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翁哈特·冯·施密特从小就喜欢骑马奔驰。
他出生的施密特家,在萨克斯坦贵族中并不算高阶也不算低阶,不过领地之中有着广大的草原,也饲养了许多匹马。
然而,施密特家几乎没有出过擅长御马之人。他们之所以养马,只是为了大举出售给其他的贵族或骑士而已。
但雷翁哈特不同。
萨克斯坦境内山林多而平原少,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地理条件,使得萨克斯坦马的脚力更胜于其他国家的马匹。雷翁哈特骑马翻过山头、穿过森林、纵横在草原上。他觉得只要骑上马,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他会对骑兵的活跃产生兴趣,可说是再自然也不过的结果。
萨克斯坦骑兵并不弱,但却很少打下引人注目的辉煌战果。尤其是在对上邻国布琉努时,他们往往会遭遇苦战。
在双方同样以骑兵进行对决时,布琉努王国的经验总是比较丰富。而骑兵的数量也是布琉努占了上风。雷翁哈特也许就是在这段时期,开始视布琉努为头号大敌的吧。
“我好想率领数以万计的骑兵大军,并将布琉努的骑兵打得落荒而逃啊。”
这并非孩子气的白日梦,而是他下定决心实践的目标。
雷翁哈特在长大后成了骑士,并完成讨伐盗贼等任务累积了战功,终于成为了一支骑兵队的队长。接着,他便不得不面对骑兵的各种问题。
“和步兵相比,骑兵要花的钱和时间实在是多太多了。”
简单归纳的话就是这么回事。骑兵的突击能力虽然连手持盾牌的重装步兵队都能冲散,也有能绕到敌军侧面或背面的强大机动力,但代价却相当高昂。
首先是水和粮食。骑兵必须准备马匹所需要的份量。马的食量和饮水量与人类相等,甚至更多。就算是概算成与一名人类相同,这也代表动员十名骑兵时,需要二十人份的粮食和水
而且也必须照顾马。马若是出汗,就必须为之拭汗;而马若是排出了粪便,也必须为之清理。因为在行军中忘记清理马粪而被敌方发现,导致军队位置遭到敌方掌握,最后因受到奇袭而被歼灭的例子,可说是屡见不鲜。
此外,马蹄铁和马鞍等费用也是个花费。一匹两匹也就算了,但马的数量若是变成十匹或二十匹,那样的费用可是很惊人的。而且装设马蹄铁的时候也需要雇用工匠。
“就现实层面来说,想组织骑兵大军实在是痴人说梦。”
对一般人来说,导出的结论就是如此,而最后则是以“编制约五百人的骑兵队,并在关键时刻灵活运用,才是比较有效率的手段。”作结。
然而,雷翁哈特并未就此死心。
“只要让每一名士兵都学会照料马的方法就行了。至于马蹄铁,则是直接征召工匠,把他们训练成骑兵就可以了。反正,只要能交出与之相应的战功就可以了。”
如此这般,雷翁哈特不只用上了自己的俸禄,甚至砸下了自身的财产教育部下。他让部下们读书写字,学习照料马匹的方法,并训练他们骑马战斗的方式。
雷翁哈特不让部下使用长枪,而是使用棍棒或是钉头锤战斗。很多人都抱持着刻板印象,认为骑马战斗就是要使用长枪一类的长柄武器,但根据士兵的训练程度不同,适用的状况也不一样。
骑兵们必须在摇晃的马背上以左手握缰绳,只以右手挥舞武器。很多人会因为受到长柄武器的重量牵引而失去平衡。此外,失去平衡者还有可能用武器误伤马匹,或是妨碍马匹的视
线。
“不需要让所有的骑士和骑兵都使用长枪。骑兵的攻击是乘着突击的冲势给予一击,那只要选用容易上手的武器就可以了吧。”
此外,雷翁哈特制订一个部队的最小单位是五骑,而每五十骑便会任命队长,给予现场的指挥裁量权。对于不是以自己的脚、而是靠马匹行动的骑兵来说,即使只是行军,也容易发生状况。有了这样的制度后,即使没有雷翁哈特的指示,队长们也能迅速地排除状况。
即使在制度上做了改良,但粮食和水依然是个问题。不过,雷翁哈特在这方面并没有烦恼太多。
“行军时尽量沿着河川和湖泊前进,而粮食直接在当地补给即可。”
军队袭击村镇进行掠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只有在战争结束后,己军吃了败仗时,才有可能被追究责任。只要能打胜仗,即使略有违法的情事,上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若是太过积极地进行掠夺,有可能会招致军纪涣散、士气低迷的下场。对军队来说,沉迷于残虐行径、不把命令放在眼里的士兵就是一种祸害。
因此,雷翁哈特也钜细靡遗地设定了掠夺的方针。
“要有计划、有组织、有效率地掠夺。尽可能别杀居民,若有人抵抗,只要让他们尝点苦头就好,并让他们交出粮食和物资。除非有下命令,否则烧毁房屋、农田或是杀害居民者,我一律杀无赦。”
而雷翁哈特严厉地执行了他的这种作法。只要有士兵擅自烧毁村子或是杀害居民,就会被他砍下首级,吊在街道边示众。
只要解决了一个问题,就又会冒出新的问题。但雷翁哈特并不灰心,而是绞尽脑汁,花上时间一一跨过了这些难关。
某天,雷翁哈特被萨克斯坦王奥古斯都召见。五官深邃、严肃神色给人深刻印象的国王,向雷翁哈特问道:
“你就是想组织一支骑兵部队的骑士吗?”
“在下想组织的,并不是那种小规模的部队。”
面对国王,雷翁哈特仍是抬头挺胸地昂然道:
“在下想组织的是军队。在下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率领数万骑兵纵横原野。”
即使听到了雷翁哈特的壮大梦想,国王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每个国民都知道,他可是即使王子出生也没笑过的国王。面对他,连雷翁哈特这下都忍不住有些胆怯。
而在过了一阵子后,国王所说的话语让他大吃了一惊。
“朕要你服从朕的命令一年。你的骑兵若能创造让朕满意的成果,朕就会给你一些支援。”
雷翁哈特不由得恭敬地拜伏在地,并述说感谢之词。在这个当下,他其实并没有尽信奥古斯都的承诺,对于“支援”这个词汇并不抱任何期待。
然而,他想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也想让手底下逐渐茁壮的骑兵队有活跃的机会。
在那一年间,雷翁哈特和他手下的骑兵名符其实地纵横在萨克斯坦的大地上。有时受命前去讨伐强盗,有时受命应付与布琉努或亚斯瓦尔的零星冲突,也有时受命与擅自动兵的领主展开对决。
一年的时光转眼即逝,雷翁哈特再次获得国王召见。奥古斯都还是以那副和微笑无缘的表情睥睨着雷翁哈特,并简短地说:
“朕就按照约定支援你。你就好好打造一支能为我国效力的坚强劲旅吧。”
雷翁哈特拜伏在地,打从心底向他宣誓忠诚。
即使有了奥古斯都的援助,雷翁哈特的梦想仍然不是一蹴可及的。要完成他的梦想,最重要的一直是时间。不过,获得国王的支援后,状况确实是有所改善。
要解决所有的问题,必须花上超过二十年的光阴。
雷翁哈特·冯·施密特是在四十三岁时被国王任命为将军的。他年轻时亮泽有光的金发已经褪色,变成了宛如黄铜般的颜色,而嘴角的箭形胡须也一路延伸到两颊,给人一种硬邦邦的感觉。
他现在虽是施密特家的当家,但已将家族事务传给二十岁的儿子处理了。他本人则是目光炯炯地闪着他那对碧眼,将全副心力都投注在自己打造的骑兵队上。
施密特有个别名,叫做『“闪电”雷翁哈特』,因为他指挥的骑兵不仅迅如闪电,连破坏力都猛如轰雷。
成功入侵布琉努国境的施密特军,随即以疾风迅雷之势四处奔窜。被他们掠夺的村镇已经不计其数,而在对阵方面,他们也五度击败了布琉努军,这可是在萨克斯坦军中屈指可数的功绩。
而他们现在正挟着这股刚猛迅捷的气势,终于准备朝着王都尼斯前进。然而,这时却出现了阻止他们前进的人。
那就是由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所率领的月光骑士军。
萨克斯坦军的五万骑兵,目前就停在从布琉努王都尼斯往西走约六、七天路程的地方。
施密特在从侦察队口中听说发现布琉努大军的报告时,一开始并不感兴趣。然而,在他听完整份报告后,双眼登时绽放出战意。他抖着肩膀晃着胡须,像是开心到不能自已般露出了笑客。
在让士兵退下后,施密特叫来副官毕伦鲍姆,叫他传达全军休息的指令。在做完这件事后,施密特又要毕伦鲍姆准备地图。
“您要开战吗?”
今年即将满四十岁的毕伦鲍姆简短地问道。
他是个木讷又有些难以捉摸的男子。毕伦鲍姆家从好几代前就开始侍奉施密特家了,而毕伦鲍姆则是被这位年纪相近的少爷半强迫地帮忙他训练骑兵。如今,在指挥骑兵方面,毕伦鲍姆已是仅次于施密特的第二把交椅。
被这位结识已久的副官一问,施密特马上喜孜孜地回答:
“当然啦。对方数量约为四万,而且里面不只有吉斯塔特的黑龙旗,甚至还有描绘了白色半月和流星的蓝旗啊!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
“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对吧。”
“没错!”
