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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乌雷利克斯的忧郁 第四章「梦」

在雨势渐增的大雨中,五人回到了体育馆。

赛隆与拉利、独自一人的尼克,以及娜塔莉亚与梅格分别走进里面。

下午的练习渐趋白热化的同时也变得更加严苛。这段期间只休息一次,但最後结束时仍超过了预定的时间。

管弦乐社与合唱团一如往常地先步出了体育馆。

娜塔莉亚与梅格一起对赛隆和拉利做出加油的姿势与手势,然後走向傍晚的雨中。

戏剧社解散後,赛隆与拉利丢下尼克赶往职员室。

步行途中——

「这么一说……赛隆。」

「嗯。」

「不知道侮铎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嗯……老实说,能和梅格蜜卡同学相处在一起,让我高兴得完全忘了这回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说不定珍妮从哈奈特先生那边听到了什么消息。」

「是啊,下次再问她吧。」

接著两人走进了职员室。

社会科的贾伯斯老师就在里面。他是一位年近四十、主要教授地理的男性教员。

倒楣的贾伯斯老师原本应该能好好地享受漫长的暑假,但却突然被召回学校。目前他正独自在宽广的职员室里看书。

戴著圆框眼镜、身材高瘦,总是一派悠然的老师听了赛隆的要求後——

「图书馆——哦,可以呀。只是不能开太久。」

「我不是要在里面看书。只是想借书而已。因为我有件事情非查不可—;还有请借我百科全书。就算只有一晚也好,希望老师允许我带回宿舍看。」

「唔——嗯。出借百科全书必须经图书馆馆长的许可才行,不过他现在人也不在。既然麦斯威尔同学你这么热心学习,那就依我的裁量借给你奸了。」

「谢谢老师!」

图书馆与校舍同样是独立的大型建筑物,馆内拥有惊人的藏书量。聿好它离宿舍不远,两栋建筑之间的走廊还连着遮雨蓬。

赛隆人若不在宿舍,只要去图书馆几乎都找得到他,这里可说是他的第二间房间。

老师打开了图书馆之後,赛隆与拉利也进入了馆内。

「接着是这边。」

几乎对个区书籍位置了若指掌的赛隆,迅速地将选出的必要书籍堆到拉利推的手推车上。

结果书籍堆满了两台铁制手推车。

「真多啊,小心推呀。」

由于手推车的重量过重,他们只能以克难的方法在走廊上前进。两人先将其中—台稍微往前推,接着再回头推另一台。

总算进入宿舍的两人,这次必须徒手搬书爬上楼梯,在三楼与—楼之间来回往返。

赛隆打算伸手搬百科全书时,拉利出言制止他:

「我来就行了。」

「由我来搬到房间就好,你在这边看著手推车。」

「可是——」

「接下来你会更加辛苦,没必要现在累坏自己。我只是尽我的所能罢了。」

「……知道了,那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啦!」

语毕,拉利抱著自己一次能抱得动的书,慢慢地走上楼梯。跑回原地後,又抱著大量的书走上三楼。

反覆几次的来回奔走,让拉利身上的丁恤渗出一片汗水。

「我还能搬哦!」

拉利对赛隆露出一贯的笑容後走上了楼梯。

「……」

赛隆则待在手推车旁目送了好几次拉利的背影。

书籍全数搬运完毕後,迅速洗完澡的赛隆与拉利,也准备前往宿餐享用晚餐。

走进宽广的宿餐,便看见尼克坐在亚瑟社长身旁。两人坐在与其他社员离了好一段距离的桌前前用餐。

他们比手画脚地热切交换意见。而尼克虽然注意到拉利等人,但仍旧继续谈话。

「他正在进行吧。」

「那边就交给他。」

拉利与赛隆短暂交谈後,坐在更遥远的位置上。

晚餐的菜单是「汉堡排与蔬菜」,以及「奶油海鲜义大利面」。两人都选择吃义大利面,吃饭时拉利说:

「赛隆,你今天打算熬夜吧?」

「嗯,大概会吧。」

「那宵夜怎么办?」

「……如果有就好了。」

「那我来做吧。」

「嗯?」

「嗯,你看著。」

拉利说完後,从无限供应的面包当中拿了两块餐包和两块汉堡排,另外还拿了沙拉吧的蔬菜和起司及调味料。

他切开面包后,涂上—层薄薄的奶油,再用宿餐里备置的烤面包机烤了—下,最後夹上蔬菜和切成半块的汉堡排。

「完全!这是充满赫本风格的汉堡排三明治!」

拉利把和起司分开存放的汉堡排放进装面包的袋子内,并仔细地包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当赛隆道谢收下,拉利也露出微笑时,尼克走了过来开口问道:

「看起来很好吃耶。有我的份吗?」

两人抬头一看,亚瑟社长正走出宿餐,而其他的戏剧社社员早巳不见人影。

拉利询问坐在身旁的尼克。

尼克摇摇头说:

「关於戏剧倒是聊得很有意思。」

他以肯定的句子否定了问题。

「这样啊……」

对於有点气馁的拉利,以及默默接受的赛隆,尼克降低音量说:

「不过有一件令人挂心的事,我觉得应该现在讲,而且这里没有其他社员,我就直接在这里说吧。」

两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其实我和亚瑟学长对话时聊到了我的生日。这时,我趁机问他知不知道後天是苏菲亚学姊的生日。」

「干得好!」「结果呢?」

拉利与赛隆同时说。

「嗯,他似乎知道,他给了一个普通的回答:『虽然我想为她准备些什么,可是现在太忙了。』他们似乎想在最後的庆功派对时,全社团一起为苏菲亚学姊庆生。然後我顺著话题又问:『如果是社长自己的生日,你会想要什么礼物?有什么东西是你现在非常想要的吗?』」

「喔!」

「……他怎么回答?」

「他的回答有点奇怪。」

尼克说话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赛隆问:

「怎么说?」

「如果是你们两人会怎么回答?」

尼克反问他们。

「如果可以收到礼物,我想要机车或汽车。」

「书,或者可以购书的礼券。」

「思思,普通人会像这样回答呢。」

「那社长他——」

「思,赛隆。他突然一脸正经地急著改口:『我没、没什么想要的。』然後话题就结束了。我第一次看到那么焦急的社长……」

「唔……」

拉利噘起嘴巴。

「……」

赛隆则陷入思考。

「我想该不会是……」

尼克的语气有些沉重。而拉利做出推测:

「这可能和你在社团办公室所猜想的一样——是这样吗?」

「思,赛隆你觉得如何?」

「可能性稍微提高了。」

「原来如此——那么?」

「今晚我来查书,希望可以得到正确答案。」

「知道了,以上就是我想说的。」

***

「那么——开始吧。」

赛隆坐在房间桌前。

桌上放著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和文具。

桌边则堆满了书。

其中光是一本百科全书就十分厚重,为了不让地板压出声音,赛隆适度地将它们散放在房内,并放置於丁恤上以避免弄脏。

「那祝你好运!」

位於房间角落的拉利这么说完,就爬上了自己的床准备就寝。

虽然平常拉利不会在此时就寝,不过盖上薄毛毯的他——

「早睡早起——明天天一亮就叫醒我。」

「知道了。」

赛隆说完後,拉利便将毛巾放在紧闭的双眼上。

接著他以惊人的速度立即熟睡,发出沉稳的鼻息。

赛隆转过身面向桌子,翻开了拿在手中的第一本书——

「那么……」

一本以「泛舟入门」为标题的书。

***

第七月十二日

集训第六天早晨,日出前。

睁开眼睛後,首先映入拉利眼帘的,是受到清晨微光照射的天花板。

接著映入拉利眼帘的,足堆在自己床脚下的书堆。

再接下来映入拉利眼帘的——

是和就寝前看到的情景一样,仍旧坐在桌前的赛隆。

手边放著已翻开的厚重书籍的赛隆,正静静地翻著书页。

「啊,赛隆,我起来了……」

拉利以刚睡醒的声音说。

「已经早上啦……」

以平静语气开口的他,慢慢地回头望著拉利。

「咿?」

而拉利看到的是赛隆那双灰色眼珠的周围布满了血丝,以及眼睛底下像是涂上一层墨汁的黑眼圈——

那张脸简直像极了幽灵。

「你……没事吧?」

顿时睡意全消的拉利问道。赛隆只是梢梢侧著头,以呻吟般的声音回答:

「不知道……不过,这种事不重要。」

「嗨!请问你是赛隆吗?」

宿餐刚营业不久,来到赛隆他们座位旁的尼克,看了赛隆回头後的脸後当场这么问。

「嗯……应该吧,早安……」

听了赛隆无力的回答,坐在对面的尼克老实地说出感想:

「在我看来,你和昨天的赛隆不一样……你大概熬夜了吧?身体没问题吗?」

「虽然眼睛有点痛……喉咙变得有点沙哑……头也有点痛,不过把早餐全部吃完应该就没事了吧……我在半夜也依赖拉利准备的宵夜撑过来了。」

赛隆回答道,随後机械式地将早餐的麦片送进口中。

「不,在我看来赛隆已经死了一半哦——拉利?」

尼克以可怕的表情面向身旁的人。

拉利轻轻摇头说:

「别那样看我,我有阻止他,而且阻止了好几次——我起床时已经天亮了。不过赛隆说:『我还没有全部看完』,然後又持续看了几小时,一直看到刚才……」

「……那有找到吗?赛隆。」

「百科全书和有关运动规则的书我全部看过了……还是不行……不过——」

「不过?」

「还有几本有名选手的传记和国际大赛的成绩纪录等书……我想在中午前把那些书看过一遍……拉利,抱歉,上午你一个人去帮忙吧……我、下午再、过去……」

此时放弃说服赛隆、尚未用餐的尼克站了起来。

「拉利,我有话跟你说。」

「喔——赛隆,还有时间你就慢慢吃吧。水果也要吃哦!」

尼克与拉利离开了继续舀动汤匙的赛隆。

他们走到宿餐的墙边——

「开什么玩笑?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妖怪。难道赛隆有好几个人吗?」

「才没有……他似乎完全没有休息,汉堡排三明治奸像也没加温就在房里吃完。」

脸靠得很近的两人,一脸沉重地开始交头接耳。

「那太糟糕了,只是熬夜一晚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就让他休息吧。」

「我想让他休息啊,而且也讲了很多次。我跟他说:『我一个人去帮忙就行了,你去睡觉。』——结果还是不行,他完全听不进去。」

「照他刚才的口气,他打算持续到中午哦?如果早点看完说不定又会去图书馆。丢著不管,或许他会持续到累倒为止?」

「有可能……认真、集中力强的人当真要做就是那样。真了不起……」

「现在是佩服的时候吗?」

尼克吐出一口气。

「这样吧,拉利。」

他那双绿色的眼珠几乎是瞪著眼前的蓝色眼珠。

「等他吃完早餐就跟他说:『到练习之前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先向珍妮报告吧!』然後就把他带去社团办公室。要不然把他留在宿舍的书堆里,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嗯……」

拉利点点头後立刻反问:

「可是接著要怎么做?赛隆一定会想回去哦?又不能用暴力阻止他……」

「这已经是最後的手段了,社团办公室里有德札制药的家庭常备药吧?里面应该有头痛药的药片,拿那个给赛隆服用吧。」

「咦?嗯……吃那个的确会很想睡。不过赛隆说什么也不会吃吧?」

「简单——」

美少年对於拉利这道最为理所当然的问题优雅地露出微笑。

「弄碎放进茶里他就不晓得了。」

***

「没办法,就当成是紧急避难措施——」

拉利的蓝色眼珠望著蓝色天空,并以带著些许歉意的语气说。

待在社团办公室所在校舍的金发少年,坐在屋顶依旧沾湿的水泥地上的一张长椅。

身旁还坐著尼克,以及三位穿著制服的女学生。

新闻社除了赛隆以外的五人都在那里享用午餐。今天是个天空晴朗、和风丽日的一天。

很快地吃完午餐「火腿起司松露热三明治」的娜塔莉亚,从纸袋拿出了第二份午餐时说:

「竟然给赛隆下了药!亏你想得出来,尼可拉斯·白朗宁——不过,嗯,干得好。」

「多谢。」

尼克简短地回答,拉利则叹了口气。

「怎么啦?矮子。」

娜塔莉亚询问。

「思……身为朋友却无法全力阻止他,我觉得我果然是个笨蛋……」

「什么呀,原来你在烦恼这种事啊?我知道你是笨蛋啊。」

娜塔莉亚强烈地予以肯定。

「哈哈哈……」

拉利只能望著天空苦笑。

「你现在才十五岁而已,就算失败也不要紧吧?只要你别在二十五岁带领部下时犯了相同的失败就行了,拉利·赫本。」

「……啊!是啊!」

微微一笑的拉利,大口啃著剩下的热三明治。

「那、那么……现在赛隆同学正在睡觉吧?」

只吃了两口就停下的梅格问道。相反地,瞬间吃完的珍妮则回答:

「结果让他吃药後,过了一会儿他话讲到一半就倒下睡著了。他现在正躺在沙发上睡觉。」

「这样啊……不过,太好了……」

梅格以无力的口吻说——

「那是一张昂贵的沙发,睡起来应该很舒服吧?我也想睡睡看。」

娜塔莉亚则如此回应她。「唔」了一声後陷入思考的珍妮接著说:

「下次在社团办公室摆一、两张床应该也不赖吧?所以房间果然还是要大一点。」

「不用——若不是这种状况,我会奸奸地带他去保健室的。」

回答的拉利将吃完的单份纸袋揉成皱皱的一团放在长椅下,接著又伸手拿取第二份。

「我、我是不是不该对他说『请加油』呢……?所以才害赛隆同学把自己逼成这样……?」

拉利因梅格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但他心想,又不能老实地跟她说:现在仔细一想,应该正是如此吧——

「……」

拉利只是静静地抓著纸袋。

「不,没这回事吧;—像赛隆这么认真的人,很容易为了调查事情而废寝忘食。」

「是啊——而且也没人说『要做到那样!』别因为太过在意,害得你也跟著倒下哦!你原本唱歌就需要体力了,所以要好好吃饭!」

尼克与娜塔莉亚一前一後地出言帮梅格说话。

「是……」

梅格脸色阴郁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热三明治。

珍妮问:

「大家的调查结果如何?」

而聆听答案前又补了一句:

「我这边没进展,现在没有其他的新情报。」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珍妮见状大致也猜得到情况为何。

「这样啊……要在期限内完成任务或许很困难吧。委托人有透露什么新情报吗?尼克。」

「没有,她这两天和往常一样,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练习上。因为这次的公演十分重要,而且社长和苏菲亚学姊的出场次数和台词都比我还多。」

「唔……可以请她傍晚练习後来社团办公室吗?」

「苏菲亚学姊吗?我去跟她说,就算晚点吃饭也要请她过来。」

「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前,我会先离开学校——」

拉利接续珍妮的话:

「嗯,知道了,之後就交给我。祝你奸运。」

「你要去哪里?」娜塔莉亚问。而尼克回答:

「她要去首都大剧场的联邦剧团采访,昨晚她似乎设法和之前提到的那位学长约了见面。」

「哦——原来如此,所以你才穿制服呀,干得好。」

娜塔莉亚深感佩服地说。

「赛隆就由我来照料。他最晚应该会在傍晚前醒来吧?等他醒了之後,再向他说明原因让他吃饭。」

「……」

梅格不再握著手中形状逐渐变小的热三明治,而是望著自己的牙印一会儿。

然後抬起头来说:

「我来做!」

「咦?梅格蜜卡同学,你要做什么?」

「拉利同学,我留在社团办公室照顾他。我想上午会很忙,而且拉利同学必须去帮忙,所以你不能休息。如果克兰茨老师生气地说:『来帮忙的两人都休息是怎么回事!』这样不太好。」

「……」

梅格对著张大嘴巴的拉利、什么也没说的娜塔莉亚、尼克还有珍妮——

「请交给我!就算我看起来很柔弱,但我好歹也是照顾两个弟弟的姊姊!」

充满自信地说道。

「唔——嗯……那、那——」

拉利瞥了一眼周围的人,以毫无自信的口气问道:

「那可以拜托你……吧?」

现场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於是午休时间结束——

珍妮抱著那台大型单眼相机离开了学校。

因为集训第一天发生的小插曲,让合唱团的学姊对娜塔莉亚颇有好感,所以决定由娜塔莉亚对学姊们进行妥善的说明。另一方面,梅格则走向社团办公室。这时——

「我的好友就交给你了,梅格蜜卡同学。毛毯如果掉了就帮他重新盖好吧。」

「我也拜托你,赛隆如果突然流汗不止,请帮他擦一下汗哦。」

「没必要做到那样啦。不过如果他醒来又想工作,就打他的头制止他。」

拉利、尼克与娜塔莉亚,各自留下这些交代事项後就返回了体育馆。

***

社团办公室的门锁被缓缓开启。

「……」

梅格静静地走了进去。

横躺在沙发上的赛隆正睡得香甜。

拉上白色蕾丝窗帘後,温暖的阳光笼罩著社团办公室。

以摺叠好的毛巾代替枕头,赛隆就这么仰躺在沙发上。但盖在他身上的粉红色毛毯,则险些掉落在地。

梅格关上门扉,锁上门锁。

接著她蹑脚走到赛隆面前,看著赛隆的睡脸。

「……」

虽然颜色变淡很多,不过赛隆脸上残留的黑眼圈让梅格露出一丝阴郁的眼神。

「抱歉,赛隆同学。大家人都很好,所以才帮我说了那些话,不过——果然是我不好,看了拉利同学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喃喃自语的她,慢慢地弯下腰抓起即将掉落的毛毯,将它拉到赛隆的胸前仔细地盖好。

「所以,我来照顾你——好好休息吧。」

语毕,梅格对著熟睡的赛隆微微一笑。

她绕过桌子,坐在沙发对面自己平常坐的座位,「呼」的吐出一口气。

梅格停止动作後,社团办公室顿时回归一片静谧。

墙上的挂钟秒针慢慢地提高音量,最後被赛隆悠长的呼吸声所掩盖。

「好好听的声音……」

梅格暂时沉浸在这些声音当中——

她闭上双眼後,好一段时间都没再睁开眼睛。

梅格也睡著了。

***

在体育馆——

「茶来了——!请拿著杯子排队——!」

面带笑容的拉利,将空杯递给准备休息的管弦乐社社员。

身形修长的眼镜女孩伸出手。

「拿去,娜塔。」

「你的服务太差了,不能让我看看刚才的笑容吗?」

「管你的,拿去。」

「好啦,多谢。」

此时,一道人影接近他们两人。

同时察觉到的拉利与娜塔莉亚,对著接近的人影摆好架势。

「什么啊?你们以为我是歹徒之类的吗?」

说完在两人面前停下的,足将一头秀长金发烫卷的管弦乐社女王——雷娜·波曼社长。

「不是……不好意思。啊,杯子给你,波曼学姊。」

「谢谢。」

波曼优雅地接过拉利递来的杯子,两人以为她会就这么离开——

「我有事想问你们。」

她并没有离开,而且还向两人提问。

「咦?」

「什么事?学姊。」

两人颇感意外地回话。接著听到让他们更感意外的问题。

「合唱团的许特劳斯基请假了对吧?她似乎弄坏身子而待在保健室。」

「是这样没错……」

娜塔莉亚感到有些诧异地回答。拉利则噘起嘴巴。

「娜塔莉亚,你和她似乎感情变得不错,这几天练习後都在一起——」交叉双臂的波曼以平时的语调说。

「她该不会是玩过头而患了夏季流行性感冒吧?」

「没事的,学姊,她只是有点贫血。」

娜塔莉亚回答事先准备的谎话。

「这样啊……那就好……」

波曼一脸不愉悦地咕哝,接著瞪向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

「喔。」

「替我向她转达,注意别感冒了。」

「嗄?喔……」

「万一她那副动人的嗓音出了什么问题——不只是她,对学校来说也是严重的损失!知道了吧!替我转告她!」

「了解,我会转达说波曼学姊非常担心——」

娜塔莉亚露出一抹贼贼的笑容回答。

「什么!你呀,最好把那粗枝大叶的个性改一下!」

拉利张大嘴巴、看著眼前的这一切。

「又来了,如果你欣赏梅格蜜卡,直接这么说就好啦——我知道哦,学姊和合唱团合奏时弓法会变得很优美。」

「没那回事,这是我的实力。」

「思,学姊的实力是大家公认的——」

「哼,我说完了!请替我转达!」

「了解——还有,我猜以後学姊家开派对,应该会托我邀请梅格蜜卡,那是什么时候呢?」

「什么——才没这回事!」

波曼丢下这句话就立即右转离去。

「太明显了。」

娜塔莉亚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目送她。

「总觉得……」

一脸惊讶的拉利终於开口:

