好好交流也没用吗? 算了、总之,这件事必须马上向Rain报告。由你向她说明」
「嗯,我不太喜欢那个女人」
「别这么说。那可是机构的干部级别啊。要知道——」
「是Posestry计划的负责人吧?」
「喂、不要轻易说出机密的名字。就算这里也不行」
「你不是刚才就说了很多吗?」
「哎….赶紧去吧!」
*
"Rain on Friday"(雨落星期五)似乎是那个女人的正式代号。因此有些人也称她为Friday。
但须奈绪总觉得这样称呼很麻烦,
「你好、九连内」
所以她只是以日常的姓名来称呼对方。
「啊—白渡。你看起来好像遇到了麻烦的样子。没事吧?」
「当然不是被袭击了」
「好吧、那就不用担心了」
朱巳用轻松的语气说了,旁边的Panthalassa却像嚼碎了苦虫一样的表情。
「不是说过了吗——跟你接触的、很可能是统和机构的稽查人员,在监视你执行Posestry计划的过程」
「报告书已经提交了,对方还在怀疑什么呢?」
听到她满不在乎的语气,Panthalassa更加不耐烦了
「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被认为不够认真」
九连内朱巳——她在统和机构中处于很奇特的立场
——她多次猎杀了统和机构的敌人、对人类来说是危险存在的MPLS,这一英勇业绩与没有任何特别强大的能力这种事实无法取得平衡。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确实是统合机构中枢中令人刮目相看的前列。正因为如此,她提出的计划才得以实施。不过——
「实际情况是、即使用客套话来讲,也不能说这个计划取得了实质性成果。是不是应该采取新的措施呢?」
「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那样着急也没用。得静下心来」
对于朱巳含糊其辞的说法,Panthalassa长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我在怀疑你。统和机构确实命令我支援你——不过如果你的行动有可疑之处,我也会立刻报告」
「好啦好啦,别那么杀气腾腾的。白渡会感到不安吧」
「真是的、这些"Rabbit"——」
他瞥了须奈绪一眼,露出明显不快的表情。
「还是稍微有点压力比较好。过度被溺爱是会导致觉悟不足的」
他哼了一声,踩着沉重的脚步声离开了。
沉重的氛围下只留下两人。
「喂—白渡」
「之前那个跟你搭话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不是、所以刚才我也都跟Panthalassa说了——」
「那么,告诉我你没对他说的、是什么?」
「重要的事什么也没说。我全都装傻蒙混过去了」
「不是你和他、是之前见你的那个人聊了什么?」
「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题」
因为须奈绪没有提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朱巳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时、须奈绪说
「嗯――――‘正义的伙伴’之类的」
「诶?」
朱巳皱起眉头,须奈绪点点头
「没错没错,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呢。你知道真正‘正义的伙伴’是指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呢?」
「所以那个轻浮的男人就是说了这么多。"不管怎么说,不主动承认自己是英雄的人"什么的」
「…………」
朱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然后又继续问道
「你是说对方是个轻浮的男人吧——那家伙是个年轻的男性、不是女性吗?」
须奈绪扑哧一声轻笑着。
她已经察觉到了朱巳的动摇,这对她来说是件愉快的事。
虽然对方并不是高高在上、爱摆架子的人,但看到眼前这个仿佛很了不起的女人陷入困境,还是很开心的。
是否快乐、这就是白渡须奈绪的行动准则,其标准即使是用恭维话来讲也不能说是很有意义。
不过看到别人吃瘪,总是使她感到快乐。
3.
「…….」
九连内朱巳很清楚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没有好感,也并不期待。
「即使对其有恩、也只会用口头话来表示感谢的家伙们,本来就没必要用这个计划来拯救——不如让他们自力更生,这样更好一些。正因为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家伙,所以才必须要有这个计划——」
拯救。
授予恩惠。
把那些无可救药的家伙收集起来。
这便是九连内朱巳在统和机构的推动下发起的"Posestry计划"的目的
对现在的人类来说是危险的、进化过度而存在的MPLS——"统合"这些存在便是统和机构的至上命题。
而在进化中、极端情况的出现,多半是因为在残酷环境中拼命挣扎的个体获得了新的属性,所以这个计划则反其道而行之。
"那么,如果消除了残酷的环境,是不是就不会进化了呢?"