施密特登时咧嘴一笑,但随即转为严肃的表情。
“再怎么说都不能放着四万大军不管。而且,我还得为克吕格报一箭之仇啊。”
施密特已经知道克吕格败给了堤格尔,因为布琉努王国正在大肆宣扬这个消息。
“我以为阁下您并不是很喜欢克吕格将军呢。”
毕伦鲍姆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番恐已逾矩的话语。不过,他很清楚施密特就是欣赏他这种什么话都敢说的直性子。
“若是说喜欢或不喜欢的话……嗯,我的确是不喜欢他。”
施密特抱起了粗壮的胳膊,抬头仰望蓝天。
“因为他是个平民啊。虽然我们交谈过好几次,但除了战事之外,我们根本没有交集可言。然而,我可没有小觑他的能力。我并不具备他那种能打造气派堡垒的才能。思及于此,就让我觉得果然还是该报这个仇。”
“也是呢。”
毕伦鲍姆一边将地图交给施密特,一边简短回应。总指挥官现在已经凑齐了怒气、斗志和冷静,只要能确认到这点就够了。
这份地图是那个叫梅莉桑德的女人给的。施密特知道她在叛变之中失败丧命,因为这和克吕格战败一事相同,都遭到了布琉努王国的大肆宣传。不过,梅莉桑德的死并没有让施密特产生任何感慨。
“你觉得哪里会成为战场?”
“应该是这个叫布罗瓦尔的地方吧。”
两人的视线投向了地图上的一点。那是距离侦察队发现布琉努大军再往南一些的平原,若是从这处平原往东前进,就会踏入在数条河川汇流下所产生的湿地。湿地对于大量骑兵构成的部队来说,是个相当不好布阵的地形。
“明明是打败了克吕格的敌人,却采用了这么消极的战术啊。”
“侦察队的报告倘若为真,那敌方数量是少于我方的。此外,他们已经两度因为遭到包围而战败,因此才会朝着避免被包围的方向布阵吧。”
毕伦鲍姆的说法相当有说服力,施密特点点头采纳了这个意见。
“好啊,就在布罗瓦尔击溃他们。”
休息结束后,施密特随即向全军下了命令。
数量将近五万的骑马部队,再次震撼着大地展开行军。
在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月光骑士军与萨克斯坦军在布罗瓦尔平原上展开了对峙。
虽然天气晴朗,但阳光并不算暖和,皮肤感受到的反而是有些冰凉的风。
月光骑士军背对着看似湿地的地形布阵,中央配置了贵族诸侯所率领的约两万名士兵,以及骑士团两千名骑兵。右翼配置了吉斯塔特军五千名,而左翼则是骑士团八千名骑兵。后方则是有作为预备兵力用的三千名士兵待命。
虽然右翼的人数比左翼少上许多,但堤格尔和艾莲认为,这总比胡乱加入布琉努士兵要好得多了。
中央的两千名骑士团成员挡在贵族的士兵之前。想必是为了防范敌方在弓箭战结束后立刻展开突击吧。
萨克斯坦军虽然也是在中央和两翼配置了部队,但他们全都由骑兵组成,而编制也相当俐落。分别是中央两万,左右两翼各一万的配置。
除此之外,萨克斯坦军还派出了两支分队前往战场。这两支分队各有五千骑,原本的任务是绕到对方背后形成包围网,而这次则是预定要各自和左右翼的部队会合。
“数以万计的骑兵一字排开,看起来果然很有压迫感啊。”
堤格尔在月光骑士军的中央轻轻叹了口气。他隐约明白了士兵们光是远远看到大批骑兵黑压压的身影就会害怕的那种心理。
“堤格尔,你没事吧?”
在他身旁待命的老伯爵关心道,而堤格尔则是向老伯爵回以笑容让他放心。再次看向前方时,堤格尔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而是以盈满斗志的黑色双瞳仔细地看着敌方。
这时,超过一百支的号角所发出的声响乘风而来,萨克斯坦军随之展开行动。高高举起的白鹰旗,像是在鼓舞战士们般剧烈地翻飞。
“战神索尔,请保佑我等!”
“战神特里格拉夫啊!请注视我们的战斗吧!”
月光骑士军也不落人后地高声呐喊。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的信仰相同,在这时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布琉努的红马旗和吉斯塔特的黑龙旗迎风飘扬着。
由于月光骑士军并没有前进,因此只有萨克斯坦单方面地缩短距离。他们的手上都握着十字弓。
布琉努的骑士们举起了大盾。那是在厚实木板上贴上铁板和皮革的盾牌。除此之外,只有数百名布琉努步兵和右翼的吉斯塔特军架起了十字弓和弓箭。
在双方距离剩不到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时,萨克斯坦军停止前进了。
数量超过一万的十字弓和数百把弓同时松弦,让大气为之战栗。直直飞出的粗箭化为一道道银光并撕裂空气,一一袭向了各自的敌人。同时,在空中划出弧线的数百支箭矢也化为白色的小雨,洒向了萨克斯坦军。
布琉努的骑士们举盾抵挡着直直飞来的粗箭。布琉努骑士在作战时,总是以这种大盾挡下箭矢和其他投射武器。也有骑士没能挡下,导致肩膀或腹部中箭,并就此落马。
萨克斯坦军虽然也出现了些许死伤,但还不到会造成混乱的程度。中央部队此时扔下了十字弓,转而举起长剑或钉头锤,怒吼着踢了马腹前进。
位于月光骑士军中央部队的布琉努骑士们,也在这时重新握好大盾,并握着长剑或长枪策马前冲。就是为了这一瞬间,才会把他们配置在步兵的前方。
“突击!”
同样意义的话语以萨克斯坦语和布琉努语同时说出,非比寻常的马蹄数量摇撼大地,踢翻草皮并扬起沙尘。
在两军位置的正中间部分,白色巨鹰与红马正面冲突。武器交击声、怒吼声、惨叫声、铁器碎裂声和肉体被扯开的声音通通混为一体,传入了两军士兵的耳中。死亡、破坏、鲜血与肉片交织的风暴,无情地洒在草原上头。
双方互不相让。他们挥舞长剑、砸下钉锤、刺出长枪,为的都是多减少一个眼前的敌人。
而坠马之人则是落得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踏得粉碎的下场。
堤格尔和马斯哈都被眼前的光景吓到了。因为他们原本打算在进行一次突击后就后撤,好将对方吸引过来。在其他士兵和骑士们受到这支部队的昂扬战意影响并跟进之前,必须让他们立刻后退才行。
另一方面,位在萨克斯坦军中央的施密特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原本也打算让部队后撤,并观察对方的动向。然而,看到部下们英勇奋战的模样,让他感到很是开心,反而是副官毕伦鲍姆一直苦着一张睑。
双方阵营吹响了一次又一次的号角,最后,萨克斯坦骑兵和布琉努骑士们总算是在其他部队有所行动前,往后退下。
“对不起,我错估他们的斗志了。”
堤格尔直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向马斯哈低声致歉。布琉努军已经连续吞了太多场败仗,他应该考虑到骑士们的情绪会过度亢奋的可能性。马斯哈抚着灰色的胡须摇了摇头。
“别在意,听那号角的吹法,这对对方来说似乎也是出乎意料的状况。反正我方并没有落至下风,真正的战斗还在后头呢。”
说着,两人观察起对方的状况。
萨克斯坦军的军旗迎风飘扬,全军开始往后移动。然而,他们的行动看起来和井然有序这四个字相去甚远,怎么看都是一副伺机而动的模样。而且,他们还开始用不流利的布琉努语叫嚷着粗话。
“克吕格将军也这么做过……萨克斯坦还真没礼貌啊。”
堤格尔稍事思考后,将刚才出战的骑士们调至后方,让步兵们前进,并命令左右翼待机。
看到月光骑士军的动作后,萨克斯坦军立刻停止后退。他们也同样让左右两边的部队留在原地,只让中央的骑兵前进。位于两军最前方的士兵们交错着视线,接着——交错的变成了手上的兵刃。
萨克斯坦骑兵居高临下地挥舞长剑和钉锤,而布琉努步兵则以盾防御,或是从长剑与钉锤构不着的距离刺出长枪。
一名布琉努士兵被马匹踩了过去,从马上被拉下的萨克斯坦兵随之叠到了他的身上。在形成混战之后,只见萨克斯坦军以马蹄踩踏士兵,或是布琉努士兵持枪朝着地面戳刺。已经分不清楚是谁在攻击谁了。
马匹发出嘶鸣,人们发出惨叫,混杂了铁与血味的空气麻痹了彼此的嗅觉。飞散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红黒色的彩虹。
堤格尔按捺着想冲出去的心情,下令要士兵们后退。他紧握着插在马鞍上头的黑弓,心里闪过了“要是能以一介弓箭手的身分冲出去,那该有多好”的念头。
然而,现在的堤格尔可是月光骑士军的总指挥官,处于不能不慎重行事的立场。
随着月光骑士军后退,萨克斯坦军也被吸引着往前方移动。不过,对方似乎很快就察觉月光骑士军是在引诱他们,于是很快就停下了脚步。不仅如此,他们还刻意向后退了一大段距离,企图吸引月光骑士军向前攻击。堤格尔当然没有中计,而是让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后退。
——现在就是比耐性了。
接着就要看施密特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动向。
而萨克斯坦军的行动也在这时起了变化。原先一直在原地待命的左右部队开始前进,并大大地朝着左右展开。若从空中俯瞰,那幅景象想必会让人联想到老鹰展翅的模样。
在堤格尔强忍着内心紧张的时候,有两名传令兵出现了。他们分别来自右翼的吉斯塔特军和左翼的骑士团。他们的报告指出,从战场外侧出现的两支分队,分别和敌军的左翼和右翼会合,让敌方的军队厚度一口气大幅上升。
——他果然是这么调配分队的啊。
既然月光骑士军是背对着湿地布阵,萨克斯坦军就无法绕到他们的背后。不对,应该说他们没有迂回包抄的必要,反而可以利用湿地地形来包夹月光骑士军。
对月光骑士军来说,湿地虽然是守住背后的护墙,但同时也是让他们无法后退的障碍。就萨克斯坦军来看,他们只要从前方和左右两个方向将敌方逼入角落,就能达到包围的目的,而他们也的确这么做了。
萨克斯坦军的两翼向前突出,包向月光骑士军的左右两侧。
吉斯塔特军和骑士团为了不让他们达成目的而上前交战,但萨克斯坦军的用兵相当巧妙,他们分割出多个部队充作人墙,抵挡月光骑士军的攻击,并趁机让其他部队策马奔驰,迅速形成包围网。
在萨克斯坦军从三个方向包围住月光骑士军的时候,正巧是太阳升到中天之际。
堤格尔轻叹了口气,在和马斯哈交换眼神后下达了命令。
“全军后退。”
月光骑士军踏入了在背后延展开来的湿地。眼看他们的双脚就要被湿土缠住,变得寸步难行——但他们却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月光骑士军井然有序地持续后退,摆脱了萨克斯坦军的包围网。不仅如此,他们也和萨克斯坦军一样,呈现左右两翼突出的阵形。
萨克斯坦军的总指挥官施密特直率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那也只持续了一个瞬间,他很快就再次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既然特地背对湿地作战,我是有想过对方应该有准备计策啦……”
施密特心想,他们应该是在湿地上铺了类似厚木板之类的东西,并洒上泥土伪装吧。因为施密特在打算让骑兵快速通过泥地或雪原时,也曾使用过类似的手法。
“阁下,若坐视不管的话,突出的两翼会有危险的。”
毕伦鲍姆淡淡地提出建言。这时,萨克斯坦军的两翼已经受到了月光骑士军的攻击。
先前一直到被包围为止,吉斯塔特军和骑士团都被下了待机的命令。而为了逃出敌方包围网所进行的那波攻势,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己。
然而,他们终于盼到了反击的机会。
“让你们久等啦!突击!”