「不过,赛隆他们两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梅格蜜卡和赛隆应该不会踰矩吧?」

娜塔莉亚眨一眨眼镜底下的眼睛答道。

金发男孩以那双蓝色眼珠瞪著她说:

「我不是说那个,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

随著一阵「当当当」报时声响起——

「啊!」

抬起头的梅格晃动了一下双马尾,同时睁开了眼睛。

瞬间醒来的梅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从沙发上起身的赛隆。

「啊,赛隆同学,你醒了吗?」

梅格出声搭话,但赛隆却没有回答。仍旧紧闭双眼的赛隆以缓慢的动作起身,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毛毯早已滑落至地板。

将双脚置於前方的赛隆,背部紧贴著沙发、後脑杓靠在椅背上,下一刻又停止了一切动作。

察觉赛隆再次发出均一鼻息的梅格,打算伸手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毛毯i—

「……没办法,我不是娜塔莉亚同学。」

她发觉隔著桌子让她的手构不到,於是她起身绕过桌子捡起毛毯。她梢稍和赛隆拉开了一些距离,轻甩毛毯将灰尘抖掉。然後静静地将毛毯盖坐著睡著的赛隆胸口上……

三人座的沙发两侧顿时空了出来——

「我不会再睡著了,我要好好照顾你——」

她对著赛隆低语後,坐到了他的左侧。

梅格把目光转向右边。

她看著赛隆那头发遮住左眼的侧脸,便伸出细白的手指慢慢接近他。

她小心翼翼地、并且静静地把他的头发拨到耳边。

「太好了……」

赛隆的黑眼圈变得更淡,几乎看不出来了。

「难得你长得这么帅,如果看起来像妖怪是不会受女孩子欢迎的哟。」

梅格露出笑容对赛隆这么说。

她和刚才一样,以即使赛隆听见也无法理解的语言说道。

梅格缓缓地环视社团办公室。

「……」

她仔细地盯著看。

自己从刚才坐到现在,价钱其实贵得吓人的三人座沙发。

放在地板上的吉他盒,以及上面的两只直笛袋。

房内的衣橱、以及挂在衣橱前方、珍妮所拍的漂亮花坛照片。

一张张无人坐在上头、安安静静的桌椅。

白光穿透的蕾丝窗帘。

隔著微微敞开的通风气窗见到的苍蓝清澈天空。

「真不可思议……」

梅格喃喃自语。

「我现在在『河对岸』呢……在距离公主所居住的故乡几千公里外的地方望著天空……虽然蓝天看起来都一样。」

异国的腔调流动於社团办公室。

「我每天都说著发音奇妙的洛克榭语,吃著非常美味的洛克榭食物,而且过得非常快乐。若有一天我回到了祖国,应该会、一定会非常怀念洛克榭的生活吧……我会想起赛隆同学与新闻社的大家……就像想起莉莉亚与合唱团的人一样吧……」

梅格的视线从那片蓝色的天空,转移至睡在身旁、年纪比自己小的男生。

「即使如此……和这么帅的男生在无人的房里单独相处……若以前的我知道了这种事情,一定会大吃一惊,感到非常气愤吧。」

梅格说著说著,脸上自然地流露出一抹微笑。

然而下一刻,毛毯再次从赛隆身上慢慢滑落。

「糟了。」

梅格弯腰抓住即将落地的毛毯。

她将毛毯拉至自己的胸口,同时挺起背部。这时——

赛隆的身体倒向左侧。

梅格制服底下纤细的右肩碰到了赛隆的头发。

「咦?那个……那个……」

双手拿著毛毯的梅格就这么撑著赛隆的身体,右肩感受到他头部的重量。

「那个……」

梅格的头转向右边,她看著身旁赛隆呼呼大睡的脸庞,改以洛克榭语询问:

「那个,赛隆同学……其实你醒了吗?」

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那个……那个,以前的我会生气,所以这样不行哦?」

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那个……不过以前的我也没看。嗯,算了。」

随後梅格眯起了眼睛,只以左手将手中的毛毯摊在赛隆的胸前。

面向前方的梅格,就这么变成了赛隆的枕头。

照在娜塔莉亚直笛上的光线,慢慢地改变角度。

经过一段安静的时间,挂钟即将报时、分针也开始迈入倒数阶段:—

「呼——」

赛隆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身体震了一下。

「……」

梅格缓慢地转头低下视线,窥看身旁的赛隆。

虽然黑眼圈早已消失,他也变回了平时的赛隆·麦斯威尔,不过他的表情有些可怕。仍处於熟睡状态的他皱著眉头,时而动了一下脸颊,痛苦地吐了一口气。

「唔——」

「赛隆同学?」

梅格小心翼翼地开口。

赛隆没有睁开眼睛,眼皮下的眼球仍快速地转动,仿佛发高烧般不断地喘气。

接著他的上半身突然震了一下,身体离开了刚刚一直倚靠的悔格,毛毯也掉至脚下。

「……你没事吧?难道发烧了吗……?」

当梅格伸手触摸赛隆额头的瞬间,赛隆睁开双眼,光线照耀在那双灰色的眼珠上,顿时让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呼——」

梅格立刻开口:

「你没事吧?赛隆同学——你奸像作了恶梦。」

赛隆的头慢慢地转向左边——

「!」

梅格正想窥看他的脸,两人就这么直接面对面。

「我没事。」

赛隆立即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没事——我没事。」

「真的吗?别让自己太累哦。」

听了赛隆冷静的语气,梅格笑著说。

「不过真是太好了,你睡觉时会觉得冷吗?现在会不会觉得喉咙沙哑或者头痛呢?」

赛隆用手触碰自己的脸,擦去微微渗出的汗水。

「……嗯,我没事……谢谢……我睡著了。现在几点?」

「再过一会儿,就是今天练习结束的时间了。」

「……」

梅格的回答让赛隆睁大了双眼,片刻之间哑口无言。他确认了一下墙壁的挂钟,露出可怕的神情说:

「怎么会……我……中午前刚——」

「不行!」

被梅格这么大声一喊,赛隆也立刻闭上嘴巴。

「……」

赛隆慢慢地将视线从挂钟栘向梅格。

梅格那张带著些许难过表情的睑就近在眼前。此时她动了一下嘴角:

「抱歉!」

「嗄?」

「都怪我太依赖赛隆同学,对你要求太多了。如果你是因为我才勉强自己,那我要向你说声抱歉。」

「……不,你别介意……」

「抱歉……」

「我、我知道了……」

然後梅格的表情变得有点可怕:

「不过,我还要说一件事。请你不要再勉强自己了!赛隆同学昨晚太乱来了,所以大家才没有叫醒睡在这里的赛隆同学。」

「……」

「你害大家担心,待会儿请向大家道歉,拜托你。」

「……我知道了……的确,让你们担心了……首先,抱歉,梅格蜜卡同学。」

赛隆先开口向她道歉,接著视线朝下望。

「我也会向大家道歉的。」

赛隆说完後抬起了脸,梅格对他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肚子饿了吗?会不会口渴——我们有帮你拿午饭哦,那我现在去马上泡个茶!」

「来,请用。」

结果赛隆在洗手问洗过脸後,依言吃著变冷的热三明治。

「这个也请用。」

「嗯……谢谢。」

他慢慢地喝著热茶。

赛隆吃完後,又帮他倒了一杯茶的梅格说:

「果然人是不能勉强自己的,不可以勉强,请别再勉强自己了,懂了吗?赛隆·麦斯威尔。」

梅格连续使用了三次「勉强」这个词,而且还省略了称谓,以亲昵的口吻直呼他的全名——

「是、是的……明白,小的遵命。」

不知为何,赛隆却用敬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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