「以这样的想法出发,为了事前把将来有可能成为MPLS的对象收集起来,提前扼杀他们的萌芽——这便是计划的主要内容」
比如失去父母、不得不独自生活的孤儿。把这些人圈起来,作为观察对象。假如其中出现了进化者,既可以迅速处理,也可以为我所用。
这是一个可以应对各种局面的优秀计划——
朱巳让统和机构同意试行这个计划。
与培养已经拥有一定能力的人为对象的NP学校计划有所不同,这个计划的实用性的确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怀疑。
难道这样不是花了很多不必要的资金和精力来养育没用的孩子吗?
那么——
「当然—我就是如此打算的」
朱巳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个计划当作借口。
使用统和机构的力量,来拯救无处可去的孤儿们——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至于他们是否会成为MPLS,其实都无所谓。
「没错、这只是我的自私——一个自我满足的计划,一切都只是欺骗」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事呢?
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孤儿,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少女。
如果没有被统和机构捡到,如果没有在那里遇到九连内千鹤这个女人,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朱巳对这个问题惶惶不可终日。
心中永远治不好的伤——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实施这种背信弃义的计划。而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真心
(如果是以前的我、收到"我会帮你的"这样的约定,一定会怀疑,并对相关的人怀有敌意吧——没错、就像这个白渡须奈绪一样)
朱巳一边微笑着一边回头看着这边的须奈绪,感到一种火辣的焦躁感。
这个须奈绪和以前朱巳的立场非常相似——亲生父母并非意外死亡,只是在连夜逃跑时被遗弃,两人身世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被劝诱的时候、被问到"想不想让我们帮你寻找父母"时,她当时的回答是
「不、已经无所谓了」
这和朱巳过去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我到底应该怎样对待这个女孩呢? 像九连内千鹤对我时那样,让对方解放封闭的心灵吗? ——愚蠢。我哪能这么做。我并不是那种善良的人」
「…………」
见对方沉默不语,须奈绪抬起了头
「那个、已经可以了吧? 谈话结束了吗?」
被这样问到,朱巳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白渡、你觉得那个跟你说话的男人很可怕吗? 感觉到要被辱骂的气氛了吗?」
「不、完全没有」
须奈绪立刻回答道。
朱巳点点头
「谢谢——已经可以了」
说完,就让白渡须奈绪回去了。
(因为对方说出了"正义的伙伴"之类的话,真是吓了一跳——看来不是凪,虽然也不能排除她穿男装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是和凪见面的话,须奈绪首先应该会感到恐惧)
雾间凪的存在、和千鹤一起深深的刻印在了九连内朱巳的精神中。
朱巳曾经和那个"正义的伙伴"一起并肩作战,并且对方救了自己一命。
她和朱巳不同,没有统和机构之类的后盾,仿佛独自挑战着这个世界的不合理。
那凛然的背影,被朱巳视为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如果凪知道了Posestry计划的事,并且判断那个是恶的话,我会和她战斗吗——这种事我能做到吗?)
如果是凪的话,也许会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但这也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暧昧的想法。
「要怎么办呢——」
她躺倒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房间的天花板,这时手机终端接到了特殊电话。那是与统和机构相关人员的秘密联络线路。
「—在」
「Friday,事情有点不妙」
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和她有合作关系的合成人喀秋莎。
「怎么了?」
「你的计划——被盯上了」
因为有些突然,朱巳没能回答。
喀秋莎没有等她回应便说
「横加干涉的是(ブームキャット)Boomkat那家伙,不久前还在协助改革派的小团体,这次却开始偏袒守旧势力,好像把刚刚制定新计划的你当作了目标」
朱巳皱起眉头
「我和Boomkat之间完全没有交集啊——」
「很遗憾,Friday、你被讨厌了。特别是战斗用合成人的武斗派认为你"明明没有什么力量,却只凭谋略就爬上去了"」
「嗯、这点我也隐约的察觉到了——」
「风向不太好啊,几乎没有人偏袒你」
「这点我完全理解」
「我出于职务上的原因不能拥护特定的计划。本来是处于平等的鉴定你们全员的立场上」
「嗯、感谢你的忠告」
「小心点。应该会有人来接触,但那不是正式的核查」
「不过——似乎对方已经来了」
「果然——」
听到了卡秋莎的叹息声。朱巳故作爽朗的说道
「不过,说不定反而是个机会。你不是能钓到很多危险分子吗?」
电话那头传来喀秋莎轻微的呻吟声。她像是在劝诫似的说
「好吧、Friday——你肯定是受到了中枢的青睐,所以才会招致周围人的反感——不过总是沉溺于这种优越性的话,很容易被颠覆」
「好可怕。不过、最受青睐的居然是我吗?」
「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向你告密的」
「那太好了。我一旦掌握了权力,就会给你提供便利的」
虽然是开玩笑,但这是相当危险的通话。
因为是喀秋莎发来的通信,所以应该有相当大的隐秘性,但是如果被窃听了,这两人都有可能被当作一级叛徒处理掉。
「总之、不要先动手——如果拙劣的伪装成果,就会正中对方的圈套」
电话在没有道别的情况下,突然挂断了
「…….」
朱巳继续望着天花板。
4.