站在吉斯塔特军最前方的艾莲高举艾利菲尔,勇敢地高声呐喊。她以风之力将敌军射来的十字弓箭悉数吹散,接着猛然策马上前,跃入了萨克斯坦军的左翼之中。
骑兵们喊着萨克斯坦语包围住艾莲,向她挥出剑与钉锤。艾莲露出了充满斗志的笑容,随着白银长发随风翻飞,长剑舞出了剑花。
第一个敌人握剑的手臂被整个削下并摔下马匹,第二个敌人则是在高举棍棒的当下被一剑斩首。
艾莲轻轻摆动身体,躲过了第三名敌人挥出的钉锤,并回剑扫过萨克斯坦兵的喉眬,这名喷出鲜血的萨克斯坦兵随即丧命。
跟随艾莲闯入敌阵的吉斯塔特士兵们也都表现得十分骁勇善战。卢里克以弓箭一一射倒看似部队长、负责下达指示的敌兵,而莉姆也接连砍倒了许多萨克斯坦士兵。
凡伦蒂娜在身旁布满士兵,自己并不出战,不过奥斯特罗德兵也表现得和吉斯塔特兵不相上下。他们总是以三人为一组行动,从不同的角度瞄准马上的萨克斯坦兵刺出长枪。
左翼的萨克斯坦军在和分队会合后,人数已经达到一万五千。虽说因为位置突出,导致部队布阵变得细长,但他们居然被区区五千名吉斯塔特军给压制住了。
然而,吉斯塔特军的猛攻不得不就此中断I因为突然出现一支萨克斯坦骑兵队,朝着吉斯塔特军的侧面展开了攻击。原先势如破竹的吉斯塔特军被出其不意地这么一攻,立刻停下了攻势。
“居然还有分队吗……?”
艾莲一边砍倒眼前的敌人一边低声嘟嚷。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想错了。这应该是中央部队——或是左翼后方的骑兵队组织了一支分队前来支援吧。
“不过,这反应速度还真快,萨克斯坦的将军果然有两把刷子啊……”
艾莲并没有迷惘,她停止继续攻击,和莉姆一起统领起士兵,开始往后撤去。凡伦蒂娜也仿效起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地开始后退。
而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萨克斯坦军的右翼。攻击这支部队的是布琉努的众骑士团,布琉努的骑士勇猛地从正面展开突击。
“突击!让那些萨克斯坦的老鼠们后悔踏入这片土地吧!”
卢特司骑士团的夏耶站在最前线嘶吼着。他们冲锋的气势像是要将草原踏成荒野一般,让萨克斯坦军为之震慑。
若能在平坦的大地上展开突击,布琉努骑士团就能发挥出可怕的战斗力。萨克斯坦军虽然以十字弓放出粗箭,或是聚在一起举盾防御,但却无法阻止布琉努骑士们的冲势。
刺来的长枪直接穿出了萨克斯坦兵的背部,而马匹则是承受不住这股猛劲摔倒在地。萨克斯坦兵并不弱,但在气势上却矮了对方一截。他们将连战连败的怨气发泄在萨克斯坦军身上,这让萨克斯坦军的右翼很快地就垮了下来。
然而,敌方的右翼却没有真的呈现溃败的状况,因为布琉努骑士团的左侧突然遭到猛攻,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攻势。向他们攻过来的,正是萨克斯坦的骑兵部队。
“不妙!快撤退!”
若继续打下去,己方的正面和左侧将会遭到敌方同时攻击。如此判断的夏耶以长枪打落敌兵劈来的长剑,并大声呐喊道。
虽然不像吉斯塔特军那么迅速,但布琉努骑士团还是慢慢地往后退去。为了完全甩开萨克斯坦军,布琉努骑士团不得不做出会有所牺牲的觉悟。
“——唔嗯,应该再把他们拉过来一点的。”
在萨克斯坦军中央部队后方指挥的施密特,以手指抚过硬邦邦的胡子。袭击吉斯塔特军和布琉努骑士团的分队,是施密特从中央部队调出骑兵编制而成的。
最让人惊讶的,应该是他从下达指示到部队编制完成的速度之快吧。施密特只花费不到一般军队所需时间的一半,就将分队编制完毕了。艾莲和夏耶之所以会误判撤退的时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施密特的神色说不上是游刃有余。虽然成功反击逼退对方,但其实中计的是萨克斯坦军这方。
“那些家伙背对湿地……不对,应该说伪装成背对湿地的样子,居然是为了达成那两个目的啊。真不愧是英雄,挺有一手的嘛。”
堤格尔不仅让萨克斯坦军放弃之前采行的包围战术,还形成了让月光骑士军易于攻击的状况。施密特着实中了堤格尔的计。
“——毕伦鲍姆,让中央所有骑兵全部展开突击。”
虽然花了一阵子思考,但施密特随即以果断的口吻这么说道。
“不过,我不认为那家伙就只安排了这么点陷阱。因此……”
在听完淡金发总指挥官的命令后,毕伦鲍姆点了点头。看毕伦鲍姆的表情,实在很难看出他到底是懂还是不懂。不过,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违抗过施密特的命令。
即使是从堤格尔的位置看去,也能清楚萨克斯坦的中央部队两万骑有了动作。两万名骑兵卷起沙尘,高声呐喊,有如大浪般逼近而来,那光景让人看了为之战栗。
堤格尔一边压抑着内心的紧张,一边泰然自若地望着敌军,并以游刃有余的表情回望马斯哈。他已经让士兵们准备好某个东西了。
——就看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施密特运用骑兵的手腕之灵活,堤格尔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即使是艾莲或是骑士团的人应该也做不到吧。
白色巨鹰旗随风飘扬着。气势威猛的人、马与铁所构成的洪流,像是要吞噬月光骑士般冲了过来。
堤格尔将箭矢搭上黑弓拉紧弓弦,这支箭的箭头已经点了火。
不只是堤格尔而已,包含马斯哈的儿子葛斯伯在内,月光骑士军之中持有弓箭的人们都搭上了火箭。此外,也有人将标枪的枪头涂油并点火。刚才堤格尔要马斯哈准备的就是这些东西。
“发射!”
随着马斯哈一声大喝,数十支火箭随即射了出去。火箭在空中洒下无数火星,并划着抛物线朝着萨克斯坦军的头上落下。同时,好几十支着火的标枪也射向了萨克斯坦军。
虽然萨克斯坦军打落了大部分的火箭和标枪,但仍有一些刺入了地面——下一瞬间,萨克斯坦军的脚底喷出了火焰。
人们的惊呼声被马匹的惨叫声给盖了过去。失控的马儿们不是撞在一起,就是人立起来,把骑士甩到了地面。
而士兵们也无法保持冷静,有些人反射性地拉动缰绳,结果导致自己和后面冲上来的同伴撞成人球。也有人在坠马后,躺在火海之中放声呻吟。
随着前方部队停下脚步,后方的骑兵们虽然也急忙停下马匹,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卷入其中。不管是驾驭不了马而摔下来的人,还是让灾情不断扩大的人,都持续增加当中。萨克斯坦军的突击完全被挡了下来
虽然也有骑兵冲过了熊熊火海杀向月光骑士军,但人数一少,他们也就构成不了威胁。骑兵们被从不同方向刺来的长枪刺中,连人带马地倒了下来。
堤格尔在湿地上铺了厚实的木板—这和施密特所设想的一样。
然而,堤格尔还让木板渗入了大量的油。由于周遭都是湿地,这样的地形也有助于控制火势。
这时,月光骑士军看准时机杀向了萨克斯坦军。他们挥剑砍劈,举枪戳刺,将敌兵赶入了火海之中。陷入混乱的萨克斯坦没能做出有效的反击,纷纷在火海之中倒了下来。
施密特在萨克斯坦军的后方冷静地环视着战场。由于他和毕伦鲍姆一起待在后方,因此免于受到堤格尔的陷阱波及。
他向副官下达了新的指示。
“可别以为我的骑兵就只会打包围战啊,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同一时间,堤格尔将自己指挥的中央部队分别散往左右两侧,他打算绕过火海,痛击萨克斯坦军。
然而,在他实行这项战术前,月光骑士军却遭受了意想不到的反击。
萨克斯坦的分队对左翼的骑士团展开了强攻。萨克斯坦骑兵的长剑和钉锤撕裂了他们的肩膀,打碎了他们的头盔,让骑士团接连倒卧在血泊之中。
而这分队并非只有一支——第一支分队在攻击完骑士团后立刻后撤,而第二支分队则是间不容发地上前补刀。别说是反击了,骑士团甚至连整顿态势的空档都没有。他们不得不向后撤退,而人数也急遽减少。
听到传令报告的堤格尔,连忙要中央本队停下攻击。他看穿了施密特的意图。
——他想击垮骑士团后,让我指挥的中央本队左侧露出空隙吗?
在这之后,施密特肯定会从正面和左侧包夹中央本队,让他们彻底瓦解吧。
堤格尔忍不住感到一阵战栗——他为施密特的想法感到恐惧,也为他能够实行这项战术的能耐感到害怕。施密特真的能把骑兵部队当成自己的手脚般随心所欲地调配。他若是有心,想必也能在转瞬间编制出数百——甚至是数千支部队吧。
在指挥骑兵的能力方面,施密特肯定凌驾于墨吉涅的王弟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尔之上。
堤格尔必须打赢如此强大的男人。
——若不能在这一仗确实地拿下胜利的话……
不管是包围战、奇袭还是波状攻击,对方都是手到擒来,而且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实行。即使能在这场仗打赢他一次,堤格尔也不想和他再次交手了。
堤格尔姑且先投入后方的预备兵力,让他们前去支援骑士团。他的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但仍继续动脑思考。
——艾莲……
他想起了银发战姬的笑容。在堤格尔说出自己要留在王宫任职时,她藏住了悲伤的情绪,并笑着给予自己祝福。如今,堤格尔只能仰赖她——只能让她冲入死地之中,这让堤格尔暗自感到抱歉。
堤格尔回头看向马斯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过没多久,中央本队便派出了传令,分别通知右翼的吉斯塔特军和左翼的骑士团。
施密特和毕伦鲍姆在萨克斯坦军的中央观望战况。
——看来不需要用到我军的王牌呢。
施密特不出声地嘟嚷道。
那张王牌并不是施密特想到的计谋,而是奥古斯都王亲自为他准备的。
萨克斯坦的四千名骑兵分队再次从旁绕过火海,攻向月光骑士军的左翼。
“后退!”
堤格尔呐喊道。骑士团随即退后,让中央部队的左侧露了出来。接着,堤格尔调整起中央部队的阵容。
若从空中俯瞰,就能看到月光骑士军的中央部队空出了一块明显的缺角,而萨克斯坦的分队随即朝着缺角杀了进去——但这却是他们的失策。月光骑士军将分队诱入其中后,便同时从三个方向攻了上来。
萨克斯坦军的分队遭受来自前方和左右的夹击,他们被剑刺、被长枪殴击,也有人的马被当成目标——人数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减少。他们立刻调转马头开始逃跑,而月光骑士军并没有堵住他们的退路,也没有展开追击。
逃往本队的他们,身旁突然多出了一支部队。那是自右翼突出的吉斯塔特军——是艾莲率领的莱德梅里兹骑兵队。
“就这么冲入敌阵!”
艾莲举起艾利菲尔喊道。同时,为了支援艾莲,堤格尔所率领的中央部队和骑士团统帅的左翼部队猛然前进。
指挥萨克斯坦军的施密特和毕伦鲍姆都吓了一大跳。
“居然会用这种战法攻来……”
施密特呻吟着,他的头发和胡子被发烫的汗水濡湿了。施密特还来不及下达迎击的指示,莱德梅里兹的骑兵队就已经咬住了萨克斯坦军的中央部队。由于编制了太多分队,导致中央部队的战线变得薄弱,这是他的失算。
每当艾莲挥舞长剣,就会吹起一阵血雾,萨克斯坦兵也会随之化为无法言语的尸体。而不管是长剑还是钉锤都伤不到她,甚至给人武器招呼不到她身上的错觉。白银长发在微弱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而她手上的白银长剑也闪耀着铁灰色的光芒。
“阁下,请您快逃。”
毕伦鲍姆的话语让施密特摇了摇头。
“这些骑兵就和我的身体一样,你会扔下身体逃跑吗?”
在这段时间内,艾莲挥舞着艾利菲尔,开出了一条名符其实的血路,逐渐逼近施密特身边。施密特虽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但看到艾莲骁勇善战的模样,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会是对手。
“克吕格在信上也有提过……根本就是战场的女神啊。”
这时,战况出现了新的变化。月光骑士军的后方出现了将近一万名的骑兵身影。堤格尔原本以为那是萨克斯坦军的分队,但传令的报告却让他忍不住屏息。
“他们……他们高举着红龙的军旗!”
红龙——那并不是萨克斯坦的旗帜。
“亚斯瓦尔……?”
堤格尔和马斯哈一时之间都无法反应,这消息的冲击就是如此之大。
亚斯瓦尔军开始冲刺,他们也不管队伍会乱掉,就这么朝向月光骑士军的右翼后方移动。
他们并没有展开攻击,而是在距离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处停了下来。然而,月光骑士军却已经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最糟的状况,就是月光骑士军会同时遭到萨克斯坦军和亚斯瓦尔军前后包夹。
艾莲不得不停止攻击,若失去堤格尔率领的中央部队的掩护,莱德梅里兹军将会被卡在敌阵里面。银发战姬是一名指挥官,需要对听从自己命令的士兵们负贵。
“撤退!”
她掉转马头,在喘着气的同时再次高举长剑。施密特看到她的模样,便命令毕伦鲍姆,要士兵们让出一条让莱德梅里兹军离开的退路。
“我们也后撤吧,今天的仗已经打完了。”
施密特皱起脸庞抚弄着胡子,向毕伦鲍姆这么说道。必须倚赖王牌——亚斯瓦尔军这件事,让他感到极度不快。
萨克斯坦军高举白色巨鹰旗,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退去。
呆若木鸡的月光骑士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撤退。而亚斯瓦尔军则像是办完事情一般,在整顿好队伍后随即离去。
布罗瓦尔之役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月光骑士军的死者超过四千人,而萨克斯坦军的死者则达到了六千人。
◎
月光骑士军在距离布罗瓦尔平原约五百阿尔昔的草原处设置了营地。
在总指挥官的营帐里,聚集了堤格尔、马斯哈、艾莲、莉姆和凡伦蒂娜五人。他们面前放着五杯葡萄酒和烤饼干,这是蒂塔帮他们准备的。
五人的话题围绕在亚斯瓦尔上头。
“萨克斯坦的准备还真是周到,先是和梅莉桑德联手,又是兵分二路地从西方和南方进攻,想不到连亚斯瓦尔都被他们拉拢了。”
艾莲以感到佩服的神色说着,而马斯哈则是不悦地抚着灰色的胡须。
“亚斯瓦尔觊觎的应该是北部的领土,这和萨克斯坦的目的并不冲突。不过,想不到这两个世仇居然会联手合作啊。”
萨克斯坦不仅常常和布琉努爆发小规模的冲突,也频繁地向亚斯瓦尔挑衅,进行着小规模的战事。
因此,亚斯瓦尔成为萨克斯坦的盟友一事,给予布琉努军极大的冲击。在走进这座营帐前,马斯哈先和大感混乱和震撼的诸侯贵族与骑士团碰了面,并拼了命地安抚他们。
“那么,冯伦伯爵有何打算呢?”
凡伦蒂娜咬着饼干,露出像是事不关己般的微笑这么问道。
“严格来说,这样就是二对二的战争了呢……就目前所知,亚斯瓦尔军有一万名骑兵,而萨克斯坦也没遭受到重大的打击,现在的状况对我们来说相当不利啊。”
“你是在抱怨吗?”
艾莲以带着敌意的目光瞪向黑发战姬,而凡伦蒂娜笑着说了句“没这回事”并摇了摇头。 堤格尔脸色凝重地啜了口葡萄酒,将视线转向莉姆。
“这个嘛,莉姆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是没有想到什么主意……”
莉姆小口吃着饼干说道:
“我对于敌方没有夹击我军这件事感到有点在意。对萨克斯坦军来说,那可能是因为眼前有艾蕾欧诺拉大人这个威胁的关系吧……”
堤格尔点点头,将视线转向盘子里的饼干。的确,这样的反应让人挂心。亚斯瓦尔军就只是现出身形,却没有攻击的意思,而萨克斯坦军也果断地往后撤退了——就在艾莲撤退之后
不管亚斯瓦尔军有没有采取行动,萨克斯坦军若是继续战斗下去,战况也许会导向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这代表两军之间不存在信赖关系吗?