没办法、就算再烦恼也没用,朱巳决定出去走走。
因为被猜疑心驱使,她觉得所有行人都在监视自己。
(可恶、我不擅长等待——我的性格是,哪怕是强行闯入事态——一旦停下脚步,就会想很多无聊的事)
她心情烦躁的走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差不多该考虑晚饭的事了,勉强找了一家店,为了不浪费时间购买食材,故意点了讨厌的寿司果腹,毫无意义的吃着大量鸡肉的三明治,吃不完就打包带走,在这种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氛围下,一边避开人流一边前进。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经久不散、不可思议的声音
〝──♪〟
那是口哨声。
是在哪里听过的曲子。比较有名、却又俗气、在广告中也经常使用的古典音乐——
「没错——纽伦堡的名歌手。第一幕的前奏。是瓦格纳的曲子——不过、口哨声是——」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但还是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大街上充斥着无数的BGM,那些杂音似乎很容易就能淹没那不可靠的口哨声,但不知为何,在她听起来却越来越清晰。
而且、声音还在靠近。
「怎么会?」
她东张西望,环顾四周。
这时——她发现眼前有个奇怪的身影
那家伙在人群中穿着与众不同的衣服。
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全身裹着黑色的斗篷,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从地面延伸而出的筒形轮廓。
脸色苍白、嘴唇发黑。好像是涂了暗色的胭脂。那张脸给人一种不知道是少女还是少年的中性印象。
他那暗色的嘴唇微张、在动。吹口哨的好像就是那家伙。
「什、什么啊?」
她想到,不仅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周围的人却都没发现他这异样的存在。
又不是装扮成团的人们在街上游行的万圣节,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黑帽子走近她,然后与她擦身而过。
「啊——」
朱巳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追随着那摇晃的剪影。
离开大马路、穿过小巷,在完全没有人的时候,黑帽子走进了公园。因为没有什么照明,这个时间段公园里应该没有人——朱巳有些紧张的追了上去。
然而、那家伙一进入阴影中,就不见了踪影。
不、视线没有离开,只是有那么一瞬间,阴影下展现了对方黑色的身影,而来到这条步道上,黑帽子的身影却不见了。
「诶?」
朱巳跑向那家伙消失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有。只是单行道的中间。这里既不能躲在暗处,也不能走岔道。这到底是——她想了想
「真伤脑筋啊——」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转过身一看,朱巳刚从旁边走过的长椅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那位黑帽子,并且注视着她。
「诶? 诶?刚才……我、在那之前……呃?」
朱巳感到一片混乱,黑帽子用平静的语气说
「你听见我吹口哨了吗? 那意味着你进入了我的领域」
*
「哈、你是——统和机构的刺客吗?」
「并不是」
「那是什么呢?」
「有些人称我为死神」
听到这句话,朱巳吓了一跳,想到了一件事。
没错,那家伙的事在这附近的女高中生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在那个人最美丽的时候,会有死神在她变得丑陋之前杀掉她。那家伙的名字是——"
「你这家伙难道是——不吉波普?」
朱巳这么一问,黑帽子没有否认,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然后说
「哎呀、看来你好像已经陷入了不妙的处境啊」
「诶?」
「你现在面临的危机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进入我的领域就是这么回事」
「你在说什么?」
朱巳不知所措。
她过去也听了那个都市传说,觉得很有趣,开玩笑的说过"做点不好的事,死神可能会来"这样的话。但是,当对方以现在这样的形态出现在眼前时……有种异常、可疑的气息。黑帽子似乎完全无视了朱巳的复杂想法
「而且、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危机。所有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对方淡淡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稍微——请说得更明白一点!」
「不、那是不行的」
「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并不想了解状况。你现在非常不愿意接受现实,而且对那件事视而不见」
听到这番理所当然语气的断言,朱巳火冒三丈
「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谁也没有强迫我!」
尽管她这么怒吼,黑帽子还是波澜不惊
「所以,迄今为止,你的大部分人生都是在应对他人的过程中度过的。所以继续面对自己的选择时,会喘不过气来」