就如马斯哈所说,萨克斯坦和亚斯瓦尔积怨已久,若是想成双方并不存在相互合作的默契,就能明白他们为何会有这样的动作了。
“——我们和亚斯瓦尔军接触看看吧。”
堤格尔环顾众人说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指挥官是谁,但若是我认识的人物,也许还会有交涉的余地。”
说着,堤格尔向四人谈起了亚斯瓦尔的内乱。但事实上,他已经和艾莲、马斯哈、莉姆都说过这件事了,这可以说是专门讲给凡伦蒂娜听的。
“若能靠着交涉让亚斯瓦尔军退兵,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艾莲皱起脸庞,交抱双臂深思起来。
“但要找对人选可不容易喔?若亚斯瓦尔无意和我们交涉,我们派去的使者肯定会被他们当成外交的材料,送给萨克斯坦军当礼物吧。”
使者并不是随便挑个人就能任命的。若使者不具备一定的地位,那就对对方显得相当失礼。然而,使者也需要抱持著有可能再也无法活着回来的觉悟。堤格尔低吟了一声。
“若可以的话,就派我去吧。”
莉姆用和平时相同的冷淡语调提议。堤格尔和艾莲同时瞪大了眼睛,想说些话语反对,但有人先一步出声赞同了。
“也是呢,我想莉姆亚莉夏卿是个能够胜任使者一职的人选呢。”
艾莲忍不住瞪向凡伦蒂娜,而凡伦蒂娜笑着接下这股带有敌意的视线后,继续开口说道:“她不只认识冯伦伯爵,也和罗达特伯爵交情深厚。她应该能象征着我国和布琉努之间的友好关系。此外,亚斯瓦尔应该不会想和我国敌对,我认为对方不会做出失礼的举动。”
“我反对。”
堤格尔以不容分说的口吻摇了摇头。
“要是莉姆——莉姆亚莉夏出了什么事,可是会让布琉努失信于莱德梅里兹的。”
凡伦蒂娜对此没有提出意见,而是看向莉姆。莉姆轻轻晃着绑在头部左侧的金色马尾,静静地点了点头。
“艾蕾欧诺拉大人,请让我以使者身分出使亚斯瓦尔军吧。”
“等等,这是布琉努的战争,应该派布琉努人去才合理啊。”
堤格尔想用这句话拉住莉姆,但她却没有点头回应。莉姆将视线转到堤格尔身上,嘴角露出了笑容。
“我未必会死在对方手上,而且我想,和布琉努人相比,吉斯塔特人被他们放过一马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呢。”
她似乎不打算变更自己的意见。堤格尔以有些焦躁的视线看向艾莲,无声地央求她阻止莉姆。这时,一直闭口不语的银发战姬,将那红宝石般的眸子投向了这位副官兼好友。
“——你会把事情办好吧?”
隔了呼吸一次的时间后,她带着威严的口吻问道。莉姆点了点头,堤格尔则是一脸呆滞地盯着艾莲。银闪的风姬没和青年的视线相交,而是看向了马斯哈。
“马斯哈卿,我要任命莉姆为使者,请你帮忙。”
灰胡的老伯爵简短地回应,然后他轻拍了堤格尔的肩。
“这是一定要有人去做的事。我也觉得莉姆亚莉夏卿是个合适的人选。”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堤格尔也只能说“我明白了”。事已至此,青年能做的,就只有向众神祈祷,希望它们能保佑莉姆平安。
莉姆在日落时分离开月光骑士军营地,但一直到了深夜时分,她仍没有回来。骑马从这里到亚斯瓦尔军的营地只需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堤格尔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交涉陷入了胶着”,但还是为此感到焦虑。他在心底暗忖“果然还是不该派她去吗?”
在总指挥官的营帐之中,就只有堤格尔和艾莲两人而已。马斯哈和凡伦蒂娜应该都在自己的营帐里睡觉,而堤格尔理应也要好好休息,但不断躁动的神经让他迟迟无法成眠。
两人一开始还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打发时间,但现在他俩都坐在地毯上头,就这么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动——大概只有在口渴的时候,会拿起蒂塔放在地上的葡萄酒喝。
从营帐顶部垂挂下来的油灯泛着不太可靠的亮光,照亮了营帐的内部。
在月亮高挂中天的时候,两人听到外头有接近营帐的脚步声,登时惊讶地抬起了脸。过了一会儿,在外头看守的士兵出声询问道:
“总指挥官阁下,抱歉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扰,请问您睡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是莉姆回来了吗——堤格尔在内心抱着这般期待,以低声回应士兵。然而,士兵的回应和堤格尔所期待的不太一样。
“有一名自称亚斯瓦尔的使者来访,想与您见上一面。”
堤格尔忍不住和艾莲面面相觑,接着他面带紧张地对士兵喊道:
“我知道了,把他带进来。”
过没多久,一名男子走入了营帐之中。他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岁,披着一件灰色外套,脸上挂着讨人喜欢的笑容。他对堤格尔恭敬地行了一礼,并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官职。
堤格尔将黑弓搁在营帐的墙边,随即站起身子迎接他。
顺带一提,艾莲仍旧维持着坐在地毯上的姿势。她没有报上名号,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使者。虽然她的手没搭在艾利菲尔上,但她只要有那个打算,就能在瞬间拔剑出鞘砍倒使者。
“我派出的使者是否有和你们见到面呢?”
堤格尔一边请使者坐下,一边以不经意的口吻探问莉姆的下落。要是让对方察觉自己很担心莉姆,那可就糟糕了。这时,使者露出了笑容回答:
“是的,您派遣的使者是吉斯塔特军的莉姆亚莉夏卿对吧?正因为有她指点了我月光骑士军的营地所在,我才能顺利抵达此地。”
“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了,你们的总指挥官是谁?”
使者像是在等待这个问题似地,露出笑容回答道:
“恕我失礼,请问伯爵阁下是否还记得塔拉多·格拉墨这个人呢?”
堤格尔一边注意别让惊讶之情露于脸色,一边傲然地点头回应。他其实也多少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那是当然。因为我和他告别才不到半年呢。我在亚斯瓦尔也受过他许多照顾。”
这句话的后半段其实只是客套话。堤格尔是在去年的秋天介入亚斯瓦尔的内乱,而内乱在冬天来临之际落幕,堤格尔和苏菲等人就此离开了亚斯瓦尔。
明明是个才刚平定完内乱的国家,塔拉多居然只花了不到半年就整顿了军队发动远征,他的手腕之高明实在让人害伯。
“这真是值得庆幸。那么,在下便转述吾主的希望。格拉墨公爵希望能单独和冯伦伯爵阁下单独会面。”
“格拉墨公爵……?”
比起话语的内容,这个头衔反而更让堤格尔大惑不解。使者则是不当一回事地开口解释:
“格拉墨公爵因为协助桂妮薇亚公主有功,而被授与了公爵的爵位。”
这回不只是堤格尔,连艾莲都瞠目结舌了。她也从堤格尔口中听过发生在亚斯瓦尔的一连串事件。平民出身的塔拉多,在发生内乱之前,应该还只是个低阶的将领才对。
——他成了公爵……
堤格尔吞了一口气。他忍不住想起离开王都尼斯前和蕾琪说过的那番话。然而,青年很快就平复情绪,露出笑容对使者说道:
“这样啊,恭喜他出人头地了,请你帮我向塔拉多卿转告这句话。”
听到堤格尔的话语,使者夸张地低下头来,述说着感谢的话语。
接着,使者谈到塔拉多与堤格尔会面时,需要遵守以下几个条件:
双方都不得移动营地和军队。
会面的地点由布琉努军决定,而会面的时间则由亚斯瓦尔军决定。
月光骑士军只能派堤格尔一人前来,而亚斯瓦尔也会只派总指挥官塔拉多一人前柱。
听到这三个条件,艾莲皱起了眉头。只派堤格尔一个人去实在太过危险了。要是塔拉多出尔反尔带兵与会,那战争就会在那个瞬间决定结局——也就是月光骑士军败北的结局。
“塔拉多卿是要他一个护卫都不能带吗?”
听到艾莲的问题,使者面不改色地立刻回答:
“阁下相当相信冯伦伯爵的为人。况且,若带着其他人同行,也有被萨克斯坦军察觉的风险。”
“——我知道了。”
在隔了一拍后,堤格尔开口说道。艾莲虽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堤格尔没有看她,而是向使者问道:
“对了,塔拉多卿喜欢布琉努产的葡萄酒吗?”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问题,使者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但他随即展露微笑回答:
“是的,阁下虽然喜欢邻近各国出产的酒,但似乎对于布琉努的美酒情有独钟呢。”
“这样啊。那我就带一瓶去吧。但由于身处战场,我没办法准备最上等的好酒。能麻烦你转告塔拉多卿一声,请他准备杯子吗?”
使者这次依旧没能立刻回话,因为他在心里推敲着堤格尔的意图。然而,他很快就露出笑容,恭敬地向堤格尔行了一礼,并承诺会将此事传达给塔拉多。
“对了,我方的使者还待在你们那边吗?”
在会谈告一段落时,堤格尔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他认为对方若是塔拉多的话,应该是不会冒失地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然而,他还是没办法安心。这里是战场,而堤格尔和塔拉多目前仍是干戈相见的立场。他还不知道该从哪边切入来改变目前的局面。
“是的。格拉墨公爵相当喜欢莉姆亚莉夏卿呢。”
听到使者的回答,堤格尔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实在是无法想像塔拉多和莉姆到底谈了些什么。
这次会面的场所,是从月光骑士军与亚斯瓦尔军相互对峙之处徒步往北,在走上两贝鲁斯塔(约两公里)后所抵达的丘陵。
虽然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但天色仍旧昏暗,而堤格尔则遵照约定单身赴会。
在走出营帐之前,青年当然遭到了周遭人们的猛烈反对。艾莲不悦地瞪着青年,而事后得
知此事的马斯哈、葛斯伯、卢里克和杰拉尔也都一同摇了摇头。没有反对的,就只有凡伦蒂娜而已。
“你赞成他这么做?”
被艾莲这么一问,黑发战姬是这么回答的:
“我没见过那个叫塔拉多·格拉墨的人,艾蕾欧诺拉,你也没见过吧?那么,将这件事交由见过面的人处理,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决定吗?”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堤格尔可是会死掉喔?”
“艾蕾欧诺拉,我们的职责是帮助他吧?”
“没错,也就是说,当他做了错误的判断时,即使要痛殴一顿也得把他打醒。”
“我不这么认为。这可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卿的战争。既然有成功的可能性,我们就不该表示太多意见。毕竟我们是外国人士啊。”
被这么提点,艾莲也没办法再摆出强硬的态度了。就莱德梅里兹公国之主的立场来说,艾莲帮堤格尔的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艾莲也有理由可以反驳——对于与布琉努国境接壤的莱德梅里兹来说,布琉努若不能维持政局的稳定,对她来说可就伤脑筋了
“我知道了,这次就照你说的去做吧。”
现在的确得想办法处理亚斯瓦尔。而且,虽然堤格尔说莉姆应该没事,但艾莲终究还是为她的安危感到挂念。除此之外,她也想在凡伦蒂娜面前逞强,展露出不多事的态度。
在艾莲等人的目送下,堤格尔骑马朝着指定的地点前进。若是直直走去的话,应该不用花四分之一刻钟就会到了,但为了躲避萨克斯坦的眼线,他不得不绕路而行。
在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后,他看到了指定的山丘。那是座小小的丘陵,上头零星地长了几棵树木,并被短短的草皮覆盖,染上了一层绿意。
塔拉多并没有在丘顶等他,而是在从丘顶往下走约十步的斜坡上等待。这也是为了躲过萨克斯坦侦察队所做的安排吧。
堤格尔下了马,他左手拎着装有葡萄酒瓶的篮子,右手牵着缰绳,开始爬起了山丘。过不多时,堤格尔便在斜坡上的一棵树旁看到了一男一女。那是莉姆和塔拉多。
塔拉多年约二十五岁,他的身材中等,短短的金发和通透的蓝眼就和以前一模一样。不对,他眼中的霸气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强,而且显得更耀眼了。
晒得黝黑的脸庞显得相当精悍,而在绢服上穿戴白银盔甲的打扮也相当好看。
莉姆的穿着则是和从营地出发时一样。她看起来没有受伤,这让堤格尔安心地叹了口气,并向她投以笑容。接着,他重新看向塔拉多。
“好久不见啦。”
金发公爵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把手伸向堤格尔。堤格尔受到他的笑容牵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堤格尔以开玩笑的口吻向他问道:
“感谢你让我们家的使者借宿一晩,你应该没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关于这个部分……”
莉姆从旁插了话,她的话声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的确是在塔拉多卿身边待了一个晚上没错,但一直到天明之前,我们都在谈你的事喔。”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语,堤格尔一脸困惑地来回看着莉姆和塔拉多的脸庞。塔拉多露出了淘气的笑容开口说道:
“在内乱结束的时候,你很快就跟美丽的战姬们一同返回吉斯塔特,所以我们一直没能好好聊过一次嘛。你自从成了艾蕾欧诺拉卿的俘虏后,好像就过起了波澜壮阔的人生啊。我要是早点听到就好了。”
堤格尔一脸难以接话的模样,搔了搔自己深红色的头发。他露出苦笑看向莉姆,对她说了句“辛苦你了”。因为他完全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什么。莉姆看似害羞地垂下眼颜,在和两人行过一礼后,便远离了这处所在。
塔拉多直接坐了下来,把准备好的两个银杯放在地上。而堤格尔则是与他面对而坐,拔掉了葡萄酒的酒栓。然后两人各自举起银杯,轻轻碰杯。
“敬你迄今的功绩,以及未来的功绩。干杯。”
“敬你迄今的胜利,以及未来的胜利。”
接着,两人同时喝下了葡萄酒。这动作不只是庆祝两人重逢,也代表着他们相信着彼此。
“真是好酒啊。”
塔拉多吐了一口带有热意的气息,随即敛起笑容,露出严肃的神情。看到他的反应,堤格尔也调整了心情。
“我想在喝醉之前把事情办完。你的要求是?”
“从布琉努退兵吧。”
对于这个直率的问题,堤格尔也明快地给了回答。
“无功而返的话有点不是滋味啊。我光是来到这里,就花了不少钱哪。”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和萨克斯坦联手?我听说萨克斯坦和亚斯瓦尔是世仇啊?”
听到堤格尔这么问,塔拉多则是有些讶异地歪了歪头。
“所谓的敌人或朋友,本来就会因为时局的变迁而有所改变吧?”
“你所谓的变迁是?”
“我很想回你一句『自己去调查吧』……不过,也罢。”
说到这里,塔拉多抖着肩膀笑了出来。
“我迫切地需要战功。就在这时,萨克斯坦捎来了这样的提议——『要不要一起攻打布琉努』?”
“你答应了?”
“因为我听说你人在吉斯塔特,所以才会答应的。对方说,布琉努目前没几个杰出的将军,北部和西部的领土几乎是任人占据的状态。因此,我才会把这当成赚赚外快,决定协助他们的计划。”
听到塔拉多的话语,堤格尔叹了口气。被人说布琉努的土地是“任人占据的状态”,自己的国家还真是被小看了。
然而,想到萨克斯坦派出合计七万的大军、克吕格和施密特的指挥能力、梅莉桑德这名内应和塔拉多的存在,就很难说萨克斯坦是在痴人说梦。
对上克吕格的时候,堤格尔真的是险胜,而他目前还没能击败施密特。毋宁说,只要稍微出了一点差错,败北的肯定就是堤格尔。若是如此,布琉努肯定会失去好几成的国土。
堤格尔决定稍微换个话题。
“亚斯瓦尔不要紧吗?我记得内乱结束后还不到半年啊?”
就连布琉努都还没完全平复两年前的内乱所留下的伤痕,亚斯瓦尔理当也还在重建的途中才对。堤格尔的质问,让塔拉多皱起了脸庞。
“实在很难说是没有问题啊。要不是萨克斯坦提出了这个计划,我应该还会花上好几年处理内政吧。”
原本要追问“那你为何出兵?”的堤格尔,这时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你之所以出兵,该不会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立场吧?”
堤格尔想起了使者曾说过塔拉多当上公爵一事。即使打下了无人能够比拟的功绩,但能在半年内获得公爵的爵位,肯定是因为用了相当强硬的手段的关系。再加上塔拉多刚才的说法,就能看出端倪了。
萨克斯坦若是攻打布琉努,那亚斯瓦尔就可以不用防范来自南方的侵略了。而既然有了余力,他们当然就有了攻打布琉努的本钱。
况且,塔拉多的目标是登上王位。对他来说,公爵这个身分就只是中继站而已。若想爬得更高,就得打下更为耀眼的功绩。若能从布琉努手中夺得地盘,那他和王座的距离想必也会大幅缩短。
堤格尔一边倒入新的葡萄酒,一边说出了这番看法。塔拉多只是露出愉快的笑容,并未多做回应,但他脸上的表情证明了堤格尔的看法是对的。
在堤格尔说完话后,塔拉多像是等待已久般开口问道:
“好啦,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希望亚斯瓦尔军能从布琉努退兵。”
“好啊,那你就和我打上一仗,然后大败一场吧。如果你沦为我的俘虏,我可是会好好对待你的。你当时在吉斯塔特也过得不错吧?”
应该是从莉姆那儿打听来的吧。只见塔拉多露出开朗的表情说出了不得了的提议。不过,他很快就用调侃的口气补上一句: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接受半吊子的契约。如果说什么都要谈的话,就请你带着蕾琪公主跑一遭吧。”
“你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信任?”
“老实说,就是如此。”
堤格尔皱起眉头惊讶地问道,而塔拉多马上就这么回答。塔拉多看着瞠目结舌的青年,淡淡地开始说明:
“我从莉姆亚莉夏卿那里听说了。现在的你是治理亚尔萨斯的冯伦伯爵,同时也是仓促成军的月光骑士军的总指挥官,对吧?”
堤格尔点了点头,同时,他察觉金发青年的表情也变得严峻。自己不值得信任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莉姆在传达时用了让人误解的说法吧?
“比方说……嗯,我和你订下了『等亚斯瓦尔从布琉努退兵后,就会支付五十万枚金币』的契约好了。但就你目前的立场来说,我会遭到毁约的可能性相当高。”
——毁约?我为什么要……
他一时听不懂塔拉多的话中含意,于是将视线投向了手上的酒杯。若是换个说法,就代表他目前的立场是能轻松毁约的。
突然间,堤格尔险些惊呼出声。他明白金发青年想说什么了。堤格尔抬起头,苦着一张脸凝视着塔拉多。
“因为这场战争结束后,月光骑士军就会面临解散了,对吧?”