听到这冷静的语调,朱巳更加焦躁起来
「喂、你怎么知道?」
「我的理解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唔……」
「你一直在抱怨。只要攻击对方,说什么都不好、哪个都不对、谁都错了就好了。相反的、如果你处于被他人攻击的位置、就好比曾经自己的肤浅逆流而上,所以才会痛苦」
「我、我……不是!」
朱巳的声音很强硬
「我已经习惯痛苦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没错,不管是以前自己的肮脏还是什么,我都不会输给那样的东西!」
「就是这个——你所要面对的危机」
「诶?」
「你是个坚强的人吧。不会被轻易折服,心情很少受挫,因为不想输给这个世界。但现在、这才是真正的危害」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现在、正在带来世界的危机」
「唉?」
「连本体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怎样的东西。暧昧的蠢动着,那恐怕会使现在的你更加恶劣吧」
「让我…变得恶劣吗?」
「虽然你不想意识到自己的浅薄,连想都不会想。并不认为自己的丑陋是丑陋,什么都没有考虑。正因为如此,我的出现才变得如此模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说我恶劣才来杀我的吗?」
「也有这种可能性」
「哈?」
「如果你不在了,世界的危机就会消失,那我就会成为你的敌人。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好说。你的迷惑,直接联系着世界的存在方式。大家都没有自信,却紧紧抓住眼前的东西,硬要将其强加于人……」
说着,黑帽子直直的盯着朱巳
「我、我……你是说我没有自信吗?」
「你有吗?」
「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想妨碍我的计划吗?」
「不管你们有什么企图,都与我无关——只有在世界面临危机时,才需要我。你现在正在不知不觉的毁灭世界——这是唯一的事实」
「我可没做过那么夸张的事!我只是想帮助没有力量的孩子们!」
对于朱巳的抗议,黑帽子静静的摇了摇头。
「这本来就是错误的」
「为什么?」
「把世界想成"很大的事",这已经是大错特错了。世界无论何时都与你们相联系,你的一切行动都在与世界本身联动。你认为自己所做的事微不足道,与众人无关,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负责任」
黑帽子淡淡的说着,似乎是在开导她,但这句话听起来却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轻率感。
总觉得是被瞧不起了,才会产生不必要的怒火——朱巳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不吉波普,既然你不属于统和机构,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行动呢?看你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举动,很明显你不是普通人。是想杀我马上就可以做到的"怪物"。你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力量呢? 如果你要责备我,就得拿出证据来。呐——」
对于这个问题,黑帽回答得很干脆,
「那是不行的」
对于这个回答、朱巳哼了一声
「那样的话,说服我是不可能的」
朱巳这样说完后,黑帽子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左右不对称表情,像是在叹息、像是为难、又像是嘲笑
「我谁也说服不了,从一开始就这样。我终究是自动的,无法改变人们的心。我能做的、只有—将其斩断」
「这是威胁吗?」
「不、很遗憾,能成为我敌人的,都是绝不会屈服于威胁的人。你是不是那样的人,好像还没决定性因素」
「我——如果真的成为了你所说的"世界之敌"的话,大概那时候我的意志就会变成更加强而有力的东西了」
朱巳摆出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黑帽子摇了摇头
「没有真假之说。成为世界之敌的人、没有其它选择。没有分辨真伪的余地——你现在正在迷茫。在这期间,至少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黑帽子话音未落,突然刮起风来。夹杂着沙子的疾风让朱巳不由自主得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
然后抬起头来——黑帽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朱巳茫然的一个人呆立在公园里。
(不吉波普——我很惊讶它真的存在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在统和机构中,已经有无数人遭遇过不吉波普。但是、这些人是不是都和朱巳有同样的感受,然后保持沉默呢,一言以蔽之就是
「不、怎么说才好呢,那种——」
混乱的情绪。
而且最让朱巳困扰的是(那家伙所说的"世界的危机"——也许是我造成的……如果原因是我、那现在究竟在哪里又是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呢……?)这样的疑问。
5.