塔拉多甚至没有露出笑容,只是点点头,轻啜葡萄酒。
假设堤格尔以月光骑士军总指挥官的身分和塔拉多签订了契约,但在战争结束后,月光骑士军会就此消灭,而堤格尔的身分也会就此消失。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拒绝履行契约的内容
即使塔拉多要求布琉努实行契约的内容,布琉努也可以将责任推到堤格尔头上,叫塔拉多自行解决。然而,在没了月光骑士军之后,堤格尔就只是个治理亚尔萨斯的冯伦伯爵而已。
况且,亚尔萨斯和吉斯塔特相邻,要在那边滋事可不容易。想派兵强夺领地抵债可说是难如登天。
所以,塔拉多才会要他把蕾琪公主带来。事实上不带蕾琪也可以,重要的是要有布琉努王国的代表在场。
堤格尔抓了抓自己深红色的头发。他毕竟没那么天真,不会认为对方在听他要求之后就爽快地退兵。
然而,他没想到居然得在这种时刻面对自己立场脆弱的事实。若是在布琉努内战结束时要求地位或领地,状况会不会又有不同呢?
——没办法了。
在知道亚斯瓦尔的总指挥官是塔拉多的时候,堤格尔的脑中就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其实连计策都算不上,但现在已经是不得不用的状况了。
需要的不是智慧,而是两种层面上的厚脸皮。堤格尔将银杯放在地上,轻轻吸了口气,调匀自己的呼吸,以腹部使力。
——塔拉多过去曾说过……
若有必要的话,我甚至有对人民见死不救的觉悟——眼前的金发青年曾这么说过。想到自 己要对这样的男子说出接下来的提案,他的心中就隐隐作痛,然而,他没有其他方法了。
“——塔拉多。”
堤格尔端正姿势,对亚斯瓦尔的年轻公爵说道。塔拉多忍不住皱起眉头,并跟着将银杯放到地上,接下了青年的视线。他露出看似愉快的笑容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意?”
堤格尔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一字一句地说了出口:
“你要不要甩开萨克斯坦和我们联手?”
“若我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可以不用和我对决。”
堤格尔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
一瞬间,塔拉多像是听到了某种异国的语言般僵住身子,并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堤格尔。接着,他咀嚼着青年的话语,在听出话中含意后,随即笑了出来。他抱着肚子,不时抖动肩膀,看起来就像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爆笑出声。
堤格尔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默默地等他停止发笑。
——我还真是信口开河啊。
即使和塔拉多开战,他也不见得能够获胜。应该说,败北的机率可能还高一些。明知如此,他还是将这样的可能性当成了背叛萨克斯坦所能得到的好处。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让堤格尔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不过,若想打动塔拉多,他就只想得到这个方法了。
而且,他并不是毫无把握。
塔拉多说他是跟着参加这项计划的。但萨克斯坦的侵略计划,却像是受到雨淋的沙堡般逐渐崩毁。
克吕格战死、梅莉桑德也死了。施密特虽然仍旧强盛,但堤格尔却挡在他的面前。
而他们肯定能在堤格尔的背后看到吉斯塔特的影子。
塔拉多想必也很明白这些状况。
过不久,塔拉多抬起了脸。他露出了任谁都难以模仿的傲然笑容,盯着堤格尔说道:
“若换个方向思考的话,这也是与你一战的绝佳机会啊。月光骑士、流星落者,若能把拥有这两项称号的你打败,我说不定在今年之内就能和桂妮薇亚成婚,当上国王了。”
听到塔拉多那积极依旧的发言,让堤格尔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指望了。
不过,塔拉多却轻笑了一声,并点了点头。
“好啊,就照你的提案行事吧。”
事实上,对亚斯瓦尔来说,堤格尔的提议并不坏。
他不认为萨克斯坦实力不足,而是布琉努发挥了超乎萨克斯坦想像的力量。其中最让人跌破眼镜的,就是带着吉斯塔特援军回国的这名男子。
虽然看着萨克斯坦落败也无不可,但若遭到波及的话可就敬谢不敏了。对亚斯瓦尔来说,他们必须判断最佳的时机——而那可能就是此时此刻。
塔拉多思考着。若就这么与萨克斯坦并肩作战,他就得同时面对布琉努和吉斯塔特这两个国家了。
问题在于萨克斯坦对于布琉努的斗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比方说,萨克斯坦趁着塔拉多没注意,擅自和布琉努签订和议的话,亚斯瓦尔就得同时与布琉努、吉斯塔特和萨克斯坦三国为敌。虽然听起来相当愚蠢,但若是追溯各国历史,就能发现类似的例子其实还不少。
塔拉多当然也想过直接抓住堤格尔并斩下他的首级,或是把他送到萨克斯坦军那边当成礼物的选项。如此一来,布琉努将会彻底崩溃,塔拉多和萨克斯坦军就能尽情掠夺布琉努的领土了。
然而,他对一件事感到相当挂心。那就是吉斯塔特王国的存在。
他也听说了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早已投靠吉斯塔特王国的谣言。若此事为真,那在杀害他、或是将他挟为人质的当下,塔拉多就很可能会成为吉斯塔特的敌人。
塔拉多之所以花上一个晚上听莉姆说话,也是为了确认这个谣言的真实性。塔拉多也对吉斯塔特做了不少调查,但拥有“和多名战姬来往密切的外国人”这个身分的,就只有堤格尔而己。而莉姆的话语听来都相当有说服力,让人不认为她是在说谎。
而且话又说回来,萨克斯坦和亚斯瓦尔一直都是世仇,塔拉多不知道对方何时会与他们刀刃相向。
若是为了急于品尝布琉努这颗果实而杀害堤格尔,使得亚斯瓦尔遭到吉斯塔特和萨克斯坦围攻,那塔拉多的名字想必会被冠上愚者之名传承下去吧。
“不过,我有条件。”
塔拉多竖起右手的两根手指指向堤格尔。
“其一是要提供我们粮食和物资,其二则是要给我们在布琉努境内活动的许可。”
听到第二个条件,堤格尔虽然侧头想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
“你该不会是打算穿过布琉努攻打萨克斯坦吧?”
“很有趣对吧?”
听到塔拉多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话语,堤格尔低吟了一声。这肯定是很有效的一步棋。他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和这个男人交手。
密谈就此结束。
◎
雷翁哈特·冯·施密特花了一天重新编队,并和亚斯瓦尔军交换讯息,决心在下一场战事中确实打垮月光骑士军。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和月光骑士军交手过了。
离开布罗瓦尔平原,在名为蒙度的草原上布阵与月光骑士军对峙时,施密特察觉到了。
亚斯瓦尔背叛了萨克斯坦军。
这时,亚斯瓦尔军在萨克斯坦军的略北方布阵。乍看之下,他们就像是要和萨克斯坦军会合,从正面攻打月光骑士军。
然而,施密特却不这么认为。
不管怎么看,亚斯瓦尔军都是在等待己军和月光骑士军展开冲突后,就绕到己军的背后给予打击。
纵横沙场超过二十年的经验化为无形的警告,在他的意识之中铃声大作。况且,明明对上了新的敌军,月光骑士军的态度却显得悠然自得,这也刺激了他的直觉。前天拯救他们的军队,今天却成了他们的威胁。
“——撤退!”
在愤怒和焦虑的煽动下,施密特以苦闷的话声向副官这么说道。在这种状况下退兵,很有可能被人讥为胆小。
然而,这总比吞下败仗要好多了。想到这里,施密特就压下了心中的纠葛。
萨克斯坦军开始后退,而月光骑士军没有动作,亚斯瓦尔军也是。
萨克斯坦军在花上时间走上一贝鲁斯塔(约一公里)后,施密特才告知就此退兵,以及亚斯瓦尔军背叛的状况。
◎
又过了八天后,施密特明白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他们走着与来时不同的道路,一边掠夺一边补给,并回到了国境一带——而在国境线上等待他们的,是纳瓦拉骑士团五千骑和亚斯瓦尔军一万骑。
“混帐东西!你们果然不可信任……”
据说施密特因为太过愤怒,那黄铜色的头发甚至染上了一片灰色。
挺过了两国军队的猛攻的施密特,终于返回了萨克斯坦。
听到侵略布琉努王国的计划以失败告终,萨克斯坦国王奥古斯都不禁颤起肩膀。
他所布下的每一道计策都被破解了,受到的冲击自然比任何人都来得严重。
奥古斯都在谒见大厅迎接施密特。他以让人为之胆寒的目光,睥睨着单膝跪地、一蹶不振地报告的施密特。既然克吕格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当然就只能向施密特追究战败的责任了。
然而,奥古斯都原谅了施密特的失败。要是没了施密特,现在的萨克斯坦国内,能统帅大军的人才就会只剩下一人。奥古斯都相当明白这一点。
况且,他感到愤怒的对象并不是施密特。
“——施密特啊。”
在听完施密特的报告后,奥古斯都开了口:
“朕只准你休息三天,之后,你就以最快的速度重整军队。”
在场的众臣都为国王的宽宏大量感到讶异。奥古斯都继续说道:
“你下一个敌人是亚斯瓦尔,在将那可恨的塔拉多斩首之前,别以为你还能再踏入王宫一步。”
听到自己获得了将功赎罪的机会,施密特喜不自胜。他再次叩首行礼,并发誓在击垮塔拉多前绝不进宫。
而这也成了施密特最后一次的谒见。
在这之后的约十年时光,施密特一直驻守在萨克斯坦和亚斯瓦尔的国境上,投身于与亚斯瓦尔军交战的日子。
而『“闪电”雷翁哈特』则是在萨克斯坦的领地上,以支持国家到最后一刻的猛将之名广为人知。
◎
在人们感受到春天将尽的时间点上,墨吉涅军展开了行动。
“差不多是时候了。”
在七彩装饰的豪华营帐之中,克雷伊修将他的心腹们召集过来。他们已经找到了穿过阿尼亚斯入侵布琉努的路线。他们和琉德米拉·露利叶的奥尔米兹军爆发过好几次小规模的冲突,而虽然只有一次,但他们也曾举兵攻打过苏菲亚·欧贝达斯所治理的波利西亚。
吉斯塔特人想必已经深信,墨吉涅只是为了攻打吉斯塔特而来。克雷伊修正是抓准了这心理上的破绽。
“只要成功入侵布琉努,我们就先往南前进。我们要把港都群纳入手中。”
若能打下布琉努南部的港都群,他们就能走海路和本国联络,借此让士兵们安心。此外,他们也能将掠夺的东西送往本国,或是请本国送来必要的物资及兵力。
“好啦,不知道布琉努现在的状况如何啊。”
克雷伊修并不清楚布琉努的现况。他知道萨克斯坦军入侵了布琉努,也曾派遣使者到萨克斯坦去,但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收集情报了。
一旦发生战争,局势就会在短时间内产生许多变化,也经常出现昨天甚至远胜黄金的贵重情报,到了今天却如路旁小石头般毫无作用的状况。而且,墨吉涅军目前可是位在离布琉努相当遥远的位置。
“好啦,这是和琉德米拉·露利叶的最后一战,让我们好好演一场大戏吧。”
隔天,克雷伊修派出了休养已久的精锐部队,杀向了奥尔米兹军。这支军队的攻势之猛烈,绝非之前的小规模冲突可以比拟。而米拉拼了命地撑了下来。
这场从早上开始的战事一直持续到下午,而受到不少耗损的墨吉捏军在这时停止攻势,有如退潮般向后退了一大段距离。
在那之后的三天内,墨吉涅军都没有和奥尔米兹军展开接触。
“他们在想什么呀?”
米拉讶异地看着毫无动作的墨吉涅军。
“或许是因为三天前的攻击没能打下这座要塞,让他们得重新拟定战略了吧。”
听到部下这么说,蓝发战姬虽然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般点点头,但她的蓝眼之中仍旧带着猜忌的神色。
隔天早上,米拉察觉了墨吉涅的意图。
因为墨吉涅军居然不见踪影,连一名士兵都没留下。即使是趁夜赶路,这五千人的大军还是完全躲过了奥尔米兹军的眼线,成功地抽身了。
米拉连忙朝向四面八方派出侦察部队。在太阳升上中天之际,终于传来了在阿尼亚斯看到了墨吉涅大军的报告。
——被摆了一道……!
愤怒和不甘让米拉咬紧嘴唇。墨吉涅从一开始就是以布琉努为目标,而延续到数日前的战争只不过是佯攻而已。
——堤格尔……
蓝发战姬的脑中浮现出红发青年的身影。他不仅得和萨克斯坦交战,这下还得与墨吉涅交手。
米拉很想赶到他的身边。然而,她却不能像两年前那般前去支援。
理由之一,是维克特王下令她必须在此待命。穿过阿尼亚斯的墨吉涅军不见得就是全军,他们也可能趁着米拉放空奥尔米兹国境警戒的时机,派遣分队进攻吉斯塔待。
米拉下令士兵们保持警戒,并回到指挥官的房间撰写报告书。
这时,放在她身旁的冻涟突然绽放起光芒。
米拉愣愣地望向自己的龙具,并吞了一口气。在恢复冷静后,她伸手握住了拉斐亚斯。龙具的意志透过枪柄传了过来。
——有魔物…?
米拉皱起眉头凝视冻涟。拉斐亚斯告诉她,从这里往西北的方向——也就是布琉努里存在着魔物。
——怎么回事?拉斐亚斯从没告诉过我这类的事情啊……
在太阳祭上,趁着堤格尔和七战姬相聚的时候,米拉得知了有魔物潜伏在吉斯塔特活动的消息。而路伯修也出现了芭芭·雅加和渥加诺伊,并被莉莎、艾莲和堤格尔三人击退。
不知道这是不是和距离有关?现在位于波利西亚的苏菲、位于布雷斯特的奥尔加和位于路伯修的莉莎,是否都和自己一样透过龙具收到了消息?
——没时间一一确认了。
米拉重新握住缠绕着寒气的长枪。身为战姬的母亲曾告诉她,战姬是为了打倒魔物而生的存在。不过,她的母亲似乎没有碰到魔物过。
米拉觉得,她现在应该露出了相当古怪的表情。她明明才刚下定决心,身为指挥官、身为奥尔米兹之主的自己不该前往布琉努,但身为战姬的她,却不得不踏入布琉努的大地。
米拉唤来一名心腹,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
“我要前往布琉努,这里就交给你指挥了。”
“您是要前往布琉努追击萨克斯坦军吗?”
就眼下的状况来看,部下会有这般疑问也是很正常的,然而,米拉却摇了摇头。
“前往布琉努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不带任何人走。”
若是要和魔物交战,那就不需要带上士兵了。应该说,士兵们反而可能会扯自己的后腿。
面对一脸困惑的士兵,米拉继续下达指示:
“马上派遣使者,一个前往王都,一个去找波利西亚的苏菲亚——这事就麻烦你处理了。不好意思,我不能向你说明详情,但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米拉严肃地向部下说道。部下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此没有马上回话。不过,最后他似乎决定相信主君的判断。冻涟的雪姬并没有舍弃自己的义务,而是打算完成另一项义务
“我明白了。请让我指挥这座要塞吧。战姬大人,您只需放心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
“谢谢你。”
米拉露出微笑,向年长的部下道谢。
一刻钟后,米拉整顿好行囊,骑马离开了要塞。
虽然这看起来完全就是在追击墨吉涅军,但前往布琉努的最短路径,就是墨吉涅军所走的路,因此她也无可奈何。
——若是要和魔物战斗的话,真希望能借用堤格尔和艾蕾欧诺拉的力量啊。不过……
目前堤格尔、艾莲和凡伦蒂娜肯定还在布琉努王国,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凡伦蒂娜算成战力,因此姑且没把她算进去。
米拉虽然讨厌艾莲,但只要有必要,两人就会毫不犹豫地联手作战。因此,她们才能在两年前的布琉努内乱中打败双头龙。
——不知道布琉努和萨克斯坦之间的战争怎么样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堤格尔等人被萨克斯坦军缠住,可能就得由自己一个人面对魔物了。她必须将这个可能性考虑进去。
干燥的风吹过了街道,而米拉则是无言地策马前行。
从王都尼斯往西南方走上一天路程的地方,有一片草原。
草原上聚集了约一万名的军队。他们的来历可说是五花八门,有些人原本是侍奉贵族的士兵,也有些人一直到不久前都还是山贼,也有前骑士混在里面。
他们是科提亚尔伯爵所召集的士兵。向梅莉桑德宣誓过忠诚的科提亚尔,为了支援她而在涅梅塔库招募人手,并静待时机来临的那一天。
然而,他永远盼不到那一天了。
现在率领这一万士兵的不是科提亚尔,而是他眼前的男子。
而科提亚尔则是在那名男子的跟前。他被安上了口衔,脖子以下的部位则是被埋入土中。
若就这样放着不管,他肯定会成为野狗的食物。
眼前的男子以开心的口吻向他答谢——那是个有着一头灰发的年轻男子。
“辛苦你啦,伯爵。我会好好利用你带来的士兵的。”
男子的名字是凯伦·安格蒂尔·葛雷亚斯特。
在从布琉努王宫中偷出不败之剑杜兰达尔后,他便将其交给嘉奴隆公爵。之后,他就来到了涅梅塔库,并装成梅莉桑德的党羽,与科提亚尔展开接触。
“对了,我也该感谢梅莉桑德呢,她帮了我不少忙呀。”
察觉梅莉桑德野心的嘉奴隆和葛雷亚斯特,彻底利用了她和手下的支持者。他们在唆使梅莉桑德暗杀蕾琪的同时,趁机偷走了杜兰达尔。此外,他们也将以梅莉桑德的名字和资金所招募的士兵们抢了过来。
葛雷亚斯特叫来了各部队的队长,简短地说道:
“我们将就此北上,打垮在和萨克斯坦军交战后变得疲惫不堪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并就此凯旋回到王都,在除掉蕾琪之后掌握实权。”
为了指挥部队,队长们踩着匆忙的脚步退下了。而葛雷亚斯特则是闭上了眼睛。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两年前看到的银发战姬的身影。
“等着吧,战姬。我这次一定要把你变成我的东西。”
灰发侯爵像是在歌唱般如此呢喃。
击退萨克斯坦军,并与亚斯瓦尔军分道扬镳的月光骑士军,朝着王都尼斯前进。而他们则是在距离王都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碰上了俗称葛雷亚斯特军的军队并与之交战。
结果,月光骑士军败北了。
而总指挥官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和吉斯塔特军指挥官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则是在混战之中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