「果然不能只交给Rain on Friday一个人——」
战斗用合成人Panthalassa焦躁的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虽然监控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他还是想重新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其它痕迹。
「就算统和机构已经介入调查——在得到负面评价之前,我也必须采取措施。首先,如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的话——」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观察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然后、
「名字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羽原健太郎」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站在那里的是
「什、什么——白渡须奈绪?」
是刚刚分别的、作为计划对象的少女。
对方的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
Panthalassa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开口询问道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还来这里? 应该已经说过不要在这里伪装行动了吧——」
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
「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所以、正是那个跟我搭话的男人的名字——羽原健太郎」
少女淡然的说道。
「你之前明明说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调查的?」
「不、大多数人,如果追溯认识的人,即便对方是总统,大概十个人左右也就能打听到了吧? 看来确实是正确的方法,这次已经是第三个人了,我找到了一个平时几乎不上学、却成绩好得不得了的傻瓜——羽原健太郎,这就是他的名字」
须奈绪若无其事的说。
Panthalassa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亲自调查了吗? 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比起这个——Panthalassa、你不害怕吗?」
须奈绪突然开口
「也许会遭到统和机构的种种怀疑,被判无中生有的罪名——但遗憾的是,其实并非如此。这不是无稽之谈」
「诶?」
「你的上司九连内朱巳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个计划。我不认为收集的孩子中有新的能力者。九连内只是想沉浸在自己无聊的自我满足、收集孤儿并拯救他们的伟大成就感之中」
须奈绪窃笑的说道。
「你们全都被她的谎言牵着鼻子走,真是辛苦了」
「不、不对——也许是这样,但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应该说我可以嗅到」
「? 什么意思?」
「所以——我能嗅出你们的"迷惑"——在隐藏什么,我能察觉到你们周围飘荡的意象」
须奈绪哧哧的笑了起来
「呵呵,你也太胆怯了,察觉到了吗? 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
「喂——你这家伙,说些什么呢?」
「所以我想说明的是,计划什么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失败了——在能力显现出来之前先把他们保护起来观察,这种想法本来就是错误的——对了、在收集的人当中,也许有些人已经"为时已晚"了──」
须奈绪摊开双手、点了点头
「没错、你们把收集起来的小鬼称为"rabbit(兔子)"吧? 难得让我就用这个名字——〈rabbit・run〉来标志我的能力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违抗」
「——膨!」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做了个开枪的手势,虽然只是单纯的威胁,但Panthalassa还是条件反射般的腰一缩,向后座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注意到了
「诶——」
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人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总觉得很眼熟,有着熟悉的背影,对方就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
「那不是——我吗……?」
那是Panthalassa自己的背影,那么现在的自己……他想了想
「已经飞出去了——我的〈Rabbit・Run〉啃食了从你身体里逃出的"迷惑",并将其分离,被切断的"迷惑"是无力的」
说完,她使劲提起Panthalassa的衣领,往他的脸上呸了一口,唾液渗透进他的身体里,然后同化了
「你已经无法反抗我了——因为灵魂深处的"迷惑"已经被我牢牢握住了,所有的想法和判断、如果不经过我这个过滤器,就什么都做不到」
然后,她狠狠的打了Panthalassa脸一巴掌,他被打的摇摇晃晃转了一圈,随后瘫坐在地,眼前的是另一个自己
分离的事物,再次重叠成为一体——身体只是瞬间摇晃了一下,之后立马站了起来
「…………」
Panthalassa仍然维持着茫然的表情,须奈绪对他说
「喂、把手机给我」
Panthalassa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把手机递给她。
须奈绪立刻摆弄起来
「呃……羽原健太郎——啊、出来了、出来了。不愧是特制的,检索能力真不一般」
她毫不犹豫的输入那里出现的号码,然后将手机贴在耳边
呼叫只花了几秒钟,对方接听的速度得比预想的要快
"——喂、你是谁?"
羽原健太郎的声音很坚定,须奈绪却笑了起来
「哎呀、好冷漠啊——之前明明是自己主动打招呼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丝屏住呼吸的声音
"——白渡须奈绪吗?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号码的?"
"这方面的话题就算了。对了、你对统和机构没兴趣吗? 我很在意你所说的"正义的伙伴"——那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呢?"
那是一种可以说是天真烂漫、漫不经心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